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佐才遗民诗看边疆文人对中原文化的认同

2024-01-03 09:35
红河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遗民王维诗人

夏 源

(昆明学院人文学院,云南昆明 650214)

明代中央政权的文治武功在云南有明显加强。此前云南文学虽经历漫长的发展历程,却未能汇入中国文化的主流。明代谢肇淛《滇略·文略》云:“先王之治民也,既生聚之,衣食之;然后洽以文教,被以歌谣。南中异域,日寻干戈,生斯地者,保要领之不赡,而遑及雕虫?自汉及唐,文献仿佛足征,宋三百年,堕罗刹鬼国矣。明兴而后,祠命文告,纪载题咏,灿然俱有篇籍,不胜汗竹也。岂非既富而教,王道之成哉!”[1]据《新纂云南通志·艺文志》载,云南文学在元以前及元代诗歌惟三十余首,诗人仅二十余人,数量甚少,至明代情形则有了很大改观。程朱理学作为官方哲学这一主流思想之确立推动了云南文学与中原的融合,促使古代云南汉语诗文创作在明代崛起。有明一代,汉语诗文别集较之前代明显增多,约有两百余种。并初步形成了作家群,某些成就较高的文学家亦蜚声全国。

陈佐才是明清鼎革之际云南文学的代表作家。他处明末乱世负不羁之材。年少时,陈佐才因感时乱,逐学剑从戎,曾在黔国公沐天波麾下任把总。明王朝覆灭后,诗人负剑隐居巍山盟石山,弃戎而发奋向学,主动吸纳中原文化,用遗民诗表现特殊时代下士大夫的生存状态和爱国心声。其山野陋室名曰“宁瘦居”,意为宁愿穷瘦,坚贞不屈,志向高洁,保持明朝遗民气节。暮年,陈佐才凿石为棺,并作《自挽诗》刻于石上,直抒胸臆:“明末孤臣,死不改节。埋在石中,日炼精魂。雨泣风号,常为吊客。”[2]329

陈佐才留存诗作八百余首,大多创作于隐居时期,其作蕴含着诗人崇高的民族气节与爱国情怀。清代著名诗人袁枚《随园诗话·卷七·五二》曾评:“云南蒙化有陈把总,名翼叔。即景《春夜》云:‘斜月低于树,远山高过天’。从军《边行》云:‘壮士从来有热血,深秋不必送寒衣’。有如此才而隐于百夫长,可叹也。”[3]作为南明裨将与遗民诗人,陈佐才从人格品性、创作主题、艺术风格三个维度紧紧靠拢中国传统士大夫的生活情趣、文化理念和文学审美好尚。他在遗民诗中融入了儒家士子的思想特点,抒发固穷守节的民族精神,展示社会历史的风云和沧桑,表达以天下为己任的历史使命感,书写安贫乐道的隐逸生活,呈现出中国传统文学的文化内涵。其慎独修身、家国情节的固守与坚持甚至比同时期的中原士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表现出边疆文人独特的精神风貌。这些诗文汇聚着他对人生的体验与感悟,有助于世人以此为证,窥斑见豹,探寻明代边疆文人对中原文化的认同,更深入地研究明季滇南遗民文学。

一、固穷守节:对陶公人格品性的追慕

自东晋以来,文人墨客皆尊崇陶渊明,视其为榜样,钟嵘《诗品》称陶潜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4]。世人欣赏陶公归隐田园、怡然自得的旷达胸怀;钦佩他不慕功名、傲视权贵的高尚人格;仰慕其不事二主、穷不改节的崇高气节。在改朝易代之际,陶渊明更容易受到遗民的关注。不仕二朝的陶公为明末清初遗民所认同与敬仰,如阎尔梅《陶靖节墓》。而遭遇易代之痛,逐负剑归山的陈佐才倾慕陶渊明的人格、气节、精神,学习其生活态度与生存方式,诗歌创作亦受到陶公的影响。

