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鲁宾逊漂流记》和《蝇王》看荒野小说的生态伦理关怀

2023-12-25 15:12
文化学刊 2023年9期
关键词:鲁宾逊漂流记荒岛

王 磊

荒岛小说,顾名思义就是将故事的场景设置在“荒岛”之上,这促成了这类型小说以相对与世隔绝、远离城市喧嚣、摆脱人际关系、更加贴近自然的环境空间中展开,自然而然少了几分司空见惯,多了一些神秘的吸引力。荒岛小说的主人公往往会在各种机缘巧合或者突遭变故的前提下流落到荒岛之上,那里人迹罕至,远离人类文明,主人公顺理成章地落入到了艰苦、恶劣、危险的自然空间内,并与之产生了生存对抗。作者通常会通过这样的博弈过程来揭示人类如何与自己的兽性斗争,如何与大自然抗衡的内涵,最终揭示出人类本身与人类社会想要向前发展,除了要通过一系列的道德规范来处理好人性与兽性的二元对立关系之外,最终还要依靠人类与大自然的和谐共融,才能真正意义上获得救赎。笔者以荒野小说中的代表作品《鲁宾逊漂流记》与《蝇王》为例,从生态伦理视角出发,分析了这类小说作品当中丰富的内涵与创作范式。

一、“荒岛”的生态伦理价值

在荒岛小说这一固定题材当中,“荒岛”的存在和设定本身就是一种充满生态伦理价值的典型代表,英美发展历史当中,工业革命带来人类社会的飞速前进,冰冷的机器在代替人工快速创造社会价值的同时,也带来了人类之间充满铜臭的物质纵欲与逐渐冰冷无情的社会人际关系。“荒岛”的设定远离城市喧嚣,甚至人迹罕至,这首先是作者创作荒岛故事的一个伊甸园,这里往往是作者幻想出来的,是虚构的,没有人类破坏痕迹的大自然初始状态,从生态伦理关怀视野来看,“荒岛”无疑是美的,是不被侵犯、不被改造的,这体现了作者对于原初生活状态的一种渴求和期待,同时也对熟稔于人类社会生活的主人公来说,形成了相对新奇的体验环境,为冒险故事和新奇见闻埋下了伏笔。在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当中所塑造的主人公据说是有真实故事原型为基础的[1],小说的主人公鲁滨逊是一名在人类社会生活还算过得去的中产阶级,他的漂泊与历险来源于对现实生活的不甘,他的骨子里带着冒险的愿望,并先后三次付诸了实际。“荒岛”对于鲁滨逊而言,是不甘现状的流浪归处,更是人类探索新世界的一块浮冰,他在荒岛生活了几十年,实现了对荒岛从最初的不熟悉到探索再到逃离的过程,也在心态上呈现出了“好奇-尝试了解-恐惧-尝试征服-和解”的过程,展现出了人类与“荒岛”环境的共处过程,也揭示了各个环节不同的心态变化。《蝇王》则诞生于较晚一些时候,戈尔丁以未来假想的设定,在人类的核战争中将一群孩子空投到了一座无人的荒岛之上,无疑对于这种设定下的“荒岛”而言,更像是对故事中孩子们的一种救赎,使他们远离了战争的伤害,然而这种美好很快被打破,孩子们在争夺荒岛统治权的新战争中,不断地破坏着荒岛的宁静美好,最初的如同伊甸园一般的景象顷刻崩塌,荒岛不再是救赎之地,更不再是无人涉足的伊甸园,反而沦陷在了人类战争的炮火之中,成为了人类社会发展争斗的牺牲品。相对比来看,《鲁滨逊漂流记》当中的“荒岛”最终通过人类与自然的和解,成为了帮助漂流者回归人性的存在,而《蝇王》当中的“荒岛”则由最初的美好沦陷在了人类发展的过程中,最初的美好沦为泡影。两部作品的作者都将落脚点放在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上,但一个从头还原了人类与自然的发展过程,通过温情故事彰显人与自然的和谐主题。另一个则是选择了虚构的未来场景,用自然的牺牲来唤醒人性的良知,渴望敲响人类试图改变自然的警钟。“荒岛”的价值对于两部风格迥异的作品而言也呈现出了差异,但蕴含在其中的生态伦理关怀价值却是异曲同工的,都是呼吁人们能够在自身发展的同时,学会尊重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共处。

