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甲本《红楼梦》中坐具的使用研究

2024-01-12 02:34郝瑜夏岚向利丹袁进东
湖南包装 2023年6期
关键词:贾母宝玉红楼梦

郝瑜 夏岚 向利丹 袁进东

(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家具与艺术设计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红楼梦》犹如一本社会百科全书,为我们勾勒了一个精彩绝伦的家具世界[1]。其中对家具的翔实描写为我们今天研究清代的社会生活提供了生动的画卷[2]。根据功能属性划分,可将其分为床榻宝座类、椅凳座墩类、桌案(几)类、柜架屏风类和器物类[3],其中坐具类占比巨大。坐具的外在属性包含材料、装饰工艺、织物搭配等。坐具的社会属性与身份阶层、礼法原则密不可分,家族成员循礼守节,各得其所,使得尊卑等级不乱[4]。《红楼梦》中的等级观念、礼仪文化与使用者的内心世界、性格特征、行为模式等相得益彰[5]。

1 程甲本《红楼梦》中坐具描写的词汇

家具的描写在《红楼梦》一书中占有很大的篇幅,许多章节对家具做了细致入微的描写,这些描写为我们研究清代的家具提供了蓝本。通读程甲本《红楼梦》全书,共摘取出原文中约328处关于家具描述的语句,涉及的品类包括炕、榻、床、椅、杌、墩、案、柜、桌、屏风等类别,其中坐具类占比巨大(表1),出现频次共计110多次,坐具品类以炕、榻、椅类居多,“炕”出现38次,“榻”出现14次,“椅”出现22次,但本文将排除单一化的坐具描述,主要针对有关坐具的装饰、材料、搭配、功能等细节的描述,来展开对坐具的进一步研究,更能从文学作品中感知到清代贵族家具文化的魅力。

表1 程甲本《红楼梦》中坐具描写词汇统计表

排除单一化信息后,再对坐具类家具的统计分析得出:小说文本中对炕、榻、椅、床、杌子、凳、墩、脚踏以及其他生僻坐具展开了具体描写,针对炕、榻的描写,使用了大量的形容词、名词,主要供贾母及夫人辈使用,值得进一步分析。椅类的描写聚集在与椅子搭配的物品上,主要由小姐辈分使用。床虽说是卧具,但也有坐的功能,是一种极为考究的坐卧两用家具[6]。床具的使用多在私人空间;杌子、凳和脚踏是可移动的坐具,只不过脚踏用于地位更低的人。

另外,还发现了较为生僻的坐具,比如栏杆榻板、蒲团、熏笼等,栏杆踏板是固定在回廊栏杆下部供人小憩的榻形长板,贾母带刘姥姥逛大观园,游览到沁芳亭休息片刻,丫鬟们担心贾母受凉而铺了褥子,提高了坐面的舒适性。蒲团是指以蒲草编织而成的圆形、扁平的坐垫,又称圆座,乃修行人坐禅及跪拜时所用之物,因此在妙玉所居的栊翠庵才出现了蒲团这一坐具。熏笼是在火炉、香炉上罩上一个精致、镂空的罩子,可以加上香料在上面熏被子、熏衣服(图1)。熏笼可大可小,大的可以当床,在上面睡人,从“四人围坐”的描述可见此处的熏笼形制偏大,从《孙温绘全本红楼梦》绘制的坐具可大致了解到熏笼的具体情况(图2)。

图1 明 陈洪绶《斜倚薰笼图》(上海博物馆藏)。

图2 《孙温绘全本红楼梦》“熏笼”局部。

2 程甲本《红楼梦》坐具的外在属性

2.1 坐具的材料属性

程甲本《红楼梦》涉及到坐具材料的词汇有“楠木交椅”“藤屉子春凳”“青板石凳”“湘妃竹墩”等,传统家具以木材为主要用材,其中楠木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楠木纹理细腻、色泽淡雅,楠木从进入中国人视野开始就被贴上了尊贵的标签,更是清代皇室之家必备的家具及建筑用材。石材、藤皮、竹制等一般为辅助用材。根据《红楼梦大辞典》,“藤屉子春凳”是座面较宽而长的坐凳,座面为藤皮编制(图3),因座面宽长,故用来抬挨打后的宝玉是较为合理的。湘妃竹实际上是一种斑竹,是竹子感染特定的真菌产生的天然花纹(图4)。正所谓“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这4者是造物的基本条件,也是造物的重要思想和遵循的基本原则[7]。石材耐用、易打理,多用于制作户外家具,在小说文本中,青板石凳放置在后山,可用于欣赏湖景和花园美景。

