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永仕 屈万红 黄天慧
(1.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研究生院,北京 100091;2.云南大学政府管理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2020年2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统筹推进新冠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指出:“这次疫情防控工作中,一些领导干部的治理能力和专业能力明显跟不上,必须引起高度重视。我们要增强综合能力和驾驭能力,学习掌握自己分管领域的专业知识,使自己成为内行领导。”①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研究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工作时的讲话》,《求是》2020年第4期。卫生健康委员会(后文简称“卫健委”)和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作为典型的专业型政府部门,其组织内部核心成员都具备一定的专业素养,而如何领导这些专业人士使得组织绩效达到最优成了学界关注的议题。然而,对于这个议题,当前学界存在着一定的争议。一部分学者认为组织领导的“专业特征”对于组织绩效有着显著的正向调节作用,②参见胡颖、江其玟、骆晓静:《公立医院预算功能、院长特质与组织绩效关联机制研究》,《中国卫生经济》2019年第5期。以组织绩效为导向的公立医院的改革也愈发强调医疗专业人员参与组织管理。③参见梅继霞、伊恩·柯克帕特里克:《新公共管理视角的医生参与管理:动因、影响因素与绩效》,《中国卫生政策研究》2019年第7期。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专业技术对基层管理者绩效影响显著,但对组织“一把手”领导绩效影响相对较小,④参见张忠明、周涵婷、虎陈霞:《新生代农民工职业晋升影响因素实证分析——基于长三角1067位农民工的调查》,《职业技术教育》2016年第25期。“职业经理人”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对领导者“专业技能”的要求,强调其突出的个人素养更能提高组织绩效。①参见程亚等:《农业经理人素养会对农民专业合作社绩效产生影响吗——基于四川省205个样本的SEM分析》,《四川农业大学学报》2021年第6期。专业型政府部门领导在具备“管理技能和领导经验”的基础上是否需要同时具备“核心业务专业知识”能力?学界关于“内行领导”还是“外行领导”专业型政府部门的争论却鲜有从实证检验的角度进行定量研究论证。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向着高质量发展转型,经济发展倒逼行政机构机制改革。而自“新公共管理”运动以来,以结果为导向的绩效管理也成了中国行政管理机制改革的重要核心议题。②参见周志忍:《政府绩效管理研究:问题、责任与方向》,《中国行政管理》2006年第12期。部门领导作为组织第一负责人,尤其是在中国政府行政体制之下,领导的行为与特征会对组织的绩效产生影响。③参见马佳铮:《领导行为与政府绩效的关联路径:基于下属信任中介作用的实证研究》,《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20年第2期。现阶段国内关于领导特征对于组织绩效的影响主要聚焦于非政府部门这一领域。由于政府部门与非政府部门对于组织绩效的追求并不相同,加之并无“放之四海而皆优”的领导特征或领导风格,故对不同类型组织的领导特征不能泛泛而谈,这是一个关于研究主体的选择问题。
在实证研究层面,国内已有研究聚焦于变革型领导对组织绩效的影响,产生了丰富的研究成果。王凤彬与陈建勋通过构建调节效应概念模型,发现企业领导的变革型领导行为特征对组织绩效具有正向影响。④参见王凤彬、陈建勋:《动态环境下变革型领导行为对探索式技术创新和组织绩效的影响》,《南开管理评》2011年第1期。而后陈建勋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引入情境因素的理论分析框架,发现企业领导的变革型领导行为特征不仅会对组织绩效产生积极作用,在特定情境下还会产生消极作用。⑤参见陈建勋:《高层变革型领导行为与组织绩效间关系的理论整合与实证检验》,《系统工程理论与实践》2011年第9期。