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心安处

颜怡选

我的老家在观美，有一间半两层楼砖混结构的老房子。在这之前，还有两间半木质结构的老屋。在老屋没建之前，祖母与当时已成家立业的大伯父分了家，将祖屋留给了大伯父。因无处容身，祖母向族里的族长寻求庇护之所，族长考虑到我们家的特殊情况，决定让我们家暂住在宗族的祠堂里。这一住，便是八年。

祠堂除了祭祀时有族人来之外，偶有一些无处安身的乞丐在此落脚。心地善良的祖母看不惯人间疾苦，经常从一家人为数不多的口粮——地瓜丝中拿出一些给乞讨者果腹。祖母的这一善举，令乞讨者无不为之动容。

父亲年纪渐长，见住祠堂并非长久之计，便与祖母商议，去镇上买来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打算到街上载客，赚钱建房。父亲将车子的后座用木板加长改装，在木板上放些蛇皮袋充当坐垫，改装完毕，父亲甚是欣喜。父亲望着眼前的自行车，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美好的生活。那年，父亲二十三岁，开始骑车谋生。据父亲回忆，当年他从灵溪柴街口载着客人到桥墩三十六街，单程车费是一人五毛钱。寒来暑往，父亲每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即使冬天手掌开裂生了冻疮，夏天因天气闷热屁股长出火疖子，也未曾动摇父亲的决心，只因父亲心中有个信念，要赚钱将房子盖起来。

冬去春来，从灵溪到桥墩十多公里的路上，父亲骑着那辆二八大杠，在一次次尘土飞扬与泥水四溅中，渐渐滚出了炙热的梦想。终于有一天，当父亲拿着骑车赚来的800 块钱交到祖母手上时，祖母无比欣慰。之后，祖母向親戚借了几百块钱，托人到镇上买来一些木材，父亲则到后山砍来几棵桉树，准备着手建房。

父亲和大伯父、二伯父三人选定了一块风水宝地，择个吉日，动土建房。不久，一幢两间半木质结构的新房便落成了。当房子上梁那一天，父亲吃着象征着日子红红火火的麻糍时，眼里噙满了幸福的泪水——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了。

老屋建成后的第八年，弟弟出生了，那年，我六岁。弟弟是家族里在老屋降生的第一个男丁，预示着家族人丁兴旺，意义非凡。弟弟出生那天，我正和小我一岁的妹妹在山上捡拾柴火——那时候农村还没有煤气，各家各户都用柴火烧水做饭，我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经常结伴去后山捡拾一些树叶、枯枝之类的柴火回家，几个天真无邪的小伙伴在一起边捡边玩耍。这时，从山下走来一个同村的小伙伴，人还没到，声音却远远地传过来了：“怡选，你快点回家，你妈妈生了，生了个男孩子。”

“真的吗？”

“难道我骗你不成！”说话间，那个小伙伴已到了跟前。

我听完，赶紧喊上妹妹，背着柴火，飞一般地赶回家中。

在老屋的二楼，我正式和弟弟见面了。

只见弟弟光着身子，坐在一个大脸盆里面，接生婆手拿毛巾为他擦拭着身体。弟弟的眼睛还未睁开，紧紧地攥着小拳头，在胸前不停地挥舞着，似乎在告诉这个世界：哥们我来了！

我转头看见母亲虚弱地躺在床上，她望着不远处的弟弟，眼里满是怜爱。

接生婆交代我们一些注意事项，起身便要离去，在旁的外婆忙拿出一个红包塞到接生婆手里，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那天，是农历九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巧的是，我的表弟也是在那一天出生。据老一辈人讲，吉日出生的小孩一辈子都会好命，据我所见，亦是如此。

现在，我们家搬到了灵溪居住，父亲时常会回老家住住，人老了，总想回到出生地，见见老友，会会亲人，那里才是他心灵的安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