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资源配置能力是城市国际化发展的核心能力,提升中心性城市(群)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的能力是优化区域开放布局的本质要求。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建设,与优化区域开放布局在理论建构、功能联通、区域布局、制度机制等方面均存在紧密的逻辑关联,深刻体现区域高水平联动开放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协同。针对资源要素引聚不畅,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可控性、高端化、融合化不够,文化交流互鉴示范引领不足等共性问题,应充分发挥“四大功能”建设对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发展的质量导向和集成效应,即以打造高能级新平台,构筑高畅联强中枢,提升全球资源配置功能;以培育科创枢纽生态圈,完善开放创新制度体系,提升科技创新策源功能;以培育质量卓越先进制造业集群,构建全球化专业服务业集聚高地,提升高端产业引领功能;以强化文化舆论引领力,彰显组织制度示范力,提升世界城市文明示范功能。
[关键词] 枢纽型城市(群)" "资源配置功能" " 区域开放布局" " 全球城市
[中图分类号]" F113;TU984.11"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004-6623(2024)06-0038-13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区域协调发展与新发展格局战略的融合机制、效率与路径研究(23BJL111)。
[作者简介] 刁琳琳,中共北京市委党校决策咨询部主任、教授,研究方向:国土与城乡规划研究、土地经济政策、城市空间经济。
面对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和全球经济格局深度调整,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实施更加积极主动的开放战略,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统筹两个大局,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区域开放布局的空间广度和深度不断拓展,推动形成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资源要素、以国内国际双循环推动国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格局。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进一步对“完善高水平对外开放体制机制”作出系统部署,提出“加快形成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全面开放格局”的总体要求。全方位优化区域开放布局,必须优化区域开放功能分工、打造形态多样的开放高地,选择条件成熟的城市区域布局率先突破和重点跃进的“先手棋”。在世界城市网络中具有枢纽作用的若干中心性城市和城市群,作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新优势,正扮演着区域开放重要基础、实践载体和行动平台的角色。全球化、信息化和高科技互联融合发展时代,提升此类城市(群)全球范围内配置资源的能力,将其培育成为具备全球吸引力、集聚力、影响力和控制力的枢纽型城市(群),形成引领国际经济合作与竞争的优势区域,是在世界格局重塑中赢得战略主动的有效举措,更是优化区域开放布局的本质要求,为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做好区域开放工作开辟了新路径。
一、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牵引
区域开放布局优化的内在逻辑
1. 在理论建构层面,全球城市网络理论重塑“城市区域”功能结构的形成机理
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全球资本产业分工和空间分工结合形成“城市”内核,进一步促成新的城市形态和功能变化①,这一过程已经越来越难以用传统“中心—腹地”结构理论加以诠释,关注城市化(全球城市崛起)过程与世界经济力量联系特征的全球城市网络理论应运而生。将全球所有城市视为一个网络体系,城市作为“流”(资本流、信息流、技术流、交通流和商品流)在空间移动的主要载体并借助“流”发挥不同的联系功能,从而推动区域性中心城市的空间影响由“地点空间”向各种“流的空间”转换,这为分析在各种区域尺度上形成不同的区域空间组织结构及其如何在世界网络体系中建立关联提供了阐释基础,也为城市功能谱系建构增添了一个重要维度。具体表现为,中心性城市及其辐射区域组成的“城市区域”(city-region),形成了以超级都市圈或城市群为支撑平台的、高水平参与世界经济竞争与分工合作的地理单元。它们处于国家或区域内外交往与联系的关键节点,扮演着连接大都市区乃至全球之间信息、金融、贸易、文化等元素的重要载体角色,因具备优越的通达传递能力、综合经济能力、科技创新能力、综合服务能力和辐射带动能力,从而拥有超越区域范畴、国家范围的引领力和影响力,进一步培育出充满活力的国际化体系。在这种结构中,城市群内部产生从“核心—边缘”向“枢纽—网络”(由枢纽、普通节点、附域、枢纽圈和连通体系等基本单元构成)的空间组织关系演化:中心城市运用自身与外部的“联系”功能,而非“规模”或某个“经济指标”,来评价其在网络体系中的“节点”作用;中心城市和外围腹地通过同城化进程提速,突破单中心内聚、“强核”主导、层级特征的功能模式,转而形成多中心、组团式、网络化的功能体系,彼此间保持高频互动的紧密联结、形成互补关系。在外部层面,城市群的网络化结构在区域、国家和全球范围形成了新的等级体系,这一体系强调城市关系中的等级制及其经济决策权,而顶层系统由世界城市网络构成。城市间竞争因此变得异常激烈,只有极少数城市区域能够攀升到网络顶端,成为对全球资源配置有决定性影响的枢纽型城市(群),占据着全球流量枢纽地位。
2. 在功能联通层面,枢纽型城市(群)承担内循环重要支点和双循环战略联结的主导功能
