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冠壶,又称“皮囊壶”或“马镫壶”。因鸡冠壶的形制是仿制游牧民族使用的皮囊容器,故名“皮囊壶”;又因矮身横梁式壶形酷似马镫,所以也称“马镫壶”。鸡冠壶是契丹民族最典型的瓷器之一,独特的造型彰显着浓郁的民族特色。它与契丹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密不可分,早期的契丹族世代生活在辽阔的草原地区,长期的游牧生活使便于携带酒、水、奶等液体的容器发挥了重要作用,后来随着大辽政权的建立,契丹人逐渐定居下来,挂在马背上的皮囊壶就被改良为工艺更为精美的瓷质鸡冠壶,同时其造型、釉色、纹饰等也伴随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而不断演变,直至辽王朝消亡,鸡冠壶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考古发现的辽代陶瓷
“辽瓷”概念的出现,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1930年位于内蒙古巴林右旗大兴安岭的辽永庆陵被盗,辽代陶瓷开始进入考古学者的视野。1933年日本学者在协助奉天博物馆(今辽宁省博物馆)整理准备陈列的陶瓷器时,首次将鸡冠壶、鸡腿坛和三彩器等少数瓷器确认为辽瓷。1937年辽宁抚顺大官屯窑的发掘,1944年赤峰缸瓦窑、林东上京窑和辽阳冮官屯窑的相继发掘,使辽代陶瓷的面貌与性质渐趋明朗。1939年在辽宁建平叶柏寿车站辽墓中出土了几件瓷器,其中一件为深绿釉鸡冠壶,这是最早准确判明出土地点的辽瓷。
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中国考古事业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在考古工作者的不断努力下,相继发掘了内蒙古赤峰大营子的驸马赠卫国王墓、辽宁法库叶茂台七号墓、辽宁朝阳商家沟一号墓、河北迁安韩相墓、辽宁朝阳耿延毅墓、辽宁朝阳耿知新墓、辽宁义县清河门辽墓群等一批纪年辽墓。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辽代考古事业的蓬勃发展,大批辽代遗址、墓群被调查、清理发掘,其中纪年辽墓有内蒙古阿鲁科尔沁旗罕苏木的耶律羽之墓、内蒙古奈曼旗青龙山陈国公主墓、内蒙古宁城萧孛特本墓等。这些墓葬的发掘,为后期全面深入研究辽代陶瓷提供了丰富翔实的宝贵资料,同时为系统化、多元化研究辽瓷奠定了坚实基础。
鸡冠壶造型分类与分期
关于鸡冠壶的造型分类,李文信先生最早进行了全面系统的研究,他将鸡冠壶分为扁身单孔式、扁身双孔式、扁身环梁式、圆身环梁式和矮身横梁式五种。后来很多中国学者先后在鸡冠壶的造型分类方面发表过见解,他们均是以李文信先生的研究成果为基础进行深入研究的,并不断取得新进展。
文章根据实物出土资料与相关文献记载相结合,按照鸡冠壶的器型、装饰工艺、出土年代等方面对其进行分类和分期。
穿孔型鸡冠壶分为单孔式和双孔式。此类鸡冠壶一般在壶口旁边钻有1~2个方便绳链穿系的孔,是游牧民族适于马背生活必备的生活器具。
单孔式鸡冠壶(见图1)其壶身大体有上窄下宽的梯形状和上下等宽的长方形状两种:梯形状壶身为上扁下鼓;长方形状壶身的腹壁较直。壶身上有仿皮条装饰的特征,冠状分为尖突形和无突形,管状口,底足为平底、凹底或圈足,做工较粗糙。瓷器的釉色有白釉、绿釉、芥末黄釉。据考古报告显示,单孔鸡冠壶的流行时期大致为辽代早期至中期之初。
