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芝红 张友棠 韩子超
(武汉理工大学 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普惠金融最早在2005 年由联合国提出,旨在为社会各个阶层以更低成本提供金融服务。2019 年中国人民银行发布《金融科技(FinTech 发展规划2019—2021)》,明确提出将金融科技和普惠金融相结合,以数字化技术推动普惠金融转型,这意味着数字金融已经成为了国家战略。数字金融以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网等技术为支撑,具有“低成本、高覆盖、高效快捷”的优势,为实体经济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实现了商业的可持续性发展。不同于互联网金融,数字金融是金融服务的一种新型业态,更强调其包容性和普惠性[1]。数字金融以科技作为“底盘”,能够全方位地给社会带来数字技术红利,对于解决金融服务与实体经济之间结构错配的问题具有重大意义。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利用蚂蚁金融的数据,构建了集信贷、投资、支付等业态为一体的数字金融指数,来反映和衡量中国数字金融的实际发展情况[2]。
数字金融在宏观和中观上的热点问题包括农业与农村的发展[3]、 创业[4]、居民消费[5]、经济增长[6]、资本市场稳定等[7]。在微观上,热点问题集中于数字金融对中小企业的影响,如企业创新[8]、企业价值[9]、缓解融资约束等[10,11],但较少文献研究其对企业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在中国资本市场发展较为滞后的情况下,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严重制约着企业的良性发展。受到外部融资压力的影响,企业为获取自身发展所需资金会进行应计盈余管理或真实盈余管理,以向外界传递企业的正面信号,从而造成资源配置的扭曲,降低市场效率。而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从提高金融服务的可得性、改善金融服务覆盖率、提升金融服务效率和缓解信息不对称四个方面缓解企业的外部融资压力[12],并同时形成对企业内部管理层机会主义行为的监督,从而抑制盈余管理行为。
本文为检验数字金融的发展是否会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以及影响路径,利用2011—2018 年的中国沪深A 股上市公司的数据,实证检验了数字金融对企业盈余管理的影响,发现:(1)数字金融能够显著抑制企业的应计盈余管理和真实盈余管理;(2)进一步发现,融资约束的缓解和代理成本的降低是数字金融抑制盈余管理行为的重要路径,且在融资约束渠道中,数字金融主要通过降低融资成本即缓解融资贵问题而非融资难问题来降低企业的盈余管理水平;(3)同时,异质性检验表明,当企业位于东部经济发达地区和企业为非国企时,此种抑制作用更加显著;(4)分维度来看,相比数字金融的覆盖广度和数字化水平来说,使用深度对企业的盈余管理行为的抑制作用更加明显。
本文的贡献可能有以下几点,一是本文检验了数字金融对企业信息披露质量的影响,拓展了以往数字金融对企业微观影响的研究,丰富了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相互作用的文献;二是廓清了数字金融影响企业盈余管理行为的路径,发现其主要是通过缓解融资约束和降低代理成本两个渠道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且数字金融的使用深度地发挥了作用,为数字金融的进一步重点发展以及缓解企业融资问题指明了方向。
国内外学者针对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影响因素开展了大量研究,其中融资需求是企业进行财务信息操纵即盈余管理的主要诱因之一。由于我国的金融市场发展不完善,仍在建设之中,且信贷资源受到政府的严格管控,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突出。而民营企业由于“信贷歧视”,融资问题尤为突出[13]。李胜男等(2016)研究发现,正向盈余管理活动能够向利益相关者传递关于企业的利好信息,从而提高企业的融资可得性,摆脱企业融资约束的困境[14]。从成本效益角度分析,关于融资需求驱动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研究尚未得出一致结论。一方面,企业为了获取满足企业发展所需的资金、提高获取融资的可能性、获得较高的议价能力、降低债务成本,会冒着被识别的风险而进行盈余管理[15,16]。此时,融资需求越大,盈余管理程度越高[17]。Liu 等(2010)的研究也发现,企业为了获得较低的债券融资成本,会在债券发行前进行应计盈余管理活动[18]。但另一方面,若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成本大于收益,则企业会由于更高的盈余管理识别后的风险成本而抑制盈余管理[19]。