经济循环畅通从地域上说是产业与地理空间叠加的布局优化与改进过程,须由基于地理分工的相应空间单元具体实施和推动,内在地要求产生适应于双循环的新区域空间格局和动力机制。在四大板块、经济轴带、城市群、省域行政区等不同尺度上,新兴空间与传统空间交织叠加,成为经济循环赖以运转的场域,各层次、各类型空间对资源优化配置、衔接转换的效率决定了经济循环的整体效率。一方面,从价值链建构城市功能的视角分析,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扮演着主持全球价值链运行的“中枢”角色,主导价值链上的增值环节以及增值过程中所有环节的参与者的互动与利益分配。不同类型的特定“牵头”机构如跨国公司总部及地区总部、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全球研发中心等在枢纽型城市(群)高度集聚,并对分散于全球各地生产行使集中指挥、命令、控制等职能,由此形成此类城市对全球资源流动与交易的控制与支配“权力”,以占据国际经济竞争的有利位势。从这个意义上讲,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具有“稳定”要素流量形成的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内需潜力以及价值链主导力,在网络中的地位和节点的连通度、引聚力,成为拉动国内大循环、支撑国民经济健康平稳运行的关键。
另一方面,国内国际循环畅通安全的核心是连接运转的市场机制健全。作为集聚和联动的经济区划,城市群这一高级空间组织形态的形成及演进过程,本身就是市场配置资源的过程。城市群内部紧密合作互动、外部联通畅达快捷、经济秩序公平有序、综合竞争充分展现,具备市场机制下高效集聚与疏散资源要素的能力,因此天然地发挥着联通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重要桥梁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讲,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的功能及其空间特征适应国内国际大循环需求,是带动经济效率整体提升、支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空间,为双循环联动发展提供了内生动力。
3. 在区域布局层面,建设枢纽型城市(群)是新阶段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创新的有效路径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区域经济战略演进和政策实践历经多次调整。从20世纪50—70年代推进工业布局由沿海向内地“三步走”的生产力均衡布局战略,到80—90年代实施向东部沿海倾斜的非均衡发展战略、培育特殊开放型经济区成为重要增长极,从1992年提出并开始引导区域协调发展,以部署“四大板块”战略为标志进入协调发展战略构建期,到“十三五”时期统筹推进新增长极培育与总体协同战略,强调构建以“一带一路”建设引领全方位开放的区域协调发展新格局,再到“十四五”时期深入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促进构建新发展格局与国家区域重大战略、建设自贸试验区等融合衔接,形成主体功能明显、优势互补、高质量发展的新时代区域经济布局,不同时期区域协调发展的战略重心和政策导向随国际国内形势和发展阶段变化不断调整,也逐步探索形成了多层次、多渠道、循序渐进的全方位区域开放布局。经济特区、沿海(边)开放城市、自贸试验区、自贸港等重要开放载体互联互通,以点串线、以线带面形成陆海联动、东西互济的对外经济走廊,拓展了开放形态的广度和深度,也为促进南北平衡、东西平衡提供了着力点。
近年来,在新发展理念指引下,大范围、大尺度、深层次的区域协同协作成为重要趋势,区域协调发展的主要战略方向以已有城市群、经济带为基础延伸拓展,具有立足全局、多极支撑、内外统筹的重要特点。一是遵循空间梯度和分类指导思想,着眼更高层面、涵盖更广领域统筹谋划区域发展全局,推动一系列跨区域、跨流域、跨大江大河等重大战略实施,为促进东中西部循环联动、东西双向对外开放提供有力传导,显著增强了区域重大战略的引领辐射效应。二是强调按照客观经济规律办事,尊重区域经济在空间上的高度集聚性,充分发挥强劲活跃增长极作为优势经济单位的引擎作用,拓展中心城市与腹域空间的链接程度、经济纵深和发展场域,促进高端要素向都市圈、城市群合理高效集聚,最终形成以中心城市带动都市圈、以都市圈引领城市群、以城市群支撑区域协调发展的良好格局。在此基础上,着眼于全球生产要素和全球消费市场,围绕位势能级提升、城市功能优化、城乡融合发展、区域协调共兴,进一步强化上述优势区域在世界网络体系中的节点位置和枢纽功能,将其打造为全球化力量的核心空间节点,成为支撑全国经济增长、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参与国际竞争合作的重要平台。因此,持续推动“区域性节点城市(群)—区域性中心城市(群)—国家中心城市(群)—全球区域性国际城市(群)—全球城市(群)”的进阶迭代,将是未来一定时期开放系统下区域经济发展中“抓总”的战略,深刻体现区域高水平联动开放与区域高质量协调发展的内在联系。
4. 在制度机制层面,建设枢纽型城市(群)是探索高水平对外开放具体可实施机制的关键抓手
高水平对外开放需要借助具体的政策工具(制度机制)将政策目标落实到区域实践中。一方面,当前中心性城市和城市群作为全球行为体集聚地的作用能力已不同于通常的国家行为。一如前述,与国家政府通过规制和治理等“超经济手段”行使全球行为体权力的模式不同,中心性城市和城市群具有不可或缺的复合性功能、多元开放特征和弹性的经济运行体系,能够容纳创新、激发活力、繁荣文化,从而具备全球资源“市场化”配置中介平台功能的基础条件。这种行为体间的权力转移导致全球治理体系内的权力结构与界限发生变迁,世界体系也实现了从民族国家的全球控制体系向城市新空间主导的全球控制体系转换,这意味着,以市场统一性为前提的有效市场机制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作用将更加突出。另一方面,实现高水平对外开放本身蕴含着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内在逻辑,要求以加快建设充分开放的全国统一大市场为基础支撑,促进与国际市场规则、规制、管理和标准相通相融,形成对全球先进资源要素的强大引力场,提高我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中的制度性话语权和主导权。因此,完善高水平对外开放体制机制的关键抓手,是增强枢纽型城市(群)高标准市场体系的立规建制能力,通过构建公平竞争的市场基础制度、高效统一的要素市场制度与规则、公平统一的市场监管机制、一体衔接的流通体制、扩大内需的长效机制、对标国际通行规则和高标准经贸规则的衔接机制等各项具体体制改革内容的系统集成,实现制度规则的高水平“统一”,支撑引领构建覆盖全国、面向全球充分开放的“大市场”。
同时,枢纽型城市(群)通常是国家级新区、经开区、自创区、自贸试验区等重点平台叠加的空间载体,粤港澳大湾区又兼具“一国两制”的制度优势,既可以持续深化优势领域的政策集成打出“组合拳”,形成标志性、引领性的制度成果和首创性、开放性的创新举措,又可根据国家战略、地理区位、现状实力、空间结构、发展模式等分区、分层、分级,精准优化和调整治理目标,靶向聚焦阶段性与长期性发展重点,提升各层级治理主体的政策统一性、规则一致性、执行协同性,构建高效治理体系,在推进规则制度型开放的格局、模式、路径、环境等方面形成全方位示范,打造我国探索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试验田。
二、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的特征与发展态势