二、荒岛小说中主客体的二元对立

《鲁滨逊漂流记》虽然被归类为荒岛小说,但主人公却是类似于《白鲸》当中船长亚哈一般的海洋征服者形象。鲁滨逊本来在人类社会中有着相对不错的生存条件,作为一个中产阶级而言,荒岛并不是他冒险生涯的目标,但是却机缘巧合地成为了他长期奋斗的阵地。对于荒岛的征服和探索也并不是他一上岛就开始的,这像极了人类诞生后与大自然的共存历史,人们最开始会产生新奇与向往,膜拜大自然的伟大与神奇,萌生出要长久与之生活在一起的美好愿望。但随着人类对于自然的探索程度加深,时间累积之下,他们开始掌握了一些生存技能,逐渐发现通过自己的力量,大自然生活的一些困难得以克服,而这种征服感造就了人们的进取心和占有欲,他们开始自满、目中无人,开始觉得自然的力量能够被征服,自己便开始了征服和掌控,甚至试图让自然的发展朝着自己的需要发生转变。这一时期的人类是自大的,在已取得的成绩上沾沾自喜,开始萌生出主宰自然、改变自然的想法,并大胆地付诸实践。然而过度的改变和侵占最终引来自然的报复,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大自然的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最初渴望主宰大自然的想法是那么的可笑,人类开始变得卑微,变得怯懦,有的甚至放弃了生的希望,在改变自然的进程中呈现出让步和后退。最终,人类放弃了侵占与改变自然的想法,自然也回馈给人类和谐的生态环境,达到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融。鲁滨逊在荒岛上的历险生活就符合人类与自然相处的这一典型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美好的人性(道德)与人类原始的野性(兽性)形成自然的对立,人与自然形成对立,这种二元对立的达成是荒岛小说的魅力所在,也是小说之所以引人入胜的关键所在。众所周知,没有矛盾冲突,就无法构成文学创作的情感高点,读者也就很难被吸引,而正是这种二元对立,成就了荒岛小说的情感对抗与情节跌宕,前后的转变过程也正符合了人类与自然的交互过程。在《鲁宾逊漂流记》中,作者还同时塑造了与鲁滨逊截然相反的“星期五”这一角色,二者之间也存在着二元对立关系,鲁滨逊更像是白种人的统治者地位,而善良服从的“星期五”则更符合黑种人的被统治者地位,这里也映射出当时西方社会的种族歧视。深入挖掘和品读就能够发现,《鲁滨逊漂流记》看似是讲述了鲁滨逊流落荒岛的故事,实际上深层次的蕴含着当时西方人的海洋观、种族观、自然改造观等多重意识观点,也反映出了人与自然对抗、种族歧视、人际关系理论、上帝视角等多重内涵。

《蝇王》的创作要晚于《鲁宾逊漂流记》,作家戈尔丁以一个未来发生的假想设定,构建了一个人类核战争的背景。与《鲁宾逊漂流记》不同,这部作品更多地加入了对战争和道德的思考,以第三次世界大战为现实背景所创作,带给了戈尔丁更多的相关性探索空间。《蝇王》以未来战争的设想构建了这部荒岛小说,一群被迫卷入核战争的孩子们被迫降到一座荒岛,原本这座荒岛是那么美好,给了战争中孩子一个庇护所,也成为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然而,当人类摒弃了人性和道德之后,即便是孩子也会在争取统治权的战争中丧失天真与美好。在这里人类的和平与战争形成二元对立,荒岛的存在与被战争破坏的家园形成二元对立,天真的孩子与沦丧的人性形成二元对立,荒岛的美好与丑恶的人性形成二元对立,道德约束下的人性与丧失理性的兽性形成二元对立,人类共同的愿望与作品构建的世界演变形成二元对立。在众多的对立和冲突下,这部作品冲突不断,让战争的丑恶与残酷跃然纸上,将人性与自然的美好展现的淋漓尽致。作家戈尔丁本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亲历者,他痛恨战争,认为战争摧毁了人类的道德底线,打破了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平衡,让万千孩子流离失所。他通过这样一部作品呼吁人们要学会与丑恶的人性抗争,学会与自然和谐共处。这种原本的、应当的,却与小说中的故事构成形成异化、对立,这让故事读起来更加惨烈,充满了作者对病态社会、畸形人性、贪婪嘴脸的鄙夷和嘲讽,然而也正是这种对立和嘲讽,更烘托出了作者想要表达的生态伦理关怀和人道主义思想。

