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洪泉 孙 力
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中国共产党也是推动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一支强大队伍;马克思主义进入中国,产生了中国的马克思主义,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科学理论的发展,遵循其自身固有的内在逻辑。马克思恩格斯在用他们的科学理论阐释世界时,也赋予了他们科学理论自身成长的内在基因,实现了变革世界和理论成长的契合和统一,这是科学理论的鲜明特点。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忠实的传人,特别鲜明地体现在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成长与中国社会的改造和变革的有机统一上,把握了科学理论成长的内在规律,从而创新了无愧于伟大民族和无愧于伟大时代的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发展具有一些不可忽略的特点,如先进知识分子在其中发挥的重大作用,在中国这样的落后国家更是如此。中国被打开国门后出现的西学东渐,提供了马克思主义的输入渠道。尽管生产力还很落后,工人阶级还很弱小,而先进知识分子对科学理论的奋力寻求和努力学习,有效地弥补了物质文明的巨大差异,先进知识分子群英实际上已经留下了中国共产党孕育中十分独特的社会胎记。而马克思主义在自身发展过程中遭遇的时代化、本土化挑战,又为20世纪中国共产党的成长赋予了历史性的规范。。
一般来说,政党是阶级阶层的代表,是围绕着夺取、掌握和影响国家政权而斗争和活动的政治组织。政党的产生与阶级的发展状况联系在一起,更进一步说,它是现代阶级政治属性的集中体现。一个阶级越成熟,政治性越强。资产阶级就是在掌控国家政权的斗争中形成了最早的政党,推动人类进入了政党政治的时代,这当然是它的一个政治成就。政党对阶级的代表,显然优于个人对阶级的代表,所以,资产阶级扬弃了封建专制,把政党变成统治国家的主要工具。
无产阶级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阶级,也是最后一个阶级,它肩负着埋葬阶级社会的伟大历史使命,而无产阶级的觉醒、无产阶级政治上的成熟,是以它意识到自己的历史使命为标志的。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提出和阐述了“自在阶级”和“自为阶级”的概念,用来表明无产阶级在政治成熟性、思想觉悟性和组织严密性等方面由自发到自觉的两个发展阶段。无产阶级诞生后,“数百万家庭的经济生活条件使他们的生活方式、利益和教育程度与其他阶级的生活方式、利益和教育程度各不相同并互相敌对,就这一点而言,他们是一个阶级。”[1]762如果停留在这样一种存在方式,还只能叫做“自在阶级”。掌握科学的理论,认识到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是伟大阶级成熟的根本体现。马克思说得很精彩:“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思想的闪电一旦彻底击中这块素朴的人民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1]16马克思主义的思想闪电在19世纪40年代中期蕴积成功,它彻底击中了德国和欧洲工人运动的素朴园地,无产阶级政党横空出世,伟大的自为阶级屹立起来了!到19世纪下半叶,欧美无产阶级政党得到较快发展,至1889年7月第二国际创建时,已经有20个国家或民族建立了以科学社会主义为指导的无产阶级政党。
这时的中国,也在为这一伟大的诞生作思想和物质的准备。现代生产力和生产方式的引入,以及所带来的中国社会的深刻变化,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基础。中国最早的产业工人产生于19世纪中叶的外国资本在华企业,洋务运动催生了近代军事工业,也产生了一批产业工人。70年代以后,一部分商人、地主和官僚开始投资于新式工业,中国工人阶级的数量也随之增加。到甲午战争前夕,中国工人阶级约达到10万人。甲午战争失败后的《马关条约》,进一步促进外国资本在华投资建厂,民族资本经营的近代工业也随之发展,工人阶级队伍开始较快增长,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全国产业工人已约有60万人。尽管在总人口中占比很小,但绝对数量仍然可观,这为中国的伟大变革奠定了重要的物质和社会基础。
然而,由自在阶级转变为自为阶级,关键在于自身思想觉悟和理论水平的提升,这一点中国与欧洲相差甚远。19世纪欧洲不仅有空想社会主义的三大著名思想家,工人运动内部也产生了不少影响相当广泛的思想家,包括被马克思恩格斯批判的蒲鲁东、拉萨尔等人。而中国工人阶级甚至直到20世纪初,就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理论家、思想家,因为整个阶级还处在幼年,阶级的政治意识还无法形成,根本没有产生像正义者同盟这样有鲜明阶级意识和战斗力的组织,更不可能像他们那样有主动恳请马克思恩格斯予以理论上指导这样的政治诉求。所以,尽管中国已经产生了工人阶级,但直接由这一阶级首先接受最先进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实际上是不可能的。这样的社会状况也就产生了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和无产阶级政党诞生的特质,或者说胎记:并非工人阶级自身成员成为最早的燃灯者和开拓者。
中国工人阶级诞生和成长的态势,为马克思主义传播提供的主要是认识现代阶级剥削和阶级斗争的现实范例,这是理解这一科学理论不可或缺的生动素材,进而为无产阶级政党诞生做思想准备,而并不在于提供先锋队最早的队伍成分。不懂得这一点,就不懂得后来中国共产党诞生时,为什么这58人的群体几乎是清一色的知识分子,中共一大的代表更全部是当时高端的知识分子。毛泽东曾总结,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的历史经验昭示我们,“在中国的民主革命运动中,知识分子是首先觉悟的成分。”[2]559