图3 春凳。

图4 《雍正十二美人图》中的湘妃竹凳。

2.2 坐具的装饰工艺属性

程甲本《红楼梦》涉及到坐具工艺的词汇有“透雕”“雕漆”“填漆”等,透雕也称镂空雕,是指可两面雕刻的工艺手段,将纹饰穿透雕空,凸显轮廓,形成玲珑剔透的艺术效果,人们常用“鬼斧神工”“巧夺天工”之词来形容,是雕刻最为精湛的技艺之一。雕漆是在家具的表面叠涂朱漆到一定厚度、处于半干状态雕刻山水人物花鸟等纹样的工艺,主要应用于家具的表面雕饰。填漆即填彩漆,是漆器工艺之一,多采用镂嵌填漆的方法,镂刻出凹陷的花纹,在花纹内填充彩漆,最后磨平,其工艺特点为“刻后再填”。

2.3 坐具的软装饰物

程甲本《红楼梦》中炕、榻、床、椅有大量的软装饰物,曹雪芹对精美软织物的刻画从未吝啬过笔墨,炕上靠背、引枕、条褥、毯子必不可少,靠背引枕的描写有“大红金钱蟒”“石青金钱蟒”“半旧的青缎”“锁子锦”“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等,还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条褥的描写有“秋香色金钱蟒”“半旧的青缎”“金心绿闪缎”“大白狐皮”“皮褥”等;毯子的描写有“猩红洋罽”“大红毡条”“新猩红毡”等,用于铺设在炕上。另外,榻上也会铺设诸如“锦裀蓉簟”来提升坐面的舒适度。椅会配有椅搭、坐垫,诸如“银红撒花椅搭”“弹墨椅袱”“灰鼠椅搭”等。床虽具备坐的功能,但从严格意义上讲属于卧具,从私密性出发,床具会配备床帐帘子用于分隔居室空间,关于床帐帘子的描写有“涟珠帐”“大红销金撒花帐子”“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青纱帐幔”“水墨字画白绫帐子”等。综上所述,从这些描写词汇中可见种类琳琅满目,软饰令人惊艳,尽显富贵人家的气派。

2.4 坐具的组合规律

家具的组合规律是指家具与其他物件之间相互搭配使用,以提高实用性。通过合理的组合,可以创造出舒适、实用的体验。通过对坐具的组合情况进行研究,发现了几组家具组合:“炕+炕桌”“椅+脚踏”“椅+脚炉”“杌子+脚踏”。这些组合方式为使用者提供了便利,有放置物品的炕桌,有支撑脚部的脚踏,有既支撑脚部又能取暖的脚炉,还有“脚踏当坐具,杌子当桌子”这一针对仆人使用的家具组合模式。

3 程甲本《红楼梦》坐具的社会属性

3.1 坐具被视为身份地位的象征

3.1.1 身份等级

聚焦于使用者的身份等级,根据礼仪文化的伦理秩序,可得出坐具也有等级之分。贾家是大家族,人物关系错综复杂,礼制文化贯穿于整个家族的方方面面,体现为由尊到卑、有亲有疏。贾母是整个贾府的地位核心,处于最尊贵的位置。根据《清稗类抄》所述:“家庭之间礼节最繁重,而未字(未出嫁)之小姑,其尊亚于姑(婆婆),宴居会食,翁姑上坐,小姑则侧坐,媳妇则侍于旁,进盘匝奉巾栉,惟谨如仆媪焉。[8]”未出嫁的姑娘尊贵程度高于媳妇,所以在宴饮场合,凤姐、李纨、尤氏需在旁伫立服侍,这是盖旗人家的家族习惯。另外,婢女也按身份等级各司其职、不得逾矩[9],最高的是乳母,《荀子·礼论》说:“乳母,饮食之者也。”因乳养之恩,她们的身份地位自然比其他丫头会更高些,比如贾琏的乳母赵嬷嬷在见贾琏、王熙凤之时,被令其上炕,但赵嬷嬷不居功自大,最后还是落座脚踏。尊卑等级往下是大丫头,比如鸳鸯、紫鹊、袭人等贴身伺候的丫鬟,其次是小丫头,区分依据是大丫头每月有一两月银,小丫头每月仅有五百钱的月银。最后是粗使婆子,主要干粗活杂活,是在尊卑等级里的最低端。

