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现场与韩愈贬潮驿路中的诗歌

2023-12-28 03:22
关键词:潮州韩愈秦岭

史 航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000)

元和十四年,韩愈因上《论佛骨表》而触怒宪宗,宪宗将加以极法。后因裴度、崔群等人劝阻,才免除重刑,乃贬韩愈为潮州刺史。韩愈在被遣途中留下了十四首诗歌,这些诗歌早已被学界所重视,学者们大多从韩愈贬潮经历、人生体验及心境心态等方面进行抉发。近年来,唐诗之路研究逐渐成为古代文学研究中的热点,韩愈贬潮驿路中的诗歌再次进入研究者的视野中。如尚永亮教授的《韩愈两度南贬与诗路书写翦论》,论文重点就其两度南贬之整体情形、创作特点、诗路同伴及沿途酬唱等予以探究[1]。周静敏《论韩愈贬潮系列诗歌中的贬谪之路》对韩愈贬潮路线的路途始末再做梳理,通过分析韩愈途中以地点命名的诗歌,探究韩愈在被贬途中的心理变化及其原因[2]。本文在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现地考察等方法,对诗中有争议之处重新阐释,并梳理韩愈贬潮驿路诗对后世文学的影响。

一、贬潮驿路中的险隘与韩诗

关于其迁谪路线,从其诗名《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武关西逢配流吐蕃》《次邓州界》《食曲河驿》《过南阳》《题楚昭王庙》《泷吏》等诗可知韩愈由长安出发,走蓝田、武关驿道,入邓州、南阳,过荆襄,再南下入韶州、取广州,最后到达潮州。关于其具体路线的择取,前贤多有考论,不作赘述。本章主要关注贬潮路中的险隘,韩愈在贬潮驿路中写及两大险隘,一是蓝田、武关驿路段,一是入岭南道后的泷水水路,韩愈在两地留有《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泷吏》诗。

(一)“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云横秦岭家何在”一句,韩愈各注本中或无注、或仅注其所属行政区划,如陈景云《韩集点勘》卷二:“班固《西都赋》曰:‘于是睎秦岭。’《通典》云:‘在蓝田县界。’”[3]钱仲联先生《韩愈》引陈景云原句,亦并未作深解[4]。孙昌武《韩愈选集》:“蓝田山为秦岭一部分。”[5]以上诸家都仅注“秦岭”二字,并未论及“云横秦岭”是何种景象。在一些韩愈诗文鉴赏类著作中,也大多是一笔带过,如黄永年《韩愈诗文选译》中说:“彤云横带秦岭。”[6]王淑均说“阴云笼罩着秦岭”[7],将“云横秦岭”解释为云横于秦岭之上是目前学术界最普遍的一种解释。但联系作者的写作现场,通过还原写作现场的地形地貌、交通状况,就能更加还原韩愈眼中所见之景。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诗作于唐时蓝关,如今蓝关旧址不存,但蓝田县仍保留部分蓝关古道旧迹,此路从秦汉一直沿用至清代,唐时亦然。笔者通过翻看《唐代交通图考》附图《唐代秦岭山脉东段诸谷道》[8]并与卫星地图对比,可见确如《蓝田县志》记载,“县境内东南部群山如带”。又经实地观察,亦见“山峦起伏较大,坡陡,切割深”[9],其地形地貌为群山连绵,沟谷纵横的自然景观特点。

笔者通过高德地图测蓝关古道与西安的大致距离,约有五十余公里。距离之遥,即便是天晴无云时向西北方看去,也早已望不见长安。再往深处走去,须越过重重山峦,故知韩愈行至蓝关时发出“家何在”的迷茫、困惑之感,与白云遮挡与否无关,而阻碍视线的是数道横亘于远处的秦岭山脉,连绵不断,层层叠叠,正如横挂在天边片片缕缕的云。若适逢大雪,山脉尽白,与天边白云更无二致。韩愈正是在大雪之日被贬的,行至蓝关时回首望长安,见秦岭山脉尽白,宛如白云遮住了视线。而将秦岭比作横云,在初唐早已有之,如宋之问《过中书元舍人山斋》:“秦岭似云横,周原如黛饰。”[10]故“云横秦岭”一词应是韩愈对当时秦岭大雪封山情状的描绘,亦可解释为“秦岭如云般横在天际”。此句描述对象为雪披秦岭的景象,而非前人所论述的云横于秦岭之上。