(一)领先全球城市的资源配置特征与发展态势
1. 功能特征:经济、科创、文化、生态等多目标融合
上海发展战略研究所等机构联合发布的“全球城市资源要素流量指数”研究结果显示,能称得上深度融入全球要素流动网络的城市目前仅有伦敦、纽约、巴黎、东京。而“纽约—伦敦”模式被作为“最佳”全球城市发展模式,其延续已超过一个世纪。从进阶规律看,发达国家领先全球城市的崛起基本上是一个自然发育发展的过程。之所以至今依然维持着稳健的成长性,主要得益于其长期以来培育的全球资本配置功能、要素利用模式引领能力、高端生产者服务体系、文化品牌软实力、国际规则制定话语权等核心要素。这些顶尖城市作为集聚特定功能性机构的特定区域,为传统以美西方为中心的国际秩序建构提供了关键支撑;反过来,国际秩序的制度规则和主流意识形态又通过这些城市具象化和合法化。它们的进阶升级过程,先后经历了强调全球化资本配置能力的全球城市1.0版、强调经济与文化协同发展的全球城市2.0版和强调经济、科创、文化、生态等多维功能融合的全球城市3.0版。从发展经验看,领先全球城市指挥、控制、服务资源配置的能力取决于几个功能的相互作用:一是国际高端资源集聚、要素充分涌流、创新活力迸发,具有全球资源配置和科技创新策源功能;二是经济体量大、人均水平高、纵深发展场域宽,具有全球经济指挥和高端产业引领功能;三是治理结构先进、多元文化交融、引领时代潮流,具有世界城市文明示范功能,其呈现形态主要为国际金融中心、全球产业(研发)中心、全球性信息中枢、跨国企业总部和国际化组织集聚地、国际活动召集地、世界文明融合与交流的多元文化中心等。
参照上述功能特征,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所应具备的能力不仅指狭义的在全球范围内高效配置人才、资本、技术、数据、自然资源等生产要素的能力,更是广义的在创新引领、经济辐射、政治影响、文化魅力、智慧效能等多元目标融合中,对全球战略性资源、战略性产业和战略性通道的占有、使用、收益、再分配的综合控制权和影响力,是一种“尽在掌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战略能力。
2. 发展态势:“追赶效应”收窄、竞合格局重塑不可逆转
基于已有研究梳理,近年来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全球城市的发展动力和生成路径呈现两个新趋势。一是领先全球城市复苏呈现不匹配、不同步、不均衡局面。“脱欧”使得全球顶级金融中心伦敦的地位受到威胁,使其失去与纽约竞争金融业高端人才和就业机会的优势,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二者在全球金融“金字塔”顶端长期保持的相对稳定和平衡的竞争关系。二是新兴全球城市在崛起过程中,不再照搬所谓“经典模式”,对全球城市的生成路径带来冲击。尽管有研究表明,当前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地缘政治冲突、大国博弈竞争升级、保护主义泛起、少数国家鼓吹“脱钩断链”等导致世界城市网络连通性的极化趋势明显,新兴经济体城市对发达经济体城市的“追赶效应”收窄。但2010年以来,多个新兴全球城市正突破以纽约、伦敦为模板的“元叙事”(接受欧美规则,以政策模仿为主线)模式,转而开启以多样化、多层级、多任务模式塑造城市功能,呈现多维功能愈发凸显、加速走向区域化(双边或多边)内聚联结等特征,推动全球城市发展走向“标准化+专精”3.0版本迭代升级,为全球多元、自主、平衡、可持续发展提供新动力。如北京、上海、深圳等都提出了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创中心目标,全力吸引全球创新资源、以打破欧美科技封锁;孟买、圣保罗、莫斯科等着力构建创新生态系统;迪拜、多哈等把握绿色发展、节能减排的世界潮流,面向“后石油时代”聚焦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等重点领域规划城市。
值得指出的是,新兴全球城市虽然不会完全替代纽约、伦敦、东京等老牌全球城市,但可以深度嵌入全球城市分工格局中并发挥主导作用,引发依托科技进步、制度变革、文明交流互鉴的发展逻辑重塑,以及在此基础之上的产业体系、国际秩序再造,催生全球资源配置动力和路径的重大调整。同时,随着新兴城市内部联系、聚集、共享与流动的深化,全球价值创造和实现过程中的城市间互补关系被认为要比竞争关系重要得多,这意味着,全球城市网络及价值链演进更加凸显“体系属性”,即在资源配置中起战略性作用的“某些特定”全球城市的价值主导作用将逐步弱化,基于全球范围的枢纽、门户和节点城市的互动关系产生的共同价值创造将日益成为原生的发展力。
(二)国内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的内涵特质
在全球城市网络理论演进中,国内学者较早关注到区域发展中某些特殊重要的城市类型,如“国家中心城市”“区域中心城市”“门户城市”“枢纽城市”“门户型枢纽城市”“枢纽型门户城市”“顶点城市”“节点城市”等。这些城市往往兼具“中心+门户”的功能特征,本身即是资源配置、创新研发、经济治理、制度规则的中心,具有资源要素高度集散、产业集群优势明显、综合服务能力突出、区域带动作用显著等特点,成为国家或区域对外交往与联系的关键门户和重要端口。基于对上述不同用语意涵的辨析梳理,学者进一步从多维度探讨其概念界定、内涵特征、功能作用、形成机理、演化进程、效应测度等,相关研究成果为指导经济全球化时代“城市区域”能级提升奠定了重要理论基础。
在实践层面,近年来国内众多城市纷纷加入打造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的竞速赛道。在国家新一轮区域经济布局和国土空间格局优化中,中心城市和城市群成为承载经济发展要素的主要空间形式。梳理近期国家集中批复的各地国土空间总体规划、城市总体规划、城市群发展规划等相关文件,“全球中心城市”“国家中心城市”“国际(全国性)经济中心”“全国综合性门户”“对外开放门户”“国家综合交通枢纽中心”“国际门户枢纽城市”等定位表述,涵盖更广领域、更深内涵、更高层次,日益体现中国超大特大城市攀升全球城市网络高端的进阶态势。如《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2035年)》首次提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首都”的目标表述,从全球中心城市、科技创新高地、世界文脉标志、和谐美丽家园、治理能力现代化五个维度部署北京打造“世界超大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典范”的实现路径,标定了全球化进程中社会主义大国首都发展到特定阶段后的新型城市文明形态;在《广州市国土空间总体规划(2021—2035年)》中,广州的城市定位已从“广东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华南地区中心城市之一”跃升为“我国重要的中心城市”“国际性综合交通枢纽城市”,规划提出以“湾区—流域”更广阔的战略视野,引领建设粤港澳大湾区世界级城市群,承担全球城市功能,展现出国际大都市的时代活力与独特魅力等。