值得继续追问的是,为什么先进知识分子正好为之“接”了这一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关键盘”?这与19世纪鸦片战争后中华民族救亡运动探索的历史走向有关。梁启超在《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一文中将中国向西方学习分为三阶段,应该说是比较客观的概括:第一个阶段是“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洋务运动等对船坚炮利的物质层面追求由此而来;第二个阶段“是制度上感觉不足”,因而产生了戊戌变法改造制度的追求;第三个阶段“便是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开始文化转型,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文化。[3]43-44由此,决定性的历史因素开始出现。据统计,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同文馆和江南制造局译书馆所译西书,80%以上是属于自然科学,而进入19世纪八九十年代后,上海广学会的译书则80%为社会科学著作,西学东渐的风潮逐渐形成,马克思主义正是在这一大背景下传入中国的,它把先进知识分子推上了历史舞台,更为20世纪的中国巨变埋下伏笔。
另一个值得讨论的命题在于:19世纪后期,马克思主义发展传播中出现的时代挑战,为中国这样的东方国家无产阶级政党的成长和理论建设提前塑造了历史的规定性。这一规定性的核心是马克思主义的民族化问题。俄国的革命者最早提出了这一问题。1881年2月,俄国女革命家查苏利奇写信给马克思,请教俄国农村公社和俄国革命问题。此后,马克思连续写了三封复信草稿和一封正式复信。草稿均洋洋洒洒,似乎要长篇大论,但都未完成而放弃。正式复信却不足600字,大约是最长草稿的1/14,甚至草稿中提到的、被后人高度关注的所谓跨越“卡夫丁峡谷”的提法也消失了,并且也没有发出去。诸多解释和可能性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马克思意识到俄国革命不同于西欧,当时还无法详细的讨论和阐明。他同样也是在回应俄国革命者的争论时强调,如果把他立足于欧洲论述的社会发展道路放大为一般历史哲学,就“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4]466。
马克思这话说得分量很重,断然、无情地否决了到处套用他社会发展理论的做法。这实际上已经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新命题,即:马克思主义在阐述了唯物史观的基本规律后,还要面对各个国家社会发展的具体实际,还要进一步阐释在不同时空条件下社会发展的特点、规律,然后才有可能在这一基础上提出社会变革的实际方案,而不是掌握了基本原理就一了百了、万事大吉。如果做一个简单的归纳,即马克思主义在自身发展进程中面临了民族化的时代挑战。如果应对不好这一挑战,不仅会阻碍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历史进程,也必然会阻滞社会主义革命的进程。马克思主义在这里提出的诉求和展现的历史规定性,在20世纪的无产阶级政党成长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得到了证实。它对20世纪中国共产党的历史预设就是:必须创造出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否则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中国的无产阶级政党都没有出路。
为什么在西学东渐过程中,马克思主义影响到一大批国家,甚至在一段时间日本成为中国转道学习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渠道,而中国却最成功地推进了社会主义革命,建设了最强大的无产阶级政党?如果有足够的历史高度,可以清楚地意识到:20世纪的中国共产党最为精彩地回应了19世纪后期马克思主义发展提出的历史性课题。
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结果,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在中国的生长点。继而,中国共产党冲破了教条主义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和当代社会主义运动的束缚,在走出中国革命和建设道路中成功地回答了马克思东方社会革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理论命题,原创性地续写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民族篇和时代篇。
人类是在世界发生急剧而猛烈的变化中步入20世纪的。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后,侵略和掠夺的本性更加突出,最终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一方面加深了国际工人运动的分裂,导致了第二国际的破产,另一方面也使马克思主义经历了新的实践的陶冶。列宁坚持和创新了马克思主义,在深刻揭示时代特征、深刻剖析帝国主义本质和深刻阐述俄国国情的基础上,创立了科学社会主义的“一国胜利论”。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使科学社会主义实现了从理论到现实的伟大飞跃。这对马克思主义的中国传播和中国无产阶级政党的创立,产生了直接而巨大的影响。
