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好中国故事的叙事特征

2023-12-27 23:14张海霞刘久晖
对外传播 2023年12期
关键词:对外传播中国故事

张海霞 刘久晖

【内容提要】作为新兴媒介,社交媒体短视频不仅打破了跨越国界的地理空间界限,而且其碎片化、流动性、沉浸性等叙事特征使中国故事的对外传播具有更强的传播效果。近年来,从“公众到公众”的交流、对话、交往模式成为新公共外交的最新发展形态,多元化的主体参与、非制度化的行为主体、非官方化的宣传表达,更符合当下全球交往中的对话需求与连接想象。社交媒体短视频的对外传播正在朝向更注重身份认同、情感共鸣与价值共振迈进。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搭建的中国故事讲述空间中,用户参与不仅促成了信息的共通空间,用户的主体性认知也构成了有“共通价值”的媒介空间,从而更利于达到“不失语”“能对话”“可共情”的中国故事对外传播理想效果。

【关键词】社交媒体短视频 对外传播 中国故事 叙事特征

一、视听叙事助力讲好中国故事

在法国媒介学者雷吉斯·德布雷(Régis Debray)看来,媒介学的核心在于研究技术和文化之间的互动结构,以及探究社会结构和跨社会关系如何与传播技术结构相互作用和影响。同时,媒介学旨在以广泛的方式研究社会和跨社会的文化传播,强调人类组织和技术创新在保证文化传播能力中所扮演的角色,并对媒介在历史、社会和文化方面的影响进行阐释和说明。①而社交媒体短视频正是为文化传递与人文交流而衍生的一种新的媒介传播形式。这一新兴媒介密切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并以更为丰富的视听叙事将媒介空间内的事物进行展演。视听叙事的碎片化、流动性以及沉浸性是当下以社交媒体短视频为媒介空间、媒介场域对外讲好中国故事的主要叙事特征之一。

(一)视听叙事的碎片化

在社交媒体呈迅猛之势发展的数字化时代,人们更像是如德国社会批判理论家哈特穆特·罗萨(Hartmut Rosa)在其著作《新异化的诞生》中所提出的进入了“加速社会”,一切都在加速运转。人们的工作、学习、生活节奏在加速,信息也在加速向人类的视觉和大脑涌入。生活节奏的加快无形中增大了人们的压力、压缩了人们的休息时间,而社交媒体短视频的便携性、伴随性、可移动性恰好满足当下人类短暂性时间的缓冲,短小精悍的呈现恰与人们碎片化的空闲时间相契合,完美掌握了现代社会时间加速下的人类需求。

社交媒体短视频在对外讲述中国故事中呈现出视听叙事的碎片化特征,满足了人们的观看需求。人们不仅可以作为收看、接收的一方,而且社交媒体短视频的易得性与易用性也改变了人类以往对于媒体的超权威、不可靠近的属性认知。人们在联通网络的情况下,可以随时随地利用社交媒体短视频进行日常细碎生活与身边点滴故事的记录与分享,成为一个碎片化视听内容的传播者。因其不需要专业、高难度的操作,视听叙事的碎片化简单易得、易于传播,更易于被人们接受。

借助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述中国故事,有助于将传统的具有高度权威性媒体的话语权与讲述权下放、扩散至普通个体这一数量庞大的群体当中。可以说,碎片化既是媒体权力下放的原因,又是权力下放的结果。学者喻国明曾将碎片化定义为“社会转型期传播力量构建所面对的社会语境”,②不仅是社会转型时期出现碎片化这一社会语境,更是当下媒介形式转变、媒体深度融合所需要的社会语境。这一社会语境也更符合、匹配当下快速流动的传播状况。

(二)视听叙事的流动性

视听叙事的碎片化加剧了视听叙事的流动性,促使社交媒体短视频中对外讲述的中国故事加速流动与传播。与传统媒体的固态特征不同的是,社交媒体短视频这一新媒介具有超强的流动性,构成社会家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提出的“液态社会”。