双孔式鸡冠壶(见图2)是在单孔式的基础上形成的,主要有3种形制:一种是壶身丰矮,上扁下鼓,双冠双孔,前冠顶面平,后冠孔系较大呈圆拱形,管状口,平底,壶身装饰有仿皮页缝合的纹饰,或锥刺针脚纹。一种是壶身同上一形制,只不过前后的双冠等高,冠顶均平,后冠后部下弯与壶身连为一体。还有一种是最常见的扁身长方形壶体,上下等宽,双冠双孔,管状口,壶口部配有壶盖,壶身有仿皮条或皮页缝合的装饰,有的带有锥刺针脚纹,壶底为平底内凹。此式壶多为釉陶器,绿釉最多,黄釉次之,白釉较少。壶体的两面,多印贴火焰珠、团龙、折枝菊等,并配画牡丹、卷草、卷云、葡萄等纹饰。据考古报告资料记载,双孔鸡冠壶的流行时期大致为辽代中期。
提梁型鸡冠壶根据壶形和提梁的形状分为矮身横梁式、扁身环梁式和圆身捏梁式。此类鸡冠壶由于腹部圆鼓,不易于马上捆扎固定,壶体上部的提梁会导致重心前移,因此它是专门用于居住地使用的容器。
矮身横梁式鸡冠壶壶体较矮小(见图3),壶体上扁下圆,上端横置着弧度较小的弧形提梁,提梁低矮,紧贴管状口,平底或圈足,壶上有仿皮页缝合的装饰。据考古资料表明,它们应属于辽代初期之物。
扁身环梁式鸡冠壶(见图4),其壶体较矮身横梁式增高变瘦,横梁的弧度变大,横梁的两端距离缩短,提梁几乎变成了环形,平底变为圈足,壶上的仿皮页缝合装饰已退化,取而代之的是皮条、皮口装饰,并出现了牡丹、芍药等花卉装饰。根据考古报告显示,扁身环梁鸡冠壶应流行于辽代中期末至晚期初。
圆身捏梁式鸡冠壶(见图5),器身成圆柱形,壶体更高,提梁已变为圆环状,并饰有指捏的凹坑,管状口越来越长,底部为圈足,壶身以素面为主,仿皮页缝合装饰和针脚纹已消失殆尽,偶有划折枝花卉纹或在管口根部横贴皮条的装饰。据考古报告记载,此式壶多流行于辽代晚期。
根据文献资料和墓葬出土实物,笔者将辽代鸡冠壶的造型细分为:穿孔型,包括单孔式和双孔式;提梁型,包括矮身横梁式、扁身环梁式和圆身捏梁式。按照纪年墓葬中鸡冠壶的出土年代,可将其划分为辽代早期、中期和晚期3期。
辽宁省博物馆馆藏鸡冠壶的分期、演变及审美特征
分期与演变。辽宁省博物馆藏有辽代鸡冠壶数十件,对于它们的来源主要分3种:有明确的出土地点;无明确的出土地点;他人捐赠。虽然以上3种来源都为辽代时期的鸡冠壶,但属于辽代时期的具体年代区间没有明确,所以笔者参照前文梳理归纳的鸡冠壶的分类与分期,将辽宁省博物馆藏的鸡冠壶进行断代分期(如下表1)。
从列表中能够清晰地看到各种形制鸡冠壶的流行时代,同时也能从侧面窥探到两大类型鸡冠壶的演变规律。
穿孔型鸡冠壶的演变。从墓葬出土的情况来看,单孔式鸡冠壶出土于已知最早的纪年墓葬中,它是属于契丹族本土的器型。对于双孔式鸡冠壶的渊源,要从商家沟一号墓中出土的鸡冠壶说起,由于此墓是纪年墓中较早出土的双孔式鸡冠壶,而且单孔鸡冠壶和双孔鸡冠壶同出一墓,两件器形基本相同,可以得知双孔式是由单孔式演变而来的,两者的并存关系说明两种形制的鸡冠壶之间存在一个交叉使用的时期。
最早的单孔式鸡冠壶为磨光黑陶,做工较粗,不上釉,壶身没有装饰,属于契丹族建国前制陶的原始样貌。辽代早期的单孔式鸡冠壶大多以白瓷居多,素色为主。双孔式鸡冠壶初期时形制与单孔式鸡冠壶几乎无差别,只是多了一个孔而已;到了形成期,鸡冠壶的冠状开始出现变化,或一高一低,或平齐,壶身也出现了简单的纹饰;成熟期的鸡冠壶,壶体上下等宽,壶口直立,做工精致,壶身出现皮页缝合装饰和多锥刺针脚纹,有的印贴火珠,划卷云纹;进入衰退期,壶形变化,纹饰简化,做工粗糙,逐渐呈现衰退态势,直到辽太平年以后,双孔式鸡冠壶最终被提梁式鸡冠壶替代。