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交融的必然产物,也成就了中国成为马克思主义在世界东方最强大的生长点。在进入20世纪的最初十几年里,如前所述的文化转型,使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在大浪淘沙的文化选择中寻求真理的金子。值得惊叹的是,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对“主义”的选择不仅仅是在思想天平上的称量,更是在社会实践中的比对,所以才有“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的敲定。正因为如此,他们最终选择的是代表了马克思主义正确发展方向和最新理论成果的列宁主义,而不是曾一度号称正宗传人伯恩施坦的“马克思主义”。这同时也决定了中共建党的鲜明特色:其一,在实践中学习马克思主义。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从一开始就不是把马克思主义作为象牙塔里的学问来探讨,而是把它作为改造世界、指导实践的思想武器。其二,在开放性的思想论战中理解马克思主义及其中国成长。最典型的是三次著名的文化争论,即“问题”与“主义”之争、关于中国走什么道路的争论、马克思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的争论。这些争论影响深远,而一珍贵的结果就是:马克思主义的中国之行,一定有普遍性与特殊性的携手。如李大钊在1920年就指出,社会主义理想“因各地、各时之情形不同,务求其适合者行之,遂发生共性与特性结合的一种新制度(共性是普遍者,特性是随时随地不同者),故中国将来发生之时,必与英、德、俄……有异”。[5]5正是由于这两个情况,在马克思主义的选择和接受过程中,用以改造中国的迫切需求,使之适应中国的革命使命,使马克思主义的中国成长在其初始阶段就具备了实践性和民族性这两个极为鲜明的特质,结果是创新性地把握住了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核心命题,从时间和空间两个向度因应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的诉求,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发展的飞跃。
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的中国获得重大发展,有其内在的必然逻辑。创立于19世纪的马克思主义,不应该也不可能为20世纪的中国革命甚至俄国革命提供现成答案。俄国革命的成功,实际上已经向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和时代化迈出了重要的一步,遗憾的是苏共并没有从理论上认识到这一点。但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的成功实践,却为中国以至世界范围内开创了马克思主义民族化和时代化的先河。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是在东方落后国家书写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民族化的历史。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理论,是毛泽东代表中国共产党人命的马克思主义新题目,直接承续回答马克思东方社会的命题。它的破题,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定位,即揭示经济文化落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东方大国的特质;它的承题,即阐明这一革命的属性、目标、领导力量、主力军和同盟、革命对象等;它的起讲,即阐明相应的革命话语,内容相当丰富,如毛泽东所言,起讲意味着“许多热闹文章都还在后面”[6]234;它的合题,即科学社会主义大作在落后国家的民主革命篇。只有写好了这一篇,才能够翻开它的社会主义革命篇,并进而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这不仅在理论上,最终也在实践上成功回答了马克思东方社会革命道路的问题。它是通过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有东方落后国家代表意义的中国,探索出的跨越“卡夫丁峡谷”的新道路,它不仅不同于苏俄的革命道路,更迥异于马恩设想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首先进入社会主义的道路。历史的发展耐人寻味,社会主义运动和革命恰恰是在不发达国家比较活跃,发达国家反而比较沉寂。中国的革命道路在这样的大历史中不可避免地显示出它的重要意义和普遍性价值,而这一主题的中国马克思主义,也不可避免地凸显出来成为20世纪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的伟大篇章。
马克思主义的中国成长代表了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重要路径,即在民族化的实践中实现理论创新。中国共产党人不仅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指导中国革命实践,也在自觉地“使中国革命丰富的实际马克思主义化”[7]374。毛泽东在1938年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正式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一重大命题,指出:“共产党员是国际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但马克思主义必须通过民族形式才能实现。没有抽象的马克思主义,只有具体的马克思主义。所谓具体的马克思主义,就是通过民族形式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把马克思主义应用到中国的具体环境的具体斗争中去,而不能抽象地应用它。”[8]658-659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的结合创立的毛泽东思想,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来看,也是一次意义重大的历史性升华。它确立了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历史性丰碑,昭示了20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主要路向。