视听叙事流动性具有以下成因:首先,人们一方面作为社交媒体短视频故事内容的发送者随时随地分享、记录,增加了传播主体的基数;另一方面作为接收者,利用短暂的碎片化时间享用着碎片化的视频。这是传者与受者身份的游移所造就的流动性;其次,具有社交媒体属性的短视频所构建出来的中国故事对外传播的强互动性,增加了用户与受众(用户与用户)之间跨越时空即时联结的可能性。高传送速度、低时间延迟的点赞、转发、评论等操作行为都是互动的方式与生成。这是信息传播、故事内容的流动性;最后,短视频中的弹幕与视频内容同时抵达受众,更易于激发受众的共情心理,进而增加了互动性,促进了流动性。

社会学家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认为社会就是围绕着“流动”所搭设与建构起来的。“流动”不仅是空间的位移,还意味着社会结构网络中的个人借助时空抽离机制,与“不在场”的人们进行互动。③而当下,“不在场”与“在场”的划分似乎要有一个前提的界定,即具身性。无论具身的在场与具身的不在场,似乎不再受时空的限制,因为得益于视听叙事的沉浸性。

(三)视听叙事的沉浸性

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好中国故事具有鲜明的视听文化的气质与特征。它已然成为现代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方式、基本认识图式和固有行为方式,蕴含着图像时代大众进行图像叙事、沉浸场景体验和建构新型社交的外在视觉表征。④而当下的视听远比图像时代更具沉浸性,影像元素与社交属性的交融,互联网下的社交媒体短视频构造出更为逼真的场景,场景是沉浸性产生的物质性基础。

最早将“场景”一词运用在传播学领域的是美国作家罗伯特·斯考伯(Robert Scoble)和谢尔·伊斯雷尔(Shel Israel)。他們将“场景”定义为人与周围景物关系的总和,其中既包括场所和景观等硬件要素,也包括行为情景和心理氛围等软件要素。⑤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述中国故事所打造出的网络场景或曰场域之所以具有视听叙事的沉浸性,可从以下三方面分析:

其一,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述中国故事以“我”进行叙事,作为第一现场的故事讲述者和主人公讲述所见、所闻,可最大限度地将故事场景还原,增强故事接收者的沉浸感、视听叙事的沉浸性;其二,新“视觉文化”的显著特征即我们的日常越来越趋向于美化,视觉愉悦和快感体验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主要因素。⑥社交媒体短视频的叙事不仅是美的构建,更是场景的不停变换,给受众以良好的体验感;其三,“使用与满足理论”认为人们所接触的媒介活动都是基于自身特定的需求动机,通过这些活动来满足人们自身的特定需求。加速社会所导致的现代性焦虑加剧了人们对于生活的不确定性与不安全感,而社交媒体短视频在对外讲述中国故事时既为受众创造了互动交流空间,也为受众带来了新鲜愉悦的情感层面的体验。这一情感体验或来自故事内容本身所引发的共鸣与共情,或来自交流互动下关系日益密切的感情。

二、参与叙事提升中国故事的穿透力

媒介以各种不同的、演进着的形式深度嵌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人们也在媒介的使用中频繁地更新着自己的日常生活,尤以社交媒体短视频为主。如抖音平台的广告语“抖音,分享美好生活”已形成一种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的日常生活的参与叙事。对外讲好中国故事也具备这一明显特征,并且由于社交媒体短视频的可得性、易操作性,更像是一种集体性全民分享的日常参与叙事,涵盖范围广泛、参与主体丰富、呈现形式多元。

(一)在地用户与外籍用户的日常参与

用社交媒体短视频讲述中国故事的日常参与者不仅有一定数量的在地用户,更有一批外籍在华用户,他们的日常分享和密切互动增强了实现融通中外的可能性。

以抖音海外版(TikTok)视频账号“zhirenshequ”为例。它由中国本土人士和国外人士共同创办,旨在向全球观众展示真实的中国生活和文化,视频内容涵盖美食、旅游、手工艺等,呈现中国多元的文化和风景。2021年1月27日,该账号发布过一则时长为54秒的短视频《如何在中国用筷子吃饭》。在这条视频中,一位中国女孩在向一位外国女孩讲解如何正确使用筷子,包括握法、用法和禁忌等。至今该视频已经获得超过5600万人次的点赞量和超过17万人次的评论,为海外受众了解中国的文化故事提供了最直观的叙事表达。

