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与文学

2024-01-01 10:19王志鹏
敦煌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考察祭祀敦煌

王志鹏

内容摘要:敦煌写卷中保存有大量的斋愿文类作品,这批作品多是当时佛教文化活动的产物。敦煌愿文类作品体式多样,情感笃实,体现出隋唐五代时期敦煌作为多民族聚居地区的深厚文化积淀,也反映出中古时期敦煌地区的社会习俗风尚。敦煌斋愿文不仅佛教特征突出,文学色彩也很鲜明。笔者通过对敦煌写卷中斋愿文类作品的考察分析,对信仰与文学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指出佛教已经深入到当时敦煌社会各阶层的日常生活和民俗娱乐之中,文学赋予信仰以“有意味的形式”,充实的力量和美的色彩,信仰由此得到更为确切的表达,其精神内核也得到进一步加强和完善。

关键词:敦煌;斋愿文;祭祀;信仰;考察

中图分类号:K87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3)05-0075-10

Faith and Literature

—An Investigation Focusing on Votive Textsfor Buddhist Ceremonies

from Dunhuang

WANG Zhipeng

(Dunhuang Textual Research Institute,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730030, Gansu)

Abstract:There are many votive texts for Buddhist ceremonies among Dunhuang manuscripts, most of which were written for the purpose of Buddhist cultural activities. These manuscripts exhibit a diversity of styles while expressing a range of highly sincere feelings, and embody the deep cultural roots and medieval customs of Dunhuang as a place for the co-existence of various ethnic groups during the Sui,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Besides the sociological interest and Buddhist content, the literary quality of these texts is also worthy of note. By investigating and analyzing the votive passages among Dunhuang manuscripts, the author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uddhist faith and literature, and emphasizes that Buddhism had taken root in the daily life and folk entertainment of people from all classes in Dunhuang. Literature imparts faith with a meaningful form, enhancing its power and endowing it with beauty: when faith finds a more concrete form of expression-as in the votive texts of Dunhuang-its spiritual core is further strengthened and improved.

Keywords:Dunhuang; votive texts for Buddhist ceremonies; sacrifice; faith; investigation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信仰是人们极具个性特征的意识体验行为。大致说来,信仰是指人们对宗教、历史上曾经有过或现实中存在,甚或是传说的人或物,乃至某种思想观念的高度信奉敬仰,并以此作为自己人生的精神追求和行为准则,带有较为强烈的主观情感色彩。信仰需要在心灵上、意志上和感情上三方面的整体自我活动,是一种整个自我的回应[1]。同时,信仰往往超越于现实之上,具有“形而上学性”、“超越性”、“神圣性”等特征[2]。宗教可以理解为一种系统的信仰,是信仰的高级形式。同时,信仰是宗教活动的前提,具有更为根本的内在精神内涵。宗教活动是人类精神意识信仰状态的一种外在形式,但不是其全部的外在形式或必然形式[3]。

文学与信仰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方面,文学可以是表现信仰的手段。通过文学的生动表现,信仰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强调或加强,由此也可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另一方面,文学通过表现现实生活中人们对信仰的追求,可以提升人生的精神境界和思想道德,文学内容因此也会变得更为丰富,展现出更为广阔的人文视野,文学特性藉此得到更好的体现和充分表达。

敦煌写卷中保存有大量的愿文类作品,笔者通过对这批愿文类作品的分析考察,探讨信仰与文学之间的关系,进而揭示佛教文学作品的内容特征,指出佛教已经广泛深入到当时敦煌社会各阶层的日常生活和民俗娱乐之中。

敦煌写卷保存有不少发愿文、斋文、礼忏文、祭文,还有“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内容具有咒愿性质的“儿郎伟”、驱傩时用的歌词,以及其它各种实用性文体作品,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有的学者将其中以表达祈福禳灾为主要内容,及兼表颂赞的多种作品,称作“愿文”,并把敦煌藏经洞出土的敦煌文献、石窟题记和绢画、幡缯中所有的愿文,统称为“敦煌愿文”,指出敦煌愿文曾广泛流行于南北朝至宋初的敦煌地区,对当时当地的社会文化有重要影响[4]。为论述方便,笔者用“敦煌斋愿文”这一名称来概称以上多种文学作品{1}。正如《敦煌愿文集》编校者在《前言》中所说:“帝王高官、名僧大德都以佛教为宗旨而创作愿文,敦煌愿文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佛教文化的产物。”因此,有人将敦煌愿文直接称之为“敦煌佛教愿文”,具体又分为礼仪、修持、祈福禳灾、丧葬、综合类[5]。敦煌斋愿文这种深厚的宗教思想文化背景,體现出信仰与文学之间的密切关系。

