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元素与音乐剧的融合

2023-12-22 10:06章雨湉
名家名作 2023年24期
关键词:贪念唱段音乐剧

[摘 要] 音乐剧于19世纪诞生在西方,作为艺术领域的舶来品,自20世纪80年代传入中国,在中国的文化土地中生根发芽。这期间不仅传入了大量西方经典音乐剧剧目,还出现了不少优秀的中国本土原创音乐剧剧目,其中《聂小倩与宁采臣》便是一部从剧本、音乐和舞蹈等各方面均巧妙融合了中国元素的本土原创佳作。《贪念》是剧中第四幕聂小倩的独唱唱段,对聂小倩这一人物角色的塑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该剧的剧情、唱段《贪念》的本体分析以及实际演唱等方面,探讨中国元素与音乐剧体裁融合背景下唱段《贪念》的艺术特色,以期为相关研究和演唱实践提供理论参考。

[关  键  词] 《贪念》;《聂小倩与宁采臣》;音乐剧;中国元素;融合;艺术特色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于2014年12月6日在“第四届中国·东莞音乐剧节”开幕式上首演,并获得评委会大奖,之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三十余场巡演,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该剧由关山编剧、三宝作曲并携手黄凯导演共同创作上演,首演阵容有徐瑶、刘岩、孙博和杨柳等表演艺术家。创作人员们以别具一格的当代艺术视角,融合了多种作曲手法和中国音乐元素,极富创造性地诠释了中国文学经典,并表现出了强烈的人文情怀。

一、基于中国元素创作的剧本特色分析

(一)以中国文言小说故事为题材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的题材来自我国清代文言小说《聊斋志异》手稿本第二卷之《聂小倩》。在该故事中,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作者蒲松龄的影子。他和小说主人公一样,徘徊在学习、赶考、写作和科考中。其中不仅反映了作者对理想生活的期望,还映射了当时的社会时代、风土人气以及他真实的人生际遇。在某种程度上,作者通过写作填补了人生不尽如人意的遗憾。据《三借庐笔谈》记载,蒲松龄曾为了搜集素材,在家门口开了一家茶馆,来喝茶的人可以用一个故事代替茶钱,他常常到处打听和搜集各处民间故事,将其记录并进行二次文学加工,耗时二十余年,四十岁时才首次将这些故事集订成册,而后又有数篇补增。全集《聊斋志异》近五百篇,行文措辞富有诗意、耐人寻味,在自序中作者坦言自己“喜人谈鬼”“ 雅爱搜神”,而故事中这些鬼神狐妖颇具人性,甚至比人更有人味。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在《聊斋志异·聂小倩》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改编。原小说的剧情大致如下:屡受母夜叉迫害的美艳女鬼聂小倩三番两次诱惑书生宁采臣不成,便对他刮目相看,心生敬意。隨后,她求宁采臣帮忙安葬自己的尸骨,以脱离母夜叉的迫害。为人正直的宁采臣答应了请求,并小心谨慎地将小倩的尸骨带回,安葬在自己的书房旁。为报答恩情,聂小倩每日悉心照料宁采臣的家人。不久,宁采臣的妻子不幸病逝,母夜叉也找上门来。最后,二人齐心协力,用燕赤霞所赠剑袋降伏了妖婆,自此两人相依度日。这美好结局体现了蒲松龄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和对知恩图报的赞许,而“善”最终战胜了“恶”,则暗喻作者对阶级压迫和现实黑暗的抵抗。整个故事透露出来的思想观念放在当时,是颇具先进性的。

时至今日,人们的思想和审美都有了较大的变化,为了契合更大范围观众的品位,编剧和导演结合当下进行了创新改编。其中,最大的改编之处在于对人物角色的重塑。角色“聂小倩”变得更为忠贞、勇敢,她敢爱敢恨,即使经历百般磨难,仍矢志不渝,守护爱情和初心。音乐剧削弱了原著小说令人害怕的“鬼”的角色形象,赋予了她更为令人怜惜和敬佩的品质。相反,宁采臣不如原著里那般正直坚定,虽然音乐剧前半段依然保持了原小说里正义凛然、不受世俗诱惑的正面形象,但最后他成了一个临阵脱逃、辜负爱人、背信弃义之人。同样,因为人物设定的改变,故事剧情也随之而变。原著小说最后是“后数年,宁果登进士。女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的圆满结局。而在剧中,聂小倩宁愿遭受十八层地狱之苦,也要和宁采臣成为一夜夫妻,但到最后打算去地狱营救聂小倩的宁采臣,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以悲剧收场。音乐剧在讲述凄美爱情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了人性,建立了更深刻的立意。情节的发展看似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人人心中皆有鬼,唯有担当是真情”的主题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二)具有古典风韵的《贪念》唱词

