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个体幽暗意识到文学作品的启蒙思想
——基于《政治少年之死》与《阿Q正传》的对比分析

2023-12-28 20:32张向卓
吕梁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阿Q鲁迅

张向卓

(北京语言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83)

社会背景对于作家的文学创作而言不仅可以提供丰富的素材,更对作家的思想产生重大的影响。鲁迅和大江健三郎二者虽分别生活在中日两国,时间相隔50余年,但两人所面对各自国家的社会背景却有相似之处。

一、相似的社会背景

(一)积贫积弱的中国

《阿Q正传》是鲁迅文学生涯中创作的唯一一部中篇小说,创作于1921年末。此时,中国自辛亥革命成功并建立中华民国已经10年,但国家仍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并未实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的革命初衷。中国积贫积弱是外在表象,归根结底在于辛亥革命所代表的旧民主主义革命所发动的“政治革命”和“思想革命”并未同步,即资产阶级革命没有真正发动广大群众,中国的广大百姓对于共和理念和革命思想并不了解,百姓大都将自己置身事外,定位在旁观者的身份看待当时社会的变革。这一社会现状被鲁迅发现并刻画于文学作品之中,其中《阿Q正传》对于群众“看客”形象的麻木不仁的形象描绘得极为传神。在小说结尾处,阿Q被带往刑场时道路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这回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1]57“看客”目睹“革命者”阿Q被枪毙后的感受是“不如杀头好看”,而非同情阿Q的遭遇,更没有思考革命的含义。这样的“看客”形象不仅出现在《阿Q正传》一文中,更是贯穿于鲁迅大部分的文学作品之中,这种形象是当时中国社会的真实写照。人与人之间,百姓与国家之间存在大量旁观者的“看客”,究其原因是辛亥革命的“思想革命”没有跟上“政治革命”,这才是阻碍当时中国发展的关键原因。

(二)亟需改革的日本

有学者认为,大江健三郎不同时代文学创作的主题和风格虽有改变,但其“文学表现形式、历经探索失败后重新确立文学方向、形成独特文学理念和方法的过程”[2]是在他文学生涯最初10年完成的,即1957年至1967年。而促使大江健三郎确立文学方向和理念的原因,也和当时日本的社会背景有密切联系。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作为轴心国发动侵略战争,战败后被美军占领管控改造,其国内政治、经济、思想等各领域均遭受重创,使得日本国内社会矛盾重重。其中,战后日本的高等教育发生明显变化,由于军国主义的垮台,日本高校不再具有传播军国主义思想与皇国言论控制的政治需求,青年学子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与此同时,受战后婴儿潮的影响,20世纪60年代日本大学生群体的人数上升到了一个高峰,因此日本国内学生运动此起彼伏,新左翼组织的参与人数得到扩充,极大扩充了左翼再启蒙思想的生存空间。日本左翼力量因此得到充足发展,战败后的日本本应借此力量迎来民族独立,政治民主改革的道路。但随着冷战开启,美国强制打断这一进程,“将战后的所有问题都还原为了经济问题,经济复兴、经济繁荣压倒一切。”[3]最终将日本政治民主化进程拦腰折断,致使战后的日本极右翼势力未被清算,仍操纵日本政坛。这样的阻碍“不仅妨害了日本的民主化,同时也势必对战争中受到侵略的国家表现出一副不负责任、不思反省的态度。”[3]战后日本右翼政客对于战争中所犯罪行拒不承认的根源也因此埋下。

而“安保运动”则是引发一切的导火索。1951年9月8日,日本和美国签署《日美安全保障条约》,规定日本从属美国法律,而且美国可以在日本设立、扩大和使用军事基地。此后这一条约不断修订,并于1960年1月19日重新签署《新日美安全条约》。虽然该条约强调日美两国对等关系并加强两国军事同盟关系,但因为敌视苏联、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随时有将日本再拖入战争的风险。故在1959年到1960年之间,日本国内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安保运动”,反对日本签订该条约。大江健三郎也参加了“安保批判会”和“青年日本之会”的活动,对此深有感触,而他也将这种感悟,浸透在了《政治少年之死》当中。

二、鲁迅与大江健三郎文学作品的启蒙思想

大江健三郎是日本文学界反对军国主义的代表人物,以上时代背景对其产生了重大影响。日本悍然发动侵略战争而后战败投降,美国名为正义管控实则侵占日本,这些都对大江健三郎的思想倾向产生了深刻影响,也让他把反对侵略战争、关注社会问题、思考人类命运等命题形象而深刻地融入在自己的作品当中。其中,《政治少年之死》所蕴含的反对战争、呼吁和平的思想,就源自于大江健三郎对这段历史的感受与思考。