3.1.2 坐具等级

就入座位置而言,不同身份的人可使用的家具品类不同,在等级分明的社交性场合,坐次上的正与偏、左与右、位置的前与后、层次上的内与外都有很大的差别[10]。在漫长的封建社会,统治者将造物与礼制联系起来[11]。《红楼梦》第四十三回:只薛姨妈和贾母对坐,邢夫人王夫人只坐在房门前两张椅子上……贾母忙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嬷嬷坐了。贾府风俗,年高服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嬷嬷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12]。这是在贾母正房众人商议王熙凤祝寿一事的场景,这一描述反映出了根据人物身份地位的差异性,使得古代家具的使用有明确的等级之分。薛姨妈和贾母对坐,根据《红楼梦》第三回可知,薛姨妈和贾母所坐的是榻,邢夫人、王夫人坐的是椅,赖大母亲等嬷嬷们坐的是杌子,根据人物的身份地位:贾母、薛姨妈(客)>邢夫人、王夫人>赖大母亲等嬷嬷们,得出古代坐具类家具使用的等级:榻>椅>杌子。此外,根据《红楼梦》第三十五回,莺儿不敢坐杌子,还不敢坐脚踏,得出杌子的坐具等级高于脚踏,最后总结得出:古代坐具的等级:榻>椅>杌子>脚踏。

3.1.3 借坐具传达信息

(1) 晴雯睡凉榻——骄纵成性与强词夺理性格的体现

《红楼梦》第三十一回:只见院中早把乘凉枕榻设下,榻上有个人睡着。宝玉只当是袭人,一面在榻沿上坐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宝玉将她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惯娇了……”晴雯道:“……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睡着呢?”晴雯没得说,嗤地又笑了,说:“你不来使得;你来了就不配了。”凉榻设在怡红院院落中,是专门给宝玉乘凉所用的,榻是坐具等级较高的品类,晴雯作为丫鬟,在无允许的情况下睡在榻上,是不符合礼节的体现。就对话来看,晴雯也自知不配睡在榻上,但仍旧这样做了,面对自己的错误,也未致歉。究其原因,是晴雯生宝玉的气,平时宝玉放任丫鬟们的行为的结果,也体现出晴雯骄纵成性与强词夺理的人格特质。

(2)玉钏坐杌子——用行为表达对宝玉的不满

《红楼梦》第三十五回:一直到了怡红院门内,玉钏方接了过来,同莺儿进入宝玉房中。袭人、麝月、秋纹三个人正和宝玉玩笑呢,见她两个来了,都忙起来笑道:“你两个怎么来得这么碰巧,一齐来了?”一面说,一面接了下来。玉钏便向一张杌子上坐了,莺儿不敢坐下。袭人便忙端了个脚踏来,莺儿还不敢坐。玉钏和莺儿一起去怡红院,作为丫鬟去别的主子的地方,更要守礼数,莺儿既不敢坐杌子,也不敢坐脚踏,这是知丫头礼数的体现。玉钏同样是丫鬟,本不应该坐,但为何会出现玉钏敢坐杌子、莺儿却不敢坐的情况呢?其原因玉钏是金钏的妹妹,金钏因与宝玉打情骂俏,被王夫人撵出门后羞愧自尽而死,所以玉钏和宝玉之间的人物关系因金钏而产生了改变。玉钏这样的行为实际上是在表达对宝玉的不满、谴责,潜意识以为宝玉与姐姐金钏之死有关系。

