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台诗案(上)

2024-01-12 17:22彭玉平
名作欣赏 2024年1期
关键词:御史台大理寺宋神宗

彭玉平

在古代众多诗人中,被称为国民偶像的肯定不止一位两位,但让中国人感到才华天挺、性格平易,就好像住在隔壁的,我想苏轼一定是这样的一位偶像。他才华不输任何人,朋友遍天下,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乞丐,他都能聊得来。他有思想,有情怀,有文采,有幽默,但又不清高,身段低,而且喜欢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这样的人你总觉得好像你可以随时走过去,他也可以随时走过来,握个手,坐下来,喝两杯。

这样的苏轼,谁能不爱呢?这样的苏轼,谁能忍受他受到任何伤害呢?但我要说,其实这样的苏轼正是从不断的磨难中产生的。换句话说,如果苏轼一生平平安安,随心所欲,全部得偿所愿,周边充满温暖,敌人全都消失,可能我刚才说的苏轼就不存在了。

苏轼之所以伟大而亲切,除了他过人的天赋,也与他的生活环境和精力密切相关。我再说得直白一点,如果不经受乌台诗案,苏轼可能在性格和才情上更锐利张扬一些,更咄咄逼人一些,更具攻击性一些。

在古代的文字狱中,“乌台诗案”的知名度可能是最高的,因为这个诗案是关系苏轼的,我刚才说苏轼是国民偶像,偶像出事了,当然受关注度就高了。更重要的是,乌台诗案本质上是一桩带有政治目的的诬告案,一桩著名的冤假错案,所以历来为人关注。所谓“乌台”就是指御史台,汉代的长安(今天的西安)御史台中有很多的柏树,每到傍晚,大群的乌鸦栖息在柏树上面,相当壮观,所以御史台后来就简称“乌台”了。当然北宋的这一件“乌台诗案”是发生在汴京的御史台,也就是现在的开封,所以就借用汉代的“乌台”之名,而称之为“乌台诗案”了。

苏轼为何陷入这个“乌台诗案”中?这就要回溯到诗案发生的十年之前了。熙宁二年(1069),宋神宗即位,他想大展宏图,改变积贫积弱的国际形象,实施改革,就重用王安石变法,这个变法雷厉风行,重点是经济变革,希望富国强兵,全面提升北宋的综合实力。从变法初衷来,这肯定是好的,但我们衡量一件事,不能只看其出发点是否好,还得过程合理,结果令人满意。苏轼的特点是他非常注重变法的基础、过程和结果,他对于国家变革,倒不是不支持,而是觉得要充分调研,逐步实施,他对新法的不少内容提了意见,但结果是完全不被采纳。苏轼当然是有个性的人,既然政见不合,他就不想在京城呆了,自请外任,眼不见心不烦,与王安石等一批朝廷新贵远一点,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他外任的第一站是杭州,接着到密州和徐州,第四站就到了湖州。苏轼对湖州的印象很好,此前就到过两次,一次是在任杭州通判期间的熙宁五年(1072),一次是从杭州通判离任的熙宁七年(1074),尤其是第二次到湖州,与当时的湖州知州以及词人张先等六人饮酒赋诗,一时称快!这次是第三次。前两次是路过,这次是来任职,性质不一样。去过湖州的人大概都了解,这个地方的山水之美具有经典的江南风味,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美得有点不真实。今年第二季“山水间的家”的启动仪式就放在湖州,你就知道这个“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地方,该有一种怎样的吸引力。

前三个职务做下来,不知不觉就差不多过去了十年。这十年朝廷的情况并没有多少明显变化,但苏轼在地方任上,更深刻地感受到变法的一系列问题,如青苗法的核心是朝廷放贷,结果因为连年自然灾害,这个放贷不仅没有让农民得到好处,反而加重了负担。再如食盐专卖导致了经营者囤积居奇,价格居高不下。苏轼觉得,你朝廷變法,如果不能给底层民众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你就要反省,但苏轼一直看不到朝廷有改变的迹象。苏轼当然是一个要表达的人,他哪里知道要韬光养晦?他也不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着急,他忧虑,但他又没办法,想做的做不了,能做的就是以文学为手段,利用自己的影响,给朝廷施加一点压力。结果不是施加一点压力,而是捅了一个篓子,这下吃不了兜着走了。本来就有人想整他,一直在找机会,现在倒好,苏轼自己把镣铐送到了对手。