大江的创作思想受到鲁迅作品的深刻影响。1921年12月,鲁迅创作发表了《阿Q正传》。1931年初,山上正义将《阿Q正传》翻译成日文,这是日文最早的译本。此后,《阿Q正传》的日文翻译多达六七种,在日本广泛传播。鲁迅的作品,尤其是《阿Q正传》当中对压迫的愤怒和对革命的信心,也让日本人民群众感受到了巨大的革命力量与鼓舞,成为日本当时大学讲授中国文学史、思想史备受推崇的教材之一,对于日本左翼思想及文学启蒙深具意义。大江健三郎从小读着鲁迅的作品长大,深受其风格、思想的影响,大江健三郎对鲁迅推崇备至:“到北大演讲,面向广大青年畅谈自己的文学生涯与理想,则表达了大江对作为教育家的鲁迅的追慕之情”[4]

在《阿Q正传》中,鲁迅以辛亥革命为时代背景,塑造了未庄农村一个自轻自贱、自欺欺人、欺软怕硬的流浪雇农阿Q的人物形象。同样,大江健三郎也在《政治少年之死》中,以安保运动为时代背景,塑造了缺乏家庭温暖、靠手淫认同自己、甚至体能考试时大小便失禁、成为同学嘲讽对象的十七岁的“我”。有学者认为,“通过导入少年形象来撼动成人世界的既成观念,揭示自己的文学思想。”[5]这样的创作方式更能使读者受到感触。两部作品同出一脉的典型化手法,是现实主义文学中塑造人物的一种基础方法。因此,无论是鲁迅笔下的阿Q,还是大江健三郎笔下的“我”,都源自于作者发掘的社会现实,并通过特定的描写表明了自身的文学思想。也就是说,两位作家意欲通过塑造怪诞的、变异的、不同于常人的,甚至带有一定负面、病态性格的主人公,来反讽并抗争各自国家的社会现状。他们均在以自己所接受的启蒙思想,一次又一次通过文学作品的塑造,意图打破当时各自社会的思想困境。

启蒙思想是作为启蒙主义者的鲁迅和大江健三郎对于社会正义、天赋人权、自由平等的思考与探索。鲁迅在留日求学期间,初步产生了启蒙思想,他认为拯救中国的根本道路在于“任个人”,即只有改变每个人的内在精神,才能带来社会变革。而个体内在精神改变的最大困难在于那些思想尚未开化、甚至愚弱的国人。所以《阿Q正传》塑造了蒙昧而愚蠢的阿Q,并借助阿Q之口,喊出了贫下中农“造反了!造反了!”的革命愿望。鲁迅对阿Q性格的揭露,意在对整个旧社会的批判,对整个旧的意识形态的批判。这种塑造无疑是尖锐的,猛烈的,但鲁迅根本目的并非旨在讽刺、挖苦以阿Q为代表的农民,而在于想要通过这种强烈的爱憎,表明辛亥革命仅在表面推翻封建社会使国家步入共和,但人民群众内心对革命的本意并不了解,若要真正做到民族独立国家富强,需要广大人民群众从思想上做出改变,若要改变中国的积贫积弱,需对群众进行思想上的启蒙,认知到革命的目标和意义。

大江健三郎的《政治少年之死》也是如此。该作品中的政治少年原型来自于山口二矢,山口二矢是1960年刺杀社会党委员长浅沼稻次郎的日本右翼团体组织的成员。因此在大江健三郎的描绘中,这位政治少年经历了家庭与外界的漠视,使其愈发自卑孤僻。当他心中有诸多苦闷而无处发泄时,偶然结识的右翼势力鼓励他将苦闷发泄到政治暴力事件当中,这种难得的“认可”瞬间点燃了长期得不到关注的少年孤独的内心。他自以为通过数次暴力事件找到了人生真正的意义,即获得认同感和归属感,殊不知却在右翼势力虚构的谎言中彻底走向灭亡。

在谈及二战后日本的严重社会问题时,大江健三郎坦言:“我感到,自己所信赖的战后民主主义的体现者的肉体竟是如此脆弱。我想这和精神的脆弱也不无关系”[6]。正因此,大江健三郎同鲁迅一样,作品中的“我”也是根植于当时日本青年群体的认知问题和内在精神,对于“我”逐步走向灭亡的塑造,同样旨在唤醒日本青年,要反对极右翼势力在日蔓延,并以反战、理性、和平的思想,代替占据日本天皇制的右翼思想,想以此对民众进行启蒙,进而帮助战后日本走上正路。

