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我国消费市场疲软现象明显。要恢复和扩大消费,在短期内,要紧抓消费场景的修复与改善,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充分释放新冠疫情压缩的消费空间。中长期需要供需两端政策进一步发力。供给方面,加快补齐基础设施短板并支持新业态的发展;需求方面,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并完善社保体系。
近几年,我国消费市场疲软现象明显。新冠疫情暴发至今,消费增速大幅放缓。2020—2022年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平均当月同比增速为2.88%,远低于过去20年间12.8%的平均消费增速。此外,作为最终消费的主力军,居民消费逐渐低迷。2008年至今,我国居民消费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始终低于40%的水平。近几年,居民个人住房贷款快速增长,居民部门杠杆率已超过60%,对最终消费形成较强的挤出效应,叠加新冠疫情影响,社会预防性储蓄心态盛行,居民储蓄快速攀升。
消费作为未来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中国当前的消费水平较其他国家明显偏低,消费未来发展空间毋庸置疑。从消费占GDP比重上看,虽然2010年以来我国消费占GDP比重持续提升,但到2021年该比例仅为54.29%,远低于平均水平保持在70%以上的美国、巴西以及俄罗斯等经济体。从消费对GDP增长的贡献来看,疫情前10年,我国消费对GDP贡献率起伏明显,波动区间为47.44%~68.98%。2020—2022年间,我国消费对GDP的贡献率分别为-6.48%、65.43%和32.8%,波动性增大。世界范围内,拉动GDP的“三驾马车”中,投资一般占20%左右,消费占比60%~70%,而中国投资占比约40%,消费占比偏低,从长期看以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比率将上升。
消费增长的强劲动力
2022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2023年经济工作要把恢复和扩大消费摆在优先位置,着力扩大国内需求。疫情防控优化后短期释放的消费空间,叠加经济发展中的一些新的结构性变化因素,成为扩大消费的主要动力。
第一,文旅服务业及交通运输业消费水平跳升是短期消费增长的源泉。疫情期间,居民被动地减少了对一些聚集性、接触性消费的需求,文化娱乐休闲服务行业营业收入两年平均增速下降,铁路运输、道路运输、水上运输、邮政等行业景气水平回落。疫情防控优化后,此前积攒的消费需求迅速释放,突出表现为2023年春节消费复苏明显。在文旅方面,2023年我国春节档票房达67.58亿元,较疫情前的2019年增长了22.8%。此外,2023年春节假期国内旅游收入为3758.43 亿元,同比增长 30%,恢复至 2019年同期的 73.1%。在运输交通方面,铁路、航空和公路春运客流总量约为20.95亿人次,比上年同期增长99.5%,恢复到2019年同期(29.8亿人次)的70.3%。
第二,居民收入回升与中等收入群体持续扩大有望支撑消费持续向上。一方面,2023 年经济复苏将带动居民收入增速回升。2022年底疫情防控政策放松后,人群中形成群体免疫屏障,2023年初以来疫情影响已经明显减弱。2023年1月制造业和非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双双回升,国内经济开始企稳回升。2023年我国名义GDP有望实现6%左右的增长,推升居民可支配收入上升,并助力消费快速增长。另一方面,我国中等收入群体持续扩容,是消费增强的主导力量。参考《新倍增战略——共同富裕面临的挑战与选择》数据,预计2035年我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将达到8亿~9亿人,较2018年实现倍增。与高收入群体相比,中等收入群体的边际消费倾向较高,预计到2030年,占总人口53%的中等收入消费群体消费将占到整体居民消费的80%左右。
第三,人口年龄结构变化促使消费需求不断细化。2021年,我国15~34岁的年轻消费群体占总人口的比重达25.2%,这些年轻人成长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热衷提前消费并偏好个性化消费,有望成为支撑消费向上的“主力军”。同时,2021年,我国65岁及以上老人占总人口比例已达14.2%,老龄化社会的到来意味着老人在扩大消费中的作用不可忽视。在这些老年人中,70岁以下的低龄老人占比超50%,他们或成为消费中的重要推动力。
第四,数字经济技术成为消费创新发展的新动能。近年来,受益于大数据、人工智能、运筹优化、移动互联网等技术的发展,产业转型发展的动力明显加快,人们的消费方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特别是在疫情冲击下,包括在线娱乐与智能服务在内的新兴行业蓬勃发展,生活服务到家的业务需求不断拓展。丰富的消费场景创造了许多新的消费需求,对扩大内需产生显著的带动作用。
短期恢复和扩大消费的抓手
2023年1月28日,春节后首次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针对需求不足的突出矛盾,乘势推动消费加快恢复成为经济主拉动力”。为了持续回补春节期间消费的短期“跳动”,需要紧抓消费场景的修复与改善,加大财政支持力度,充分释放疫情压缩的消费空间。