从敦煌写卷来看,吟唱或诵读斋愿文是宗教礼仪的组成部分,斋愿文往往用于道场仪式,在内容上带有明显的祈求目的或表达实现某种愿望的强烈心情。作为一种文体,愿文也有一个发展过程,早期愿文的内容较为简单,目的比较单纯,有的属于题记性的愿文,后来出现了专就某人或某事而撰写的长篇斋愿文,在情节内容、叙述性质等方面得到大大加强,同时更加注意作品首尾照应和整体结构的完整。郑怡楠等在《敦煌曹氏归义军时期修功德记文体的演变》一文中说:“敦煌写本发愿文是曹氏归义军时期佛教道场使用的一种主要文体,在任何情况下设置的道场都要使用发愿文,发愿文记载的内容主要是设置道场的目的、发愿的主要内容、为谁发愿的、发愿者的主要功绩事迹等等,一般来说,一篇发愿文都不是单独针对某一个人撰写的发愿文,从皇帝、归义军节度使及其家族如节度使夫人、天公主夫人、郎君、小娘子、宗族枝罗等,归义军使衙僚属如节度副使、都押衙、都指挥使、都头等,还有佛教界人士如都僧統、都僧录、都教授以及教授、法律等。完全格式化或者程序化,就是按照范文将道场的内容往进去套就是了。”[6]其中着重指出敦煌写卷中保存有曹氏归义军时期的大量发愿,并强调敦煌愿文具有格式化的特征。其实在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作为“善国神乡”,佛法所出之处,佛教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一直都很流行,人们的祈愿求福活动也很普遍,并不是到曹氏归义军时期才出现或开始使用,只不过此时敦煌愿文的运用更为普遍和广泛。而敦煌愿文使用的广泛性和发愿人群构成的多样性,正是敦煌写卷中保存有数量巨大、种类多样的斋愿文类作品的重要原因。

敦煌斋愿文类作品体式多样,情感笃实,体现出隋唐五代时期敦煌作为多民族聚居地区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宗教文化特征,反映出中古时期敦煌地区的社会习俗风尚。敦煌写卷中有些作品具有古代敦煌地区神话传说、民间信仰的文化背景,带有浪漫、神奇的文学色彩和民间特征,与中国古代散文有着一定的差别。如敦煌S.0343《愿文》即是请佛延僧,为远方从军的男子设斋追福。云:

盖闻大雄寥廓,浩汗无边;量等虚空,体同无极。纳须弥于芥子,拆(坼)大地以微尘;吸巨海于腹中,缀山河于毛孔;摧天魔于舍卫,伏外道于迦维。击法鼓于大千,振鸣钟于百亿。演金言于灵鹫,敷宝坐于奄(庵)罗。发豪(毫)相于东方,布慈云于西域。敬述如来功德,寂默难测者哉!然今此会焚香意者,为男远行之所崇也。惟男积年军旅,为国从征,远涉边戎,虎(虔)心用命。白云千里,望归路而何期?青山万重,思顾(故)乡而难见。虑恐身投沙漠,命谢干戈。惟仗白(百)灵,仰凭三宝。故于是日,洒扫庭宇,严饰道场,请佛延僧,设斋追福。又舍净财,造某功德,并以(已)成就。谨因此晨(辰),用申庆赞。所有设[斋]转经,种种功德,总用庄严行人。即礼:惟愿观音引路,世(势)至逢迎。[三世]千佛,一一护持;四天大(大天)王,双双围绕。恒沙菩萨,供(恭)共慈悲;百亿释迦,常为覆护。愿早回还,平安相见。{1}

这种结构完整,几乎是完全从佛教的角度为生人祈福保佑的愿文,别处并不多见。

敦煌S.343卷《都河玉女娘子文》则是一篇歌咏敦煌都乡河的作品。都乡河,又称都乡渠,是敦煌西面的第二道干渠。敦煌P.2005《沙州都督府图经》有云:“都乡渠,长廿里。右源在州西南一十八里甘泉水马圈堰,下流造堰,拥水七里,高八尺,阔四尺,诸乡共造,因号‘都乡渠。”又前述敦煌

P.2748、P.3870等《敦煌廿咏》中有《玉女泉咏》,二者所指或相同。《都河玉女娘子文》云:

天威神勇,地泰龙兴。逐三光而应节,随四序而骋申;陵高山如掣电,闪霹雳如岩崩。吐沧海,泛洪津;贺(驾)云辇,衣霓裙。纤纤之玉面,赫赫之红唇。喷骊珠而水涨,引金带如飞鳞;与牛头如角圣,跨白马而称尊。邦君伏愿小娘子炎光扫殄,春色霞鳞。都河石堰,一修永全;平磨水道,提坊(堤防)峻坚。俾五稼时稔,百姓丰年。天沐高(膏)雨,地涌甘泉;黄金白玉,报赛神前。十方诸[佛],为资胜缘;龙神八部,报愿福田。

