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礼貌理论视域下英国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研究

葛欣然 刘风光

大连外国语大学 大 连 116044 中 国

一、引言

冲突性话语的产生是说话人和听话人间在认识、立场、观点等方面“趋异/求异”的一种表现（冉永平，2010a）。冲突话语不仅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语言现象，在机构性会话语境中也普遍存在。政治访谈话语是典型的机构性话语，受访人通常为政治人物，需使用适切的语言策略代表政治利益发声。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往往敏感、尖锐，当提问内容与被提问对象利益产生对立与冲突时，容易诱发冲突性话语并得到冲突性回应。本研究基于Bousfield（2008）的不礼貌理论，以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政治访谈节目HARDtalk的问答环节为语料，通过剖析受访人和主持人双方的冲突性话语的语言特征、实现方式和语用功能，旨在为政治话语的理解和阐析提供启示。

二、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研究

目前冲突话语研究侧重从整体对话轮结构或管理策略进行归纳阐析。冲突性话语具有默认的分歧性和干预性，与（不）礼貌关联（冉永平，2010b）。近年来，从不礼貌视角对冲突性话语的研究聚焦社交媒体语境下实现策略和语用功能（Perelmutter，2018），而单个话轮内部冲突性话语的实现涉及多种不礼貌策略的综合运用，共现模式应得到关注。当前政治语言学研究对于对话性语篇的关注度不高，而冲突性话语常见于政治访谈，应用不礼貌理论对其中冲突性话语的研究有助于揭示参与者如何灵活运用不礼貌策略展开深层互动。目前，Bull（2008）从面子威胁视角阐释英语政治访谈冲突性回应的模糊现象，另外还研究语言幽默的调节作用（Vraga et al., 2014）和规避策略（Chovanec, 2020），并未阐释内在实现机制。因此，本研究基于不礼貌理论，探讨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实现方式，包括不礼貌语言表征、实现策略的分布及共现和语用功能。

三、研究设计

1. 研究问题

本研究旨在回答三个研究问题：（1）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不礼貌语言表征是什么？；（2）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通过何种不礼貌策略实现？呈现何种分布与共现模式？；（3）不礼貌视域下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具有何种语用功能？

2. 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界定

本研究参考冉永平和刘玉芳（2011）关于人际交往中的冲突性回应定义，将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界定为当受访人/主持人发现主持人/受访人所转述关于利益方的观点、立场等与官方立场不同或相反时，蓄意采取拒绝、否认、反对等对撞性言辞，用以解释、维护利益方正面形象的方式。基于以上定义，本研究筛选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需同时满足如下三点∶（1）转述的话语中涉事对象包含利益方；（2）问题涉及利益方且与官方立场、原则相悖；（3）受访人/主持人采取拒绝、否认、反对、谴责涉事方等对撞性言辞进行回应（毕卓 刘风光，2022）。

3. 语料来源及分析步骤

本研究以2021年9月至2022年2月间6期政治访谈节目HARDtalk（http://www.bbc.co.uk.）的转写文本为语料，首先，通过阅读转写文本，考察上下文语境，对冲突性话语进行人工筛选；第二，对所选语料中的冲突性话语进行微观语言表征层面的分析归纳；第三，基于Bousfield（2008）对不礼貌策略的分类，从中观层面上分析访谈双方在冲突性话语中使用的策略，并对策略及其共现模式进行频次统计归类；最后，从宏观层面阐发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功能。

四、结果与讨论

1. 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不礼貌语言表征

首先，人称指示语具有移位性和规程性。同一指称在不同语境中会产生不同的意义（Lyons，2000），达到特定的移情目的和语境效果。第二人称指示语在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很常见。但主持人和受访人使用第二人称指示语并非指代对方本人，而是其代表的深层次利益方，具备移位性和规程性，强化政治人物的体制性身份，凸显政治语境的交际模式与规范。依据上下文语境，研究者将所选语料中不具备移位性的“you”和“your”剔除，发现所选语料的172个“you”中，有49个“you”发生移位，占比28.5%；42个“your”中，有18个“your”发生移位，占比42.9%。

例1:

Host: ...but the truth is you had a contraction of more than 8% in 2020, so bouncing back by 6% still doesn’t get you back to where you were. Your budget deficit is soaring,your national debt is soaring. （2021年10月28日）

例1中，主持人采访的是法国财政部部长Bruno Le Maire，在访谈中主持人使用“you”和“your”并非仅指代Bruno本人，而是指“法国经济”和“法国”，这种移位性特征赋予了其语用功能上的规程性。主持人代表大众媒体，即代表多方具有不同立场的受众，受访人作为政治人物代表政府或政治团体，双方均意识到受访人自身的权利与义务，“you”和“your”具备政治意义上大众媒体与政治官方直接对话的规程性功能。