李宁琪与吴孟阳在变革型领导与组织绩效关系的基础上,引入团队凝聚力,构建以团队凝聚力为中介机制的理论模型,验证了变革型领导对团队凝聚力和组织绩效均具有正向相关关系,团队凝聚力在变革型领导和组织绩效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⑥参见李宁琪、吴孟阳:《变革型领导、团队凝聚力与组织绩效关系的实证研究》,《工业技术经济》2015年第11期。吴泽俊与杨铖则构建了变革型领导与高校组织绩效关联的理论模型,使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数据,研究结果表明:高校变革型领导对组织绩效没有直接影响,而是通过组织创新这一中介变量间接影响组织绩效。⑦参见吴泽俊、杨铖:《变革型领导、组织创新对高校组织绩效的影响》,《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朱慧与周根贵使用元分析法,再一次证实了变革型领导对组织绩效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并进一步使用meta回归分析检验,结果表明:变革型领导对主观绩效、客观绩效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当没有中介变量时,两者的相关程度更高;而在不同文化背景下和在不同组织规模中,变革型领导对组织绩效影响的差异不显著。⑧参见朱慧、周根贵:《变革型领导行为有效吗?——基于Meta 分析的变革型领导与组织绩效关系的研究》,《管理评论》2016年第7期。
国内现阶段对于其余领导特征对于组织绩效影响的实证检验则相对较弱。赵相忠与王云峰分别分析了员工工作满意度、⑨参见赵相忠、王云峰:《民企家长型领导、员工工作满意与组织绩效的关系》,《桂林理工大学学报》2012年第4期。组织承诺⑩参见赵相忠、王云峰:《民企家长型领导、组织承诺与组织绩效的关系研究》,《数学的实践与认识》2013年第5期。这两个中介变量与家长型领导、组织绩效之间的关系。胡海军等人研究结果表明:魅力型领导与组织绩效水平显著正相关且相关性极高。①参见胡海军、翁清雄、曹威麟:《基于元分析的魅力型领导与组织绩效的关系研究》,《管理学报》2015 年第2期。刘杨与马亮则从“内行领导”还是“外行领导”入手,引入古多尔“专家型领导”理论,并以2020 年新冠疫情防控为例,实证检验了应急管理背景下组织绩效同卫健委“一把手”和班子成员管理特征和专业特征之间的关系。②③参见杨伟文、马亮:《专业组织需要什么样的领导?——领导专业能力增进组织绩效的权变模型》,《领导科学论坛》2020年第23期。
在国外,以古多尔为代表的学者对职业篮球俱乐部、F1赛车队、医院、高校等专业组织的研究显示,这些专业组织如果不是专家型领导来担任管理者的话,将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组织绩效的提高。如果职业篮球俱乐部领导者曾作为全明赛(all-stars)球员,那么在赛季中将取得更佳成绩,④Goodall A H and Kahn L M and Oswald A J,“Why do leaders matter? A study of expert knowledge in a superstar setting,”Journal of economic behavior & organization,2011,pp.265-284.原因在于其具备极高的专业技能,能够增强球队内部信服力。如果F1 赛车队领导者曾作为司机或者职业赛车手,那么其领导的F1 赛车队在世界锦标赛中将取得更佳成绩。⑤Goodall A H and Pogrebna G,“Expert leaders in a fast-moving environment,”Leadership quarterly,2015,pp.123-142.原因在于与职业经理人相比,其更能理解职业赛车手生活需要,能够更好地服务赛车队成员,增强组织凝聚力。如果医院主要领导者有着医药卫生专业类背景,或者主要领导者有着医疗专业技能,那么一方面医院的排名将更为靠前,⑥Goodall A H,“Expert leadership: Doctors versus managers for the executive leadership of Australian mental health,”Australian & New Zealand Journal of Psychiatry,2015,pp.409-411.另一方面在绩效方面也会比一般医院平均高出25%。⑦Goodall A H,“Physician-leaders and Hospital Performance:Is There an Association,”Social Science &Medicine,2011,pp.535-539.在高校中,由杰出学者担任高校领导者,那么大学在全球的排名更靠前。⑧Goodall A H,“A Theory of Expert Leadership (TEL) in Psychiatry,”Australasian Psychiatrists,2016,pp.231-234.这也符合人们的预期,即内行领导内行。