(3)探春命平儿坐脚踏——探春管家时树立威信的无奈之举

《红楼梦》第五十六回:平儿进入厅中,她姊妹三人正议论些家务,说的便是年内赖大家请吃酒,他家花园中事故。见她来了,探春便命她脚踏上坐了。平儿是王熙凤的陪房大丫鬟,脚踏却是坐具类家具中最低阶的,按照礼数,探春不应让平儿坐脚踏之上,但结合背景,王熙凤生病,探春接任管家事务,但婆子们觉得探春不过是个未出闺阁的年轻小姐,且素日里也最平和恬淡,因此众婆子在探春管家时不太在意,比凤姐管家时懈怠了许多。探春意图改变此现状,抓住事情的关键点切入,平儿相当于王熙凤的分身,探春命平儿坐低阶的坐具——脚踏,给平儿下马威,“打压”凤姐,本意是借此树立威信,让众下人信服。从此事也可看出,探春是一个极具智慧、有格局有眼光、懂得变通的人。

3.2 坐具使用者的使用状态

通过对《红楼梦》小说文本的整理可以发现:除开“坐”,使用状态还能更加具体,根据原文表述,包括有“歪坐”“侧坐”“端坐”“站立”“盘膝坐”等特殊状态,这些使用状态的产生与使用者的性格特征、身份地位、内心世界等息息相关,以及根据场合的性质也会影响到使用者的使用状态(表2)。

表2 程甲本《红楼梦》中坐具特殊的使用状态汇总表

3.2.1 歪坐

歪坐是身体倾斜、歪扭在坐具上,经过整理发现,“歪坐”的出现频次共计24次,其中贾宝玉“歪坐”的次数最多,但基本上都在怡红院自己的房间中;贾母“歪坐”的次数也偏多,高达6次,歪坐的场合一般是家庭宴饮聚餐的大场合,将贵族老太太的威仪、高贵和慈爱展现得淋漓尽致[13]。贾母是贾府的长辈,是贾府地位最尊贵之人,才在正式的宴会场合有“歪坐”的姿势。也正是贾母身居高位的“歪坐”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对他人的威慑和压迫,以放松和接纳的姿态与别人交流,削弱了“老祖宗”的强势。

3.2.2 端坐

端坐是指端正地坐着。“坐”字前增加了“端”字这一形容词后,赋予了“坐”更多的含义,也传递出了更多值得考究的信息。《红楼梦》第四十二回:只见贾母穿著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这是贾母欠安、请大夫来看诊时的场面。纵观《红楼梦》中发生的故事大多在大观园内,故事的核心人物也是贾府族内的,极少有外宾出现。王太医给贾母诊脉,是贾府为数不多会见外客的场景 ,而且还是男宾客,因此该场景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而贾母也在特殊的场景下采取了特殊的坐姿——端坐。贾母是贾府的年长者,身份尊贵,故作者曹雪芹在刻画人物的时候,贾母的坐姿通常都是歪着的,共计有6次具体描写,在出现频次的堆砌下,读者潜移默化中形成了贾母时常歪坐的固有印象,那么贾母“端坐”才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细细考究,这又是符合情理之中的,在此特殊场景中,贾母选择了端坐。这不仅符合礼仪规范,更是对家族形象的重视。尽管身体已经欠安,但贾母仍然保持着这种严谨的坐姿,体现了她对家族形象的注重和维护。

3.2.3 站立在炕

站立在炕本身就是一个不合理的行为动作。在清代礼法制度森严的情况下,竟然出现有站立在家具上的行为,必定有其原因。《红楼梦》第六十五回: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这是自己有了着落的尤二姐忧心妹妹,便有意与贾琏说道之后,贾琏提出将其配之贾珍,尤三姐知晓此事后,跳起来站在炕上骂贾琏的场面。炕通常是用来坐或者躺的,而此处尤三姐直接站在炕上不符合常理,究其原因,是尤三姐压抑的隐忍、屈辱、不满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站到炕上表明自己的立场,并对贾珍、贾琏二人疾言厉色。尤三姐看似杨花水性,实则心明眼亮,对事情看得透彻,性情刚烈,敢做敢为,在后续的情节中柳湘莲认为尤三姐是不干净之人,尤三姐在奉还定情礼时自刎,其性格的刚烈得到了最后的印证。

3.2.4 危坐

古人以两膝着地、耸起上身为“危坐”,即正身而跪。《红楼梦》第一百一十八回:到了八月初三这一日,正是贾母的冥寿。宝玉早晨过来,磕了头,便回去,仍到静室中去了。饭后,宝钗、袭人等都和姊妹们跟着邢、王二夫人在前面屋里说闲话儿。宝玉自在静室,冥心危坐。这是贾母冥寿这日宝玉请安后回到静室危坐的场景。静室有“修行之室”的意思,危坐更像是礼佛的姿态,爱热闹的宝玉突然喜静是有些异常的,而宝玉最后出家为僧,此处的危坐就相当于萌芽时期了。