社交媒体的强互动属性,加强了中外用户的对话与交流,促进了外国受众对中国的了解。中外用户的日常参与一方面有利于打破文化差异、文化隔阂的刻板印象,如:不少国外用户对中国的新四大发明(在线购物、高速铁路、共享单车、移动支付)大为赞叹,有望转变国外受众对中国的看法;另一方面也使得传受双方达成一种更为自然、自由的交流方式,以避免出现对抗式解码。

(二)官方与非官方群体的广泛参与

有研究者提出,当前中国国际传播已超越过往国家机构、主流媒体主导的圈层结构,步入了全民外交⑦、全民国际传播⑧的多元主体时代,例如外籍在华人士,以及涵盖留学生群体、有海外生活经历且具有较强跨文化沟通能力的华人这类“第三文化人”⑨等中介群体以“桥”搭建起的国际传播作用。而社交媒体短视频中对外讲述中国故事的日常叙事表达正是国际传播多元主体时代的表现,官方和非官方群体的平民性表达共同构建了亲民、近距离对话的中国故事的对外传播。

社交媒体短视频这一社交媒体平台,搭建起了官方与非官方群体性的集体表达互联网场域,勾连起了上下一体的话语叙事空间。受众对非官方的中国故事表达与叙事具有一种自发、天然的好感,从而避免了心理层面的疏离感。如在华外籍人士与来华留学生作为“第三方文化人”,因其血缘的先天亲密属性,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中的故事呈现与叙事更具有对外传播的说服力,更易引起海外受众的共鸣。在中国学习生活多年的加拿大男孩的賬号“liamcandothings”在抖音海外版以自身向海外受众讲述了他从初来中国在学校学习汉字,到他通过观看中国电视节目提高听力和口语能力的独特体验,展示了他在中国学习汉字、提升汉语能力的全过程,让更多外国人了解到学习汉字的乐趣与挑战。

综观我国主流媒体在国内外社交媒体短视频中对外讲述中国故事的叙事特征,以及从过往官方化的独白到当下从告知到对话的话语方式与话语态度的转变,可以发现短视频更有助于激发受众共情,从而提升对外讲好中国故事的传播效果。

(三)现实生活与远程虚拟的融合参与

“共同在场”也是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述中国故事的一种超越时空、去边界化的融合参与的日常叙事特征之一。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内中国故事的讲述者与观看者的互动达成了现实生活与远程虚拟的融合参与。故事讲述者是实在的在场,观看者是一种借助媒介的虚拟在场。

例如社交媒体短视频关于亚洲象群的集体迁徙的叙述,就借助了科技的力量,将现实在场与虚拟在场相互交融,为受众带去了中国故事的具体而真切的体验。中国媒体在象群迁徙过程中全程跟进,用无人机记录象群的活动,进行24小时直播,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生动的亚洲象嬉戏打闹、休息睡觉等画面,国际受众纷纷热情地点赞、讨论。中国对于自然动物的保护引发了海外受众的共鸣和好评。这不仅让海内外无法近距离观看体验的受众可离身在场,获得真切感知与体验,更有利于海外受众具体、深入地理解中国生态故事以及地球生命共同体理念的含义。

媒介技术的现实在场与虚拟在场的融合打破了官方话语场和民间话语场之间的隔阂,成为促进跨文化对话的重要平台。在社交媒体短视频中,公众讲述的往往是基于自身生活的情感化、碎片化的故事,更容易增强受众的情感共鸣。而当下人工智能、元宇宙等新兴媒介的迭代更新,使社交媒体短视频的场景式应用进一步升级,进而促进中国故事为媒介空间内外受众所带去的深入感受,在技术的加持下达到更具有穿透力的传播效果。

三、互动叙事实现中国故事的共情传播

在虚拟与现实的融合下,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述中国故事是一场联结时空的互动叙事。对于参与社交媒体短视频传播的用户来说,无论是作为分享者还是接收者,他们之间的参与、交流与互动带来的是一场具有信息共通性和连接共情性的互动叙事,亦是社交媒体短视频对外讲好中国故事的又一叙事特征。互动叙事的核心依然是用户的参与、交流。