鲁迅和大江健三郎,通过阿Q和“我”的反讽式振臂高呼,均侧面体现其蕴含的启蒙思想,因而形成了《政治少年之死》与《阿Q正传》共同的思想内核,即促进民族觉醒进而拯救国家。但长路漫漫,即便社会现实如此黑暗,群众被蒙蔽陷入困境,两人仍笔耕不辍,创造了一部又一部深邃的作品,塑造出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推动各自国内启蒙思想的深入发展。

大江健三郎作为日本左翼文学的翘楚,在日本的影响力极大。虽文学界对政界影响有限,但大江健三郎一直都在努力通过文学作品表达自己的启蒙思想,即被后人认为是“试图通过文化批评来解决文化危机”[2]。但是真正的启蒙并不简单,因为“启蒙并不只是指向民众的智力开发和政治经济意识的启动,而是指向现代人格的自主与自决。”[3]因此,真正的启蒙不能仅关注表象上的改变,更需从考虑到深入人的本质进行重新塑造。战后日本的左翼文坛若要做到现代人格上的再启蒙,文学作品中就需有触及人心灵的作品,其中大江的《政治少年之死》当中所蕴含的启蒙主义,便是对日本二战后左翼思想的坚守。

三、个体幽暗意识与作品的启蒙思想

鲁迅和大江健三郎各自创作的文学作品中都蕴含着启蒙主义思想,而这种启蒙思想则同二者均拥有的幽暗意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以说个体的幽暗意识才是二者文学创作中启蒙思想的内在原因。

鲁迅个体的幽暗意识因何产生,向来是学界研究的重点,众多学者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例如,钱理群曾在比较鲁迅和周作人二人创作风格时认为鲁迅更加敢于打破一切,并时刻保持怀疑精神“于是选择了‘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但这确实是一个新的境界,这是与鲁迅的彻底的怀疑精神直接相关的。”[7]98-99因此认为鲁迅的幽暗意识源于“怀疑精神说”。再如,竹内好认为,鲁迅的幽暗意识源自鲁迅自身宗教思想的“原罪意识说”。还有学者认为,“希伯来精神资源说”[8]等看法都给鲁迅幽暗意识的产生提供了独特的见解与思考。

综上,上述观点均承认,鲁迅的幽暗意识是面对“黑暗”时敢于“呐喊”的行动,是在看透当时中国社会本质问题后的主动担当,也因此证明鲁迅的幽暗意识不仅在于严厉批判了国人的劣根性,更在于敢剖析自身。因此鲁迅自身的幽暗意识是一种动力源泉,为其饱含启蒙思想的文学创作提供源源不断能量的同时,这种思想也在不断影响后人。

大江健三郎的幽暗意识深受鲁迅文学思想影响,这一点他本人在2009年于北京大学演讲时也真情流露。如“大江先生再次提到,自己从鲁迅作品中获取了‘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的信念,这也是他之前在很多场合提到过的。”[4]所以,鲁迅的作品和其思想一直是大江健三郎文学创作的源泉之一。同时,他也将鲁迅“勇敢战斗的人文主义、果敢前行的悲观主义”的精神传承并再现得淋漓尽致。

“文学史历来都呈现出社会文学和个我文学的交替互换的态势”[9]这样的状态也完美体现在二者身上。大江健三郎之所以如此推崇鲁迅的文学及思想,与两者之间幽暗意识的共情是密不可分的。何为幽暗意识?幽暗意识就是对世界、对人性中与生俱来的种种黑暗的正视与醒悟。正如有学者指出“在鲁迅的小说中,身体总是被处决、被规训和毁灭的”,具体表现为“观看”的暴力、“被吃”的身体以及“政治化”的头发”[10]这样的写作方式完美地体现出世界矛盾的存在,即有光明就有黑暗。而鲁迅与大江健三郎生活的时代背景,都是身处国家矛盾尖锐,人民生活水深火热之时。所以他们不得不面对社会黑暗,但是内心却同样地、始终地向往光明。他们将这些社会的、人性的阴暗面,通过文学作品,升化为思想价值的表达。