3.2.5 侧坐

侧坐是侧身坐在座上,屁股也不能坐实,只搭到坐具座面的一半左右,靠腿支撑,保持随时起身的状态,以示恭敬。在《红楼梦》中,出现了3次侧坐的情形:其一,侧坐是对长辈的恭敬。《红楼梦》第七十五回:贾珍夫妻至晚饭后方过荣府来。只见贾赦、贾政都在贾母房内坐着说闲话,与贾母取笑。贾琏、宝玉、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贾珍来了,都一一见过。说了两句话后,贾母命坐,贾珍方在近门小杌子上告了坐,警身侧坐。这是贾珍夫妻从宁国府前来荣国府给贾母请安的场景,由此也可看出贾府的礼仪制度,贾赦、贾政是贾母的儿子,有位置可坐,贾琏、宝玉、贾环是贾母的孙子,贾兰是贾母的曾孙,全都在地下“侍立”。贾珍进来,按礼来说,是同宝玉等孙子辈的一样需站立,但贾母“命坐”,是出于贾珍是宁国府的当家人且担任贾族族长一职等因素的考虑。而贾珍的告坐也很讲究,没忽视礼节的存在,远远地在进门处侧身警坐,以示对长辈的恭敬。

其二,侧坐是对身份尊贵者的恭敬。《红楼梦》第八十五回:北静王吩咐太监等让在众戚旧一处,好生款待,却单留宝玉在这里说话儿,又赏了坐。宝玉又磕头谢了恩,在挨门边绣墩上侧坐,说了一回读书作文诸事。这是北静王生日那天,贾赦带领宝玉、贾琏、贾珍前去王府拜寿的场景。北静王的爵位是郡王,仅次于亲王的地位,贾府人前去拜寿,则小心谨慎,依礼行事。此场合下,宝玉本没有位置可坐,但北静王与宝玉交好,给宝玉赏了坐,宝玉按礼磕头谢恩,在挨门边绣墩上侧坐。侧坐是古代地位低的人接受地位高的人赐座时的坐法,故宝玉选择侧坐是依礼行事,表达对北静王身份的尊敬,合情合理。

其三,侧坐是求人办事者的恭敬。《红楼梦》第八十八回:凤姐儿笑道:“有话坐下说。”贾芸才侧身坐了,连忙将东西捧着搁在旁边桌上。这是贾芸备着东西、为求凤姐办事的场景。就人物关系而言,贾芸是王熙凤的侄儿,王熙凤是长辈,故在凤姐授意入座后,才侧身坐下;另一层重要原因是贾芸为求凤姐办事,故态度诚恳,行为动作都极为谦卑,这也体现出贾芸身上有种韧性,积极为自己谋划门路,也正如脂砚斋批中所说:“芸,可以死而复生。”

侧坐在《红楼梦》中出现3次,通过分析得出,侧坐是入座者基于礼法的约束性对自身身份的考量,以此体现对长辈、身份尊贵者、求人办事者的恭敬。

4 结语

通过对程甲本《红楼梦》小说文本中坐具的描写词汇进行整理后,得出坐具的材料、装饰工艺、软装饰物、组合规律等外在属性,材料上以木质为主,石材、藤皮、竹制为辅;装饰工艺上融入了雕漆、填漆、透雕等技艺,体现出了传统装饰手法的精湛;软装饰物中,曹雪芹使用了大量的笔墨进行刻画,是符合自身及祖孙三代担任江宁织造要职的经历,对纺织品了解极为透彻,极为细致的软织品描写更能展现出贾府的贵族气派;组合规律上,坐具与其他物品的搭配使用增加了实用性。其次,坐具的社会属性是更为深层的要素,坐具被视为身份地位的象征,通过对人物身份的差异性分析,可推出坐具的等级为:榻>椅>杌子>脚踏。此外,还可以利用坐具的等级性来表达个人情绪。坐具使用者的使用状态除开“坐”,还包含有“歪坐”“端坐”“危坐”“侧坐”“站立”等,是使用者基于自身的身份地位、结合外在的场合要素而采取的使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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