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中的唱段颇具古典风韵。相较于其他音乐剧,该剧的台词与唱词明显不那么口语化,讲究平仄音律,行文内敛雅致,体现出较高的文学性。同时,在念词方面,也要求降缓语速、音调上扬,并要适当地拖长字音,尽量贴合古人的说话习惯。唱段《贪念》自然也不例外。该唱段曲调婉转含蓄、饱含情感,具有强烈的戏剧张力,令人心弦紧绷。

聂小倩缓缓诉说着内心的失落:“纵有万语千言,就是说多了也会厌倦。向谁求个周全,到最后一定剩下不堪。……恐怕天随人愿,到底只是敷衍。”在最后关头,所有的一切溢于言表,聂小倩也彻底明白了。即使宁采臣唱诵了千百遍,自己不贪色财,不贪生怕死,但到了最后关头,他却还是决定扔掉用来自杀的剑。《贪念》一曲将角色当下的万千思绪娓娓道来,其中交织失望、怨恨、气愤和无奈等,这些情绪在旋律中翻滚,但歌词的表达却是克制的、内敛的,尽显古典风韵。其中还引用了唐诗“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此诗句来自唐代大诗人李白的《月下独酌》,其古典风韵自是不言而喻,也恰到好处地道出了聂小倩的专一痴心与孤独悲怨。

二、唱段《贪念》的中国音乐元素艺术特色分析

《贪念》的旋律是基于之前两人初识时的唱段《身段》上的变形发展,是聂小倩这一角色的重要唱段之一。总结性地道出了角色的命运归途,艺术感染力极强,不仅将剧情推向一个高点,并将聂小倩这一角色的性格和内心活动刻画得淋漓尽致。

(一)中国民族调式的运用

中国民族调式以 宫、商、角、徵、羽五个音为主音,从当地民间音乐的自然形态中归纳总结得出,律法与西方传统大小调相异,其形成的音乐风格自然也大相径庭。以五声音阶为代表的民族调式,集中体现了中国音乐的独特思维和艺术特征,该唱段的音乐动机以及旋律发展均运用了中国民族调式,显示出鲜明的民族性特征。

唱段《贪念》使用了中国六声调式,除宫、商、角、徵和羽五个主音外,还使用了少量的变宫和闰,最后结束于“角”音上,为升F角六声调式。从前两句来看,乐句体现出了中国民族小调特点,羽音反复出现,尤其第一句还结束在了羽音上(见谱例一)。随后乐句的唱段变得不规整,为贴合歌詞,时而三小节一句,时而两小节一句,处理得较为自由。同时,旋律线条的走向也体现出了鲜明的中国风味,整首作品的旋律呈现出上下连续起伏的波浪形状,凸显了中国民间小调中那种婉转迂回、缠绵细腻的风格特征。另外,作曲家还使用了偏音变宫,但都仅置于弱拍弱位或装饰音上,且时值非常短。如“想来也真的不算遗憾”中的“憾”字便用了包含变宫的转音。(见谱例二)。曲终(见谱例三),结束音落在长时值的“角”音上,营造出一丝丝意犹未尽的感觉,让人回味。总体而言,整首唱段的内部结构较为对称规整,并且旋律与歌词的契合度也十分高。

(二)中国民乐与西方交响乐的碰撞

《聂小倩与宁采臣》音乐上的中西融合还体现在了配器上。除了各类戏剧体裁常用的交响管弦乐队,还使用了许多中国民族传统乐器。例如,京剧文场中的经典伴奏乐器京二胡、月琴和三弦等,以及一系列我国经典的打击乐器单皮鼓、 木鱼和碰钟等。

而在唱段《贪念》中,中国元素的融入是十分明显的。在歌曲开头的前奏部分就用到了琵琶和竹笛这两样代表性中国民族乐器,而管弦乐队则为其伴奏。竹笛悠扬,勾勒出深远的意境。之后,古筝、箫、中阮和胡琴也参与了进来,它们与交响乐队各乐器相互交融,此起彼伏地推动着歌曲的发展,听感上十分和谐。器乐部分优美舒缓,并带着一些些伤感,营造出浓郁的氛围感,配器丰富而富有层次感。

在这部音乐剧中,我们能多次感受到西方交响乐与中国民族乐器的融合,即使它们的表现特征各异,却能碰撞出闪亮的火花。绝大部分中国民族乐器的演奏技法复杂多样。例如,通过吟、猱、绰、注等演奏技法呈现出古琴的不同音响效果,而连弓、跳弓、滑音、揉弦等技法也能使二胡产生声音动态。这些由技法所带来的不同音响效果,正巧是西方乐器所不具备的。因为西方管弦乐队在演奏时更重视演奏效果的整体性和统一性,所以这两类差异较大的乐器相互融合,其表现出来的听感效果相当缤纷多彩。