这是一篇祭祀河神之文,语言优美,想象丰富。都河神被描绘成“纤纤之玉面,赫赫之红唇”的女神形象,宛若一位年轻貌美、朱唇云鬓、面若芙蓉的“玉女娘子”,又能“吐沧海,泛洪津;驾云辇,衣霓裙”,“喷丽珠而水涨,引金带如飞鳞”,可以使“五稼时稔,百姓丰年;天沐高雨,地涌甘泉”,颇具湘夫人、洛神般的柔情绰态,同时也能给人们带来风调雨顺的丰年好运,因而敦煌民众每年都要定期举行赛神活动,祭祀这位颇具魅力的“玉女娘子”。由此也可见出水对地处西北边陲、大漠戈壁深处的敦煌和长期生活于此的人们的重要性。

我国古代传统中的重要礼仪——祭祀,在敦煌写卷中也多有反映。《礼记》卷二十五《祭统》引用古语云:“祭者,教之本也。”又云:“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也。心怵而奉之以礼,是故唯贤者能尽祭之义。[7]”敦煌写卷保存有不少具有强烈感情色彩的祭文,具体包含有悼亡文、忌日文、亡斋追福文、临圹文、行香文、牲畜祭文、河泉祭文、鬼神祭文等,也有祈愿佛教神灵护佑亲人平安的愿文。这些作品或是追思先人生前的主要事迹,或是称颂传说人物、鬼神的恩泽,宗教特征鲜明;或是记述已亡牲畜与人相处时的习性,寄托哀思,感情凝重,颇具抒情色彩。敦煌P.3825、S.1441有祭祀父母的愿文《亡父母文》,云:

无常苦海,六道同居;生死河深,四生共受。纵使高登十地,未免去流(留);受绝空禅(阐),亦随生灭。然今坐前斋主启愿所申意者,奉为亡考某七追福诸(之)嘉会也。惟亡灵乃禀质英灵,肃(夙)标和雅;人伦领袖,乡侣(闾)具瞻。理应久居人代,训范子孙;何图舍世有终,奄归大夜。至孝等孝诚亏感,早隔尊颜;攀风树而不亭(停),望寒泉而永别。纵使舍躯剖髓,无益幽魂;泣血终身,莫能上答。故于是日,以建斋延(筵),屈请圣凡,用资神识。是日也,清递(第)宅,列真仪,龙象云臻,鸳鸾务(雾)集。建斋逾于善德,设供越于纯陀;炉焚百和之香,厨馔七珍之味。总斯多善,无限胜因,先用庄严。亡者所生魂路,惟愿神生净土,识坐莲台,常辞五浊之中,永出六天之外。又持胜善,奉用庄严斋主眷属等。伏愿心同朗月,春夏恒明;体侣(似)贞松,秋冬不变。然后七世父母,莲花化生;人异(与)非人,咸蒙吉庆。[4]61

敦煌写卷中保存有许多佛教进行各种活动的斋愿文作品。如敦煌S.6923、S.1441、P.3819《赞功德文》中有《叹像》和《庆经》,重在宣扬图绘佛像和礼佛诵经的无量功德和神秘效应,散发着浓重的宗教气息。如《叹像》云:

乃绚众彩而会(绘)圣,运妙色以仪真。朱艳果(裹)于唇端,丹秀花(画)于脸际。翠山凝顶,粉月开毫。黛叶写于眉鲜,青莲披而目净。姿含万彩,疑湛质于鸡峰;影佩千光,似再临于鹫岭。礼之者无明海竭,睹之者烦恼山摧。或是菩萨,其菩萨乃四弘德备,十地功充。顿超缘觉之乘,次补如来之坐。念之者随心所降福,礼之者应愿以消灾。[4]45

《庆经》云:

其经乃真悟则圆常四德之利。《华严》谈法果之宗,《维摩》契不思议解脱之门,《法花(华)》开示悟入之路,《楞伽》乃澄波性海,《思益》乃融含真原,《金刚》叹四句之深功,《药师》发十二之大愿,《多心》顿遣之(诸)相,《观音》乃随类现形,皆金口之谈言,并大乘之胜法。开卷则众福臻集,发声则万祸俱消。偈乃破■除昏,咒则逐邪殄魅。加以行行贯玉,开小卷二演荆山;句句连珠,阅微言而比沧海。一披一读,便生智慧之牙;再念再思,遂灭无明之惑云云。[4]48

庆经,即赞叹佛典,其中对于几种重要佛典所表现的思想义理的高度概括及其宗教功能的说明,可谓言简意赅,意旨宏远。

敦煌P.2104、P.2940等有13个写卷保存有《斋琬文一卷并序》,其最后“佑诸畜”条下除放生、赎生两种外,包括有马死、牛死、驼死、驴死、羊死、犬死、猪死{1}。与此类似,敦煌写卷中还保存有祭祀牲畜,包括牛、马、驴、犬等多种祭文,为死去的牲畜追福。这在传统祭文中比较罕见。如敦煌