而“雪拥蓝关马不前”一语,也可根据蓝关古道的地形地貌、交通状况,对此句再做解读。

蓝关古道有数公里修建在山脊上,与山脊走势一致,曲折环绕,坡度陡峭,弯折处常望不见前路,行驶时必得倍加小心。在交通发达的今天,行驶在蓝关古道依旧艰险,而在车马行路的古代,蓝田武关驿路早以奇险而常见诸于诗人笔下。

白居易曾描写过蓝田路的交通状况,《初出蓝田路作》诗中说道:“停骖问前路,路在秋云里。苍苍县南道,去途从此始。绝顶忽上盘,众山皆下视。下视千万峰,峰头如浪起。朝经韩公坡,夕次蓝桥水。浔阳近四千,始行七十里。人烦马蹄跙,劳苦已如此。”[11]白居易所描写的场景是一处群峰迭起的山路,峰头如浪,站在高处能下视众山。诗中又说前路在秋云里,可见地势极高且不平坦,视野也受限,故白居易行路中不仅马蹄跙,人也跟着烦闷。天气晴好时尚且如此,若是遇上雨雪,更加难以前行。据《旧唐书》:“大雪,人有冻踣者,鼠雀多死。”[12]448北宋王禹偁在《感流亡》中更是形象描述了蓝关逢雪时的艰险,“故园虽孔迩,秦岭隔蓝关。山深号六里,路峻名七盘。襁负且乞丐,冻馁复险艰。唯愁大雨雪,僵死山谷间。”[13]风雪天中的山路极为难行,一不小心便会车翻马覆,更有可能冻死,而韩愈被贬之日亦是这种恶劣的天气。

据韩愈《潮州刺史谢上表》:“臣以正月十四日,蒙恩除潮州刺史,即日奔驰上道。”[14]刚出长安之驿路地势如此崎岖复杂,时又遇大雪,行走于险山中更是艰苦难挨,寸步难行。被贬之日为正月十四日,再过一日便是上元节,尚来不及与家人团聚,宪宗便遣他“即日奔驰上道”。正如诗中所说早上正于朝中上奏,旋即“夕贬潮州路八千”,朝廷遣谪之急,刻不容缓。便知为何韩愈不走路途更平坦的两京驿道,而走崎岖难行但驿程短的蓝田武关驿道了。“雪拥蓝关马不前”,此句表面只写大雪封山,但细看“拥”字,实则作者形象描绘了山风夹带大雪席卷蓝关的情状。何焯评此诗曰:“沉郁顿挫。”[4]诗中未明言逐臣之悲,迁谪之苦,但了解了写作现场的地理环境和交通状况,便可知道作者当时是何等身心俱疲、茫然无助。所以当侄孙韩湘至蓝关时,韩愈心中所想的是死亡之威胁,故在诗中嘱咐韩湘“好收吾骨瘴江边”。

(二)“胡为此水边,神色久惝慌”

韩愈贬潮路中的另一大险隘是入岭角后的水路,其中于泷水行船时所作的《泷吏》诗最具有代表性。《泷吏》中说:“南行逾六旬,始下昌乐泷。”岭南另有一道河流名泷水,属泷州,韩愈诗中泷水为韶州界。诗中昌乐县,又称乐昌县,据郦道元《水经注》:“武溪水出临武县西北桐柏山,东南流,右合溱水,乱流东南径临武县西,谓之武溪……武溪水又南入重山,山名蓝豪,广圆五百里,悉曲江县界。崖峻险阻,岩岭干天,交柯云蔚,霆天晦景,谓之泷中。悬湍回注,崩浪震山,名之泷水。”[15]又据《元和郡县图志》,泷水在汉代时属于曲江县界,梁武帝于曲江县又置梁化县,别属始兴郡。隋时改为乐昌县,唐县名因之,武德年间改属韶州[16]902。韩愈入韶州乐昌县时有《题泷寺壁》:“不觉离家已五千,仍将衰病入泷船。潮阳未到吾能说,海气昏昏水拍天。”行船于泷水中时有《泷吏》诗:“往问泷头吏,潮州尚几里。行当何时到,土风复何似。”