国内现有实证研究对变革型领导对于组织绩效的研究比较成熟,但是变革型领导则更多地存在于我国的非政府组织之中。对企业以及非政府组织等领域领导特征对组织绩效的研究呈现百花齐放之态势,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领导特征与组织绩效相关理论的研究发展。相较而言,从现有文献中也不难发现,对于专业型政府部门之中领导特征的实证研究相对较少。
基于医院、高校及科研机构等专业型组织所提出的专家型领导理论,作为一种新兴理论,对于其概念、特征及影响因素尚处于起步阶段,更多的需要结合中国特色环境进行理论完善与实证检验。古多尔将专业知识、履职经验和领导才能作为专家型领导理论核心组成部分,其现有研究更多聚焦于专业知识、履职经验,对于领导才能研究较少。已有研究尚未对领导才能这一变量进行研究与控制,无法解释领导的专业特征与管理特征哪一项对于组织绩效的影响更大,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夸大了领导者专业能力对于组织绩效的作用,忽视了领导者的其他特征对于专业能力的交互作用。专业型组织领导问题具有高度的现实意义和应用价值,因此,进一步丰富专家型领导理论,从实证检验的角度探讨专家型领导对于组织绩效的影响显得尤为必要,也更有意义。
古多尔的“专家型领导”理论是与“职业经理人”相对应的学术概念,指同时具备“核心业务专业知识”以及“管理技能和领导经验”两大核心素养的管理者。专家型领导一般包括两类:一类是选择行业专家成为“领导”干部,发挥其“内行”专家特征,以自身的专业理论带动组织的发展,推动组织向“上”向“好”发展;另一类是选择管理经验老道的管理者成为“领导”干部,发挥其管理经验,以其老练的管理经验与超高的管理智慧带动组织的发展。在理论指导上当“专家”,用科学的理论武装组织干部和技术专家带动组织的发展,推动组织向“上”向“好”发展。已有研究表明专业特征和管理特征有两方面的来源,一是技术教育的习得,二是特定领域的经验。①参见刘杨、马亮:《内行领导还是外行领导:专家型领导对组织绩效的影响——中国城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实证研究》,《公共管理评论》2022年第1期。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一把手”的“内行”专业特征影响疫情防控效率,专业特征越强,疫情防控效率越好。
H1a:具备医药卫生类专业的“一把手”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表现更好。
H1b:具有一线医院工作经历的“一把手”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表现更好。
H1c:具有卫健部门工作经历的“一把手”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表现更好。
H2:“一把手”的“外行”管理特征影响疫情防控效率,专业特征越强,疫情防控效率越好。
H2a:具备管理学类专业背景的“一把手”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表现更好。
H2b:具有基层治理经验的“一把手”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表现更好。
本文数据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是各省市卫健委“一把手”的领导特征包括专业特征和履职特征两方面,相关数据来源于各地级市卫健委官方网站公示的领导简介、各市政府网站信息公开内容、各市委组织部的干部任用公示以及公开网络信息。二是发生疫情地区的疫情发展情况包括持续时间、新增确诊病例峰值、累计确诊病例,相关数据来源于国家卫健委和各省市卫健委官网所发布的疫情通报。三是发生疫情地区的基本信息包括人口密度、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以及医院数量,相关数据来源于各省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