三、我国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建设面临的共性问题
(一)资源配置层面:资源要素引聚不畅
1. 都市圈资源“链接”功能发挥不佳
都市圈是市场活力充沛的功能区域,作为衔接中心城市、城市群的中间层级和引领城市群建设发展的先行区域,发挥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正在成为推动枢纽型城市(群)能级跃升的“下一个现代化”的空间模板和主引擎。参照纽约、伦敦、东京和巴黎四大顶级都市圈空间发展的经验值,空间连绵、联系紧密的成熟都市圈伸展半径稳定在50—80公里(1小时交通通勤范围内)。研究发现,相比东京都市圈80公里辐射半径内高密度的轨道交通网及其对中心城市的强支撑,国内多数枢纽型都市圈周边的支持作用和互动程度较弱,表现为:轨道交通出行占比低,直达相邻功能地域的全天候、大运量、高速化交通线网规模明显不足,难以确保“1小时通勤圈”的基本时效(如2023年首都都市圈进京单程通勤平均时耗约2小时)。此外,在资本、技术、人才、信息等要素流动的活跃度方面,相比四大顶级都市圈也有明显差距,呈现都市圈内部跨界商务、通勤、创新等合作以“强核”为中心的放射状、弱流动的典型特征,外围地区人口和产业密度明显偏低,多中心、网络化、强流动格局尚未形成。
2.“大枢纽”通达度和配置能力有待提升
通达便捷、多元联动的现代化互联互通体系是资源配置枢纽型城市(群)的“标配”。通达能力方面,在全球集运成本上升、价格飙涨的大形势下,基于快捷运送、全球互联、成批重载的独特优势,提升物流效率、降低贸易成本,是枢纽型城市(群)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有效路径。国内目前已有北京、上海、成都三个航空“双枢纽”城市,但受航空货源、运力运量、集货能力等制约,普遍存在航空货运带动区域经济发展力量不足问题。例如,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分流了原首都机场的运营航司、航线时刻资源,却未能有效创造旅客增量,“两场”目前仍为抢夺资源而非合作共赢模式。资源配置能力方面,目前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的全球资源配置机构和平台的国际竞争力与影响力仍显著低于纽约、伦敦、巴黎,与新加坡和中国香港也有一定差距;跨国企业总部多以本土业务为主,聚集、链接、辐射、支配高端要素资源以及引领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创新链的能力相对较低,且对外籍人才的吸引力明显不足,在地外国留学生人数、国际游客数、非本国出生人口占比等指标落后于顶级全球城市。此外,由于长期以来西方大国及其背后的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掌握大宗商品的隐含结构性定价权,目前国内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宗商品定价机制还未完全形成,中国企业呈现整体“缺位”或“无力”,“上海价格”尽管已经起步,但国际影响力仍有局限,想要获得话语权和定价权任重道远。
(二)科技创新和产业发展层面:可控性、高端化、融合化不够
从关联机制上讲,高端产业引领功能的根基在于高端技术创新,科技领先性使产业占据价值链的高端环节,价值链高端环节的高增值性支撑起庞大的科技创新资金需求,从而使高端产业具有技术创新的自我强化机制,形成持续创新超越的稳定闭环。
1. 高端产业核心技术“卡脖子”问题突出,关键环节自主能力不足
多数枢纽型城市(群)的技术创新仍未完全实现从“外向输入型”转向“内生创造型”的根本转变,关键技术和核心产品的“卡脖子”瓶颈突出,产业自主可控能力有待加强。如北京市级项目储备中,涉及关键领域智能装备、自动控制技术、高端工业软件等国产替代的项目极少,领先工业互联网平台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国外基础产业体系之上,本土企业难以及时“补位”;上海集成电路、高端装备、生物医药等领域关键核心技术仍存在200多项“卡脖子”瓶颈,一些外资企业在尖端技术领域与本土企业合作时存在明显的“技术封锁”;深圳在集成电路先进工艺制程和高端制造设备方面长期依赖进口,部分关键设备和零部件存在国外“断供”风险等。
2. 产业链创新聚合功能尚有短板,集群生态体系不完善
从纵向联动看,相当一部分产业技术创新还存在“有生产无创新”“有领军无联盟”“有核心无配套”等分散创新问题,龙头企业带动技术创新与产品更新迭代的速度明显较慢,引领上下游产业快速协同进阶发展的能力不足。如北京除小米、京东方等企业已经形成较成熟的生态体系外,多数企业仍在向生态化转变过程中,缺少系统类、总成类企业集团。从横向联动看,受产业发展环境、区域配套能力等多重因素影响,枢纽型城市(群)及其联动腹地未能形成紧密的产业链供应链创新链关联,特别是缺少共建共享的产业公共服务大平台及机制保障,导致产业集群规模小、核心竞争力不强,甚至在某些行业领域还未形成真正的世界超级集群。如北京与津冀地区总部与制造、配套环节“同链不同城”的现象较为突出;哈尔滨、郑州等一些北方枢纽型城市现有的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内部,促进中小企业快速成长的生态体系不完善,特别是孕育高成长性中小企业的市场化孵化服务主体少、孵化能力不足,多数科技服务业企业仍以央企、国企和事业单位为主导,整体处于战略调整期,主动向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转型的意识明显滞后。
3.“抢抓”产业机遇的创新治理能力有待强化
面对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新机遇,多数城市过度强化产业“规划布局”,侧重于从平衡风险的角度进行评估决策,对产业体系争论较多、对产业前瞻性布局和早期把握不够敏锐、对推动创新应用较为保守,导致“起大早,赶晚集”,在创新技术商业化初期就失去了一定的产业发展优势。而在产业落地阶段,对产业链核心技术攻关的政策支持不足,或缺乏有力的行业平台体系和组织协调机制,又导致“抢位”失败、在新一轮产业竞争中失去先发优势。
(三)文化交流层面:示范引领不足
城市文化功能的发展成效及对地区发展的带动,越来越成为全球发展大局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新一轮城市战略和城市政策中,激励创新、富有活力、开放多元、包容性增长、智慧治理成为全球城市“关切”的文化战略取向。从各国经验看,在平衡“强调本土特质”和“拥抱全球化多元性”原则之间,全球城市的文化变革与文明演进,与自身经济、政治、城市形态形成了密切的互动关系,指向塑造一种以人类福祉为中心,以推动全球要素流通和配置为主要功能,以网络性连接、整合和共享为特点的新型城市文明,同时又与其他地域建构了一个充满生命力的、相互交织的多元文化体系。对标这一目标,我国枢纽型城市(群)仍存在两方面不足。
1. 城市文化特色与品牌建设不足