因此,缓解融资约束是有效抑制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途径。近年来,依赖于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网等技术的数字金融的发展,为拓宽金融服务边界、降低金融服务成本提供了广阔的空间[20,21]。信用贷款作为企业资金的主要来源之一,存在信用数据收集困难、风险高等问题,加剧了企业尤其是小微企业的融资难、融资贵等问题[22]。而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降低金融市场中的信息搜集成本和交易成本[23],并促使银行优化信贷技术、调整信贷结构、扩大信贷供给量[24,25]、提高企业融资可得性,进而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叶勇等(2021)研究发现,数字金融能够缓解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从而缓解企业融资约束[26]。谢绚丽等(2018)的研究也发现数字金融的覆盖广度、使用深度以及数字化水平能够有效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27]。阮坚等(2020)则发现数字金融能够有效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活动,但并未探究数字金融是通过何种渠道影响企业的盈余管理[28]。
普惠金融从2005 年发展至今,已有超过70 个国家和地区的企业在开展普惠金融项目。数字金融强调数字金融服务的可得性,近年来数字技术的发展为普惠金融发挥“长尾效应”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并且降低了市场的交易成本[6]。数字金融从以下两个方面对企业的盈余管理行为产生抑制作用。
第一,数字金融可以改善金融结构,从而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一方面,受到金融抑制政策的影响,市场金融资源与企业需求间的信息流通不畅,企业“投资- 融资”和“供给-需求”之间错配明显[8]。数字金融能够衍生多种融资方式,推动金融体系的变革,倒逼传统金融机构进行改革,降低传统金融机构的服务成本,提高融资规模,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另一方面,数字金融丰富了市场的金融产品。金融市场从单一的银行资金供给逐渐转变为多元的资金供给,改善了宏观金融环境,有助于金融市场的稳定。特别是对于中小企业来说,数字金融的发展大幅降低了企业吸收资本的成本。数字金融的发展拓宽了企业金融资源配置的广度,减轻了信贷扭曲的程度,降低了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
第二,数字金融可以通过改善信息环境从而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一方面,互联网的发展使得数据和信息的公开和传递速度更快,数字金融以多种技术为支撑,以更低的成本处理海量的数据,降低了信息搜集成本。同时,数字金融对信息的耦合作用可以减少搜集过程中的信息损失,从而增强市场信息的透明化和可得性。充裕的信息流可以推动建立更加完善的征信制度,提升信息效率,降低企业借贷的门槛,弱化企业管理层的机会主义行为,减小操纵盈余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数字技术与普惠金融的结合能有效减少因信息不对称产生的信息操纵问题,并且由于信息不对称而产生的不必要的代理成本也会减少,从而达到改善企业信息环境[10]的效果。目前市场上没有行之有效的手段可以准确识别企业的盈余管理行为,因此通过对信息环境的改善来减少机会主义,提高企业内部的控制质量,对公司高层的盈余管理行为会产生抑制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抑制企业盈余管理。
数字金融对金融结构的改善主要体现在通过“融资机制”发挥作用,即数字金融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来增强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企业面临的主要难题是由于金融资源和企业需求的错配而产生的“麦克米伦缺口”。如果融资受限可能导致资金链断裂,企业会因此破产清算,在中小企业中,这个问题格外突出。
数字金融对企业融资约束的缓解主要体现在对金融环境的优化和对金融服务需求的满足上。具体而言,数字金融能够优化金融环境,从而降低企业的融资难度,尤其是对于外源融资环境的优化,这对于缓解企业融资约束有着重要意义。数字金融突破了物理距离的限制、减少了金融摩擦、降低了交易成本,进而降低了企业获得借贷资金的难度。数字金融以技术为驱动,提供多元化的金融服务,可以覆盖更多的企业,尤其是“长尾群体”,促使金融服务均衡化,从而满足企业的金融服务需求,从而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23]。
目前,管理者为了提高报告期的盈余,会通过盈余管理来向市场传递利好的信号,缓解融资约束,提高融资效率。高管通过对盈余的操纵来粉饰财务报表,向外界传递企业经营状况良好的消息,这种操纵会导致企业面临更为严重的融资约束。因此,融资需求是进行盈余管理的重要动机。数字金融可以优化外部融资的环境、突破地域限制,从而减轻企业的融资约束。当企业受到的融资约束得到缓解时,进行盈余管理的动机也会下降。因此,当数字金融的发展缓解了企业的融资约束时,会加强其的内部控制和内部治理,从而增加盈余管理的成本,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