文学作品若不能俯下身去创作,作品难免显得无病呻吟。因此“不触及‘民众的心’,就与他们的真实存在‘无干’,也就不能从根本上激发他们的自觉”[11]13正如鲁迅创作《阿Q正传》时值辛亥革命成功推翻清王朝之后,社会陷入民主共和的乐观主义思潮中,但鲁迅仍以阿Q的命运展示了一种悲观的特立独行。鲁迅的幽暗意识通过正视与描绘复杂人性和黑暗社会,以实际行动展示批判、质疑的力量。正是这种真实又极具反差的力量,更能唤醒未曾注意到现实的国人,或者已注意到问题却仍在自欺欺人的国人。因此凡是能被鲁迅作品吸引的人,便有可能成为有一份力、发一份光的向上之力。大江健三郎同样如此,他的《政治少年之死》中所塑造的“我”这一角色,也是根据日本二战后复杂的社会形态,以批判的笔触写就。这两部通过塑造一个具有批判性的典型人物来反讽现实的作品,暗合了两位作家的幽暗意识。

鲁迅与大江健三郎的幽暗意识,归根结底是根植于绝望的“呐喊”。大江健三郎读到鲁迅作品时,这种幽暗意识的共情就已经萌芽,因此大江健三郎的作品都蕴含了与鲁迅相同的幽暗意识,而《政治少年之死》与《阿Q正传》两部作品中这一思想更为明显。

鲁迅参与过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他亲身经历了辛亥革命的过程与结局、得到了经验与教训,认识到辛亥革命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落后,所以当他把这些融入到《阿Q正传》时,自然不会是简单的抨击社会黑暗面,而是通过描写阿Q、小D、王胡等贫苦农民的生存现状与视野局限,以及赵太爷、钱太爷、丁举人等地主阶级和假洋鬼子的剥削压迫与见风转舵,形象生动地总结了旧民主主义革命失败的教训:中国资产阶级的革命并未发动最广大的劳动人民。也就是说,旧民主主义革命时,中国基层群众无法真正理解革命的意义,旧民主主义革命自然无法避免失败的命运。总之,《阿Q正传》以阿Q这一农民为人物形象,以辛亥革命为背景关系,描绘了在旧民主主义革命时农村中农民与土豪劣绅的真实状况、传统思想与新兴思想的碰撞。鲁迅的幽暗意识逐渐演变为启蒙思想,这也是鲁迅日后成为左翼作家的重要节点。

二战后的日本也面临严重的社会问题,“战后,美军占领和天皇制的存亡理应是日本人所要面对的最大课题,然而,这个课题却被消解在美国军事保护下的经济复兴政策之下。”[3]而这一亟需解决的社会问题被美国强制掩盖,也就导致日本国内民众的启蒙被打断,因此日本思想史学家丸山真男曾指出,“民主主义思想并未在日本人的思想深处扎下根,也并未成为日本人行动的原动力。”[12]167

而大江健三郎的作品一直在用辩证的方式,理解并不断诠释他从鲁迅这里接收到的如何从绝望中主动、积极寻找希望的幽暗意识。对于大江健三郎的文风,有学者认为,“在大江文学中,处于“监禁状态”的人并不痛苦、窒息,他们往往觉得自己受到了保护,并享受这种被监禁的感觉。”[13]故此,在《政治少年之死》中,主人公“我”从自卑怯懦的平凡少年,到勇猛无比的“天皇之子”,何尝不是一种被右翼势力“监禁状态”下所谓的“成长”,而“我”在这种“成长”之中却感到极有成就感。但这种蜕变在极端右翼及天皇制思想控制下,显得即恐怖又幼稚。它像一个狂热的旋涡,让少年沉溺于天皇制思想而无法自拔,最终走向刺杀政敌的道路,也毁灭了自己的未来。大江健三郎对生活在冷漠家庭、浮躁学风、乱斗政党中的“我”充满同情,对这样的社会现实导致一个少年走向极端右翼进行批判。同时,他也以少年的死亡,表明极端右翼势力不得人心,终将走向灭亡。这与鲁迅的幽暗意识如出一辙,也是日本二战后保守思想占主导时的一股“逆流”,在当时日本混乱的社会背景之下,逆流而上,一如他们都相信,自己的希望可以在“新世界”中得以实现。

四、结语

鲁迅的《阿Q正传》反映了经过辛亥革命却依旧积贫积弱的中国,大江健三郎的《政治少年之死》描写了二战失败后亟需政治改革的日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时两国都面临着新的历史任务——社会转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大江健三郎与鲁迅都以个体的幽暗意识为基础,升华为文学创作中的启蒙思想。总之,二者都是通过自己的方式促进启蒙思想应用于社会现实中,体现了根植于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也说明了对社会现实的深切忧虑与未来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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