前人对《泷吏》诗多有疑问,因韩愈两次亲身经历过岭南之行,一是少时曾随兄长韩会贬官来过韶州,见韩愈《过始兴江口感怀》诗:“忆作儿童随伯氏,南来今只一身存。目前百口还相逐,旧事无人可共论。”二是阳山之贬时,对岭南有过切肤体验。既熟悉岭南风物,又为何会对泷吏发问呢?况韶州本近潮州,韩愈行至此理应已接受远谪蛮荒的现实,如泷吏所说“官今行自到,那遽妄问为”,缘何又在韶州问潮州境况呢?对此,朱彝尊评《泷吏》道“欲道贬地远恶,却设为问答”[4],认为韩愈问答是其表现技巧。此说仍有未尽之意,设问固然可以解释韩愈情感表达之方式,但仅停留在艺术分析层面,却又未能揭示韩愈深层的写作动因。若能联系诗人的写作现场,就便于理解韩愈的复杂心理了。

韩愈在《泷吏》中写道:“险恶不可状,船石相舂撞。”韩愈行于泷水中时船石相撞如舂物,水流湍急且回旋激荡。正与上文所引《水经注》中“悬湍回注,崩浪震山”之状相吻合,可见泷水附近地形确实如此,韩愈所写亦非夸张。

昌乐泷的险恶,让韩愈切身感受到了行船之艰辛,前路之不可测,又增添了恐惧与不安。韩愈生性敏感,惧怕死亡,当韩愈从老吏口中听闻潮州“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鳄鱼大于船,牙眼怖杀侬。州南数十里,有海无天地。飓风有时作,掀簸真差事”的可怖景象,其刚踏上贬途时那种忧惧之感又猝然而至,由此能理解韩愈在泷水边因何“神色久惝慌”了。这既是对潮州地理环境的忧虑,也是对前方人生路的迷茫与担忧,地理环境影响了作者心态,又从文学层面表现出来,是贬官视野中特有的地理色彩。

二、唐代驿站职能对韩愈贬潮诗的影响

据《大唐六典》称:“凡三十里一驿。”[17]驿站最基本的职能之一,就是通过置驿以示路程里数,而韩愈诗中另一个特殊的现象是对路程的格外关注,如“夕贬潮州路八千”“直去长安路八千”“千以高山遮,万以远水隔”“潮阳南去倍长沙”“孑孑万里程”“潮州尚几里”“不觉离家已五千”。

韩愈称潮州距离长安“路八千”,据《通典》称潮州至长安七千七百六十七里[18],与韩愈所说“夕贬潮州路八千”合,但与韩愈实际行走里程不符。今考《元和郡县图志》,长安至郴州三千二百七十五里,郴州至韶州四百一十里[16]706,故韩愈取郴州路,行至韶州,仅走了三千八百零五里路,与在韶州所写“不觉离家已五千”不符。又“(韶州)南至广州,水陆相兼五百三十里”[16]901,而潮州“西南至广州水陆路相兼约一千六百里”[16]894,虽入岭南地界,但韩愈从郴州取广州赴韶州又行了两千一百里水陆路。因此韩愈从长安至潮州约共行了五千八百余里,可知其在诗中所写里程为虚指,并非纪实作用。而韩愈如此频繁地记写路程,则与他的贬官视野有关。韩愈并非是如柳宗元、刘禹锡那种明显的地理意识,刘柳二人诗文中客观描绘地理环境,而韩愈不做细致刻画,也没有“附于史官地里志”的责任意识,韩愈笔下对地点、路程的叙述,都是与主体体验息息相关。按唐代驿站制度,以日传四至六驿的速度来计算,韩愈到潮州应在三十至五十天左右,而韩愈在韶州已经“南下逾六旬”,一旬为十天,韩愈走了两月余。可见,韩愈此次迁谪不仅路程遥远、险隘多、时间长,因久行不到而内心格外煎熬,故屡屡提及里程。