在诗歌作品中,花早已成为人格与品性的象征,故咏花诗潜藏丰富的人文内涵。菊花被历代文人所称赞,它是中国文人风骨的写照。“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为菊意象赋予隐逸内涵,从此菊花象征着隐逸君子,正如宋代周敦颐《爱莲说》所言:“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5]陈佐才钦佩陶渊明淡泊超然、固穷守节的人格魅力,故常以菊入诗,将“菊”与“渊明”紧密联系,《九日》云:“树杪风涛闲奏瑟,篱边霜蕊自开花。当时彭泽知何处,松菊犹存在我家。”[2]65霜蕊指菊花,重阳佳节篱边菊花盛开。彭泽即曾任彭泽县令的陶渊明。他不为五斗米折腰,遂授印去职,后归隐田园。末句化用陶公《归去来兮辞并序》中“三径就荒,松菊犹存。”[6]松和菊是傲雪凌霜的骨气和高洁隐士的象征。“松菊犹存”暗喻坚芳之节与清高之意。陈佐才巧用此句,表明自己虽然生活清贫,但精神世界富足,突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决心。又如《菊开》:“池内荷虽尽,篱边菊遍开。渊明今已去,谁到我家来?”[2]71诗人巧妙地运用夏荷与秋菊交替景色,点明时节。他表面写菊,实则将自身情感赋予花间,借花称赞如渊明般志向高洁的人,以花言志,借花抒怀。且《黄菊》云:“那堪人有送迎,谁知物无新旧。渊明别去多时,菊花如是黄瘦。”[2]175世人写菊必提渊明,两者融为一体。“渊明今已去”和“渊明别去多时”皆与元代滕斌《广贤曾堂宾出示先世手墨敬题廿八字》“回首渊明今已矣”[7]诗句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人们直呼陶渊明,倾述对其的敬仰与追忆之情。陈佐才以菊和陶公为依托,借此表明自己超然物外,自甘淡泊的心性,以及忠贞不渝的气节。

靖节先生传世佳作中,其《桃花源记》为后世文士所推崇。陶公将现实与理想联系起来,通过对世外桃源的美好生活描写,表情达意。该篇对后代文学影响深远,成为后人文学创作中运用与模仿的对象,如唐代张旭《桃花溪》以桃源意境书写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而远在边疆的陈佐才亦将《桃花源记》化用于诗作,尤爱“桃花”“武陵”等意象。如《过侧扬宣公隐居》云:“抱筇试去访幽栖,才到中途路欲迷。忽见桃花随水出,此间应有武陵溪。”[2]57诗人感慨此地曲深溪清,环境优美,实乃世外桃源。末句与张旭“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8]827近似,皆刻画近景。他忽然见到桃花随着溪水流出,由桃花而联想到桃花源的武陵溪,从而引起人们无限向往。再如《送徐方伯归麻源》:“离家别国几经春,回首长途迹已陈。若过武陵还借问,而今可有避秦人?”[2]63好友归隐,诗人们相互道别。作者慨叹过去的痕迹会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消褪。而末句看似询问世外桃源近况,实为经历过亲友分别与颠沛流离的诗人对沧桑变易和人生幻灭的“桃源之想”。武陵和避秦人典出《桃花源记》,前者指世外佳境,后者意喻着躲避暴政,即寻求庇护之所,后也指隐居的地方以及隐士。并且末句同宋代金朋说《赏桃吟》“若问武陵先日事,相逢俱是避秦人”[9]风格相近。金朋说归隐于碧岩山,时人比之陶潜。陈佐才和他人生经历相似,同病相怜。陶公成为他们调适心理的一种途径,成为文人的精神寄托与理想家园,也体现出后人对陶渊明的欣赏与崇拜。

