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文化符号的传统色彩

摘 要：艾德莱斯绸中的传统色彩作为文化符号具有文化意义和价值。艾德莱斯绸运用丰富的间色在视觉上产生色彩对比与同构的效果，并与时俱进地将对地域文化、传统观念等审美认知融合而形成的文化符号体现在色彩阐释中，使其不仅具有审美价值，更展现出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深厚文化底蕴和时代魅力。

关键词：艾德莱斯绸；传统色彩；文化符号

Abstract： The traditional colors in Adelaisi silk have cultural significance and value as cultural symbols. Adelaisi silk uses rich inter-color to visually produce color contrast and isomorphic effects， and keeps pace with the times to integrate regional culture， traditional concepts and other experiences to form cultural symbols embodied in the color interpretation， so that it not only has aesthetic value， but also shows its profound cultural heritage and the charm of the times as an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Keywords： Adelaisi silk；traditional color；cultural symbols

0 引言

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艾德莱斯绸是丝绸的种类之一，它是新疆少数民族在长期生活实践中创造出的丰富多彩的“非遗”传统文化手工艺代表作之一，是见证丝绸之路多元文化的工艺载体，也是新疆维吾尔族最经典的传统服饰用料。艾德莱斯绸具有丰富的色彩，其色彩作为携带文化信息的视觉文化文本，属于可以被感知的符号信息。中华民族拥有传统色彩美学体系，这一体系以独特的色彩观阐释着世间万物的美好。以传统色彩观阐释艾德莱斯绸色彩所表现传达的文化内涵，不仅可以深入感受到新疆人民的独特审美追求，更能体会到中华民族对于色彩运用的高超技艺和深厚底蕴。

1 艾德莱斯中传统色彩的运用

中国传统色彩由正色与间色组成，艾德莱斯绸善于运用丰富的间色，在双色对比中形成强烈的色相反差，同时使多色协调形成和谐配色。配色和谐不仅让艾德莱斯绸具有更加舒适自然的观感，也体现了中国传统色彩哲学中的“和合之美”。

1.1 以运用丰富的间色为主

《礼记·玉藻》中言“衣正色，裳间色”[1]，正色和间色是中国古代对颜色的分类方式，并且二者构成了基本的中国传统色彩系统。正色即青、赤、黄、白、黑这五方正色。与之相对，间色则是通过将正色以不同的比例混合而产生的颜色。这些间色在视觉上为人们带来更为多样的体验，为艺术创作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色彩选择。

艾德莱斯绸在色彩选择上与正色的平淡素净不同，其更倾向于运用表现力丰富的间色。这种选择展现了艾德莱斯绸基于传统色彩观的独特审美风格。早在清代，江南与新疆官方的贸易中绸缎绢纱已运用丰富的间色，如水红色、蜜合色、松绿色等。[2]《艾德莱斯》一书中详细记载了新疆艾德莱斯绸的染色技术发展历程。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市场需求的变化，新疆艾德莱斯绸的染色颜色逐渐增多。[3]除了传统的五方正色外，还出现了魏红色、官绿色、群青色等更为丰富的颜色。这些新的颜色不仅提升了艾德莱斯绸的艺术价值，也满足了消费者对于多样化和个性化的需求（图1）。

1.2 双色对比形成强烈的色相反差

在传统色彩搭配中，相对于色彩互补，色彩对比则更具表现力。艾德莱斯绸根据颜色可分为四大基本类型：黑艾德莱斯、红艾德莱斯、黄艾德莱斯与莎车艾德莱斯（又称多色艾德莱斯）。除去莎车艾德莱斯，其余三种艾德莱斯擅长以一种颜色为主色调，并与之搭配具有强烈色相反差的色彩。

黑艾德莱斯又被称为“安集延艾德莱斯”，其主色调是色相反差极大的对比色，将大面积的玄天色与月白色相搭配，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黑色与白色的搭配，是传统色彩中的经典搭配，其中黑色所象征的实与白色所象征的虚相对而立。而在五行学说中，黑与白具有相互促进与滋生的关系，顺应天地的发展规律。而艾德莱斯绸作为绸缎丝织物，表面色泽明亮，使其色彩中黑色的运用更具沉稳、华贵之感，而白色则具有纯洁、明亮的韵味；黑色与白色的巧妙搭配同时也能表现其和谐、平衡的内在精神。