城市在发展过程中创造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价值观念、城市精神、行为规范等精神财富,鲜明的“城设”能够彰显城市文明、凝聚文化认同、激发城市活力。领先全球城市都塑造了深入人心的城市品牌形象,如伦敦是享誉世界的“金融之城”“创意之都”,巴黎是“浪漫之都”“时尚之都”,新加坡是“心想狮城”“花园城市”等,此类标签被国际社会广泛接受。国内枢纽型城市多为历史文化名城,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文化魅力,由于多年来忽视整体性的文化发展战略与规划,多数城市缺少具有高辨识度和强影响力的国际城市形象品牌,在“城设”标签上缺乏凝聚人心、易于国际受众接受的系统叙事,特别是在国际化传播路径中,自身多元化国际传播渠道欠缺、传播能力不足,国际知名媒体关注度不够,尚未构建起文化传播的良性生态体系。如北京提出围绕故宫—王府井—隆福寺“文化金三角”打造大场景IP,以增强首都整体城市意象魅力,尽管三者自身特色鲜明、魅力独具,但叠加的“磁频共振”效应尚未显现,作为一个整体的城市意象的辨识度还不够高,能够彰显文化中心影响力、形成全市文化地标的业态元素及示范价值有待提升。
2. 掌握全球制度性话语权的主体功能亟待提升
如前所述,基于中心性城市和城市群行使全球行为体权力的主体性特征,枢纽型城市(群)在重塑全球治理的国际话语体系、提升中国在国际制度体系中的领导力和话语权中担当着重要角色。如何遵循从“中国城市”成长为“全球城市”的建设思路,及时调整自身在“全球南方”中的定位,充分发挥城市外交在传播多元价值和文化、新理念和新规则方面的优势,着力培育一项或多项世界级优势,以应对国际叙事和国际身份的挑战,更好服务中国参与全球治理需要,是当前枢纽型城市(群)文化能级提升过程中亟待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
四、提升枢纽型城市(群)全球资源配置功能的着力点
(一)提升全球资源配置功能:打造高能级新平台、构筑高畅联强中枢
全球资源配置功能是指依托全球资源要素网络、核心市场平台和通行规则制度,有效配置自然资源、资本、劳动力、技术、数据等全球性生产要素的能力以及长期推动要素流通的能力,是枢纽型城市(群)高质量发展的最主要的特征标志。提升全球资源配置功能,关键是要围绕“新平台”和“强中枢”两大维度谋划建设开放创新大平台,培育枢纽型城市(群)在吸纳和调动全球高端要素资源领域的独特优势,彰显其全球化、创新性、高端化、开放性等重要特征。
1. 打造共建共治、共荣共享的现代化都市圈“新平台”
要对内依托“强核心”形成整体集聚优势、通过空间协同发展提高资源配置效率,对外发挥集群型城市资源链接能力的突出优势,着力建设全球资源配置枢纽型都市圈。一是以“廊道—组团”为嵌套结构打造通勤圈功能支撑性节点。由于价格及运行模式优势,“跨市”地铁具有城际和市郊铁路无可比拟、难以替代的通勤意义,是支撑都市圈高强度通勤流的优先选项。要借鉴东京“地铁+市郊通勤铁路”、大伦敦地区“增长廊道”实现区域均衡等经验策略,以“跨市”地铁为骨干延伸中心城市“边界”,沿市域空间走廊延伸方向“以轴串点”主要跨界功能区,推动与条件较好的特定毗邻区域直连直通,构建一体高效的综合交通体系,提升同城化连接的通勤效率和品质。在此基础上,推动特色产业沿增长廊道集聚,建立统一调配基本公共服务资源的对接平台,提升外围城市发展能级,推动都市圈从“一极结构”向“多核多圈”转变。
二是以制度政策集成激活都市圈一体化发展系统红利。要紧抓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背景下经济社会整体制度集成改革的有利契机,将关于制度创新整合的方法论,作为推动都市圈协同治理机制改革的重要指导思想和行动依据,推进构建都市圈同城化发展体制机制与经济社会整体改革联动发展。完善都市圈互通互鉴、共建共享、共惠共用的制度创新体系“内核”,厘清重大战略、规划、政策间的层次关系和衔接传导堵点,建立规划—建设—治理全生命周期协同治理实施机制。倡导都市圈同城化机制形式的多样性,建立高效交通运营管理机制、现代化产业发展协同机制、公共服务同城化供给机制、跨区域用地指标统筹机制、多元化生态共保联治机制、全生命周期项目共建机制、财税分成和利益联结机制、规划传导和实施监督机制等,探索发挥设施互联、产业共育、创新共促、生态联建、服务共惠等综合效应的要素保障机制,提高政策同频度。
2. 构筑内外畅联、双向开放的资源配置“强中枢”
一是增强双向配置的枢纽运筹能力。深刻把握全球资源配置的阶段性特点和任务,以提升资源调配力和人才引聚力两个能力为抓手,在制度型开放框架下探索全球资源流动的共同语言、新兴模式。在提升资源调配力方面,重视跨国公司在全球资源配置中的主体地位和重构全球产业链的关键作用。推动实施总部“成长计划”或“增能行动”,聚焦主体集聚、流量提升、功能拓展、本地嵌入性和机构平台化建设等重点发力。制定完善与新的开放形势相适应的、与国际相接轨的跨国公司地区总部认定标准和扶持措施,创新资金进出管理、境内外融资、数据跨境流动等领域的功能性政策,吸引世界知名跨国公司增设资财中心、研发中心、供应链管理中心、共享服务中心等功能性机构。构筑内生性的全球资源配置网络,着力培育本土跨国公司和企业总部,一方面,支持具有一定经验、规模和综合发展优势且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和自主品牌的本土企业加快实施国际化战略,通过因地制宜地开展跨国并购、绿地投资、产能和装备制造的国际合作等活动,担当带动上下游企业“抱团出海”的产业组织者角色,形成集群式“走出去”的跨国经营模式;另一方面,支持一批新生代企业总部、新经济头部企业、高估值独角兽企业、科创型高成长性企业、隐形冠军企业等做大做强。
在提升人才引聚力方面,要以全球化的人才观高端引才。优化实施重大人才计划和特殊引才计划,绘制全球高端人才地图,完善“全球科学家”引进目录,建立重点领域全球顶尖人才快速发现、快速引进、快速落地机制,将外籍“高精尖缺”人才纳入地方人才服务保障体系;实施引资和引才相结合,对外资研发中心团队增设人才专项政策,提供人才所得税、配偶就业、子女教育、住房和医疗保障、“一站式”服务等高效便捷服务,带动海外优秀科技人才及团队落户,形成以才引才、以才聚才的抱团效应;营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引才环境,对标科学家理想薪酬、理想生活和理想事业核心需求,打造“理想生活城市”“理想工作城市”品牌,搭建全球创新人才论坛、海外人才交流大会等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引才聚才活动平台,建设国际化的开放多元文化环境。
二是增强稳定畅通的枢纽融通能力。枢纽型城市(群)应以国际化联通为重要支撑和核心功能,形成辐射全球的综合性、大容量、快速化国际物流“大通道”,成为海量要素流的聚散中心、国际物流网络和商务交往网络的重要节点。一方面,要紧盯关键领域建设世界级要素市场体系。在中央部署自由贸易试验区提升战略的大背景下,上海、北京、广州、天津等有条件地区要持续发挥自身自贸试验区在区域开放中的制度“高地效应”和国家对外开放中的“头雁效应”,在实施好现有改革政策、开展试点评估的基础上,系统对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等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开展制度创新,率先研究制定实施自由贸易试验区提升战略的综合性文件,聚焦解决外商投资便利化、服务贸易创新发展、数据跨境流动、中小企业保护、金融开放创新、共建国际贸易“单一窗口”、“边境后”规则对接等重点领域的难点堵点问题,推进新一轮系统性、集成化改革赋权,建设我国扩大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贸区网络的关键节点。要围绕铜、钢材等优势品种以及原油、航运运价指数等国际化新品种,提升国际交易商比重,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展期货跨境交割业务,以增强期货交易业务市场影响力以及在国际市场大宗商品定价中话语权。