而唐代驿站除食宿、传递等普通职能外,还是赐死重遣官员之处①参见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 年,第639-640 页.。如蓝田驿,重罪之臣多赐死于此。据《旧唐书》黎幹传,德宗立,将黎幹除名、长流,后又赐死于蓝田驿[12]3426。《代宗纪》记载宝应元年,襄州刺史裴茙本应贬至费州,代宗路中降旨,于蓝田驿赐自尽[12]270。又《昭宗纪》记载昭宗光化三年,王抟贬为崖州司户,至蓝田驿被赐死[12]766。另有在青泥驿赐死朝臣之例,如《文宗纪》载,大和九年,前襄州监军陈弘志杖杀于青泥驿。综上,结合唐代馆驿职能之一就是作为赐死官吏之处。

而韩愈虽自称是“为圣明除弊事”,但在上谏之时却采取了错误的方式态度,在《论佛骨表》中称不奉佛之帝王在位长久,而奉佛之帝王年寿不永,运祚不长。言辞失当,亦语涉不敬。据《旧唐书·韩愈传》宪宗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12]4200-4201韩愈因此触犯刑章,“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12]4201,韩愈才免除一死。

从韩愈被诏回京路上所作的《去岁自刑部侍郎以罪贬潮州刺史乘驿赴任其后家亦谴逐小女道死殡之层峰驿旁山下蒙恩还朝过其墓留题驿梁》诗,可以试还原韩愈贬后情况,宪宗命韩愈“即日奔驰上道”,韩愈仓皇之中无暇安顿家眷,随后全家亦遭谴逐。他在《食曲河驿》中写道:“群乌巢庭树,乳燕飞檐楹。”乌鸦、乳燕尚能归巢,韩愈却全家被遣散,其女又死于道中。韩愈在《潮州谢上表》中回忆这一段经历称自己“万死犹轻”。虽得重遣,但焉知不会在路中被赐死。因驿站有作为赐死重贬官吏之地的职能,故韩愈诗中畏死心理犹重,而作为食宿、邮递的驿站,在韩愈心中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贬潮途中韩愈屡说自己“归无望”“无路何能还”“重罪”“抱重罪”“杀身谅无补”等,皆是其心理状态在文本上的投射。曾大兴先生在《文学地理学》中说,地理物象和地理事象能够触发自己的生命意识[19],而韩愈在贬潮之路中遇见的险峰、急流;遇见流放的吐蕃囚、被水漫溢的民宿,都使得韩愈在作品中写出自己的观察思考、生命体验,而韩愈的敏感心理,又加重了他的种种感受,故诗中多有畏死之言。因此当韩愈踏上驿路那一刻,每过馆驿之时,内心定当万分惶恐,这是贬官视野中独有的感受与体验。

三、韩愈贬潮之路作品对后世文学的影响

(一)提供叙事原型

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中“雪拥蓝关马不前”一语,引起后世文人墨客无数遐想,对“雪拥蓝关”故事的改编,在晚唐即已出现,段成式《酉阳杂俎》中韩湘是一位身怀绝艺之人,可使白牡丹染色,花中亦藏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十四字[20]。在宋《青琐高议》中,将故事进一步改写并调整了结构,花中所藏之诗有了谶语的意味,后韩愈贬潮即是应验[21]。