陈佐才仰慕陶公的人格,其诗歌灵活运用篱菊、桃源、武陵等诗歌意象,并结合明末清初的历史背景与亲身经历,将民生疾苦、遗民气节与个人遭际融入诗歌中,丰富了陈诗的内涵。如《寻归》《和友人怀古》《吊古》等诗,诗人怀古忆今,关注到国家兴亡与民族苦难。同时,他亦称赞同渊明一样的性情中人。诗人《赠汉中张老先生有序》之《序》曰:“正当有为而恬退,种菊植柳,遗情世事,真不减渊明风味也。”[2]191其诗云:“溪水迎耳响,柳外小桥横。黄茅一笠裹,寄傲乐余生。倾倒杯中物,消磨世上情。复以菊为重,又以米为轻。何事近来者,许多陶渊明。”[2]191陈佐才与志同道合之人结交唱和。他们淡泊名利,安贫乐道,自许渊明。由此可见,明季遗民陈佐才欣赏传统士大夫固穷守节的人生态度,诗中谈及陶公抑或是陶公常用之文学意象不胜枚举,对陶公之追慕是自觉的。其诗书写避世隐逸生活,突出遗民高尚人格与操守,表明不愿屈心抑志的决心。

二、以诗纪实:对杜诗创作主题的接受

杜甫诗歌具有纪史、正史、补史的功能,蕴藏着杜少陵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国之大义,对后世文人以及中国诗歌史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诗史”一词最初源自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至晚唐孟棨《本事诗》将其定义为以诗纪史之意。而杜甫“三吏三别”等诗作,既纪录史实,又讽刺揭露现实,更寄寓作者对饱受战火摧残的人民的无限同情。处于相似社会背景下的明末清初遗民深受杜诗民族情绪感染与高超诗艺影响,倡导学习杜诗。而云南遗民陈佐才经历南明灭亡,对战乱不休的灾难有切身体会。他从杜诗中汲取养分,学习以诗为史,将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的交融,将明末南明王朝史实记录笔端,用个体的人生体验与情感构建出属于自己独特的生命印记,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时人陆天鳞评价陈诗:“奇处似杜少陵,怪处似李长吉。君之诗,吾滇不能有。”[2]24

云南地区在明以前鲜有忠君爱国的思想,直至明朝发生改变。南明在云南灭亡,对时人心灵冲击极大。陈佐才生活于明末清初之际,改朝换代的社会动荡伴随着血与火的洗礼,它摧残着人们身心与灵魂。诗人目睹频繁不休的战争与剥削暴虐的统治阶级带给人民的无尽灾难。他将平民百姓在社会大动荡下的生活实况载入诗篇,记录亡明社会历史,揭露黑暗的现实社会。其诗深刻地揭示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人民苦难,如《乱时》云:“世情尚未改,时事已经更。遍地皆戎马,满天尽甲兵。活埋小儿女,生葬老弟兄。遁迹穷山里,犹闻战鼓声。”[2]231兵荒马乱,遍地哀声,人民为躲避四处战火而仓皇遁迹。即使身处深山老林也不能躲避兵马的铁蹄,无数百姓因此丧命。这与杜甫《垂老别》:“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10]140皆书写出人民的悲惨遭遇与统治者的残酷暴虐,真实地反映了作者强烈地的爱国精神。又如《农命哭》:“践伤禾麦半成熟,征徭输足无余粟。长天老日荞充饭,夜静更深菜煮粥。农夫农妇相对哭,可怜人到不如畜,马食白米犬食肉。”[2]192尘世如同人间地狱,百姓饱受统治阶级的剥削压迫。秋收无粮,徭役苛税给人民带来无法承受的负担。他们只能以荞充饭,用菜煮粥,然而封建统治阶级的牲畜却能食米吃肉。统治者不断盘剥,百姓命如草芥,其悲惨情景与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10]56相同。陈佐才将统治阶级残酷剥削的罪恶模样展现在世人面前,其诗流露出对百姓们深切的同情,情感沉痛凄婉。