元丰二年(1079)四月二十日,苏轼从徐州启程,换到湖州担任知州。宋代在很多方面承袭了前代的规矩,譬如无论你是获得升迁,还是受到贬谪,到了新任职的地方,都要撰一篇谢上表,一方面表示到岗了,另一方面也要表表态,当然主要是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了。苏轼当然也不例外,他在四月二十九日的邸报也就是朝廷的官报上发表了这篇表。按照当时的规矩,这样的谢上表不是只给皇帝一个人看的,群臣都可以互相传阅,所以看上去是给皇帝写的谢表,其实是一篇差不多公开的文字,这意味着每一个字都要经得起考量,要把情感纳入当下政治合理合规的范围之中,不能把个人的小情绪放在里面。苏轼当然懂这个规矩,这几年从杭州、密州到徐州,这样的谢上表,他没少写过,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但这次在湖州,他写着写着,笔端就有点滑了,情绪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露了出来。这给了他的政敌绝好的机会。监察御史里行何正臣、舒亶,御史中丞李定等接连上奏,诬告苏轼反对新法,诽谤朝廷,而且矛头直指宋神宗。监察御史官级从三品,是御史台实际上的一把手,相当于现在的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御史台的职责就是纠察问题官员,肃正纲纪,如果是大事就要交由朝廷讨论,小事就直接弹劾。我们看这三个人的名字,何正臣的“正”是正直的意思,舒亶的“亶”是诚信的意思,李定的“定”是稳当的意思。这三人的名字好像都挺适合御史台的,但从乌台诗案来看,何正臣,“正”吗?舒亶,诚吗?李定,稳吗?他们的行为跟名字恰恰形成了反差。

这个表不到三百字,粗粗看来,也就是惯常的官样文章,内容无非先检讨自己的过失,再感谢皇帝的恩德,再表一表决心说自己会好好干,不负朝廷之命,也不负百姓所望。这是我看上去的感觉。但同样的文字放在政敌的手里,味道就不一样了。

御史台这帮官员本来就对苏轼不爽,现在李定等人把这篇表翻来翻去,总觉得苏轼这个表不简单,看上去说的是场面话,实际上话外有话,而且矛头不仅对着朝中大臣,甚至还对着宋神宗。这次参他一本,估计苏轼凶多吉少了。几个御史一合计,决定使个大招,向皇帝弹劾苏轼。他们搜集了不少过往十年苏轼所写的他们看上去有问题的诗文。当然他们重点做文章的是《湖州谢上表》中这样的两句:

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不适时”就是与当朝政坛格格不入,不适应新政,而领导这个政坛新政的不正是宋神宗吗?“难以追陪新进”,这个被讽刺的“新进”,直指当时的新党,而在当时,这个“新进”还有一种最近被提拔的无能之辈的意思。这是明着把自己放在皇帝和当朝官员的对立面。一下子树敌这么多,苏轼可能没想到,但静待机会的政敌想到了。从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在宋神宗支持下强势推行新法,到元丰二年(1079),这十年间,新法遭到的议论甚至抵制好像也没怎么停过,但像苏轼这样连着十年批评加讽刺的,好像也不多,而且别人说,影响力不大,苏轼一说,差不多天下都知道。这么一想,宋神宗动了怒气,苏轼的灾难也就来了。