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也是在现代化进程中书写科学社会主义新篇章的历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次飞跃,居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大背景之中。如何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是20世纪马克思主义的新课题,中国共产党是以改革开放来破题的,这是马克思主义前所未有的一篇大文章,标志科学社会主义在完成理论到现实飞跃后的新进程。理论转化为现实,实际上就是社会主义的制度创立和运行,就是要以先进的社会制度来适应和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苏联曾经取得的辉煌成就证明了这一点。但科学社会主义要回答的更深层次问题在于:社会主义制度与生产力没有矛盾了吗?如何认识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社会基本矛盾的状况?历史证明这关系到科学社会主义第二次飞跃的命运。
1938年,斯大林在《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中断言,“苏联的社会主义国民经济是生产关系完全适合生产力性质的”“这里的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同生产过程的社会性完全适合”。[9]445也就是没有矛盾了。到了1952年,他又稍加调整:“应该理解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通常不会弄到生产关系和生产力发生冲突,社会有可能及时使落后了的生产关系去适合生产力的性质。”[9]577这种“适应说”的结果就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固化。
中国共产党人对社会主义基本矛盾的认识超越了斯大林。毛泽东谈道:“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基本的矛盾仍然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的矛盾。不过社会主义社会的这些矛盾,同旧社会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的矛盾、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的矛盾,具有根本不同的性质和情况罢了。”[10]214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转折,是建立在对唯物史观理论创新基础上的。邓小平破天荒地提出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不适应生产力的问题:“这场革命既要大幅度地改变目前落后的生产力,就必然要多方面地改变生产关系,改变上层建筑。”[11]135并且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我们的上层建筑非改不可。”[11]131所以,中国开始的改革,实际上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全面重塑,邓小平称之为革命:“现在我们搞的实质是一场革命”。[12]174
中国改革所代表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新纪元,对应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重大创新,可以从以下两个维度来认识。
其一,深化了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基本理论。这尤其集中地体现在一系列原创性、基础性的论述,即在回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问题中,回答了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普遍问题,如:从当今人类社会发展新的时代主题是和平与发展,到现实社会主义发展的宏观历史方位,即初级阶段理论;从第一次对社会主义本质的精辟概括,到首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模式;从社会主义只能在开放中发展,到大胆吸收当代人类文明的先进成果,凡此种种,都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具有重要的普遍价值。
其二,用改革赋予社会主义制度的成长性,创造性地阐释了唯物史观社会矛盾的学说,从而保证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能够更好适应现代化进程中生产力迅速发展的新态势。邓小平运用唯物史观对社会主义制度予以新阐释:“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确立以后,还要从根本上改变束缚生产力发展的经济体制,建立起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是改革,所以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13]370这实际上阐明了社会主义制度应该具有的极为重要的基本属性,破除了社会主义制度一经建立就始终具有优越性的陈旧观念,正确把握社会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状况,使社会主义制度在改革中不断成长完善,不断适应生产力发展的需求。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个伟大成果是,引领中国开拓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路,这一中国化对应的是全球科学社会主义运动第二次飞跃后,如何发挥制度优势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进程。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创新完成了对社会主义制度的再创造,超越了传统的苏联模式,并以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印证了所书写的科学社会主义新篇章。