另一方面,建设综合性、大容量、快速化国际物流通道。加快推进集疏运主通道建设,整合区域内以中欧班列、面向“一带一路”的港口远洋航线为重点的仓储物流、贸易运输网络,以跨境高铁、港口枢纽、能源管道建设等现代化基础设施“硬联通”为先导和突破口,延展跃升通道、拓维交互平台、串起产业“连廊”,形成以港口、航空口岸为中心,多式联运一体化的国际物流基础设施体系,强化链接全球和国际中转能力;依托综合交通枢纽、物流中心等载体,进一步优化国际要素资源流通环境,如锚定多式联运“一单制”改革提升贸易运输便利化水平等,通过提升物流网络运营能力、优化商贸流通体系、推进公共资源交易一体化等协同发力,引聚更多国际化枢纽物流机构和头部货代企业。
(二)提升科技创新策源功能:培育科创枢纽生态圈,完善开放创新制度体系
科技创新策源能力包含了重大科学规律发现、关键技术突破、颠覆性创新实现等多元能力,正在成为驱动“头部城市”高质量发展并实现与全球经济同频共振的“续航机”。在世界科学中心的四次迁移中,每个国家都会有一个城市作为主要承载区,纽约、伦敦等均在不同时期承担了这一重要职能,“制定独创的科学发展战略和鼓励原始创新的科技政策”以及“拥有促使本土优秀科技人才迅速成长的教育制度和吸引他国人才最优的科研环境”,使这些城市迅速成为全球创新要素汇聚地,引领了世界科学技术发展的潮流。枢纽型城市(群)要立足统筹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推动关键核心技术自主可控与积极融入全球创新网络兼顾、科技创新与制度创新“双轮驱动”并举,形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开放创新生态。
1. 立足“自主可控”,培育国际科创枢纽生态圈
一是国家战略部署与区域创新需求结合,打造自主创新“主阵地”。枢纽型城市(群)要立足“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国家战略需求,科学论证和选定“卡脖子”技术领域攻关方向,由政府牵头,联合核心企业、高校院所、功能性机构、监管单位组建创新联合体(联合实验室),在推进自主创新发展方面超前部署、探索经验。围绕基础性、战略性、平台性重大科技专项开展集中攻关,高效聚合区域创新资源,健全支持基础研究、原始创新、颠覆式创新的体制机制,为实现更多“从0到1”的原创性技术突破凝聚发展合力、提供坚实保障,发挥好研发枢纽城市国家战略科技力量主力军作用。
二是建立开放包容创新生态圈,筑牢创新“引力场”。全球科技创新正在经历封闭式创新—开放式创新—跨组织共生式创新的范式演变,创新领域跨界融合、协同联合、包容聚合的特征更加突出,创新空间也呈现区位中心化、要素集群化、功能混合化、场景遍在化等一些新趋势。具体表现为:创新空间由大城市郊区回归都市“创新街区”,“从硅谷到硅巷”“伦敦东区再生”使创新力量与大都市内城复兴紧密联系在一起;围绕“激发年轻人创新灵感”的功能空间营造广受关注,并日益呈现“艺术+科技+生活+潮玩+自然”多元功能叠加态势。要以“科技回归都市”为契机,立足创新型企业及人群对城市氛围、便利程度、生活环境等需求,依托城市中心城区资源禀赋,推动科创街区建设与城市更新融合链接,通过打造原住民与新市民共生的社会网络、汇聚持续活力的创新中坚力量、拓展开放共享的新型公共空间,高水平建设一批集约高效、功能交融、人才聚集、宜居宜业的国际化创新街区。
三是搭建高能级科创共享综合体,激活创新“燃爆点”。从全球城市发展看,高能级科创共享综合体已经成为开放型创新生态“承上启下”的枢纽环节,带动创新创业资源跨境流动配置,成为资源链接和要素汇聚的核心引擎。依托枢纽型城市(群)统筹布局国家科学中心、国家实验室、国家技术创新中心、全球性孵化服务资源网络平台等重点空间平台,在城市群建设一批科创服务综合体(如国家技术转移区域中心、区域共性技术支撑平台、产业技术合作联盟等),做实“中心+若干专业化创新研发机构”“核心+外延”“脑—身”协同的集群创新体系。依托该创新体系,进一步深化城市群全面创新改革试验,建立“源头培育—资本催化—中试扩大—量化推广—技术转移”全链条、全周期创新成果转化链条,做好中心原始创新、周边研发转化、外围推广应用的衔接,构建分工合理的创新发展格局;同时,全面推进各类平台向专业化、价值化、国际化升级,运筹全球智力资源建立世界研发中心和跨国科技合作平台,面向世界前沿技术领域策划和组织高水平国际大科学计划和大科学工程,汇聚国内外科学家力量,探索具有重大科学价值的前沿议题,催生更多战略性、策源性、储备性的科技成果。
2. 发挥“制度之利”,增强面向全球的创新体系能力
一是构建支持全面创新的体制机制。以科技创新为核心,构建体制、机制、政策、市场、人才等多位一体的协同创新体系。比如,探索“揭榜挂帅”“军令状”与“悬赏制”“赛马制”等任务管理模式相结合,优化调整重大科技任务组织实施机制,涵养高水平活跃创新主体;完善大科学设施的开放运营设计及制度保障,尽快形成面向企业和社会创新需求的互动界面,提升实验室等创新平台服务效能;完善多元化金融产品及服务支持科技创新政策,构建同科技创新相适应的科技金融服务体系,探索创投基金等较长周期的绩效考核方案,引导形成投早、投小、投硬科技的市场氛围和政策举措,形成“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以企业、科研院所为合作主体,建立合作城市间“大协作”的产学研用协同创新多层次交流机制,探索区域性创新型人才联合培养模式,解决区域创新合作的共性难题;推动各类创新主体均衡承担创新风险,形成科学家敢干、资本敢投、企业敢闯、政府敢支持的创新资源优化配置方式,强化协同创新的整体性、聚合性和贯通性。
二是面向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补齐开放创新制度短板。借鉴“全过程创新”理念,全链条优化创新要素流向、流量、流速标准,一方面,提升科技企业获取国际科技创新资源的综合能力;另一方面,推动国内企业的技术能力向全球价值链中的核心技术环节提升。积极参与和构建与世界主要创新城市的多层次、广领域多边科技合作机制,构建国际化人才制度和科研环境,如建立与国际接轨的现代科研院所制度、国际化科研项目评审机制以及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培养和引进制度体系等。
(三)提升高端产业引领功能:培育质量卓越先进制造业集群,构建全球化专业服务业集聚高地
产业主导权是提升资源配置能力的关键基础。领先全球城市均是经济高端化城市,其优势产业往往占据产业结构和价值链高端地位,构建起兼具全球特征和本地特点的、更为先进和更加高端的现代产业体系,从而实现对资源要素的全球配置。伦敦、纽约、东京等城市在各自的转型发展中均无一例外地遵循着产业高端化演进的一般规律。面对以制造业“高端回流、低端转移”“制造业和服务业深度融合”为特征的全球产业链重塑,枢纽型城市(群)要在世界城市网络中持续进位,须立足国际分工演进规律,紧跟全球产业体系的最新变化,以创新驱动、制度赋能推动高能级的产业结构及其新动能持续壮大,拓展提升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新路径,进一步释放经济增长潜力。