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红色一直被视为吉祥、繁荣和幸福的象征。红色对应五行中的火、四季中的夏季与方位中的南方，红色在人们心目中的至上地位可见一斑。红艾德莱斯绸的红色占主要面积，有赤、朱、绛、绯、丹等不同饱和度之分。在红艾德莱斯绸中，绿色与黄色常作为搭配出现，与主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搭配被称为撞色或补色。对于红绿配色，王安石曾有诗云：“浓绿万枝红一点”[4]，这句诗生动地描绘了绿色与红色之间的对比和搭配。而在红艾德莱斯绸中，这种“一点绿”的绿色也有不同饱和度与亮度之分，如祖母绿色、青翠色与碧色等，两者的搭配也映射出中国传统的美学趣味。除了红绿二色形成对比之外，传统色彩体系中常见的还有红黄对比。红色和黄色作为正色和原色，在艾德莱斯绸中的搭配拥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给人以鲜明、艳丽、宏大、辉煌的印象，能够突出艾德莱斯绸的艺术美感，折射出中华民族雍容而开阔的气质。

1.3 多色协调形成和谐配色

艾德莱斯绸的色彩搭配虽对比鲜明，但最终却体现出和谐的特征，这也表现出中国传统美学在对立区分的同时又寻求和谐统一的特点。其中莎车艾德莱斯具有鲜明的代表性。莎车是新疆喀什的县城之一，而莎车艾德莱斯属于艾德莱斯绸的传统四大类名目之一。莎车艾德莱斯的纹样以排列有序的图案为主，图案以色彩绚丽著称，常以豆绿色、明黄、天青色、赤色等色块组成较小的色彩循环并不断重复，由此形成多色组合的二方连续彩条式，图案整体如燃烧跳跃的火焰，再现了自然中五光十色的美感。这些色彩在图案中呈现出有韵律的色块，具有鲜艳而不俗套、纷繁而不杂乱的美感；并且在充满色彩对比的搭配中，艾德莱斯绸也能反映出民间色彩的蓬勃生命力。

2 艾德莱斯绸的传统色彩审美受地域文化影响

艾德莱斯绸是承载中华民族审美的重要载体，其色彩是人们观念的载体，与传承人群的社会文化、民族审美、生活习惯以及所处地域历史文化、地理环境都是一脉相承的。地域文化中的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是艺术色彩表达形成的基础。色彩审美心理在特定地域因素影响下形成特定的色彩风格。下文进一步结合新疆的地域文化，试分析艾德莱斯绸作为文化符号所承载的地域文化与独特审美观念。

2.1 地理环境因素

艾德莱斯绸的色彩审美选择受自然之象影响。古人主张“观物取象”，许多织造艾德莱斯绸的传承人对色彩的把握源自对生活直接的感悟。他们所织造的艾德莱斯绸色调和层次十分丰富，色块之间形成明显的对比和反差。色彩的象征发源于人类对自然色彩变化的感受和对各种颜色的本能认识。艾德莱斯绸主要生产地集中在新疆和田地区与喀什地区，和田与喀什位于干旱的塔里木盆地周边，而山地降水和冰雪融水造就了盆地边缘的绿洲。充斥着褐黄色戈壁滩使人的色彩感觉失去平衡，早期生存于这种特殊环境中的人们凭借生理本能和心理反映所需要的视觉色彩平衡去寻找黄褐色的补色，如蓝色、绿色，将丰富的颜色表现在生活中常出现在视线中的物品——服装。

此外，绿洲的生态环境为艾德莱斯绸的染色提供了直接的原料来源。古老传统的艾德莱斯绸染料全部取自自然，如黄色来源于槐花、姜黄；黑色来源于山核桃皮、石榴皮；红色来源于红柳、海娜花、茜草；蓝色来源于靛蓝矿石。多样的植物与矿物使艾德莱斯绸的颜色多用自然物质的本色和对比色，色调丰富并具有一定的地方差异性。这不仅是大自然神奇的力量，更是艾德莱斯绸传承人的智慧所在。