基于此,本文提出了如下的研究假设。
H2:数字金融可以通过缓解融资约束加强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
数字金融对信息环境的改善主要体现在通过“监督机制”发挥作用,即数字金融可以通过缓解代理成本来增强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当企业与金融机构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时,会导致外部机构无法获得充分的会计信息对企业进行评估。在理性经济人的假设下,高管为了维持职业的稳定并获取私有收益,有动机和空间进行盈余操纵。数字金融可以通过改善信息环境来降低信息不对称,缓解了代理冲突,从而抑制了代理成本。此时,代理成本会直接影响企业的盈余管理。因此,数字金融可以通过降低代理成本来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
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3:数字金融可以通过降低代理成本来加强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
本文研究数字金融对企业盈余管理的影响,采用2011 年—2018 年A 股上市公司样本,并选用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发布的数字金融指数。同时,本文从CSMAR 数据库中获得了上市公司盈余管理、融资约束以及其他财务信息数据,然后参照唐松等人(2020)的做法[29],根据上市公司注册地所在省份和省级层面的数字金融指数数据进行合并,构建面板数据集。在此基础上,本文对数据进行了如下处理:(1)为消除特殊值和极端值的影响,剔除ST 公司样本、金融行业样本和数据缺失的样本;(2)剔除变量有异于统计逻辑的样本;(3)对所有的连续变量在1%和99%的分位数上进行Winsorize处理。经过筛选后,最终得到 18080 个公司-年度观测。
1.被解释变量
本文选择应计盈余管理作为主回归分析的因变量。应计盈余管理采用修正后的Jones 模型,用可操纵性应计利润的绝对值来表示应计盈余管理:
其中,TAt表示上市公司第t 年的总应计盈余;At-1表示上市公司第t-1 年的期末总资产;ΔREVt表示上市公司第t 年与第t-1 年的营业收入的变化额;ΔRECt表示上市公司第t 年与第t-1 年应收账款的变化额;PPEt表示上市公司第t 年期末总固定资产原值。
2.解释变量
主要解释变量数字金融指数,参照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的省级数字金融指数(DIFI)。为进一步探究数字金融从哪个层面对企业盈余管理产生了影响,本文还选用了覆盖广度(COVERAGE)、使用深度(USAGE)、数字化水平(AGGREGRATE)三个数字金融指数的细分指标。其中,用账户覆盖率来衡量覆盖广度,考察数字金融的“长尾”客户服务广度;通过支付业务、货币基金业务、信贷业务、保险业务投资业务和信用业务来衡量使用深度,考察数字金融的实际使用情况及频率;通过移动化、实惠化、信用化和便利化来衡量数字化水平,考察各地区数字金融的便利性和效率。通过对33 个指标进行无量纲化处理,从而得到数字金融指数。该指数近年来已被广泛应用于中国数字金融的研究[30]。本文将数字金融指数除以100[6],以避免指数过大的问题。
中介变量为融资约束和代理成本。其中,对于融资约束的度量,学术界常用的测度方法有KZ 指数、WW 指数和SA 指数,本文使用KZ 指数。因为KZ 指数从多维度考虑了企业受到融资约束的情况,考虑了不同行业可能存在的影响,因此相对较为均衡。本文借鉴了Baker 等多位学者的研究方法,构建了包含五因素的KZ 指数,即企业现金水平(现金持有/ 上期总资产)、经营现金流(经营性净现金流/ 上期总资产)、资产负债率、股利(现金股利/ 上期总资产)与托宾Q 值。KZ 指数越大,就意味着企业受到的融资约束越大。对于代理成本的度量,本文通过使用其他应收款占总资产的比例来衡量代理成本。
3.控制变量
本文引入了一系列的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SIZE)、公司发展能力(DEVE)、盈余管理柔性(INVRE)[9]、股权集中度(SHRCR1)、盈利能力(ROA)、财务杠杆(LEV)、现金持有水平(OPER)等。同时,本文控制了年份效应和行业效应,所有变量的设计及定义如表1 所示。
2014年,水规总院将在部党组的领导下,立足水利发展全局,深入学习贯彻落实党的十八大和十八届三中全会精神,全力做好水利规划编制和战略研究,统筹做好规划设计审查工作,以标准化建设、勘测设计质量管理、市场准入为重点,加强行业管理,为水利事业发展提供有力的技术支撑和保障。
表1 变量设计
为了检验数字金融对盈余管理的影响,构建以下模型:
在上述模型中,i表示企业,t表示年份,εit表示随机干扰项。为了检验假设1,在模型(2)中,DIFI 是重要自变量,若系数β1小于0,则说明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为了验证假设2,在模型(3)中,KZ 为因变量,DIFI 是自变量,若系数μ1为负数,表明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在模型(4)中,DIFI 仍为自变量,KZ 是中介变量,λ2是关键的系数,若λ2为正数,则说明数字金融可以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来增强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为了检验假设3,在模型(5)中,DIFI为自变量,Agcost 是因变量,γ是关键系数,若γ1为负数,则说明数字金融的发展可以降低代理成本;在模型(6)中,DIFI 为自变量,Agcost 是中介变量,φ2是关键系数,若φ2为正数,则说明数字金融可以通过降低代理成本来增强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
对各变量的描述性进行统计,如表2 所示。企业盈余管理数值处在-0.263—0.28 之间,平均值为0.007,接近标准的正态分布,说明企业间既存在正向盈余管理,也存在负向盈余管理,但是总体上正向盈余管理的情况偏多。融资约束(KZ)最大值为4.3,而最小值为-4.7,标准差为1.6,这表明企业基本都存在融资约束的限制,不同企业间受到融资约束限制的差异很大。代理成本(Agcost)的最小值与最大值之差为0.998,表明企业间的代理问题存在显著差异。企业财务杠杆(LEV)通过资产负债率衡量,均值为0.42,且最大值与最小值差距过大,说明较多企业均存在融资约束,企业负债偏高。
表2 描述性统计
基本回归结果如表3 所示。对于假设1,用模型(1)进行验证,在不控制其他变量、未控制年份和行业固定效应,以及同时控制其他变量和年份、行业固定效应三种情况下,数字金融(DIFI)的系数分别为-0.004、-0.003和-0.004,均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数字金融发展能够抑制企业盈余管理,假设1 得到验证。可能的原因是数字金融从内部改善了金融结构,从外部优化了信息环境。当企业能够得到充裕的现金流和信息流时,其进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表3 数字金融对企业盈余管理的影响
表4 稳健性检验
变量的不同衡量方法、模型的不同检验方法,都会对回归结果产生影响。为了检验主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通过分别替换被解释变量、替换回归模型,以及增加控制变量的方式进行检验。
1.替换被解释变量
在模型(1)中,将被解释变量替换为真实盈余管理。随着会计监管和法律的不断完善,应计盈余管理也更易被监管机构和投资者识别,因此企业可能会转向更加隐蔽的真实盈余管理。真实盈余管理会借鉴Roychowdhury(2006)的做法,采用经营活动的异常现金净流量(CFOEM)、异常生产成本(DISXEM)和异常酌量费用(PRODEM)三个指标合成而来。
其中,CFOi代表示当期经营活动现金净流量;DISXt表示销售费用与管理费用之和;PRODt表示营业成本与存货变动额之和;At-1表示第t-1 期的期末总资产;SALESt表示当期营业收入;ΔSALESt表示当期营业收入变动额;经营活动异常现金净流量(CFOEM)为经营现金流量模型计算而得的残差项;异常生产成本(DISXEM)为生产成本模型计算而得的残差项;异常酌量费用(PRODEM)为酌量费用模型计算而得的残差项。真实盈余管理由三个残差项合成而得。
表5 融资机制与监督机制渠道检验
2.固定效应模型
为了保证研究结果的稳健性,在模型(1)中运用固定效应模型,进一步控制企业层面的个体因素。结果如表5的第(2)列所示,自变量的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假设1 仍然成立。
3.新增控制变量
董事会作为公司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有效履职对保证会计信息质量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在模型(1)中加入三个控制变量,分别是两职合一(DUAL),指董事长与总经理由一人担任时取值为1,否则为0;董事会规模(BOAR),指董事会人数的自然对数值;管理层持股(INSID),指管理层的持股比例。结果如表5 的第(3)列所示,在加入新的控制变量之后,DIFI 的系数仍然显著,表明研究结果是稳健的。
4.工具变量法
为了避免由于数字金融测量误差的内生性问题而导致估计结果出现偏误,本文参考谢绚丽(2018)的研究,采用两阶段回归,使用各省份网民比率(INTER)作为工具变量,其不影响数字金融的发展水平,满足外生性要求。表8 列(4)和列(5)的结果显示,中国各省份网民比率(INTER)的系数在1% 的水平上显著,满足工具变量的相关性基本要求。在第二阶段,列(5)的回归结果所示,数字金融(DIFI)的系数为-0.004,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数字金融会对企业盈余管理产生抑制作用,与文中的主假设结果一致。
对于假设2,用模型(2)和模型(3)进行验证,实证结果如表3 的第(1)和(2)列所示,第(1)列中的数字金融(DIFI)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数字金融的发展可以缓解企业融资约束。第(2)列中的数字金融发展(DIFI)的系数仍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融资约束(KZ)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数字金融发展可以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来加强对企业盈余管理行为的抑制作用,假设2 得到验证。