1.核心因变量(被解释变量)
本文以卫健委为研究对象,基于已有研究使用疫情防控效率作为核心因变量衡量卫健委组织绩效。②参见刘杨、马亮:《内行领导还是外行领导:专家型领导对组织绩效的影响——中国城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实证研究》,《公共管理评论》2022年第1期。参考现有成果使用疫情防控综合评价体系反应疫情防控效率,其包括了疫情防控以及疫情背景两个维度。③参见刘梦洁等:《后疫情时代中国散发疫情综合评价体系构建及应用》,《科技导报》2022年第9期。为全面考量疫情防控指标,本文从持续时间、新增确诊病例峰值以及累计确诊病例三个维度对疫情防控进行测度。其中,持续时间、新增确诊病例峰值、确诊病例等值均反映了疫情发展的严重程度,在其他条件一致的情况下这三项指标值越大,则疫情防控的难度就越大,从而疫情防控效率就越低,反之亦然。为全面考量疫情背景指标,本文从人口密度、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以及医疗资源(医院数量)等三个维度对疫情背景进行测度。其中,人口密度越大致使风险越集中,防控难度越小、防控成本更小,疫情防控效率自然也就更高,反之亦然;而为达到相同的疫情防控效果,在相同的条件下,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地区医院数值越低,所能投入的经济与医疗资源便越少,疫情防控成本则越低,疫情防控效率自然也就更高,反之亦然。
由于不同的评价指标具有不同的量纲和量纲单位,因而不具备直接可比性,故需要对各项指标原始数据进行预处理后再测算疫情防控综合评价指数。对于人口密度指标,因其与疫情防控效率呈正相关,本文采用离差标准化进行处理(1);对于其他指标因其与疫情防控效率呈负相关,本文采用极小化法进行线性比例标准化处理(2)。
式中,Xi为第i个指标的实际值;Mi为第i个指标样本中的最大值;mi为第i个指标样本中的最小值。
在对各项指标完成标准化处理后,基于散发疫情综合评价体系,①参见刘梦洁等:《后疫情时代中国散发疫情综合评价体系构建及应用》,《科技导报》2022年第9期。通过专家打分法对各级指标进行赋权,分别赋予疫情防控和疫情背景0.7与0.3的权重。对于持续时间、新增确诊病例峰值、累计确诊病例等指标分别赋予0.3、0.2和0.2的权重;对于人口密度、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及医疗资源等3 项指标采取等权重法赋权(表1)。
表1 核心因变量特征表
在此基础上得到各地疫情防控综合评价指数,与此同时根据各标准化指标的测度可知,疫情防控综合评价指数越高,相应地区疫情防控效率越好。
2.核心自变量(解释变量)
本文基于古多尔的专家型领导理论分别从专业特征(学校教育)与履职特征(工作领域)两个维度考察卫健委领导的专家型特征。其中专业特征包含“是否有医药卫生类专业”“是否有管理学类专业”;履职特征包含“是否具有一线医院工作经历”“是否具有卫健部门工作经历”“是否具有基层治理经验”,以上变量均须进行哑变量处理。在专业特征中,分别以“无医药卫生类专业”“无管理学类专业”为对照组;在履职特征中,分别以“无一线医院工作经历”“无卫健部门工作经历”“无基层治理经验”为对照组。
3.控制变量
为充分考量卫健委领导特征对于疫情防控效率的影响,防止其他因素干扰,根据已有文献研究,将领导的人口学特征作为控制变量,本文设置最高学历、是否“一肩挑”、性别、年龄等控制变量。
基于以上分析和假设,以2022 年11 月11日至2022 年12 月7 日新冠病毒疫情防控为例探究领导的内行特征与外行特征对于疫情防控综合评价的影响,本文构建基准回归模型:
其中Efficiencyi作为该模型的核心因变量,表示地级市i的疫情防控综合指数;Leaderi作为该模型的核心自变量,表示地级市i卫健委领导是否具有“内行”特征或者“外行”特征,α表示核心自变量与核心因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若α为正数则表明核心自变量与核心因变量之间呈现正相关,反之,则为负相关;Controli表示该模型中的控制变量;ε表示该模型中的随机误差项。
表2 报告了各地级市本次新冠疫情防控的持续时间、新增确诊病例峰值、累计确诊病例,大致描绘了各地级市疫情防控效率的基本情况。在持续时间上,绝大多数地区持续时间较长,反映了这一时期疫情情况突出。在新增确诊病例峰值与累计确诊病例上,最大值与最小值之间相差过大,加之标准误较高,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某几个特殊城市的影响。