2.2 人文环境因素

新疆作为“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在本土文化与异域文化的交流中，保持着对外来艺术大胆吸收与接纳的文化态度和容智的创新精神，继承了中原蕴含其特有哲学和美学理念的五方色，经过时间的积淀，呈现出多民族艺术文化融合的多样性。1995年新疆和田民丰县尼雅遗址出土的汉晋“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由五种丰富的颜色组成，分别为蓝、黄、绿、白、赤。其从色彩和图案上都带有浓厚的中原特色，为研究古代新疆与中原文化交流提供了重要佐证，由此也可从历史文化渊源的角度得出艾德莱斯绸受中华传统色彩影响由来已久的结论。

同时，处于丝绸之路中的艾德莱斯绸也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产物。艾德莱斯绸善于借鉴西亚、中亚各国的工艺技术，采用了中亚地区所专长的染色技术——扎经染色（也被称为绞撷染经）。这种染色技术通过将经线扎起来后再进行染色，使得颜色更加浓郁、鲜艳，且呈现出独特的纹理效果。

新疆人民在丝绸之路开放多元文化的哺育中传承着包容热情的性格。这种性格造就了他们明朗的文化心理与喜爱鲜艳色彩的审美理念。艾德莱斯绸的色彩表现力十分具有感染性，其源于背后作为创作主体的人的本能情感。早期艾德莱斯绸的传承人在并无完备色彩理论支持的状态下，以自发的色彩感觉在任意创作中形成艾德莱斯绸自然随性的色彩搭配风格。

3 艾德莱斯绸中传统色彩的文化理念

色彩文化是民族文化中突出醒目的部分。[5]艾德莱斯绸的色彩运用具有意蕴丰富的文化理念。

3.1 天人合一的象征寓意追求

在中华民族传统的色彩文化中，常常人为地将色彩赋予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将情感与认知相融合，从而在色彩表达上具有浪漫的美感意识。艾德莱斯绸中的色彩大多来源于自然万物中具有人文内涵的色彩，这种象征性的寓意追求在一定程度上与中华民族特有的崇尚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艾德莱斯绸的色彩观念大部分是以趋利求生、避害等美好期愿为主，并用色彩加以比附。

红色是太阳及血液的颜色，象征强大和光明，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以红色表达吉祥、胜利与富贵等意义。新疆的少数民族同胞在草原戈壁的冷色环境中生活，红色的艾德莱斯绸染红在色彩心理上可以起到抵御外界寒冷和调节环境单调的作用。因此，艾德莱斯绸中也运用红色来传递热情与活力。红色艾德莱斯绸，如同这些蔬果的“成熟红”，传递着热情与活力，成为新疆大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作为新疆的代表色之一，蓝色无处不在。从广袤的湖泊、河流和冰川，到辽阔的天幕，再到新疆人民的服饰，都可以看到对蓝色的运用。艾德莱斯绸中的蓝色象征着水源和希望，是新疆人民对水源的珍视和对大自然中蓝色事物的热爱。在干旱少雨的新疆，水是生命之源，也是农业和牧业的基础。艾德莱斯绸色彩中也运用到当下闻名的“喀赞其蓝”，其颜色得名于新疆伊犁老城喀赞其民俗旅游区随处可见的明蓝色。

绿色是植物的生命色，象征青春、生命和春天。从亚高山草甸那拉提到山地草场唐布拉到禾草草甸巴音布鲁克，新疆的夏季不乏生机勃勃的绿色。草绿色是富含生命律动之力的色彩，带有鲜明的季节特性，艾德莱斯绸中绿色多作为点缀色，用于象征草木之色，为整体的色彩构图带来调和与平衡感。

3.2 “致中尚和”的中和思想

一方面，艾德莱斯绸的色彩以其用色鲜明、对比强烈而瞩目。然而，其色彩虽然处处充满了对比强调，但最终却都取得了和谐统一的效果，这种效果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中和”思想的典型表现。各具特点的色彩却能和谐呼应，共同织就华美的艾德莱斯绸。