1. 建设具有引领力的质量卓越先进制造业集群
在国家“十四五”规划强调培育“高端产业引领功能”、首提“保持制造业比重基本稳定”的产业政策导向下,打造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是促进城市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以及保持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韧性的重要路径。先进制造业集群丰富的产业生态、促进创新扩散、高技术和高附加值等特征,使其更具备吸引高端要素集聚的能力,进而为城市建设提供核心要素,带动攀升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深度参与国际产业循环。基于要素资源禀赋,枢纽型城市(群)在先进制造业集群整体培育战略中肩负打造技术、质量、管理等创新策源地的重任,应从以下三个方面引领产业集群化发展。一是制定系统规划,基于创新网络构建和集群演化规律,因地制宜把握相对优势,精准定位集群主导产业,研究适应本地的集群培育路径,部署城市万亿级和千亿级先进制造业集群培育计划。二是提出细化任务,以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图谱为导引,制定“一群(业)一策”差异化发展方案、精准化引导扶持政策、全链条协同配套机制,探索建立专门的集群培育工作协调推动机制,通过“一事一议”专项共商,在能耗指标配置、政策先行先试、重大科技创新平台建设等方面予以重点保障,同步探索产业集群“群长制”,培育世界级链群发展促进机构(产业技术联盟),以“竞争者合作”机制缔结集群命运共同体,构建“头雁引领雁群”“大手牵小手”紧密合作、活力强劲的集群网络。三是构建开放体系,建立城市群先进制造业集群联合建设机制和跨区分工合作机制,加强中心地区集群的创新链(研发中心)与外围地区集群产业链(制造基地)的衔接,提升对制造基地的支撑能力,打造高效分工、错位发展和协同效应显著的区域集群体系,并实现链群发展空间与城市区域功能空间的高度耦合;进一步推进产业链拓展与开放、贸易等功能集成,鼓励集群企业“走出去”和“引进来”,与国外集群建立战略合作机制,整合国际资源优化供应链布局,深度融入全球创新网络,积累在全产业链实施制度型开放的能力。
2. 以全球化专业服务业集聚发展融通产业生态
生产性服务业是赋能制造业迭代升级、融通产业循环的关键力量,已经成为枢纽型城市(群)发展竞速中必须锻造的“长板”。沙森(2005)曾指出,经济全球化提高了城市作为“专业化部门集聚地”的重要位置,巨量的新类型商业运行空间选址于某些“特定城市”,这些城市因此具备中介平台功能的本质,因此,“高级生产性服务业的全球控制功能”①是其在后期全球城市研究中关注的焦点。在全球城市实践中,国际商务仲裁、评级、券商基金以及技术孵化、知识产权服务、科技评估等大量全球化专业服务机构的集聚,形成了以金融、商务服务和科技服务为主体的现代服务业集群,奠定其主导全球服务网络的枢纽地位。
枢纽型城市(群)可围绕强化国际枢纽服务功能,加速释放国际功能性机构和组织链接全球资源的场域能量,如推出“全球服务伙伴计划”,通过规范服务领域许可、资质和技术标准,提高监管政策透明度,降低跨境服务贸易成本,探索建立跨领域的国际综合性专业服务机制;增强围绕区域“战新”产业、未来产业及前沿技术领域积极主动布局、协同构造服务链的意识,面向全球进行产业链补链招商,吸引更多具有全球服务网络、赋能本土企业全球化发展的高能级专业服务落地集聚,推动实现全球服务商“抱团”服务;重点城市可尝试探索发布专业服务重点领域“城市价格指数”(如“上海价格”),巩固放大高端专业服务品牌服务全球大市场的影响力。提升主要证券交易所(如上交所、深交所、北交所)与全球主要金融市场、国际数据交易平台的互联互通水平,尤其要把握数字技术革命的重要契机,研究国际数字经济领域制度规范与标准,提升覆盖跨境数据交易全链条的服务能力,通过数据协作和融合构建智慧金融生态系统,打造与数字经济相匹配的金融形态,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质效。
(四)提升世界城市文明示范功能:增强文化舆论引领力,彰显组织制度示范力
作为具有高度组织、功能齐全、能量巨大的文明集聚中心体,枢纽型城市(群)凭借其地缘特征、经济活力、文化底蕴等共同造就的独特知识体系和历史积淀,以及位于全球交往网络节点的国际化、多样化特质,孕育富有影响的文化舆论引领力和组织制度示范力,共同催生全球城市的“文化转向”。因此,要重视城市文明示范功能的彰显,培育更具人文精神的城市特质,打造更具竞争力的全球区域文化中心。
1. 在建构全球话语体系中增强文化舆论引领力
在文化领导权研究的理论语境中,“文化引领”不是政治强势或强迫性力量的产物,而是通过舆论和教育让人赞同并接受的过程,这其中包含了复杂的跨文化交往与理解的问题,即如何用本土文化资源来创化出世界性的文明大观念,将民族性的元素转换为引领世界的精神②。一是要借用文化基因理论提炼城市文明标识体系。文化基因是文化演进过程中的基本单位,在历史城市文化传承中呈现性状稳定的特征且能代表地方特色。基于现代城市空间建设背景和发展规律,采用“解析整体特征—挖掘文化基因—找准‘转录’载体—‘翻译’融入城景—营造靶向场景”的基因提取路径,对城市文化信仰、历史遗存、礼制思想、风俗传统、情感联系等进行深度挖掘、精准提炼,进而加以萃取、转译和植入,发挥其对异质文化叙事的连结融通力。特别是要找到合适的“转录”载体(如城市文化地标、文化空间IP、沉浸式体验场景等),“翻译”出快速适应现代文化与消费需求的标识符号,以国际受众普遍接受的、共感共情的艺术手法和媒介,或浓或淡、或隐或现地呈现于建筑形态、环境景观、活动场景中,成为链接城市历史场景与时代方位的巧妙诱因和独特标识,建设极具辨识度和形象度的城市“文化之锚”。
二是探索多元路径增强城市文化国际传播效能。重视发挥重大国际活动对城市文化国际化传播的触媒作用,枢纽型城市(群)多为我国重要国事、外交、赛事、展览展会等活动的主阵地,要善于利用“一带一路”论坛、上合组织峰会、奥运会、服贸会、世博会等重要活动承办的窗口期,充分发挥城市空间作为国际优秀文化汇聚交融载体的传播效能,做好思想理念阐释、城市文明传播及创意能力发展大文章。有效发挥城市文化的归集和带动作用,立足在地文化资源,以“文化+”融合发展理念推动文化领域规划政策与其他各领域政策协同联动,以文化创意产业的创新创造作为强大动力,促进文化与城市各方面发展形成高度叠加态势,带动经济社会发展提档升级,将文化“软实力”转化为商务“硬实力”。
2. 在理念规则输出中彰显组织制度示范力