S.1477卷《祭驴文》(拟)是一篇骈散相间的祭文。

吾忆昔得太行山上,一场差样:天色莽莽荡荡,路遥硗硗泶泶;碎石里欲倒不倒,悬崖处踉踉跄跄。投至下得山来,直得魂飞胆丧!又忆得向扬子江边,不肯上船:千推万托,向后向前,两耳卓朔,四蹄拳挛。教人随后行掊,吾乃向前自牵,烂缰绳一拽拽断,穷醋大一闪闪翻;踏碎舱板,筑损船舷,蘸湿鞋底,砦破衫肩。更被傍人大笑,弄却多少酸寒!

吾乃私心有约,报汝勤恪:待吾立功立事,有官有爵,虽然好马到来,也不牵汝卖却。遣汝向朱门里出入,瓦舍里跳跃;更拟别买猪皮,换却朽烂绳索,觅新鞍子以备,求好笼头与着。准拟同受荣华,岂料中途疾作!

呜呼!道路茫茫,赖汝相将。疲羸若此,行李交放,肋底气胁胁(习习),眼中泪汪汪。草虽嫩而不食,豆虽多而无尝。小童子凌晨来报,道汝昨夜身亡。汝虽殒薨,吾亦悲伤。数年南北,同受恓惶,筋疲力尽,冒雪冲霜。今则长辞木凳,永别麻缰。破笼头抛在墙边,任从风雨;鞔鞍子弃于槽下,更不形相。念汝畜类之中,实堪惊讶,生不逢时,来于吾舍。在家时,则小刨小刷;趁程时,则连明至夜。胡不生于王武子之时,必爱能鸣;胡不生于汉灵帝时,定将充驾;胡不如卫懿公之鹤,犹得乘轩;胡不如曹不兴之蝇,尚蒙图真!若此为龙被酰,为龟被刳,为蛇受戮,为马遭屠;尚得卒于槽下,念汝必保微躯。《书》云:“敝盖弗弃,为埋马也;敝惟弗弃,为埋狗也。”《书》既不载埋驴,途乃付于屠者!

汝若来生作人,还来近我;若更为驴,莫驮醋大。出门则路即千里万里程,粮钱无十个五个,向屋檐下寄宿,破箩里盛剉,猛雪里须行。深泥里须过,爱把借人更将牵磨。只解向汝背上吟诗,都不管汝肠中饥饿。教汝托生之处,凡有数般:莫生官人家,轭驮入长安;莫生军将家,打球力须瘅;莫生陆脚家,终日受皮鞭;莫生和尚家,道汝罪弥天。愿汝生于田舍家,且得共男女一般看。

名为祭文,亡物却是一头驴,其追述主人与驴相依为命,艰难谋生的岁月,充满感情。祭文把这匹驴子一生辛苦劳作,最后力竭而亡的形象,写得活灵活现,颇具艺术情趣。作者在回忆驴子生前同主人相伴的日子及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时,还把自己尚未“立功立事,有官有爵”与驴子的境遇联系起来,一样“数年南北,同受恓惶”,在生活中穷困潦倒,落魄苟且,心里怅惘迷茫。其对驴子的追忆,也是作者自身凄凉人生遭际的诉说,内心隐藏有对现实社会的强烈愤懑。后面写道:“呜呼!道路茫茫,赖汝相将。疲羸若此,行李交放。肋底气胁胁(习习),眼中泪汪汪。草虽嫩而不食,豆虽多而无尝。小童子凌晨报来,道汝昨夜身亡!汝虽殒毙,吾亦悲伤。数年南北,同受恓惶。精疲力尽,冒雪冲霜。今则长辞木凳,永别麻缰”,更像是对生活伴侣的追忆,文中对于驴子死后的哀思,只有下层劳动群众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在艰难生活中长期相依的感情。最后祝愿驴子“生于田舍家,且得共男女一般看”,生动道出农村经济中农家与牲畜相互依存的生产状况。祭文内容涉及生产劳动,文中还运用鲜活生动的口语,真切形象,富有民间情趣。这说明作者是一位熟悉劳动生活的下层知识分子。

敦煌S.5637、P.3545卷《祭马文》(拟)为亡马追福,云:

竊惟慈契无缘,穷总机而成等觉;悲含有识,通感化而无遍知。于是圣轨虚融,辟三千之广路;神功潜运,开不二之妙门。敷四等于四生,怨亲普济;怀一子于一切,飞走咸律。大矣,众德之厚!壮哉,生之润泽!威光之所救烛(助),利见难量者焉!厥今坐前斋主捧炉启愿所申意者,奉为骏马日久,今已云亡,设斋祈愿诸(之)福会也。伏惟斋主宿怀忠惠,素叶(协)仁慈;爱育洽于高卑,哀慜谈于贵贱。其马乃神踪骏骤,性本最良。色类桃花,目如悬镜;鬃高臆阔,脐小腹平。从骨起而成峰,长肋密其如辩。骋高原以纵辔,状浮云之飏天;驰丰草以飞鞭,等疏星之入雾。陵东道而潜响,望北风以长嘶;恋主比于贤良,识恩同于义土(徒)。忽以驱驰失候,检驭乖常;魂蹑电而不还,影逐风而莫返。已绝如龙之迹,空留似鹿之形。裔(忆)其致远之功,念以代劳之效,不谓浮云灭影,吾门无曳练之征;流水停车,魏花绝寻香之智。既而代劳以远,便生念惜之情;怆悼逾深,遂发坛(檀)那之会。故于是日,以建斋筵;列馔焚香,用资幽路。以斯设斋功德、无限胜因,总用庄严亡马转识。惟愿永离三途,长辞八难;觐慈尊而穷本性,闻政(正)法以稽无生;共圆实相之姿,等会真如之境。顿超六道,早登不二之门;因越四生,速值龙华之首。又持胜福,次用庄严云云。[4]242

开头以佛理契入,称叹佛德广大,然后说明为所亡骏马设斋祈愿。中间历叙其品性、毛色、体型等特征,特别是“骋高原以纵辔,状浮云之飏天;驰丰草以飞鞭,等疏星之入雾。陵东道而潜响,望北风以长嘶;恋主比于贤良,识恩同于义土(徒)”等句,状其奔驰之迅速,嘶鸣之高亢,同时又如贤良恋主,如义徒识恩,写出二者之间的深情,自然引出良马死后主人的怀念,便为之列馔焚香,设斋追福,以此祈愿马能够“永离三途,长辞八难”,结尾祈福语又都转为希望佛法护佑加持。这样,从作品结构上看,与为亡人祈福几乎没有区别。

敦煌S.5637、P.3545卷中《祭牛文》(拟)开头直入主题,然后追忆牛的形色外貌,以及拉车、刨地、吼叫、干活等情景,表达内心的哀思。最后希望通过设斋追福,牛将来能够转生为人,以至上升天道。云:

厥今座前斋主,捧炉启愿所申意者,伏缘弟子收养之畜,用以代劳。近有一牛遇病陨殁之福会也。其牛乃形色殊绝,力用超伦。惊(擎)丹毂以雷奔,控梅轩而风跃;躏(临)危途而往覆(复),驭操辙以途(图)安。入谷据□坂之功,登山足降峰之力。包(刨)野尘而穴地,吼川响以惊天。驰轮居百乘之前,在牧为万群之首。岂生穿衣藻咏,叩角兴歌,履水为江,沾泥成雨。忽以力疲金轭,气[绝]雕辕。形销汉主之筵,影灭齐军之阵。田单之下,长无热(爇)尾之劳;何敬家中,永绝争桥之用。故以农功虽毕,肇牵之路阙如;物化已彰,河汉之涯沉影。所以设斋轮(隆)悼,愿托人形,功德备修,转生天道云云[4]243。

敦煌S.5637、P.3545卷的《祭犬文》(拟)则仅短短数句,就形象地勾勒出狗的特性。云:

犬乃知恩恋主,晓夕卫于门庭;识辨亲疏,出入防于内外。周巡院圃,落草动而先惊;往返园林,风叶飘而已觉云云。

从以上可以看出,敦煌写卷中这种为牲畜而写的祭文,人们都是郑重其事地为役力牲畜设祭,把它们的毛色、习性、神态等方面写得都很细致,特别是主人跟它们之间在生活中长期相依的特殊感情,表现得真切形象,生动感人。这类作品内容奇特,充满情趣。追荐亡灵,辞苦韵哀;祭祀神佛,诚敬于中。丽辞趣篇,可谓文采风流,各有可取。或以简练之笔,将死者生前的音容笑貌,勾勒得栩栩如生,情感真挚;或驰骋想象,绘写天堂冥界的种种景象,宛在眼前,令人动容。有的则是借题发挥,将作者在生活中的失意和感受,集中倾泻,尽情表现,从而收到痛快淋漓的艺术效果。

从上文可以看出,敦煌斋愿文不仅佛教特征突出,文学色彩也很鲜明。这主要表现在愿文的形象刻画、情节叙述、语言运用、结构形式等多个方面。构思精巧,文笔优美,生动感人,行文上多运用整饬典雅的韵文体式,读来音韵铿锵,节奏分明,同时不避俗语、口语,简练传神,体现出较高的文学素养。