宋代诗歌中也多引用《蓝关》典,如李纲《次退之蓝关韵》、刘过《金陵雪中》二诗通过书写“雪拥蓝关”典故,从韩愈贬谪经历中寻找心灵契合之处,借以抒泄内心情感。

元代由于全真教的兴胜,《蓝关》诗更是一度敷衍成神仙度脱故事。诗词曲的引用未有停歇。至明清,雪拥蓝关已成为八仙故事系统中一节,在戏曲领域进行再创作。如车江英《蓝关雪》、杨潮观《韩文公雪拥蓝关》、绿绮主人《度蓝关》、王圣征《蓝关度》[22]。五代时期,南唐宫廷画师周文矩曾作《雪拥蓝关》图,此画在后世被争相收藏,明清时期各类题画诗、题画词也纷纷出现,如曹义《题蓝关图》、倪谦《雪拥蓝关图》、沈周《蓝关图》、罗伦《和夏正夫题陈粹之家藏蓝关拥马图》、吴宽《韩文公度蓝关图》等,不胜枚举。

综上所述,历代诗词曲“雪拥蓝关”的叙事原型,皆来源于韩愈贬潮路中创作的《蓝关》诗,经过历代文人润色、敷衍,从诗歌用典到“蓝关图”的绘画与题写,再发展到了明清戏曲中对“雪拥蓝关”故事的改编,为文学、绘画、戏曲领域增添了新的叙事蓝本。

(二)提供精神慰藉

韩愈贬潮路中的诗作也为后世文人提供了精神慰藉之处,通过用韩愈事典、语典来与古人共情,或借以抒泄内心情感,或从韩愈贬谪潮州的历史事实中汲取信心,寻找精神力量。

第一类如宋李纲《次退之蓝关韵》:“奏疏螭坳上九天,谪官剑浦路三千。披陈肝胆成微志,跋涉山川赖壮年。缅邈寄书黄犬后,凄凉陟岵白云前。君恩欲报知无所,清梦时时到日边。”[23]韩愈的人格、风骨和精神,已经化为中国文人的一种传统精神,这种精神的核心内涵就是坚守本心和铮铮风骨[24],李纲从韩愈因上疏而被远谪的相似经历中寻找到了契合之处,抒发君臣见疏,报国无所的愤慨。又如明史彬在知乐昌政事时作《韩泷烟雨》:“忆昔昌黎远谪官,道经武水涉层滩。一天烟雨迷空峡,夜半风涛下急湍。树色遥连山色晓,浪花飞作雪花寒。莫言巴蜀多危险,今见韩泷行路难。”[25]作者亲临泷水切身感悟到了昔日韩愈行船泷水中的艰险。又有元代曹伯启于淮甸遇层冰积雪而难以行舟,故徒步前行,此段经历联想到了韩愈蓝关遇雪时的经历,故写下“曾闻雪拥蓝关马,今见冰凝邵伯舟”,书写远谪的现实遭遇以自嘲“自笑此身虽矍铄,却思何处不淹留”[26]。第二类如明高启《闻潮州迁客消息》的“泷吏相迎渡恶滩,到时应是几旬间”[27],首联即化用韩愈《泷吏》诗来代指友人被贬,但末句的“名姓未看兵籍落,音书忽附估船还。莫言久作炎荒客,会逐阳和返故山”又从韩愈奉诏还朝的事迹中汲取希望的力量,借以安慰友人。综上,正是因为有了韩愈贬谪潮州的历史事实及其在贬潮路中留下的经典诗歌,后世与韩愈相同经历之文人找到了抒发情感的宣泄口,并通过书写韩愈的逐臣心迹、情感体验,或聊以自慰,或感怀抒愤。

结语

从长安至潮州险恶的地理环境与交通状况不断刺激着贬臣的敏感心灵,蓝田山路的高与险,泷水水路的急与湍以及食宿馆驿时联想到在此赐死的罪臣,种种因素皆引起了韩愈独特的心理感受。因而韩愈对写作现场的择取,是与其贬臣身份、地理环境息息相关的,韩愈将行路中对死亡的忧惧、触怒圣颜的懊悔、对前路不可测的担忧,都写诸笔端,也正是因其独特的贬官视野,才催生了贬潮驿路中的经典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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