陈佐才揭露赋税徭役给人民带来无尽苦难,亦在《农歌》中勾勒百姓的生存实景,诗曰:“风雨交加已渡河,隔堤忽听唱牛歌。熟田岁岁收成少,荒地年年赔累多。野草不能逃赋税,闲花何处避干戈。牧童亦解流离苦,横笛吹残卧绿蓑。”[2]288杜甫《北征》诗曾述:“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10]79颗粒无收,满目疮痍,百姓无处为家,无米可食。诗人巧用拟人手法,借野草闲花无处依存之状,直指寻常百姓所面临的生活困境。难以承担的苛捐杂税,无处躲藏的烽火纷争,使人民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正如《题流民》所刻画的情景:“何处抛家与失业,三三两两过沙滩。相逢尽道住山好,米少盐多也是难。”[2]186因受灾而流亡外地或生活困难的人们无家可归,无处可依。“难”一指百姓无米可炊的困难,二指他们所承受的苦难。陈佐才借景、物、事寄情抒怀,抒发对当权者的怨愤与怒气。陈诗如同一把利剑,划开统治者的遮羞布,尖锐批露当权者残暴行径。

这类诗还有《万人冢》《天旱》《代梅竹纳税》等,陈翼叔以诗纪实,以诗为子,可“循晚明亡国之迹”[2]14。他在《吊沅江世守那公》序言:“余吊之者,恐史书编不到之意也。”[2]226可见其有意以诗为史,为亡明忠臣留下史料。他在诗歌中记录亲身经历的现实惨状,抒发亡国悲痛与黍离之思,将百姓生活疾苦与贫困处境载入诗篇,体现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崇高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怀。

三、绘影绘形:对王诗艺术风格的效仿

王维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意境独步诗坛,被世人誉为“诗佛”。其诗歌题材涉猎广阔,山水田园、军旅边塞、咏史怀古等皆有佳作。自唐以来,后世诗人不断效仿沿模。晚明诗坛以公安派与竟陵派影响最大,但它们与王维诗风相去甚远,可见晚明诗人对王维诗歌的接受陷入低谷,仅有少数诗人接受并效习王维诗风。边疆文人陈佐才向王维取法,在隐士角色、审美情趣以及语言特色等方面有所表现。

陈佐才与王维皆为隐逸之士。陈佐才隐居于云南大理巍山县盟石山,建“是何庵”于山间,并称此处为:“此辋川也。”[2]19辋川乃王维隐居之地。此地有胜景二十处,王维与其诗朋好友在此间逍遥赋诗,醉心于对自然山水的观照冥想,编为《辋川集》。而诗人将“是何庵”比作“辋川”,取诗集名为《是何庵集》,有意以相同的隐士角色间的比照表达自己对王维的尊崇与追慕。

隐居山野的陈佐才将王维视为模范,学习王维的诗歌艺术,巧妙脱化王诗意象,由此可窥诗人的审美情趣与精神追求。如《游寺》:“策笻信步过禅关,老衲相留不放还。自恨已为半世梦,何期又得几朝闲。寻穷此处源头水,游遍从前未到山。兴欲罢时天已晚,月来送我出松间。”[2]68陈佐才与禅院老衲畅谈佛理,感慨半生已过,人生短暂。颈联暗含禅理,与“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11]191意境相似。自然万物引发作者无限兴致,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乐不知疲,荡而忘返。尾联描摹月照松林之景近似“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11]451,呈现皎洁明月从松隙间倾洒幽光的动态画卷,动静结合,如诗如画。诗人拟仿王维诗风,用抒情方式写景,景在情中,情中含景,两者交融使客观之景主观化,将情景推到更深的境界。

