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本名牟茜茜,1988年9月出生,浙江台州黄岩人。诗歌发表于《诗刊》《十月》《星星》《诗歌月刊》等刊。出版诗集《三寸之地》。
乖乖对准镜头
它说:你没有权限
于是我眨了眨眼
它说:你没有权限
我又冲它笑了笑
它说:你没有权限
莫非得把脸拧成一团二维码?
它说:你没有权限
我竟有些感动
站在落叶满地翻滚的门口
第一次想起这三十多年不明就里的生活
对动物园不感兴趣
因为我是大人。
关在笼子里的黑熊
为了告诉自己是熊,与同伴争夺
女儿隔着铁笼投进去的饲料
它吼叫,牙齿白得像石灰岩
嘴唇褪到牙齦根部
我们觉得运气好,窥到了罕见的
野外生存艺术
如果没有笼子,我们会被咬断
脖子。至于欢爱
它们可能需要人工授精。
蟒蛇盘在玻璃匣中,门票显示
它们的存在等于它们的价值
我没跟孩子们强调同情心或者
偷窥欲。嗯,这是老虎,这是长颈鹿
听孔子的教诲,多识鸟兽虫鱼之名。
它们已被掐头去尾,只剩下胸肌——
肥壮的唐僧肉
失去声音的夏天,像一层保鲜膜敷在
榨汁机轰鸣的烧烤店外面。
如果我被卷入黑色的壳
而这黑甲只够护住胸,
有人来砸脑袋
要把我拖进一片啤酒瓶碴儿
我是否也会急中生智,把胸腔扔进油锅?
迟到的天兵喊声震天,于事无补,干脆入座:
“来一盘,上酒,速度”
冰镇后的深夜万籁俱寂
它们提着脑袋,夹着尾巴,从桌底逃遁
遥远的夏天在用走调的声音叫着——
“不知,不知”?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
画中,寒山手持荷花走出隐居的岩洞
“辱我、笑我”,搂紧拾得的肩
“轻我、贱我”,和合堂宣读封仙圣旨
门外鞭炮噼啪,拾得靠在寒山
错落有致的脚边,抬起芙蓉花般
充满中年弹性的笑肌。款款十里红妆
新娘被花轿端着移植到需要结果的地方
“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竹盒子赶紧盖上。人群涌来如鲤鱼争饵
“只要忍他、让他、由他”
荷花梗挑启盒盖,“避他、耐他”
新郎吻得新娘喘不过气来
“敬他,不要理他”
慢一点,盒子里,有什么?
荷花糕,花生米,桑葚酒,晚上的夜宵?
“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哦哦,新娘摸出被中的枣子、桂圆
婚书为何画两个秃老头儿
叽咕个不停?教你思无邪呢,新郎
一把扯过鸳帐
注:诗中引文为寒山与拾得的问答对话。
一个人坐在河边
芦苇青青,比发髻还高
她把每个朝代爱过的人放进锦囊
安静的朋友,远处河流送来金子
你穿白裙子的背影像鹤
我想把髂骨交给你,它因为过多地生育
像铁链一样生了锈
她说起那次相亲
天上下着好人和坏人
光的直觉消失在推开的房门背后
落地窗外,有人在偷看
指甲在吱吱抓挠无法穿透的阻隔
想与我放在玻璃这侧的手指,完成一次肌肤
之亲
他走进咖啡馆,坐在我对面
两颗咖啡豆从斤斤计较的芸芸众生中掉入研
磨轨道
牛奶和糖按一定配比被推入输卵管
一杯莫须有的咖啡
“谁有资格评判它的好坏?”
我端起眼前的男人,觉得可以爱他
我会不会像母螳螂,像喝光咖啡一样
把他吃掉?
黄鹂与布谷
黄鹂问布谷如何穿过春天的水帘洞
布谷说二郎神已经不管了。
黄鹂不懂,从南天门直接飞进去?
还是侧面的龙门?天狗还在吗?
黄鹂疑惑,玉帝何时颁发了御令?
天兵天将还守着吗?
布谷皱起眉头,二郎神已经不管了。
黄鹂默默弹开耸肩的翠柳
听不懂回答的鸟儿
呆望着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打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