马克思主义是回答人类社会发展基本问题的学说,中国共产党在回答21世纪中国社会发展的大考中,不仅交上出色的中国答卷,同时也投射了对无产阶级执政党长期执政规律、社会主义以及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探索和揭示,在马克思主义的开放性大视野中,展现出21世纪最靓丽的人间正道。
20世纪90年代全球社会主义运动遭受重大挫折后,邓小平沉着冷静分析道:“不要惊慌失措,不要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消失了,没用了,失败了。哪有这回事!”“我坚信,世界上赞成马克思主义的人会多起来的,因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12]382-38321世纪才过去1/5,邓小平的话就得到了强有力的印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仅走出了社会主义的新道路,而且提供了人类现代化的新范式,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实践中实现新的飞跃,同时产生世界性的影响。马克思一再地被西方世界评为千年伟人;马克思主义指导下的中国道路为全球关注、热议;几乎每一次西方世界较大的危机出现,都引发回溯马克思的社会思潮;认为社会主义历史终结的观点,在胜于雄辩的事实面前终结了自己。
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发展,扎根在全球各民族、各地区的社会实践中,为不同的时空条件下和发展坐标体系中的社会发展提供方向引领。它否定了“一锅煮”模式,探索发展出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总公式应该是马克思主义在不同时空条件下发展的总和,即可以如是表达:经典马克思主义+21世纪的(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中国家的马克思主义+中等发达国家的马克思主义+发达国家的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从来不是定于一尊的科学,决不能够像当年苏共那样,宣称自己“唯一向前推进了马克思主义理论”[13]393,甚至对中国共产党人提出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也不承认,这实际上不懂得马克思主义的开放性,历史证明也坚持不好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最后是丢掉了马克思主义。所以,弄清楚21世纪中国马克思主义与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关系,是马克思主义发展中的大问题。
但同时也应该认识到,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在时空的分布上也不可能是绝对均衡的,或者说平均化推进的,这不符合理论和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中国的历史方位、发展坐标,使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必然成为21世纪马克思主义创新发展的中轴性内容,形象化地说,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飞跃成为推动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中坚力量。它强大的实践支撑在于: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在中国已经展现出大大超越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优越性,它将彻底改变用“西化”演绎现代化的历史,预示着马克思主义对人类发展道路新的方向性引领。
中国共产党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第一个强大的引领,是对无产阶级政党执政规律的认识和推进,丰富和深化了马克思主义政党的自身建设和治国理政的学说。“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正是以此为主题展开的,而之所以以此为开局,回应的是迫切的、严峻的时代挑战。20世纪末期,全球社会主义运动遭受的重大挫折,集中拷问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领导社会主义运动的无产阶级政党怎么了?事实也证明,丢失了政权的无产阶级执政党其实已经先行丢失了原有的本质属性。苏联解体时的民意调查显示,只有4%的群众认为苏共代表工人阶级。[14]95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暴发户中,61%的人靠的是将国有企业化为私有,90%的私有企业老板是过去社会主义企业的领导人。[15]258西方学者把苏联的剧变称为“来自上层的革命”,根据其解体前的相关调查,当时的大多数精英分子已经转而支持资本主义,支持共产主义的只有9.6%。[16]151
中国共产党从苏联及东欧剧变以及20世纪社会主义运动的经验教训中清楚地意识到,无产阶级执政党的自身建设已经成为社会主义运动生死攸关的“定盘星”,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必须回答的生死考卷。因为,如果无产阶级政党不能够巩固社会主义的政权和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社会主义运动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间,马克思主义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实践支撑。“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第一次从无产阶级执政党现代国家治理的角度推进党的自身建设,把无产阶级执政党的自身建设同社会主义国家现代化建设融为一体。“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决不仅仅是党的建设理论,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这一条精准对标于党的政治属性,而先进生产力和先进文化这两个代表,则把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目标灌注到党的历史使命之中,也就是说,如果仅做到忠诚于人民,而不能够很好地推进社会发展,也算不上无产阶级先进政党。这是唯物史观在党的建设和社会主义国家治理上的时代创新。