在色彩心理中，色彩运用因重量感平衡而实现对称，如深色、浓色的分量感重，浅色、淡色的分量感轻，色彩搭配中只有相互均衡才能达到和谐。以多色艾德莱斯绸中的一种花纹配色为例（图2），其中藤黄色、赭色与苍绿色相搭配的色彩整体上以较为浓重与深沉的色调呈现，藤黄色与赭色予观者以庄重而不失热烈的视觉体验，而苍绿色恰以深浓的冷色填补上了上述两种色彩所缺失的宁静感，冷热之间互补相成，形成一种秩序之美。

另一方面，艾德莱斯绸的色彩搭配从设计平衡角度出发，在配色上运用各种色调的对比和统一，以达到科学的、艺术的配色效果。如深红和大红色会给人以威严华贵的感觉，但也容易视觉疲劳。要使空间在视觉的平衡中达到和谐的要求，需要做到用色温和或减小对比度。在同赤色系与暖色调的红色艾德莱斯绸中，将桃色、朱瑾色、赤色这三种颜色由外而内渐次变深，有显著的层次感与渐变性，予以观赏者明艳动人的观赏体验。

3.3 诗性浪漫的美感意识

马克思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6]艾德莱斯绸是新疆人民群众基于一定的生产、生活活动而创作的。在艾德莱斯绸的色彩中，人们将对美感的理解转化为富有个性的艺术审美活动，呈现出诗性般浪漫的美感意识。

传统色彩的美感是悠久而质朴的，在当代的艾德莱斯绸色彩设计中较好地实现了结合艾德莱斯绸的材质与色彩表现力去诠释相关主题，结合中华民族深厚的色彩美感文化，推陈出新，凸显中华民族特色。第十三届全国冬季运动会上的奖牌绶带由二十多位来自新疆和田市吉亚乡的艾德莱斯绸传承者亲手打造。艾德莱斯绸绶带（图3）底色为大红色，按照蓝、黑、红、黄、绿的奥运五环颜色进行色彩搭配，色彩鲜艳，纹理清晰。通过这次奖牌绶带的设计，和田市成功地将艾德莱斯绸这一穿越千年的时尚推向了全国乃至世界的舞台。它不仅代表了新疆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向世界展示了来自中国的染织技艺传统和深厚底蕴。中国首届丝绸之路服装节的徽标设计（图4）采用典型的多色艾德莱斯绸色彩搭配，为徽标增添了浓厚的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情。徽标的形状与艾德莱斯绸的图案相结合，多种色彩在交织中相互辉映，洋溢热情奔放之感，宛如一位身着华丽艾德莱斯绸的少女正在翩然起舞。徽标中的艾德莱斯绸的色彩不仅是装饰元素，更是对丝绸之路文化和历史的传承与弘扬。通过这一设计，欣赏者在感受艾德莱斯绸染织技艺的同时也能联想到丝绸之路的繁荣辉煌。

4 结语

新疆艾德莱斯绸经历千年的发展，己不仅仅是一种织物，而是一种承载厚重历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艾德莱斯绸中每一种传统色彩都有其独特的象征意义和文化内涵，它们共同构成了这一传统手工艺品独特的视觉文化文本。同时，艾德莱斯绸的色彩也反映了新疆地区的历史和文化传统。在古代丝绸之路上，东西方文化在此交汇融合，形成了独特而多元的文化景观。在当下，艾德莱斯绸的丰富色彩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通过视觉的感知和解读，我们能够跨越时空的界限，深入感受艾德莱斯绸中传统色彩的独特魅力和深厚底蕴。

5 参考文献

[1]李学勤.礼记正义[G].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895-897.

[2]范金名.清代江南与新疆官方丝绸贸易的数量、品种和色彩诸问题[J].西北民族研究，1989（07）：88.

[3]侯世新，王博.和田艾德莱斯[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1（12）：36.

[4]林力，肖剑.宋词鉴赏大典[M].北京：长征出版社，1999（11）：999.

[5]梁一儒.民族审美心理学概论[M].西宁：青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94：193.

[6]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