梁华银
我是原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梁隆泰、赖贤的第三个儿子。
父亲梁隆泰于1937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长期从事地下抗日救亡工作。曾任广东梅县松口区区委书记,1940年奉调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他先后干过门卫收发、周恩来公馆馆长、八路军办事处经济组会计科科长等工作。
母亲赖贤于1939年在广东梅县加入中国共产党,协助父亲做地下工作。1941年,组织派人从老家把母亲和我接到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母亲是农村妇女,没有文化。到八路军办事处后,她从事托儿所保育员工作,辛勤抚育革命后代。
我的童年是在八路军办事处托儿所度过的。在托儿所中,我年纪算是比较大的,因此对于我们的生活环境、大人们所从事的工作以及社会上发生的事多少有些记忆。
童年乐园
我们的托儿所很小,坐落在一个高处的平台上,院子里仿佛有个滑梯、一个秋千、一个跷跷板。重庆的冬天阴冷,我还曾看到下雪。我们借住的地方是刘老太(即饶国模)的花园,她是个好人,愿意帮助我们。
红岩村地势高低不平,有办公用的三层楼,还有我们住的一座小楼。我们家住一层,董必武一家住二层。我们两家都很熟悉。后来去了北京,妈妈还带我去中南海乙区看望他们。红岩村里有杂草丛生的山冈,有经开垦的菜园子,在较低处种有牛皮菜、空心菜,在高处种有西红柿、洋白菜。在初夏阳光充足的日子,白蝴蝶满天飞舞,非常好看。但是洋白菜可遭殃了,叶子上长满了虫。那时没有农药可用,只有人去捉虫。再往低处走,有潺潺流水的小溪。溪边有长满青苔的石板或杂草,水中有漫游的小鱼,岸边水草中有小虾。
大人办公的地方是那三层楼房。爸爸工作的会计科在一层,天天人来人往。二层、三层小孩不能去,比较神秘。主楼前方四五百米外,有条公路通往郊区。那时公路上看不到什么汽车,远远看去只有黄包车和抬滑竿的人在移动,就像些小蚂蚁。
红岩村是个安全、美丽的地方,但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从大门看出去,较远处有时能看到穿黄军装的国民党兵走动,我们叫他们“黄狗子”。也有穿黑制服的警察,我们叫他们“黑狗子”。我们还听说外面有拍花子的,坏人用手拍你一巴掌,你就会自动跟随他走。小孩都不敢随便出去。我在重庆五年多,只去过市区一次,那是到医院做胸部透视,检查出我胸部有些结核菌钙化点。
我们住处不远的地方有防空洞,是为了防日本飞机轰炸挖的。
1943年3月,我家添了一个妹妹梁华容。她是家中头一个女孩,大家都很喜欢她。重庆夏天很闷热,晚上下班后,爸爸有时把她带到办公室吹吹电风扇。她很乖,很少哭,长得也很健壮。1944年7月,我家又多了一个妹妹梁华云。她出生时才两斤多,身体很弱,两岁多才会走路。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抗战胜利了,全国人民欢天喜地。我们到新华日报社驻地,参加两处人员的联欢会,大家唱《东方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团结就是力量》等革命歌曲,还扭秧歌。
1945年秋,毛泽东到重庆与蒋介石进行谈判。大家真为他的安全担忧,最后他胜利返回,我们非常高兴。
1946年4月8日,王若飞、叶挺、秦邦宪等人乘美国军用飞机回延安途中,因飞机失事不幸遇难。我们都非常悲痛,因为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啊!