中国共产党新世纪确立的这一理论创新的主题,到党的十八大以后再一次谱写新的篇章,即从全面从严治党到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把执政党自身建设上升到革命的高度,并且置于社会革命之前作为其引领,这既是展开党的建设的时代新征程,更是人类政党政治以来社会治理的历史性转型。政党政治的诞生,开辟了人类社会治理的新纪元,执政党作为社会治理的中轴,成为推动现代化的强有力主导。然而,资产阶级政党基本上没有自身建设一说,其重心是对象化的,即全力掌握和运行国家政权,故其治理的内在矛盾是无法避免的。无产阶级政党和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带来政党政治的历史性飞跃,即掌握国家和社会治理的执政党,也需要治理或者说加强自身建设,由此带领治理进入了“两手抓”的时代。21世纪,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带来的人类社会治理新飞跃在于:执政党自身的建设(治理)先于和高于社会的治理。换句话说,就是通过锻造始终保持先进性的执政党,打造高质量的社会治理和推动高质量的社会发展。这一先进引领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治理逻辑,一个先进的无产阶级执政党,组成人类社会治理中史无前例的最优秀的治理团队。在对这一团队的全方位打造中,一个极为耀眼的体现,就是通过法治更加严格地锤炼高水平的先锋队。
中国共产党与此相耦合的另一个21世纪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强大引领,是深化了对社会主义以及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中国共产党在这方面的贡献是十分丰富的,可以集中地从社会发展的核心观点和基本理念来分析。
科学发展观的提出,是中国共产党21世纪在指导思想层面,集中阐释社会主义和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第一块里程碑。它既坚持了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又推进了重大的理论创新。对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理论来讲,科学发展观的新贡献特别突出地体现在:
首先,这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第一次对发展理论的高度聚焦,并且同党的指导思想的概括统一起来。从特定的角度看,马克思主义就是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科学理论体系,但它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重心,如夺取政权前革命的重心、掌握政权后制度建构的重心,以及制度重塑中改革的重心等等,这些都会凸显在党的指导思想中。把发展凸显出来,点明马克思主义历史使命的新呈现,这对于社会主义的胜利前行和马克思主义科学性的彰显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其次,这是对唯物史观基本理论的时代弘扬,集中回答了社会主义发展以及当今人类社会发展最重大、最紧迫的问题。把“以人为本”作为科学发展观的本质和核心,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终极目标予以时代的定位;将“全面、协调、可持续”作为基本要求,成功地应对社会主义和人类发展暴露的突出问题。这一理论贡献继而为中国辉煌的发展成就所证明。
再次,这一理论创新充分吸收了当代人类发展理论的积极成果,可持续发展就是典型的体现。西方发达国家最早提出可持续发展的命题,反映的是人类现代化进程中自身需求与自然界资源的尖锐冲突。中国共产党人在借鉴并深化的基础上将之纳入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理论,并提炼为指导思想的关键词,不仅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理论,更彰显了马克思主义是开放的科学体系的本质特征。
党的十八大以后,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再谱新篇,从社会发展更加完善的五大领域布局,到全球格局中的“一带一路”“双循环”和“人类命运共同体”;从供给侧改革的精准定位,到中国现代经济成长中的“新常态”,对社会发展中的挑战见招拆招且均新招。新贡献中,最重要的就是哲理层面五大发展理念的升华和系统集成。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理论十分丰富,中国共产党在继承创新的基础上不断凝练,最终升华为这一理论的结晶。透视五大发展理念,可以认识到它对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的宝贵贡献:
五大发展理念以创新发展为首,以共享发展为落脚点,鲜明体现了这是唯物史观精神血脉传承和创新基础上的当代社会发展理念体系。马克思主义对社会发展最根本的分析建立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基本矛盾之上,所以,通过革命消除基本矛盾的尖锐冲突是社会发展的首要目标。继而,就是要构筑与生产力发展相适应的制度基础,并且要通过改革不断地完善社会主义的制度体系,使之不断地推动和解放生产力,这是中国共产党前赴后继所做的事情。创新发展理念把这一唯物史观关于发展的轴心链条延展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今天。创新是革命和改革在新的时代征程中的推进,它意味着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根本变革后,并且改革也取得历史性成就以后新的时代使命。创新没有中断改革,并且不仅仅是体制机制的改革,也是社会发展的各个环节革故鼎新,所以它也是对改革的承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共产党运用马克思主义百年奋斗,由“革命—改革—创新”形成的唯物史观对社会发展基本矛盾把握的历史进程。而共享发展则规定了这种驾驭规律所创造伟大发展成就的社会效应,它是西式现代化无法达到的境界。