提梁式鸡冠壶的演变。在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纪年墓葬中,出土了矮身横梁鸡冠壶。它们虽然与西安唐墓、江苏扬州唐代建筑基址、西安何家村窖藏出土的鸡冠壶很相似,但在提梁、圈足和壶体装饰上有明显的区别。可以看出辽代鸡冠壶在发展过程中,既保留了唐代风格,也融入了契丹族质朴无华的性格和追求实用的理念,由此可知提梁式鸡冠壶是由中原地区引进契丹民族的器型,属于辽代初期之物。随着辽墓的大量发掘,鸡冠壶的形制也有所增加,辽宁省博物馆就收藏有两件扁身环梁白瓷鸡冠壶,一件为划花装饰,一件雕折枝牡丹和皮页装饰。据考古报告显示,这种扁身环梁式鸡冠壶均出土于辽代中期末至晚期偏早的墓葬中。可以说扁身环梁式是矮身横梁式器型的一种承袭,同时也为后来的圆身捏梁式给予了深刻的影响,起到了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根据纪年墓葬记载,捏梁式鸡冠壶属于辽代晚期,较早的圆身捏梁式鸡冠壶与扁身环梁式鸡冠壶极其相似,所差的只是壶体比扁身环梁式瘦高。后来壶体腹部变为圆柱状,纹饰消失殆尽,以素面为主,提梁变扁并且上面有手捏的指窝。较晚时期此式鸡冠壶各部分比例失调,呈现出衰退的趋势,最终随着辽王朝的灭亡而逐渐消失。
提梁式鸡冠壶有其自身的演变规律,早期的横梁式鸡冠壶形体较小,壶体矮胖,横梁较低,到了早期偏晚时壶体逐渐变大,器身逐渐增高,横梁隆起,壶口渐长,装饰不够精细。扁身环梁式鸡冠壶发展于辽代繁荣兴盛时期,此时的鸡冠壶无论是器型、装饰、色彩都呈现多样化态势。壶体增高变瘦,横梁向上隆起,提梁变成了环状,平底变为圈足,纹饰开始流行皮条、皮口装饰,并出现刻画牡丹、芍药等花卉装饰。辽晚期出现了圆身捏梁式鸡冠壶,壶体较之前明显变高,腹部变为圆柱状直腹,管状口变长,提梁更高,变成圆环状。自此以后圆身捏梁式独成大统,其余型式均消失。
鸡冠壶的审美特征。契丹民族世代生活在我国北方广袤的草原地区,长期过着逐水草而居、游牧渔猎的生活。地大物博的自然环境孕育了契丹民族,也造就了独具本土民族风格的审美趣味。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契丹人民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他们歌颂、赞美这块赖以生存的家园。
综观鸡冠壶的造型和装饰艺术,基本是写实的,散发着浓郁的契丹族传统文化和草原生活气息。器物造型和纹饰构图讲究均衡对称,造型粗犷豪放、挺拔刚健、稚拙朴素;纹饰淋漓酣畅、自由奔放,显示出一种磅礴的气势和力量,给人以奋发向上的鼓舞和勇于进取的精神,折射出契丹民族的品格和气质,体现了辽瓷的美学特征。
辽代鸡冠壶作为辽瓷的典型代表,无论其造型还是装饰艺术无不受到契丹民族传统审美情趣的影响。形成契丹族独特审美风貌的重要因素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来源于本民族长久居住的自然环境。鸡冠壶是契丹族的日常生活用品,它的造型和装饰均源于自然,匠师们按照统治者的喜好与自己的主观思维,将器物进行再加工和创造,进而浓缩器物的本质和精华,最终制作出高于自然、高于生活的精美瓷器;还来自中原文化的影响。契丹民族制作的鸡冠壶在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不但坚持、传承自己的民族特色,还欣赏、接纳中原地区创造的美物,把大千世界、天地万物浓缩于本民族的生活用具之中,展示出辽代瓷器的无限魅力,也显示出契丹民族开放包容、兼收并蓄、多元融通的优良传统,这与我们中华民族提倡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正相契合。
鸡冠壶是契丹民族智慧的结晶,象征着他们豪放率真的性格、坚强勇毅的品格、刚正不阿的人格,尽管历经千年风雨,仍然熠熠生辉。鸡冠壶就是草原人民对美表达的物化表现。
(作者单位:辽宁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