三、唱段《贪念》表演形式上的中国元素体现

(一)具有民间小调特色的唱腔

《贪念》是该剧第四幕的唱段,发生在聂小倩与宁采臣前往十八层地狱的途中,母夜叉问聂小倩是否还有话想对宁采臣说,随后便开始了这段精彩的自白。由于该唱段使用了中国民族调式,且旋律构建上也偏向中国民族小调风格,因此,演唱上必定会受到影响,需在一般的音乐剧唱法中代入中国民族唱腔,适当调整发声位置和咬字,才会更贴合该唱段乃至整部音乐剧的审美需求。

在实际演唱中,演唱者一定要尽可能贴近《贪念》本身的创作特点。我国民间小调大部分是委婉灵动而纤细的。因此,在音色上应尽量保持甜美明亮,抬起笑肌演唱的同时也要注意咬字的力度,千万不能僵硬、过重,从而破坏音色的纤细感。另外,该唱段有不少的演唱旋律是转音,这些小细节十分能体现中国民间小调的味道,一定要将音准唱准,确保有明显的颗粒感,这样才能保证体现出民间小调那婉转自如的灵动性。这首歌曲融入了各种修饰性和节奏性的润腔,以及中国戏曲唱腔的拖腔。如唱段的第6至第11小节的演唱技法处理,应该在保持平稳的气息前提下加入更多头腔和鼻咽腔共鸣,并使用高音弱唱的方式来呈现古韵,句尾的转音细腻,以拖腔收尾,流动而顺畅灵巧,以此准确体现出小倩对结局无怨无悔的演唱情绪。再例如,唱段的第29至32小节(见谱例四),表现的是聂小倩的内心矛盾,此处的呼吸速率应加快,同时音量也要随之增大。演唱其中的小七度、纯四度、纯五度等大跳音程时应提前做好声音位置转换的准备,以足够的腹腰力量作支撑,并充分运用口腔的运动,采取抬软腭等方式弱化音域大跨度的声音转化的问题,也同时能增加唱腔的民族特色。所有这一切都向表演家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要知道此唱段的内心动作大于外部肢体动作,应让观众能从细微的声音情绪中窥见小倩此时的心理活动,并品味到中国的古韵之美。

(二)具有戏曲规范的肢体动作表演

因为剧情讲述的是古代鬼怪的故事,为了契合题材内容,整个音乐剧的服化道和肢体表演必然少不了中国元素。唱段《贪念》的舞台表演中融入了中国传统戏曲的表演方式,即“虚拟”和“程式”表演形式。程式性是中国戏曲的重要特征,指在表演实践中模仿现实生活中的动作,并加以艺术化处理,提炼出标志性的规范化动作,且需要观众展开想象力来理解所展示的情节。在《贪念》中,用一道人墙相隔,代表两人将各自去往异地,也象征着最后终将阴阳相隔的结局,即用到了“虚拟”的表演方式。另外,两位角色人物的一些舞台肢体动作,如走步、抬手、挥袖等,以及穿插在其中的伴舞的动作,都体现出了戏曲的程式性特征。

除《贪念》之外,剧中还有许多具有戏曲特征的肢体动作。如聂小倩夜寻宁采臣时,表演上通过拔闩、拉门和开门等一系列动作来暗示虚拟的门。由此可见,该剧大量肢体动作的设计都借鉴了中国戏曲中的程式性与虚拟性动作。

四、结语

作为一种西方本土综合艺术体裁,音乐剧如要在我国市场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就必须结合我国的文化和我国人民的审美需求来进行创新。《聂小倩与宁采臣》在音乐剧“本土化”创新方面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值得音乐剧创作者们借鉴。我国的文化博大精深,从已有的中国文学中取材再进行艺术创作是值得学习的方法。这不仅可以让音乐剧体裁实现中国化,还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音乐剧具有一定的综合性和娱乐性,很容易让广大人民群众接受,通过与中国元素的融合创作,也能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加时代活力。与此同时,融入了中国元素的音乐剧,会变得更“亲切”,也更能让观众理解,受众数量自然也会随之增加。但愿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涌现出越来越多经得起岁月洗礼的出色的原创音乐剧作品,能够像《聂小倩与宁采臣》这样,用独具中国民族特色的音乐讲述中国故事、歌颂中国文化,诠释着中国独一无二的人文情怀。希望有朝一日,中国音乐剧能席卷世界舞台。

参考文献:

[1]李忆.原创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的“中国式创新”[J].北方音乐,2019,39(13):94-95.

[2]满新颖.人人心中皆有鬼   唯付担当是真情:评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J].人民音乐,2015(3):11-15.

[3]蒋欣儒.古典新演绎:评音乐剧《聂小倩与宁采臣》[J].歌唱艺术,2021(2):53-59.

[4]蒲松龄.聊斋志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5]黄凯.跌宕起伏   荡气回肠:论三宝音乐剧的音乐创作特征[J].人民音乐, 2022(9):23-28.

作者简介:

章雨湉(1996—),女,湖南长沙人,硕士,研究方向:音乐表演与教学(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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