第二，“引用”高频出现。“引用”是政治访谈中主持人方冲突性话语常见的话语修辞特征，具有特定的语用功能。通过引用话题相关方的既有表述，主持人可以增强话语的说服力，拉近受访人之间的心理距离，并借助第三方说明发问、质疑的原因，同时使自身与具体异议内容脱离，最终实现维护己方立场，攻击对方立场的目的。

例2：

Host: ...but you sit there in Washington saying, “Oh, well, if the military don’t allow the people and the politicians to appoint their own new leader, then there has to be more protest.” ... Are you really saying that the people should continue to go on the streets and face live rounds? （2022年1月6日）

例2中，受访人是苏丹驻美大使Nureldin Satti，双方就苏丹的大规模抗议行动进行讨论。Satti认为有必要发起更多的抗议活动，主持人直接引用对方陈述，讽刺Satti无视人民疾苦，将矛盾主体转移至受访人一方，增强主持人驳斥观点的语力。

第三，在互动结构方面，Bull和Mayer（1993）指出，高频话轮打断是政治访谈的特点之一。语料中，冲突性话轮共出现158次，其中，106次在主持人方，占比67.09%，而在受访人方仅出现52次，占比32.91%，主持人方更倾向于使用冲突性话语；话轮打断共53次，其中主持人打断35次，受访人打断18次。基于既有非英语政治访谈语境的机构性话语研究，发现在英语政治访谈语境中，受访人一方倾向打断话轮，互动性更强。

2. 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不礼貌实现策略类别及分布

本研究参照的不礼貌策略是基于Bousfield对不礼貌策略的分类。表1显示频次最高的前6种策略类型频次和占比，均属于直接不礼貌策略，另有5种不礼貌策略由于频次过低不具有代表性，故不纳入讨论范围。

表1 不礼貌策略频次与占比

例3:

Host: Is china is ready to listen to lectures from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current political climate?

Guest: We are not lecturing. What we are doing is something the United States has always done, which is stand up for human rights. But it is not a lecture, it's a statement of a reality in effect. （2021年12月9日）

例3中，受访人是美国白宫气候特使John Kerry。主持人认为美国在气候问题上对中国的做法进行呵斥，但John Kerry代表美国针对气候问题发声，寻求分歧，否认所谓“呵斥”（lecture）的态度，且“lecture”使受众认为美国是一个到处批判别国的霸权主义国家，这是不容接受的，所以John Kerry主动寻求分歧，避免国家形象受损。

其次，在所选语料的单个冲突性话轮内，不礼貌实现策略并非孤立使用，而是由两条或者数条不礼貌策略按一定顺序的组合呈现，形成“不礼貌策略链”。经统计，所选语料中冲突性话语的不礼貌策略共有47条不礼貌策略链，分为15个大类。表2呈现了频次最高的前五类不礼貌实现策略共现模式、频次及占比，其余模式频次过低不具有代表性，故不在此讨论。

表2 共现模式频次及占比

例4:

Guest: I think it is an Australian embarrassment. I think it is a British embarrassment. I think it is an American embarrassment. It's not a French embarrassment.

Host: But you are a country that is losing the business...

Guest: You are speaking about delays but there was no delay. （2021年10月28日）

例4中，受访人是法国财政部长Bruno Le Maire。主持人认为澳法合作失败责任在法方拖延时间，这是法方无法忍受的抹黑行为，所以Bruno Le Maire及时打断主持人的话轮，并对前序话轮关于法方延期交付的表述进行否认，挽救己方形象。

3. 不礼貌视域下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语用功能

第一，澄清己方立场，避免受众误解。政治访谈中出现对政治家所代表利益不利的表述时，政治家通常会及时打断，寻求分歧阐明立场，避免误解；第二，宣传政治思想，树立正面形象。政治访谈的目的之一是传递政治信息，通过语言树立良好政治形象。冲突话语运用不礼貌策略强调与肯定政治家所秉持政治立场的社会价值，为所代表的政治相关方据理力争，捍卫政治利益，树立正面形象；第三，激发社会情感，凝聚民心力量。政治访谈的冲突性话语体现政治家积极争夺和维护权益，激发拥有共同立场的民众的社会情感，强化与其的心理联结，赢得支持，凝聚民心。

五、结语

冲突性话语，尤其是政治语境下冲突性话语涉及多维且复杂的交际现象，还是一个有待深入挖掘的领域。本研究以英国政治访谈节目HARDtalk中的冲突性话语真实转写语料为例，以描述和解释为主，探讨英语政治访谈中受访人冲突性话语的界定、语言表征、不礼貌实现策略类型，特别关注单个冲突话轮内部不礼貌策略的共现模式，以及英语政治访谈中冲突性话语的语用功能。未来研究在语料方面可以涵盖其他类型的政治语篇，如广播演说、电台热线、网上论坛等，力求语料的丰富性和多样化。此外，其他变异语用因素，如主持人和受访人双方的年龄、性别等也需纳入考量范围，更全面地呈现政治语篇的动态性和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