从融资机制的角度看,企业的融资困境具体包括成本上的“融资贵”问题和贷款可得性的“融资难”问题。为进一步探究数字金融是通过缓解何种融资约束问题进而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本文构建了债务融资成本(COST),用以衡量企业的融资贵问题,构建信贷可得性(LOAN),用以衡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结果如表5 所示,其中第(3)列报告了数字金融对企业债务融资成本的影响,结果显示DIFI 的系数为-0.002,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数字金融能够有效降低企业的债务融资成本。第(4)列报告了数字金融通过降低融资成本对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影响,融资成本(COST)的系数为0.017,在10%的水平上显著,表明融资成本的降低是数字金融通过缓解融资压力进而抑制盈余管理的重要途径。这是因为长期以来在银行主导的传统金融体系中,一直存在“所有制歧视”“规模歧视”等现象,造成众多中小企业成为金融需求的长尾群体。因此,当数字金融打破了费用畸高的融资壁垒时,能够显著地抑制企业盈余管理。表5 的第(5)列报告了数字金融对“融资难”的影响,其系数为-0.005,但并不显著,表明数字金融的发展难以缓解“融资难”的问题。
对于假设3,用模型(4)和模型(5)进行验证,实证结果如表5 的第(6)和(7)列所示。第(6)列中数字金融(DIFI)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数字金融的发展可以降低代理成本;第(7)列中数字金融发展(DIFI)的系数仍然在1%的水平上显著,代理成本(Agcost)在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数字金融发展可以通过降低代理成本来加强对企业盈余管理行为的抑制作用,假设3 得到验证。从监督机制的角度看,企业高管由于信息不对称获得信息优势,有足够的空间进行盈余操纵,实现获取融资或自利等目的,这种代理成本的负面效应会因为数字金融的发展受到抑制。
1.地区异质性检验
根据企业所处地区,将企业划分为位于经济发达地区的企业和经济欠发达地区的企业。金融内生增长理论认为,在经济欠发达的地区,金融服务成本占收入比重过高,普惠金融机构就不会内生形成。因此,根据内生式普惠金融发展路径可知,在经济不发达地区,金融资源的边际收益和平均收益都较低,此时金融资源会向经济发达地区靠拢[31]。这种现象被称为金融排斥,在我国金融排斥的程度高、地区差异大,经济发达地区的金融排斥程度低于经济欠发达地区[32]。同时,经济发达的地区法律制度也更加完善,良好的法律环境能促进地区数字金融的发展,更好地保护投资者的利益、增加金融信息透明度、提高企业外源融资比例[31]。数字金融发展水平在地区具有传染性,当一个地区的金融水平高时,对周围地区也有带动作用。此时,经济主体可以减少信息不对称、降低金融服务成本、提高边际收益,减弱地区间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因此,在经济发展水平更高的区域,数字金融发展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强。
利用模型(1)分别检验东部地区和非东部地区的数字金融发展对企业盈余管理的影响。第(1)列是东部地区的回归结果,第(2)列是中西部地区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在我国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是明显高于中西部地区的。在东部地区,数字金融(DIFI)的系数为-0.004,在1%水平上显著;而在中西部地区,数字金融(DIFI)的系数为-0.002,但不显著,说明在经济发展水平更高的地区,数字金融发展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强。在经济发达地区,实体金融服务的可得性更大,数字金融也因此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12]。同时,不同地区的企业盈余管理受到的抑制程度不同,也反映了数字金融发展的不平衡性,因此要注重数字金融的横向发展,扩大普惠范围。
2.控股性质异质性检验
根据企业的实际控股性质,将企业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一般而言,在具有政府背景和集体声誉的企业中,其信息不对称程度较低,相对于没有政府背景的民营企业,由于政府在企业的融资活动中充当的是隐性担保者的角色,还款能力更有保障,具有融资优势,容易以较低的成本取得融资,因此企业盈余管理的动机小。同样,由于其政府背景,国企受到的监管更加严格,进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也更小。而非国企为了“美化”财务报表、吸引投资等目的,进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更大。随着数字金融对金融结构的改善,融资渠道变广,有更多的资金流向市场。同时,数字金融对信息环境的改善降低了融资门槛和融资成本,整个融资环境不断优化。此时,没有政府背景的企业有了更加丰富和充足的资金来源,其进行盈余操纵的可能性减小。因此,相比于国企这种有政府背景的企业,数字金融对非国企的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加明显。