苏轼是元丰二年(1079)七月二十八日在湖州被捕北上的,八月十八日被押解到京城,关在御史台中,接下来就是审判、判决和复核工作,御史台负责调查与审讯,并将相关结果报大理寺,大理寺依据相关法律条文来进行判决,审刑院复核大理寺的判决。这个程序弄清楚了,我们就知道,御史台这一关是基础,而上奏诬告苏轼的正是御史台的何正臣、舒亶和李定等,由他们来负责调查、审讯,结果大家能想到,能往严重处说就往严重处说,能拖进多少人就拖进多少人,如果借此机会把苏轼及其同党一网打尽,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苏轼是八月十八日被押解至御史台,御史台奏上审讯结果是十一月三十日,经过一百多天的审讯,把结果报上去了。大理寺的判决当然要先看御史台的审讯结果,但他们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个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两点:第一,严重的扩大化;第二,有刻意加罪的嫌疑。在综合各种材料之后,大理寺的判决主要是八个字“当徒二年,会赦当原”。什么意思呢?按照实际情形,苏轼当被流放两年,但正逢朝廷大赦之时,也就可以当场释放了。

御史台的目的是要诛杀苏轼的,现在被大理寺一审,结果竟然是就地释放。御史台的李定、舒亶等人公开反对大理寺的判决,并再次向皇帝告状,意思当然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了,再说像苏轼这样领头反对朝廷和新法的不杀,此后的麻烦就越来越大。简单来说,就是希望大理寺修改结论。这司法也不是说改就改的,大理寺出了结论,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证据,一般就维持不动的。

接下来的关键就是审刑院的复核,结果是他们在复核材料之后,顶住了御史台的压力,支持大理寺的结论。这下御史台就没辙了,最终裁决权就交到了宋神宗手上。要说宋神宗有多喜欢苏轼,肯定谈不上,元丰二年之前,好多人向朝廷推荐苏轼,他一概不予理睬。而当御史台上奏苏轼诽谤新法后,他也同意把苏轼抓捕到京城来,毕竟苏轼这十年来反对朝廷和新法的声音,他听得太多了,对苏轼感到烦恨肯定是有的,所以乌台诗案的直接指挥者是御史台背后的宋神宗。但宋神宗也没想到御史台欲置苏轼于死地,大理寺与审刑院又基本没判罪,好像也太轻。所以最终权衡之下,下了一道圣旨:

奉圣旨:苏轼可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充黄州团练副史,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

(朋九万编:《东坡乌台诗案》)

对这个结论,苏轼肯定能够接受,御史台肯定有很大的挫败感,他们精心准备了那么久,最后居然是这么一点惩罚。但司法如此,很难违背司法的原则。宋神宗的圣旨,可以说是一种折中的处理。《宋史·苏轼传》说:

(苏轼)徙知湖州,上表以谢。又以事不便民,不敢言,以诗托讽,庶有补于国。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摭其表语,并媒孽所为诗以为讪谤,逮赴台狱,欲置之死,锻炼久之不决。神宗独怜之,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

史家也知道御史台所做的一切都是朝着一个目的去的:那就是诛杀苏轼。史书说是宋神宗怜爱苏轼,留苏轼一命,以黄州团练副史安置。其实我刚才也说了,宋神宗对苏轼烦心已久,只是大理寺与审刑院给出的判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迫于司法压力,就从御史台的“枪口”下救下苏轼一命。但“特责”一下还是要的,所以这一特责,苏轼就到了黄州,从此苏轼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开始放出了大光彩,不仅文学创作境界越来越高,为人的风采也越来越为人喜欢。

平心而论,这些政敌在对不少诗文的理解上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嫌疑,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苏轼讽刺新法和权贵,也不是一天两天一篇两篇的事情。问题是一直支持改革的苏轼,为什么对熙宁变法有这么多意见?苏轼也给朝廷提了很多意见,但不被采纳,所以才越提越多。讽刺的意思确实有,诋毁的意思就未必有了。他不是挟私见来讽刺,而是从国家利益、民众利益来提。他不是从新党旧党的派系斗争来提,而是本于国家民族的利益和作为一个士大夫的良知来提的。更重要的是,苏轼认为让他提意见的正是宋神宗。他在哲宗朝的奏章《乞郡札子》中清楚地记得:

昔先帝(指神宗)召臣上殿,访问古今,敕臣今后遇事即言。其后臣屡论事,未蒙施行,乃复作为诗文,寓物托讽,庶几流传上达,感悟圣意。而李定、舒亶、何正臣三人,因此言臣诽谤,遂得罪。

苏轼的意思是神宗让我“遇事即言”,我也这么做了,但一直没效果。苏轼承认他确实写了讽刺新法的诗文,他只是希望这些诗文流传出去,让皇帝看到,从而能对变法中出现的问题进行及时纠正,结果却等来了李定等人以“诽谤”来弹劾他。

其实宋神宗做出这样的决定,除了大理寺、审刑院的判决必须面对之外,还有另外一点,即自从苏轼被捕,似乎就形成一种上上下下为苏轼说情的风气,宋神宗原来对苏轼的看法就有点摇摆,在这股说情风之下,宋神宗的防线也在一步一步后退。

蘇轼虽然只在湖州任上待了三个月,但湖州人素来爱戴苏轼,知道苏轼蒙受冤屈了,连续几个月帮他做解厄道场,祈祷苏轼能逢凶化吉。

苏轼弟弟苏辙上书皇上,希望通过免掉自己的职位,来换取哥哥苏轼的生命。

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在宋神宗面前颇有地位,因为他哥是王安石。他见了宋神宗也说:“自来君王以胸怀宽广为人称颂,苏轼这个人当然有点恃才而骄,但要是因为他言论的不合时宜,就把他杀掉,后世会认为您没有容人之心的。”

新法的主持者,乌台诗案发生时已经退居金陵的王安石也出来说话:“岂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

(周紫芝《读诗谳》)连王安石也出来帮苏轼说话,这说明什么?说明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拼到最后,拼的都是人品。王安石可以不认同甚至怨恨苏轼对新法的反对,但苏轼为人的顶天立地,他是知道的,所以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所以苏轼即便输给了御史台几个人,也差不多赢得了整个世界。

当时宰相吴充有一次对宋神宗说:“你一直说要效法尧舜,尧舜的仁厚为人称颂,您怎么就不能宽恕一下苏轼呢?”

这些人通过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对苏轼的赏爱之意,希望宋神宗网开一面,这些人的劝告有没有作用?我感觉肯定是有的。但因为他们身份较低,也只能委婉说说,关键还是要看宋神宗的悟性了。好在宋神宗没有让这群爱护苏轼的人失望。

但真正对宋神宗做最后的决定产生影响的,我觉得是宋神宗的祖母曹太后,大概是苏轼被拘捕在御史台两个月后,有一次曹太后对神宗说:“听说苏轼被关在御史台狱中?”宋神宗回答说:“是的是的,已经关了两个月了。”曹太后接着说:“关于这个苏轼,我要多说几句。当年你祖父仁宗得到苏轼、苏辙两个才子时,简直是喜不自禁,回家说:我为子孙找到了两个相才,可惜他们还年轻,我可能来不及重用他们。”曹太后虽然说起往事像拉家常一样,但神宗听了,赶紧回复说:“您千万别担心,此事还没有定论。”虽然神宗说是没定论,我觉得在那个时候,神宗应该就觉得要从轻处理苏轼了。

我们现在熟悉的苏轼是精神强固、珍爱生命,是一个像元代关汉卿一样打不垮、摔不烂、响当当一粒铜豌豆。但这样强大的苏轼、这样热爱生命的苏轼、这样进退自如的苏轼,主要是经历了乌台诗案后才最终完成的。

从湖州踏上京城之路开始,苏轼的心态就多次面临崩溃的边缘,自杀是他一再浮现的念头。七月二十八日,御史中丞李定派太常博士皇甫僎携一子二卒直奔湖州。驸马都尉王诜第一时间知道了朝廷的动向,他与苏轼的关系本来就非常好,但一时也束手无措,只能悄悄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苏辙,苏辙赶紧派人密报苏轼,但皇甫僎一行走得飞快。好在中间出了一点状况,他们到达润州,也就是现在的江苏镇江时,真是老天帮忙,皇甫僎的儿子生病看医生,耽搁了半天时间,这半天时间,让苏辙派的信使先到一步。苏轼当然在皇甫僎一行还没到湖州之前就知道了朝廷的信息。