佛教在传播过程中,一些宗教仪式和我国古代民间节庆相结合,产生了多种宗教节日,这些节日逐渐成为寺院及民间定期举行的娱乐活动形式。这些民族化的佛教节日,主要有佛诞节、盂兰盆节和佛成道节等,在此活动期间多伴有舞蹈、杂戏的演出。在敦煌愿文中就保存了不少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进行各种佛事活动的原始资料。

《敦煌愿文集》包罗广泛,内容多样,其中既有不少用于表达祈福禳灾及赞颂等心愿的愿文,也有为逝去的亲人(包括寺庙为亡故的僧尼)设斋追福的亡文,有因亲人得病,其眷属向寺庙施舍财物,祈求神灵保佑时的患文;有民间自发组织具有互助性质的社团设斋追福的社斋文;有产妇遇到难产时,家属祈求神灵佑助的患难月文(省称“难月文”),有以燃灯祝愿为主要内容的燃灯文{1};有临圹设祭时用的临圹文等;还有不少以种种佛事活动如礼佛、叹佛、布萨、回向、咒愿、忏悔、启请、开经、散经(法会修毕时之读经)、转经、抄经、往生、开光、置伞、竖幢、庆幡、散食、斋食、施舍、追福、祈福等场合的发愿文,以及纪念释迦牟尼诞生、离家、成道、涅槃等节日中的浴佛、行城等活动时而用的《行城文》《二月八日文》《浴佛文》等,同时还有敦煌地区僧俗等开窟造像、修建寺庙伽蓝、设坛、结社、追荐、酬庆、悼亡、祈赛等场合用的发愿或祝愿性的文字。可以说,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的祈福、酬庆、祈赛、悼亡、追福等,还有抄经、入宅等愿文,普遍表达了人们内心的种种诉求或愿望。敦煌愿文真实记录了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僧俗人士的多种宗教庆典形式,即使表现人们在生活中与牲畜之间长期相依为命而产生的密切感情,对人生遭际和报应轮回等的粗浅理解,都保持着庄重严肃的恭敬态度,表达出敦煌地区古代人们淳朴善良的性格以及他们内心的真诚心愿,其中包含着当时人们对佛教的虔诚信仰。这也是研究敦煌地区佛教社会生活不可多得的材料。

敦煌斋愿文名目繁多,有不少用于佛教仪式如在浴佛{2}、印佛{3}、往生、行城{4}等场合,进行多種佛事活动时使用的愿文。据唐善无畏译《慈氏菩萨略修愈誐念诵法》卷下《慈氏菩萨修愈誐法分别悉地法品第九》有云:“若木剋作千佛印,若河海洲上印沙为佛塔,剋木像印沙。”[8]法国学者侯锦郎认为敦煌印沙佛的仪轨是由社组织的,也是社的活动之一[9]。印沙佛活动在敦煌写卷中多有反映,如敦煌P.3276卷背《印沙佛文》有云:

今则俱来沙岸,选择平净之场,脱诸佛之真容,印如来之妙相。

敦煌S.5573和S.4428《印沙佛文》云:

厥今则有座前施主,故于三春上律,四序初分,脱塔印沙启加(嘉)愿者,奉为己躬保愿功德之福会也。[4]545

汉地佛教一般以阴历二月初八为佛陀的出家日,届时寺院也要举行纪念活动。敦煌写卷中保存有多种《二月八日文》,这当是唐五代时期纪念释迦牟尼的逾城出家的节日,因此在《敦煌愿文集》中还将敦煌P.2058卷和P.3566卷保存的愿文拟题为“二月八日逾城文”[4]445。如敦煌S.1441卷《二月八日文》云:

今则仲春上和,少阳盛时。太子逾越之日,天王捧足之辰。释氏星罗,士女云集,奔腾隘路;像设金园,宝盖旋空,环城竖(树)福。

敦煌P.2237《二月八日文》云:

厥今盛事者,盖是法王回地之日,如来大【阐】之时。厌深宫五欲而游历四门,□老病以发心,睹沙门而出离。父王留御,夜半逾城;且逋逃神踪,旋绕城阙。

汉地佛教一般又以阴历十二月初八为释迦牟尼的成道日,是纪念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觉悟成佛的节日。十二月为腊月,这一天也称作“腊八”。相传释迦牟尼成佛前,曾经苦行六年,最后因饥饿和疲劳过度而难以支持。当时有牧羊女看到后,急忙将自己所带的杂粮和采摘来的水果,用泉水熬成乳糜状的粥饭喂他吃,使他恢复体力,最终在腊月八日成佛。我国佛教徒为纪念佛陀成道事,在每年的十二月初八日,以米及果物煮粥供佛,称“腊八粥”,嗣后演变成为我国的民间习俗。元代僧德■编《敕修百丈清规》卷第二有云:“腊月八日,恭遇本师释迦如来大和尚成道之辰,率比丘众,严备香花、灯烛、茶果、珍馐,以伸供养。[10] ”