三、荒岛小说中主体思维的演化与最终升华

在《鲁宾逊漂流记》当中,主要呈现鲁滨逊对于荒岛从好奇探究到改造的过程,正是一般荒岛小说中主体思维演化的基本范式,因为这符合人类在探索大自然、认识大自然、改造大自然这一过程当中的基本历史演变过程。人性总是这样,当自己面对新奇的事物时,人类怀着对新奇事物一无所知的心态,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总是留有底线的试探,而这种试探表面总会以笑容、和蔼、亲和来粉饰,因为人类总是知道面对无知要保持谦逊低调,如果过早地暴露出征服欲,那么强势带来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这一点在《蝇王》当中也是一样的,上岛的孩子们起初并没有表现出占有欲,而是怀揣着好奇心展开了一番欣赏与了解,这时主体的善意显然是占据主动的,“荒岛”对于这时的主体漂流者而言,无疑是汪洋中的一块救命板,帮助他们短暂的摆脱当时的险境,从而获得片刻的喘息,而此时的主体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与这座荒岛共处多久,如何离开这里,或者是将要从这里展开怎样的剧情,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也都是无法掌控的。无一例外,荒岛小说的主体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荒岛生活之后,都会投入到对荒岛的改造之中,在他们眼中那些原本可爱美好的野生动植物[2]最终都会沦为他们食用的食物,这是人类在荒岛求生中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温饱问题,是人活着就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这种人类向自然的索取以及对自然的改造是难以避免的,然而其本身也就是对立的,是冲突的根源所在。然而,最终荒岛的沉沦并不在于人类适度的索取,在这一点上大自然是慷慨的,他一定会给予荒岛求生者“生”的希望,满足他们适度的生存需要,然而人性在这种适度的满足之上往往是无度的,他们渴望进一步的征服,多一些的占有,矛盾也就由此迸发。《鲁宾逊漂流记》的人性冲突并不主要体现在人与人之间,原因在于故事的主人公相对单一,只有鲁滨逊和“星期五”,其他人物几乎很少出现,他们的冲突并不尖锐。而在《蝇王》的设定中,那是发生在未来的假定,人类对于同伴的认知已然变得冷漠,战争的爆发让他们更多地迸发出领导意识,想要占有领地,同时统治他人,虽然他们还是孩子,但是在孩子单纯的世界里,人数众多的时候也总有想要统治他人的领导人物存在,只是他们的年龄设定与战争背景造就了荒岛争斗的残酷,这样更加契合主题,也更为令人扼腕叹息,能够引发读者更深入的思索与反省,给人以更多、更强烈的震撼。在有约束力的人类社会,人们用道德和法律来约束群体性行为,这看似枷锁,实际上则是让人类更有了良性循环发展的保障,而荒岛的存在破除了这样的禁制,人们便开始了打破道德底线和法律约束的行为。即便是天真烂漫的孩子,生长在没有秩序、没有道德、没有约束力的荒岛上,他们也会逐渐失去原本的天真和纯良,脱离了现代文明的熏陶,他们变得野蛮,行为举止变得荒唐,在一次次的抢夺和猎杀中,人性最终被碾压的荡然无存,孩童也会沦为嗜血的恶魔。

然而人性也不是终究会失败的,在《鲁宾逊漂流记》当中,人性最终战胜了野性,鲁滨逊也重新回到了人类社会,重新投入到了现代文明的怀抱,荒岛重归自然宁静。他与“星期五”之间所迸发出的相互救赎与理解[3],不仅淡化了种族之间的歧视和畸形的从属关系,也让整部荒岛小说看起来更加富有人性化温情,彼此之间成为了一种影射。而在《蝇王》之中,“恶”的程度一步步加深,“恶”的主题一步步贯串着整个故事,从最初的“核战争”到最终的“自相残杀”,人类儿童作为这部作品的完整亲历者与参与者,他们既是受害人,也是加害者,内心的人性逐渐泯灭的过程,也是荒岛沦丧的过程。然而这看似充满血腥与灰色基调的故事之下,戈尔丁却并不只是一味地冷嘲热讽,而是用更加深入的思考和深邃的目光来审视人类、自然、人性、战争、未来等多个议题之间的关联性,最终他渴望从中寻找到一条通往未来的救赎之路,而这条路是踩着前人的鲜血与教训,怀揣着对自然的羞愧与敬畏踏出的,更是弥足珍贵。他渴望以此来警醒世人,珍惜和平,怜悯孩童,与自然保持和谐共融的氛围,不过度索取,更不无端破坏,唯有这样才能给人类的未来以出路,这是更为深刻的生态伦理关怀。

四、结语

从生态伦理学理论出发,人与自然应当保持和谐共融的态势,人类社会的发展应当感恩自然的馈赠,不应理所应当地无度开发与索取,更不能以牺牲自然为代价,以漠视人性和道德为牺牲来实现人类的野心,《鲁宾逊漂流记》和《蝇王》虽然营造的阅读氛围大不相同,但都堪称荒岛小说之中的经典之作,其中蕴含的生态伦理价值更是值得所有读者反复品味和思索的。应当知道,人类与自然,永远不能是对立存在的,唯有构建和谐稳定的持续性关系,才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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