利用模型(1)分别检验国企和非国企中数字金融发展对企业盈余管理的影响。第(3)列是国企的回归结果,第(4)列是非国企回归结果。对于国企,数字金融(DIFI)的回归系数为-0.003,在10% 水平上显著;而对于非国企来说,数字金融(DIFI)的系数为-0.005,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相比于国企,数字金融的发展对非国企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强。
3.数字金融细分检验
由于数字金融指数由覆盖广度、使用深度和数字化水平三个一级指标构成,因此为了进一步说明数字金融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分别检验数字金融三个维度对企业盈余管理的作用,即考察对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是由于数字金融服务的企业多、数字金融提供的服务更加多样,还是由于数字金融效率的提高,抑或兼而有之。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数字金融的三个维度,即数字化程度、覆盖广度和使用深度对企业的盈余管理都起到了抑制作用。其中,数字化程度在5%的水平上显著,数字化程度强调的是金融服务的低成本和可得性;覆盖广度在10%的水平上显著,覆盖广度强调的是对地区提供足够的数字金融服务,即服务的“普惠性”;使用深度在1%的水平上显著,使用深度强调的是地区对数字金融服务的有效需求。通过对三个维度进行比较发现,数字金融的使用深度对企业的盈余管理的抑制效果更加突出,这说明在数字金融“普惠”发展之余,对数字金融服务的有效需求的满足显得尤为重要。
数字金融作为金融服务的新型业态,如何实现“普惠”功能从而更好地服务于实体经济显得尤为重要。本文讨论了数字金融对企业盈余管理的影响。采用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发布的数字金融指数作为解释变量,修正后的Jones 模型得到的应计盈余管理作为被解释变量,实证检验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融资机制”和“监督机制”的中介作用。
研究结果发现:(1)数字金融的发展能抑制企业盈余管理,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加快了信息传播,提高了信息资源的利用率,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难度提高了。(2)融资难、融资贵是目前企业发展遇到主要的瓶颈之一,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从而加强对企业盈余管理行为的抑制作用,且主要通过降低融资成本而非提高融资可得性发挥抑制作用,而规模较大的企业由于有着更强的偿债能力和抗风险能力,因而能够获得社会上大部分的融资,从而产生“挤出效应”,使得其他企业存在较为严重的融资约束。(3)数字金融的发展能够降低企业与金融机构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有效发挥“监督机制”的作用,进而通过降低企业的代理成本来抑制企业的盈余管理。(4)与经济欠发达地区相比,数字金融的发展对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在经济发达地区更加明显,同时与国企相比,数字金融的发展对非国企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更强。从数字金融的三个维度来看,使用深度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最强,数字化程度次之,表明数字金融使用深度对信息不对称程度的降低能够更好地抑制企业盈余管理。(5)本文使用真实盈余管理替换应计盈余管理,替换了回归方法,增加了控制变量,并采用工具变量法,结果仍然稳健。
本文从“融资机制”和“监督机制”的视角研究了数字金融对企业盈余管理的抑制作用,为解决企业进行盈余管理,从而损害财务信息质量及相关者的利益等问题提供了理论参考。本文的启示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数字金融的发展会对企业的盈余管理产生抑制作用,因此要进一步推动数字技术与普惠金融的深度融合,注重质和量的发展,并且在横向扩张时也要进行纵向深化。数字金融的发展会推动技术的迭代更新,当企业实现经营、投资和融资的良性循环时,企业的内部治理也会得到改善,从而遏制盈余管理的行为。第二,数字金融的普惠性和驱动性存在地理限制,因此加强落后地区的金融基础设施、促进区域的平衡发展显得尤为重要。第三,要注重民营企业的发展,促进金融市场中各类经济主体的均衡发展,引导数字金融更好地服务于实体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