一方面,充分放开因疫情关闭的消费场所与消费项目,改善消费环境,满足疫情管控优化后居民的短期报复性消费。疫情期间,居民积攒的消费需求会在疫情防控优化后迅速释放,包括但不限于酒旅、免税、线下零售(黄金珠宝、母婴店)等服务消费的需求释放;出行恢复带动的运动鞋服、箱包、文具等的需求回升,以及疫情中受物流不畅影响的家电、家居消费等或将随着物流的畅通而在2023年实现集中释放式增长。此时,政府应鼓励相关行业部门积极提供服务业务,确保高效充分地供给对应的消费需求,监督市场服务质量,恢复市场有效运行。
另一方面,以资金支持促进消费发力,加大面向居民的财政补贴,提高居民短时间内的消费能力。疫情之下,美国财政快速扩张,大量财政转移支付增加了居民的收入,推动了商品消费恢复。此外,中国香港地区通过发放消费券使得居民大规模增加了消费支出,成为短期拉动消费最立竿见影的方式。借鉴疫后美国和中国香港地区的消费复苏经验,2023年,中国应该果断提高财政赤字率,加大中央财政对居民的转移支付。一是支持地方政府加大消费券发放。借助“中央财政+地方补贴+企业折扣”组合模式,放大消费券杠杆效应。同时,出台针对企业采购端的消费券,有效扶持零售企业和物流企业。二是加大对绿色智能家电下乡和以旧换新的财政补贴。2022年7月促进绿色智能家电手机等消费若干措施出台,在改善家电消费方面取得了一定效果。可以进一步推进这些主流消费产品增长与升级,采用产品购置税减免政策,尽快缓解居民收入下降、信心不足对消费恢复的制约。
中长期促进消费的方向
国务院《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中强调要积极发展服务消费并加快培育新兴消费。在短期“稳预期、保基本”基础上,中长期更需要“促改革、重创新”,为此,需要供需两端政策进一步发力。供给方面,加快补齐基础设施短板并支持新业态的发展;需求方面,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并完善社保体系,逐步形成以消费主导扩大内需的发展新格局。
第一,加快补齐基础设施短板,大力形成有效市场供给。提高消费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力度,以投资带消费。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和投资对优化供给结构的关键作用。2022年4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将消费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纳入专项债支持范围。通过专项债发行,拓宽相关基础设施建设的融资方式。注重数字技术等新型基础设施的建设,尤其是加快对一些发展水平较低,互联网并未普及的县城基础设施补短板工作,促进城乡融合发展。增加新能源汽车相关的基础设施投资,有效形成居民绿色消费需求的市场供给。
第二,鼓励疫情期间新业态的发展,继续拓展未来可能的消费增长点。疫情期间,以互联网经济为代表的新动能逆势成长,包括在线娱乐与智能服务在内的新兴行业蓬勃发展。工信部的数据显示,2023年春节假期7天期间,移动互联网用户接入流量再创新高,达441.1万太字节(TB)。其中第五代移动通信(5G)移动互联网用户接入流量增势突出,同比增长103%,表明很多消费者仍延续了疫情期间的线上娱乐方式进行消遣。这些在疫情期间培养的用户习惯或在未来延续,成为新的消费增长点。政府应抓住互联网经济的时代契机,积极维护互联网秩序,提升线上消费拉动力。同时,借助互联网新型技术水平,提高智能服务效率,优化线下服务体验,以数字经济发展促进居民消费提升。
第三,加快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扩大居民就业水平,增强居民长期消费能力。疫情期间,我国居民就业受到了较大挑战,居民平均失业率为4.2%,较疫情前的2019年约高出0.6个百分点,居民的工资性收入增幅随之下降。工资性收入是我国居民收入的最主要源头。2022年,全国居民人均工资性收入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为55.8%。作为长期收入,工资性收入关系到消费结构升级和长期消费水平。为此,政府应继续坚持“两个同步”,完善工资收入与当地物价水平及社会平均工资等因素相适应的工资正常增长机制和动态调整机制。鼓励引导各地区大力发展县域经济,持续放大乡村特色产业优势,打造品牌,提升就业容量和发展质量,逐渐扭转居民就业与收入的悲观预期,不断增强居民的消费能力。
第四,优化社会政策,扩大居民家庭可享受的公共福利项目,提高居民消费倾向。中国人民银行“2022年第四季度城镇储户问卷调查报告”显示,倾向于“更多储蓄”的居民占 61.8%,比上季增加 3.7 个百分点,表明尽管中国在2023年有望看到消费的报复性恢复,但这并不改变中国家庭将长期维持较高的预防性储蓄的事实。居民之所以有较强的预防性储蓄倾向,是因为其对住房、教育、医疗和养老等预期支出的负担有较为充分的预估。若社会保障体系和家庭福利项目并未达到与居民的经济实力相称的水平,较高的预防性储蓄仍是中国居民的首要选择。为此,我国政府应坚定“住房不炒”的理念,加快构建政府提供的公共住房和长租房屋的供给体系,减轻年青一代购房的储蓄动机。同时,大力发展第三支柱养老保险、提高社保基金权益资产投资比例上限、加快建设养老社区,尽快设计和推出更多以家庭为目标的福利项目,有效充实国家的社会保障基金,提升国家整体的社会保障水平,进一步缓解居民教育、养老和医疗压力。
(张坷坷为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博士后,谭小芬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编辑/孙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