一是以“区域共同体”示范牵引“全球城市共同体”建构。从“一带一路”到“亚太命运共同体”再到“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共同体”理念作为一种主体多元、内容全面、价值正义的人类整体性发展理念,形成于全球化的历史进程中,并在世界历史中彰显出应对资本全球治理危机(主体单一和动力不足)和引领新型全球化构建的历史效能。在全球化和城市化互构、互塑的时代,城市被定位为“全球区域”的基本单元,全球化被视为“都市的全球体系”,这意味着要从根本上解决城市问题,必然需要全球城市关联治理,通过确立正义原则并切实展开公平共享、优势互补、协调行动的合作策略,达成多元城市主体共同治理的增值成果,以实现全球城市体系均衡。枢纽型城市(群)与周边地域要秉持愿景认同、分工合作、各扬所长、相互赋能的“区域共同体”理念,发挥城市群的“合体”效应,把各自优势变为整体优势,真正成为休戚与共的利益共同体、发展共同体、命运共同体集群,为建构“全球城市共同体”提供支撑节点,为共建美好世界提供中国方案。
二是以现代治理典范城市建设引领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枢纽型城市(群)要进一步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的卓越城市规划建设范本,努力成为革新全球治理的中心城市。对标国际一流,充分借鉴全球城市发展的先进成果经验,分析城市文明典范的各项具体指标,制定和输出国际规则,包括利用国际论坛和国际机构推动规则制定(如“上海指数”实现了“用一座城命名一项指数”①)。同时,以关键指标为牵引,充分把握和利用国际治理制度转型的战略机遇期,在国家发展乃至人类发展的宏大叙事中超前谋划,研究解决全球城市如何在自身历史传承、区域文化、时代要求的基础上巩固并激发非凡特性,以及如何在更加开放和竞争的环境中形成具有竞争力的城市面貌并成为参照等未来关注问题,持续探索超大城市智慧高效治理体制机制,并转化为全球性公共产品供给,最终形成印刻民族复兴印记、展现时代活力、示范永续发展的现代文明典范城市建设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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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Thinking on Global Resource Allocation for Hub Cities (Clusters)
Diao Linlin
(Beijing Municipal Party School of the CPC, Beijing 100044)
Abstract: Resource allocation capability is the core competency in 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ities, and enhancing the ability of central cities (clusters) to allocate resources globally is the essential requirement for optimizing the regional opening-up layout. The construction of resource allocation hub cities (clusters) is closely logically related to the optimization of the regional opening-up layout in terms of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functional connectivity, regional layout,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etc., profoundly reflecting the internal synergy between high-level regional interconnected openness and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response to common issues such as inadequate attraction and aggregation of resource elements, insufficient controllability, high-end development, and integration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industrial development, as well as inadequate demonstration and guidance in cultural exchanges and mutual learning, it is necessary to fully leverage the quality-oriented and integrated effects of the “four major functions” on the development of resource allocation hub cities (clusters). This involves creating high-energy new platforms and building highly connected and powerful hubs to enhance the function of global resource allocation; fostering a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hub ecosystem, improving the open innovation system, and enhancing the function of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sourcing; cultivating advanced manufacturing clusters with excellent quality and building a highland for the agglomeration of global professional services to enhance the function of high-end industry leadership; strengthening cultural and public opinion leadership, demonstrating organizational and institutional demonstration capabilities, and enhancing the function of world city civilization demonstration.
Key words: Hub City (Cluster); Resource Allocation Function; Regional Opening-up Layout; Global City
(收稿日期:2024-10-25" 责任编辑:罗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