五大发展理念中的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和开放发展,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理论思想谱系的最新成果,也是对当代人类发展经验教训总结的理论升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最早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由于内在矛盾导致的发展不协调,最早从哲理上提出人与自然界和解的命题,最早阐述了人类进入世界历史的全球化态势。如果马克思恩格斯是见微知著的话,当代中国共产党则是深刻洞悉了当代社会发展主要的困境所在,这三方面应对的发展不协调、人与自然矛盾尖锐化以及以邻为壑的、逆全球化的问题,是当今全球发展流行的常见病、多发病,对它们的归正和治疗,对于人类现代化的健康发展意义重大。更有价值的还在于,中国共产党的协调发展、绿色发展和开放发展体现了突出的制度优势和人民本位的价值至上,它们与具有更加鲜明的制度和价值取向的创新发展、共享发展融为一体,已经并将继续创造当代社会发展的辉煌成就,因而标明了现代化的人间正道,也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蕴含的社会伟力。
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规律的最新贡献,最精彩最集中地体现在党的二十大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的深刻揭示上,即: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高质量发展,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17]23-24千万不要认为这只讲了中国的特色,毫无疑问它具有鲜明的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但特殊性包含普遍性,它同时深刻揭示了人类现代化的重要规律。它所揭示的中国式现代化的九个方面,首要的是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不仅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方向和道路决定的中国式现代化最首要的本质要求,而且还深刻揭示:由谁来领导是现代化首先要解决的重要问题,它决定着现代化的发展方向和基本属性,无论什么样的现代化都要首先完成这一抉择。同时,这也深刻揭示了政党政治与人类现代化的内在关联。人类现代化的进程从政治发展来看,也是政党政治的进程。政党的出现,一方面是人类政治发展的重大成就,为民主政治安放了重要的基石;另一方面,它为人类社会创造了空前强大的政治整合和社会整合的工具,为整个现代化提供强大的推动。所以,离开了政党政治及其发展,是无法谈论现代化的。党的二十大把现代化的这一首要共性揭示出来,鲜明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对人类现代化的宝贵贡献。与之紧密相连的第二方面,强调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中国特色揭示的共性是现代化的道路选择问题。道路最根本的是体现在社会制度上,不同的社会制度展现不同的社会基本结构,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态势和耦合形式,这直接决定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现代化的状况。中国能够创造现代化的奇迹,很重要的就是在历史的比较中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并且彻底粉碎了现代化就是西化的呓语,展现了现代化不同的道路和制度选择,更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优越性。
中国式现代化本质要求接下来的五个方面,实际上概括了社会发展最基本的领域,即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无论什么样的现代化,这五个方面都是最基本的支撑和布局。这一概括,提供了当今人类现代化的重要引领。同时,把经济发展置于五大领域的首位,体现了唯物史观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科学把握。生产力的发展、物质资料的生产,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无论什么样的现代化都要首先立足这一基础,破除了关于现代化的诸多唯心主义的迷思。最后两个方面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着眼于现代化的全球视野,更加具有普遍性。现代化的进程,也是全球化的进程,对此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早有精彩预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逆全球化的霸权主义、以邻为壑等取向的破解和拨正,体现当今人类现代化的中国智慧。落脚点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既体现出中国式现代化对人类的贡献,更深刻地揭示人类现代化必将弃旧图新创造出不同于传统现代化的人类新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