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依旧在奢望,你依旧是从前的那个你,你妹妹还没出生时的那个你,即使家境并不宽裕却也是姨妈心头肉的那个你。我躲了这么多天,与你避而不见,就是害怕你打工归来,变成一个吃尽苦头后垂头丧气、眼神中再也焕发不出一丝光彩的你。
刚见到你时,你随在广东务工的姨妈、姨夫一起归来。你比我小一岁,正是刚上幼儿园的年纪。你瘦瘦小小的,脖子细得像是支撑不起脑袋,身上、脸上是长久在日光下曝晒才有的那种黑,映得笑容格外明朗。妈妈说,从今往后你就寄住在我家了,留在城里上学。
你那么小,正是不懂事的年纪,竟也能迅速明白自己是寄人篱下的角色,在家中从未提过非分的要求,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从不与我争抢。后来家里的那套房子卖给了姨妈,我搬走了,那里真正成为你的家,只属于你的家。你有了母亲的呵护,不再寄人篱下,因而变得眼神清亮、神采飞扬。
上小学时,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天天见面。我毕业了,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初中,我们一月见一面。再后来,我又到了更远的地方,我们一年见一面。正因如此,你去打工的消息我知道得比谁都晚。
得到消息后的那一段日子,我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想起你是因为有了一个妹妹才不得不去打工;想起你那么老实,在外难免要受人欺负;想起你寄人篱下那几年我没能付出更多而感到愧疚……一个又一个念头堆成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大概就是从那日起,我拒绝接收有关你的任何信息,拒绝在你回来时见你。
结果就这么一天天挨到了今天。大年三十,不得不见。
在见你的途中,我忐忑难安——害怕你在打工途中饱尝冷落滋味;害怕你成了畏畏缩缩看人脸色的卑屈模样;害怕你一夜之间成熟世故,成为我这仍然一无所知的学生妹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模样……
到了外婆家,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厅房里,不敢去寻你,却见你掀开门帘走进来,在熙攘的厅房里遥遥地朝我做了一个口型。
我知道,那是你在叫我。
——姐。
我这才发现你还是原来的模样,眼神清亮,神采飞扬,只是头发乱糟糟的,长长了许多,想来是很多日子没打理的缘故。
我这才知道你是去广东学模具去了,打工生涯尚未开始。
我心里那块沉沉的石头这才被挪开了去。
坐不了多久,我就又要离开了,还要去奶奶家拜年呢。
临行时,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望着车外送行的你,心里积了千万句担忧与叮咛,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你赶忙上来,宽慰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心中一痛——受苦的吃苦的都是你,哪里还需要你来安慰我。
最后,你挥着手说:“一路顺风!”
我也只好忍下千句哽咽:“你也是。”
一路顺风!
无论前面的路多么难走,我都愿你一路顺风,愿你始终眼神清亮、神采飞扬,无论经历多少挫折,都能像我最初见你时那样美好。
简评
这篇文章写“你”,写“我”对“你”的种种深情。实写部分,写了大年三十外婆家的“你”,“你我”重逢。其他部分,多是虚写,或回忆“你”寄居“我”家的情况、上学的情况等,或悬想“你”外出打工的情况,或三十晚见“你”前预想“你”的状况等。这些虚写丰富了文章的内容,饱满了“你”这一人物形象,并且,将“我”对“你”的丰富、复杂的感情很好地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