敦煌斋愿文还常常将我国传统所举行的丧祭之事与佛教结合起来。如敦煌北图第7133号卷《临圹文》云:

无余涅槃,金棺永谢;有为生死,火灾恒然(燃)。但世界无常,历二时而运转;光阴迁亦(易),除四相以奔流。电光非(飞)而暂耀,等风烛以俄消。然今亡者,寿尽今生,形随物化;舍兹白日,奄就黄泉。至孝等攀号擗踊,五内分崩,恋母慈颜,痛摧(彻)心髓。龙■献(轩)驾,送灵识于郊荒;素盖分行,列凶仪于亘道。存亡永隔,追念何依?悲叫号咷,哀声满路。于是兆赵地以安坟,择吉祥而置母(墓);谨筵(延)清众,就次(此)郊荒,奉为亡灵临圹追福。又持是福,此(次)用庄严施主合门眷属等:为(唯)愿三宝覆护,万善护持;灾障不侵,功德圆满。摩诃般若,利乐无边。大众虔诚,[一切普诵]。[4]796

敦煌P.3765卷《临圹文》云:

盖闻无余涅槃,金棺永寂;有为生死,火宅恒然。但世界[无]常,光阴迁变,故有二仪运转,死(四)相奔流。明■交迁,昏辰递谢。入松枝而暂响,飘炬烛以催明。似上苑之秋花,等祈(祇)园之叶落。然今亡者,寿尽今生,随缘设化;舍此白日,掩(奄)就黄泉。体逐时迁,魂归幽壤。于是龙车轩驾,送灵识于荒郊;素盖绯红,列凶仪于亘道。存亡永隔,追念摧心;悲叫号咷,哀声满路。逐能卜善地以安坟,选吉祥而置墓。于是降延清众,就此荒郊,奉为亡灵临圹追福。惟愿以斯舍施功德,念诵胜[因],尽资用董亡灵所生魂路。惟愿八大菩萨,遥降日宫,三城(世)如来,远乘莲坐(座)。于是天神执盖,下接幽魂。地祈(祇)捧花,上乘其足。破无明之固觳,卷生死之昏云。入智慧门,向菩提路。又将胜福,次用庄严时(持)炉至孝、内亲外姻等,惟愿三宝覆护,众善资时(持),灾障不侵,功德圆满。摩诃般若。

祭祀父母以及为亡灵设祭追福,在我国儒家文化传统中一直是人生大事。而從敦煌写卷中的《临圹文》内容上看,临圹设祭愿文更多的是与佛教生死无常等思想观念紧密结合在一起。

需要说明的是,敦煌P.3765《临圹文》与S.5573、P.2341、S.6417等卷的《临圹文》语句多有雷同之处,可以看出以上均为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的范文。

我国古代丧服制度中有除服之礼。除服,也称“除丧”或“脱服”,俗称“脱孝”,意即除去丧礼之服。这是古代丧礼仪式之一。在古代丧祭中,父母死后周年的祭礼称“小祥”,两周年后的祭礼,称“大祥”。《礼记》卷41《杂记下》云:“有父之丧,如未没丧而母死,其除父之丧也,服其除服,卒事,反丧服。”其下郑玄注云:“除服,谓祥祭之服也。[11]”《礼记》卷32《丧服小记第十五之一》有云:“故期而祭,礼也。期而除丧,道也。”[11]857在敦煌写卷中保存有《脱服文》,如敦煌S.5957卷和P.3765卷的《脱服文》云:

夫色空不可以定质起,灭理而自相迁移。铁围之山,毕(必)至于灰烬;金刚之际,岂免于堙芜?惟我大觉世尊,运津梁于不死之地;真乘志(至)教,开解脱于无漏之林。至矣难名,在于斯矣!厥今坐前施主捧炉虔跪设斋所申意者,奉为亡考大祥追福之嘉会也。惟亡考乃天假神姿,智雄英杰;谋能尅获,长策济时。用武不下于田单,习文亦超于子贡。是妣高门盛族,美德精华;女轨常明,孤标独秀。理应久居人代,育人谋孙。何图业运难排,掩(奄)从风烛。至孝等攀号靡及,虽叩地而无追;欲报何阶,昊上(天)罔极。但以四时迁易,俄届大祥;律度星环,三周斯毕。意欲终身至孝,礼制[有期]。奈何耻受吉衣,哀离凶服。今者空床顿遣,以止哭泣之声;堂宇寂寥,永绝号[咷]之响。故于是日,以建斋延(筵),屈请圣凡,就此家庭,奉资灵识。于是开月殿,辟星宫;龙象云臻,鸳鸾雾集。建斋逾于善德,设供越于纯陀;炉焚净土之香,馔列天厨之味。以斯设斋功德,回向福因,尽[用]庄严亡灵所生魂路。惟愿随弥陀而生净土,逐弥勒而再会阎浮;闻正法顿悟无生,遇诸佛同登妙果。又持胜福,次用庄严斋主即体。惟愿菩提日长,功德时增;法水洗而罪垢除,福力资而寿命远。然后一乘十力之有,普施福于含灵;八难六趣之途,赖此同超彼岸云云。[4]800