陈佐才和王维的生活环境与创作领域较为相似,故诗人常吟咏王诗中的同类事物。如《和友人怀古》言及“五斗劳彭泽,一瓢累许由”[2]207极似王维《自适》诗“宁为五斗折腰,何如一瓢满腹”[12]皆借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意为无需追求过高的物质生活,要满足精神需求,保持本真的自我。又如《水月亭》“策杖来时六月天,耳闻目见尽皆禅。一池明月一池水,不见桂花只见莲”[2]159与王维《田园乐七首·其三》“采菱渡头风急,策杖林西日斜”[8]911意象与境界近似。策杖访游,观景作诗,诗人们注重细节描写使读者身临其境。诗中人物形象也有相似之处。陈诗《寄友》云:“老兄忍辱形容变,小弟藏羞礼法疏。愁病渐添独欠死,徬徨久绝故人书”[2]79所绘忠君爱国却又孤绝落寞的将士身影与王诗《老将行》“愿得燕弓射天将,耻令越甲鸣吾军”[11]148至死救国的老将形象相重合。他们皆视国难为终身之耻,自始至终流淌着爱国激情,苍凉悲壮。

佛理对普罗大众的传播,往往需要通俗易懂的妙喻作为媒介,禅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诗佛”王维善以禅入诗,也特别重视诗歌语言的平易通俗。陈佐才受其影响,常用白描手法作诗,呈现出浅俗朴实的语言风格。如《山居两首(其一)》意象寻常而俗如白话,于平淡中表现出意趣,诗云:“门外古柳拖嫩绿,斜遮老叟白茅屋。村荒不闻卖花声,睡起之时饭已熟。”[2]37首句以古柳萌发的一抹新绿,不着痕迹地描摹初春的景象,与下句构成一幅白描的画卷。后两句看似通俗随意,却深化了意境,诗人恬静悠闲,远离尘世的情怀现于言外。他用平静自然的口吻描述清贫静谧的山居生活,通俗无典,却又字字珠玑。其山居生活既有悠然田园的乡野气息,又蕴含参禅慰藉的精神寄托。《遇僧》从平淡浅显的字句中,显露深邃的禅意,体现出陈佐才诗以浅俗蕴深趣的特点,诗言:“相逢老衲休相笑,身未如僧心是僧。”[2]83诗与禅的壁垒消融,诗人内存方外之心,自勉虽未出家为僧,但早已心僧。该句流露出一种与现实不相视,却又真实诚挚的心态,使诗歌感染力更为生动自然。袁文典曾评:“陈翼叔诗,好在直而不俚,拙而不笨,怪而有趣,巧而不纤。”[2]25综上可知,陈佐才有意识地学习效仿王维的诗风,绘影绘形,充分展现边疆文人对中原文化与文学的认同,为世人探寻明末滇南遗民对中原文化的接受情况提供有利文献。

陈佐才一生以明朝遗老自居,从言行举止约束自己,不遵清制,不顶清天,不践清土,不饮清水。这种反常行为被视为“怪人”或“奇人”。事实上,他“绝弃清朝,自许遗民”的行为便是对汉家文化的认同,也是内心痛苦折磨的外在流露。这种遗民生命姿态既承认改天换地的历史进程,却并不予新朝价值认同,其中巨大的认识反差正是其精神姿态的形象反映。其实,地处边疆的陈佐才忽视了定都北京的清王朝已迅速融入到华夏一家、天下和合的文化格局之中。

孙秋克先生在《明代云南文学研究》提及:“云南文学在明代崛起,这时期以汉语为载体,以传统诗文为主要形式的创作,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并在保持自身地域特点的同时,实现了与华夏传统文学的融合。”[13]在欣欣向荣的云南诗坛,陈佐才远离尘世污浊固穷守节,以诗为史记录改朝易代下的社会现实,吸纳并学习名家诗歌风貌,从陈诗可窥明代边疆文人对中原文化的认同与延续。可以说,陈佐才遗民诗是云南地方文学与中原主流文学交融的体现,在云南诗坛拥有不可忽视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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