苏轼其实是害怕的,当皇甫僎一行到了知府衙门,苏轼不敢出来见,后来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但皇甫僎站在苏轼面前,居然一声不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得苏轼浑身有点发毛。苏轼知道问题肯定严重了,只能低声说:“我知道我的言行多有得罪朝廷,我也知道这次我的生命大概要走到尽头。”这个时候皇甫僎才慢慢地冒出一句话:“倒也没有这么严重。”随后看了台——也就是朝廷公文,是要把苏轼押解到京城去的意思。

苏轼北上的路线从湖州经太湖、扬子江到宿州,然后一路北上到汴京(开封)。虽然御史台的文书上没有写得十分严重,但以苏轼此前四十三年的人生经历,再反思自己这十年来不遗余力地对熙宁变法和朝廷新贵的讽刺,知道已经不是一般的结怨,而是得罪很深了。现在正是新贵当政,此次北上,先受辱,再赐死,大概是必然的。苏轼这么想着,也就越来越觉得不如早点自我了断来得痛快,来得有尊严。但他们一行经过太湖鲈香亭时,正值夜晚,苏轼觉得不如眼睛一闭往湖中一跳,也就一会儿的事,至少用生命保全了尊严。但他转而一想,不行,我死了弟弟苏辙肯定十分伤心,说不定跟着自杀。想起与弟弟苏辙多年的兄弟情义,此事发生后,苏辙又一直在想方设法拯救他,自己一跳当然什么事情也了结了,但对不起弟弟了,这么一想也就断了自杀的念头。

但自杀的念头起了,要完全断了,也不容易。当他们一行经过扬子江时,苏轼再次动了跳江的念头,只是因为押解的看管很严,一时找不到机会,又只能暂时搁置了。被关在监狱时,狱吏没日没夜地审讯、辱骂,使苏轼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苏轼想到现在尊严全无,受尽屈辱,再次想绝食而死。结果后来宋神宗派人悄悄来看狱中苏轼的情况,狱卒对苏轼的态度也慢慢转好,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宋神宗好像无意杀他,这才断了自杀的念头,重新开始顽强地活着。但苏轼还是觉得万一情况突变,要被处死,他就把平时用于养胃的青金丹收集了起来,这个青金丹含有水银,吃多了就容易丢掉性命。苏轼不想把生命交给别人,一旦万不得已,就吞食大量青金丹而死。我的生命我做主,苏轼这个意识非常强烈。

从苏轼见到皇甫僎以为自己生命将终,到两次想投水而死,再到狱中想绝食而死,甚至做好了吞青金丹而死的准备,苏轼一度对自己生命的放弃,其实都是建立在以为宋神宗要判他死罪的前提之上,一旦他感悟到虽然活罪难免,死罪或可免之后,他生的意志就再次倔强起来。事实上,后来苏轼的经历依然备受坎坷,却再也找不到苏轼要自行中断生命的迹象,可见苦难有的时候真的是一种财富,苦难让人成长,让人成熟,也让人坚强。从此以后,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之中,我们看到的差不多都是生气满满的苏轼了。苏轼从以为要丢掉性命,到最后被從轻发落,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感。苏轼感觉好像重新活了一次。第一次活出了不少的麻烦,差点把自己活没了,现在至少知道,怎么活得更安全更快乐。苏轼的性格和思想从此开始有了一个极大的转变。

没有乌台诗案,还有没有我们现在普遍接受的苏轼,或者什么时候出现我们已然熟悉的苏轼?还真是一个未知数。从这个角度来说,乌台诗案重新建构了我们心中那个自如地行走在天地之间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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