从开头“色空”“灭理”等对佛理的阐释,中间说明设斋的缘由,赞叹亡故考妣的高洁德行和卓越才能,申明斋主追思痛苦的至孝之心。接着通过描绘斋会的盛况。“惟愿随弥陀而生净土,逐弥勒而再会阎浮;闻正法顿悟无生,遇诸佛同登妙果”,则表达了希冀佛恩普施,遍及含灵,以解脱“八难六趣”,“同登彼岸”{1}。全文充满佛家名相语句,具有浓重的佛教色彩。由此可以看出,佛教中的苦空无常、生死救度、极乐净土、功德福报、因果报应、地狱轮回等思想观念与我国古代的祭祀礼仪及传统孝道已经密切交融在一起,不可分割。

敦煌写卷中的抄经题记,也表现有较为强烈的佛教信仰。如敦煌P.2907卷《大般涅槃经李季翼题记愿文》云:

夫灵景曜天,则氛雾离歇气霭;法炬辉世,则尘闇慢其昏。是以蠢物仰曦光而含照,群有资大觉以悟心。故如来权应丈六,发敬曚徒;托说无说,开晓迷俗。沉溺这莫不凭之以渡岸,穷辛者莫不归之以阶道。弟子李季翼,生遇圣荫,恩斯勤斯,尘劫莫报。每思竭诚,以展微虑,不图离会有期,有姊适王氏家,灾命早背。兄弟之情,悬心楚切,不任所感,为亡姊敬写《涅槃经》一部,觐(谨)因书持之功,修解之业,迎裨圣灵,助辉冥果。申升无碍,形证妙果。托生紫宫,早游常乐。以此誓因,逮及先师、七世父母、现今家眷,得蒙是福。十方众生、有识之类,使俱绝三有,早成正觉。永平五年五月五日写。[4]810

敦煌斋愿文保存有不少日常生活中针对具体的人或事所写的发愿文,这些愿文随感而发,表达了当时人们的真诚愿望,具有庄重严肃的色彩。而敦煌写卷中保存的这批僧俗人士的愿文类作品,大多都与佛教有着密切的关系,由此传达出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各阶层人士对佛教的虔诚愿望和信仰情怀。这说明佛教已经深入到当时敦煌社会各阶层的日常生活和民俗娱乐之中。

此外,敦煌写卷中还保存有不少礼忏文,这类作品韵散结合,说白与唱诵相连,多用于礼佛仪式。汪娟认为“礼忏文的制作,从它的取材来看,主要是取材于佛经;从它的作者来看,则应处于僧人的制作。”[12]汪娟将礼忏文的结构分为请佛、叹佛、礼佛、五悔{2}、念佛等十二种[12]313-315。这些作品以文字形式记录了礼佛过程的各个方面。

敦煌写卷中的发愿文、祭文、礼忏文、题记发愿等作品,文体形式多样,内容谐谑幽默,长短不拘,生动活泼,语言简练形象。这批作品或敬重祭祀,或虔心发愿,或苦陈忏悔,情感强烈,意旨显豁,宗教特征鲜明,同时具有浓厚的文学色彩,其中有不少作品纯然为文学佳作。

需要说明的是,正如前面指出,敦煌写卷中的斋愿文、祭文甚至礼忏文等类作品,具有程序化或格式化的特征,是范文形式的写本。可以说,敦煌写卷中的愿文作品主要是一种实用性文本,是为在不同场合使用而创作的范本,这些作品常常还表现出“差异很小而雷同很多”的特征。这说明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的人们对这类文体的使用比较普遍,因此敦煌写卷中保存了多种多样的范文写本。同时,我们也可推想,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或根据具体的场合或情境,在此基础上还可进行加工或再创作。这无疑都为人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而对这类作品的普遍需求和广泛使用,反过来又推动着敦煌愿文类等多种实用性作品样式的多样化以及范文水平的不断提高。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隋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人们自觉的宗教追求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习俗。

总的说来,在隋唐五代直到宋初,敦煌地区的宗教信仰偏重佛教信仰,表现出以佛教信仰为中心的多元化特征,带有明显的民间色彩。这体现出宗教思想观念成为当时人们认识理解社会,表达对现实人生看法的一种依据。从敦煌愿文来看,文学赋予信仰以“有意味的形式”,充实的力量和美的色彩,信仰由此得到更为确切的表达,其精神内核也得到进一步加强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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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汪娟. 敦煌礼忏文研究[M]. 台北: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版,199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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