表2 地级市疫情防控基本情况
表3 报告了各地级市卫健委领导的基本特征,大致描绘了中国各地级市卫健委领导的特征。在基本特征上,卫健委负责人呈现书记、主任“一肩挑”的特点的比例较高,其平均年龄为51.7岁,性别上男性领导有着相对的数量优势,在学历上具备硕博学位的“一把手”领导占有一定数量优势。
表3 卫健委“一把手”领导基本情况
在专业特征上,相当一部分领导不具备与疫情防控相关的公共卫生、预防医学专业背景,但当把专业背景置于医药卫生大类专业①具体包括临床医学、预防医学、生物医学、口腔医学、外科学、内科学、中药学、公共卫生、护理学等。时,“一把手”的专业性特征表现明显。与此同时,管理学大类专业②具体包括公共管理、工商管理、行政管理、经济管理、医药管理等。背景的“一把手”领导占比亦不小。
在履职背景上,具备一线医院工作经历的“一把手”领导占比相对较少,更多地突出为卫健部门工作经历。同时具备基层治理经验的“一把手”领导占比相对较大。究其原因在于基层治理经验可以增强组织领导的管理技能与管理经验。仅具备基层治理经验的“一把手”领导占比相对较小,表明现阶段的相关领导选拔可能更注重交叉培养、历练。在仅具备基层治理经验的“一把手”领导中更多则表现为区县乡镇长或书记。
通过对卫健委“一把手”领导特征分析,可以看出:卫健委作为专业型政府部门,但整体上“内行特征”表现并不突出。大部分“一把手”领导并不具备医药卫生专业背景、一线医院与卫健部门工作经历,一定程度上“外行特征”表现高于“内行特征”。
由于核心因变量疫情防控综合评价指数属于标度变量,因而本文采用截面数据构建广义线性模型(Generalized Linear Model),回归模型主要检验卫健委“一把手”专业特征与履职特征对疫情防控效率的影响。
卫健委“一把手”专业和履职特征对疫情防控效率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见表4。其中,模型1-1(表4)检验了“一把手”的专业特征对疫情防控效率的影响,数据分析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10%的概率水平上考察对疫情防控效率的影响时,“一把手”的医药卫生类专业背景、管理学专业背景作用均不显著,拒绝原假设H1a与H2a。
表4 卫健委“一把手”专业特征和履职特征与疫情防控效率的广义线性回归结果
模型1-2(表4)检验了“一把手”的履职特征对疫情防控效率的影响,数据分析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10%的概率水平上考察对疫情防控效率的影响时,“一把手”的卫健部门任职经历、一线医院任职经历与基层治理作用均不显著,拒绝原假设H1b、H1c与H2b。
综合模型1-1与模型1-2,无明显证据表明具备医药卫生类专业、卫健部门任职经历、一线医院任职经历等“内行特征”的卫健委“一把手”领导能够提升疫情防控效率。拒绝原假设H1与H2,整体上初步回应了关于“内行”专业特征与“外行”管理特征的争论。
本文基于格拉布斯(Grubbs)准则使用DPS数据处理系统检验并剔除累计确诊病例超过7506 例的河北石家庄、内蒙古呼和浩特、河南郑州、广东广州、四川成都、甘肃兰州以及青海西宁等7 座疫情情况突出城市,检验结论的稳健性。数据分析结果显示通过改变样本的稳健性检验未明显改变原模型结论,仍然拒绝原假设H1与H2,进一步回应了关于“内行”专业特征与“外行”管理特征的争论。表5 报告了该结果。
表5 卫健委“一把手”专业特征和履职特征与疫情防控效率的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研究基于专家型领导理论框架,利用2022年11 月11 日至2022 年12 月7 日全国269 个发生疫情的地级市疫情防控效率计算其疫情防控综合评价指数,探究其与卫健委“一把手”专业特征与履职特征之间的关系,回应了领导的“内行特征”与“外行特征”对于组织绩效的影响这一公共管理领域的核心热点议题。
本研究提出的假设均得到了验证,否定了原假设,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卫健委这一专业型政府部门当前“一把手”的“内行特征”对比“外行特征”并不显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当前行政管理体制党政人才选拔机制的灵活性,“不拘一格”的人才选拔方式,不强调“一把手”的“内行特征”或“外行特征”。