(一)用户参与的信息共通

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所搭建的讲述空间中,用户参与不仅促成了信息的共通空间,用户的主体性认知也构成了有“共通价值”的媒介空间。

美国文化和人类专家、跨文化传播(交际)学奠基人爱德华·霍尔(Edward T. Hall)在其著作《超越文化》一书中提到“高低语境文化”的概念,其中高语境文化中的传播偏向于信息传授双方所持有的相同社会背景及其文化结构,低语境则是着重偏向于信息交流、双方交际时所使用的语言。同时,高低语境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具有其自身的流动性。中外本身具有的高低语境的差异,是造成中国故事对外传播隔阂和障碍存在的原因之一。但对于一些关乎人类共同利益和追求的传播,往往可以超越高低语境的划分,从而实现跨语境传播。

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跨语境的信息共通和价值共通的互动叙事中,尽管有着不同的生活背景和差异性的文化传统,但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共同期冀和美好向往是趋于一致的,具有共通的价值取向。如一位来自英国但在中国生活多年的年轻人在他的抖音海外版账号lukeconsolate中发布了一条“尝试辣到呛的火锅挑战”的视频,挑战中国四川最辣的火锅,展示了中国的饮食文化,激发了国外粉丝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中外饮食习惯虽然不同,但文化和文明却又相通,都对美食有着共同的向往。

(二)用户交流的传播共情

当人们看到别人发生的事情与自己过去或现在的经历有所相似,或是此情此景达到内心的理想化时,他们会产生移情或投射的心理。这意味着将自己的情感、特征、意志等投射到外部的人或物体上,这符合受众移情或投射的心理,⑩进而增加互动的意愿,并在互动中相互产生共情。

优秀的中国故事表达不仅能促进用户的参与、交流与互动,具有较强的正向传播效果,还能引起精神上的共鸣,从而在交流中达成共情性的连接与传播。技术与情感的交融,是当下中国故事得以有效传播的客观与主观的基础支撑。

社交媒体短视频何以达到共情?首先,社交媒体短视频当中的非语言符号所具有的视觉冲击效果有助于引发共情;其次,在社交媒体短视频的同一媒介场域中的互动交流和对话所致的“情感卷入”便于激发共情。例如,在李子柒的短视频当中,饭桌上总是有奶奶这一老人角色的出现。亲情是人类共有的属性,海内外的受众都会产生共有的人文关怀。此外,受众观看短视频时会产生移情的心理,会由视频中的奶奶念及自己亲人,并在评论区分享自己与亲人间的过往经历。在这样的互动中易于引发共情。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实践问题與本土化理论创新研究”(项目编号:19AXW00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张海霞系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2023级国际传播白杨班博士研究生;刘久晖系英国华威大学硕士研究生

「注释」

①[法]雷吉斯·德布雷:《普通媒介学教程》(陈卫星、王杨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年(2021.2重印),第9页。

②喻国明:《解读新媒体的几个关键词》,《广告大观:媒介版》2006年第5期,第12-15页。

③[美]曼纽尔·卡斯特著:《网络社会的崛起》(夏铸九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383页。

④林峰:《移动短视频:视觉文化表征、意识形态图式与未来发展图景》,《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第144-149页。

⑤高婷:《土家族形象的视觉建构研究》,硕士学位论文,湖北民族大学,2022年。

⑥周宪:《日常生活的“美学化”——文化“视觉转向”的一种解读》,《哲学研究》2001年第10期,第66-73页、第80页。

⑦钟新、令倩:《全民外交:中国对外传播主体的多元化趋势》,《对外传播》2018年第9期,第7-9页。

⑧李沁:《泛众传播视阈下全民国际传播素养的提升:概念提出及路径建构——兼论中国立体全面的对外舆论主体》,《对外传播》2021年第7期,第24-27页。

⑨史安斌、童桐:《平台世界主义视阈下的“第三文化人”:国际传播的一种协商视角》,《传媒观察》2022年第8期,第5-12页。

⑩Hoffman,Martin,Empathy and Moral Development: Implications for Caring and Justic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pp.29-30.

责编:吴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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