同年春天,我已经6岁多了。我离开了托儿所,穿着新衣服去上小学。听父亲说是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创办的,叫育才学校。学校离办事处不远,校园挺大,教室整洁。不久,父亲去南京工作,我因为没人接送,就退学了。
江上遇险
1946年初夏,国民党在全国范围内调遣部队包围解放区,内战即将爆发。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已在疏散。一天早晨,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我随大人为回延安的汽车队送行。
7月,南京中共代表团先遣组安排好住所后,我们随代表团去南京。这批人由电台台长带队,乘船沿长江水路去南京。我们乘坐的是一条木船,不太大,并列挂靠在一艘小汽筏子旁边。这样,小汽筏子在江中顺水行驶时可以控制方向,在逆水行驶时也可以提供足够的动力。由于从重庆到南京人太多,船不够用,我们这两艘船又被迫用绳索拉上两艘更大的木船,构成了一个笨重的组合船队。
船沿江而下,我们的队长很担心,船上人员复杂,尤其后面两条船上多是国民党人员。队长要求我们不要与他人交谈,尤其别让小孩子不小心唱出革命歌曲来。这支船队慢腾腾地往下行驶,如果这时有大型客轮从我们船边驶过,它在江中激起的波浪将使我们的船摇摆不停。我们非常害怕这些大型客轮的到来。
船行第三天,进入长江三峡。这时正是雨季,江水湍急,这个笨重的船队更难控制。突然,我们后面牵引的一条大木船触礁了。船底撞破,江水流入船舱,船上喊声连天,乱成一团。船体开始倾斜,四条船分离开了,自顾不暇。大木船触礁时撞坏了我们船的尾部,有位女同志(队长妻子)不幸落江,一下子被江水吞没。据说她会游泳,但始终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我们的船因为有损伤,不能在江面上过久停留,只能选派水性好的人游到岸边施救。他们戴着救生圈,背着缆绳,历经风浪游到岸边,聚集在岸边的群众协力相助,将船拖到了岸边。队长组织群众帮助我们到达汉口,住进旅馆。接着,队长用几天时间沿岸寻找落江的妻子,但没能找到,大家都很难过。在汉口为买船票等了几天,这次我们坐的是比较大的汽筏子,安全到达南京。
南京的工作人员比重庆少了很多,没有几个孩子。在南京,我们住在一座楼里,楼前是一条马路,路边经常停放着两辆国民党的吉普车,当我们的同志乘车外出时,他们就开车跟踪盯梢。离我们不远有梅园新村,是周恩来和董必武的住处和工作地点。
美国派马歇尔来华调解国共关系,蒋介石搞谈判是假,消灭共产党是真。最后,蒋介石破坏国共谈判,发动了内战。
1946年12月,我们乘坐马歇尔的专机飞回延安。
革命人生
抗战胜利后,父亲随中共代表团先遣组到南京筹办代表团的办公住处,并参加管理工作。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父亲随代表团最后撤回延安,进入党校三部待命。不久,经任弼时谈话,受董必武指派,父亲经北京、上海到香港中共华南分局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他的公开身份是米店老板,实际任务是为东江游击队筹备资金、药品,联络国内支持革命的民主人士,并培养一批财务人员。
1949年5月,父亲接到董必武指示,尽快了结香港的工作回北京。他们乘海轮,途经上海、天津,历经艰险回到北京,进驻中南海。他参加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的筹備、组织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长期在国务院工作,曾任预算室副主任、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兼办公室主任等职。
1958年,他调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副主任。中共九大后,被分配到北京医疗器械总厂任党委书记。他始终坚持朴素的工作作风,和群众打成一片。1976年,他回到全国政协机关秘书处任主任,做统战工作,直到离休。
父亲长期在周恩来身边工作,受到党的教育和周恩来的培养。每年春节期间,在全家团聚的日子里,他都会向孩子们讲解国内外形势,讲革命史,进行革命传统的教育,鼓励大家节后回各自岗位后努力工作。1988年12月,父亲因病逝世,享年74岁。党组织对他的评价是:“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为人民服务的一生。”
母亲1949年到了北京,她参加了文化补习班,在一些机关科室从事行政工作。1958年国家精简机构,母亲因为身体多病,病退在家。但是她没有闲着,一直在西便门国务院宿舍从事街道办事处的工作,担任了20多年的居委会主任及治保委员的工作。1982年,母亲病逝。
编辑/吴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