第二,卫健委“一把手”的医药卫生专业背景、一线医院任职经历与卫健部门任职经历等“内行特征”对于疫情防控效率并无显著影响。这一研究结论表明:对于在疫情“大考”中极个别领导干部的不良表现不能“以偏概全”,对于党政部门组织与领导干部的考评应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不可一概而论,简单地批评“外行领导”。
第三,卫健委“一把手”的管理学类专业背景、基层治理经验等“外行特征”对于疫情防控效率并无显著影响,回应了学界对于“外行领导内行”的质疑。综合而言,无论是从制度、理论还是历史而言,“外行”领导“内行”是具备一定的可行性的。
研究结论表明:当前的领导干部在一定程度上面临“外行”领导的现实性“偏离”,亟须领导干部进行理论功底的学习。“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领导干部要在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与方法的基础上,努力弥补业务专业知识,向“内行”专家学习,增强本领才干。在实践中,我们不应过分强调“内行领导”与“外行领导”,而是要加强领导干部的自我学习能力,力争成为专业技能与管理方式同样突出的“专家型领导”。
1.研究贡献
首先,本文补充了专家型领导理论研究领域的实证检验。已有文献较少关注于专家型领导理论这一“舶来理论”,尽管有些学者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专家型领导理论的重要性,但是更多停留于理论层面,实证检验层面研究较少,且缺乏一定的说服力。本文通过对于卫健委常态化时期组织绩效的实证检验,研究结论与应急管理背景下的已有研究一致,在专家型领导理论研究维度上完成了卫健委这一专业型组织领域的补充。
其次,本研究进一步明确,在我国当前行政管理体制之下,“一把手”领导的“内行特征”与“外行特征”并不那么突出。因此,不必过分强调“一把手”领导的专业出身与履职背景。对于来自西方的“舶来理论”,国内学者应该持审慎态度,不应一味盲从。同时,需要看到我国“分管型副职”这一领导班子设置的重要作用。国内学者应基于国内社会环境与历史背景,批判性的思考基于西方情景发展而来的理论如何更好地嵌入中国管理实践,推动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科学理论体系的构建,响应“研究中国问题、讲好中国故事”的呼声做出了实质性的理论贡献。①参见郑伟伟、连燕玲、汤临佳:《组织绩效反馈:理论发展回眸与“中国故事”构建》,《财贸研究》2022年第10期。
2.研究展望
首先,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带领下完成了关于卫健部门在应急管理背景下与常态化背景下的研究,对专家型领导这一理论在卫健部门完成了在地级市这一层面的具体回应。但是,中国作为“全国上下一盘棋”的行政体制,省级卫健委、分管卫健工作的副省长,以及更高层级的国家卫健委是否对地级市疫情防控效率有着影响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其次,专家型领导这一理论的实证检验现有研究国内还局限于医疗卫生等领域。但是,这一理论是否能够解释国内诸如教育、体育以及农业等更多的专业型政府部门,能否通过对于其他专业型政府部门专家型领导的实证检验,进一步回应对于“内行领导”与“外行领导”的争论,专家型领导能否解决中国的专业型组织领导问题。
最后,对于专家型领导应秉持客观的批判态度。专家型领导应同时具备“内行领导”特征与“外行领导”特征。对于“内行”特征突出的领导,应拓展其管理方面的能力,使其借助其专业声望行之有效的管理全局,领导的职能在一定程度上应高于专家的职能。①参见张晓峰、于永生:《专家型领导管理能力主导农业科研单位创新与发展的思考》,《农业科技管理》2021第6期。对于“外行”特征突出的领导,应拓展其专业领域的能力,“增强综合能力和驾驭能力,学习掌握自己分管领域的专业知识,使自己成为内行领导”,②参见马亮:《外行领导内行?——专业型组织、专家型领导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2020年第2期。并其借助其管理智慧行之有效的管理全局,领导的职能在一定程度上应弱于专家的职能。同时,在我国行政管理体制中,不应局限于“一把手”领导的作用,还应注意到“分管型副职”的特殊作用,组织绩效不仅依赖于“一把手”领导的领导力,还取决于“领导班子”的共同作用,领导班子成员的管理特征与专业特征也会对“一把手”领导的有限决策产生弥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