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爵士:“启蒙运动”时期中、欧建筑与园林艺术交流的文化使者
——纪念威廉·钱伯斯300周年诞辰

2023-12-21 01:19
中国园林 2023年11期
关键词:钱伯斯造园园林

陶 石 苏 勇 陆 雄

1 “黄金马车”与“北极星爵士”

1953年6月2日,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礼通过电视向全球转播,那驾奢华的“黄金马车”(Gold State Coach,图1)也随之进入大众的视野。它最初为乔治三世(George III,George William Frederick,1738—1820)的加冕(1760年)而造。彼时的不列颠距“光荣革命”(1688年)已过去70多年;英格兰、苏格兰并为“联合王国”(1707年)也超过半个世纪,这个国家正跨出工业革命的步伐,贸易版图亦随殖民地的扩张而延展,一个日不落帝国正冉冉而升。一种无往不利的自信和不断拓张的渴望蔓延于整个社会,这样的心态也自然反映在“金色马车”的建造之中。重达4t的马车通体鎏金、装饰奢华,其工艺之复杂以至于延期2年才得以完工。因豪华的形式和超难的驾驭,使得它仅在后来历任英王的加冕礼上才会被使用。而这驾马车的设计师,正是本文所要介绍的主角——英国新古典主义建筑大师、18世纪五六十年代邱园(Kew Gardens)的建筑师及其大宝塔(Great Pagoda)的设计者,北极星爵士①威廉·钱伯斯(Sir William Chambers,Knight of the Polar Star,以下简称“钱伯斯”)。

图1 黄金马车(陶石于2014年10月30日摄于伦敦王家马厩)

2 “中国园林”形象在欧洲的传播及钱伯斯的南粤之旅

1723年2月23日,钱伯斯作瑞典哥德堡一户苏格兰家庭的长子接受洗礼。翌年9月,一艘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抵达伦敦戴尔港(Deal),搭乘此船的意籍传教士马国贤(Matteo Ripa,1692—1745)由此重新踏上阔别十余载的欧洲土地。这位在中国内廷任职多年、辗转而归的富有见闻之士,受到了不列颠上流社会的广泛接见。据信,以伯灵顿伯爵(3rdEarl of Burlington,1694—1753)为代表的,对中国建筑、园林艺术怀有强烈好奇之心人士,有幸一睹其带回的《避暑山庄三十六景图》[1]。作为中国铜版画制作第一人,马国贤将受康熙之命所制的《避暑山庄三十六景图》铜版画带回,实际上将中国园林艺术的一手图像资料首现于欧洲。目前所知流传海外的该铜版画共计10套,其中3套被英国的博物馆、私人所收藏[2]。

1731年,取得瑞典王家特许之后,由几位苏格兰商人发起的瑞典东印度公司在哥德堡正式开业。1739年,16岁的钱伯斯在英国约克郡接受了4年的教育之后,成为该公司的一名随船职员,开始了长达近10年的海上贸易生涯。他曾3次出海,至少有2次到达广州。钱伯斯在航海的间隙努力自学了建筑学的知识[3]11。他痴迷于对沿途风物、特别是各地的建筑物进行考察和记录[4]366。2次泊于十三行码头外的几个月时间里,考察了广州的建筑与园林[3]11。这些经历,使他日后向欧洲介绍中国的相关艺术时,具有了同时代欧洲其他传播者所缺乏的既是专业人士又为亲历者的综合优势。身处中国时,他还只是个建筑学的业余爱好者,其考察的时间和空间范围也非常有限。

1749年第三次远洋结束,钱伯斯开启了奔赴欧洲的建筑师养成之旅。他先在巴黎进入了法国著名新古典主义建筑大师、《百科全书》建筑类词条的撰写者雅克-弗朗索瓦·布隆代尔(Jacques-François Blondel,1705—1774)的学校,接受了1年的专业训练。而后在意大利经历了长达5年之久的壮游(Grand Tour)②之旅,这一时期的耳濡目染使他从罗马古典建筑遗存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与此同时,耶稣会士王致诚(Jean-Denis Attiret,1702—1768)详细介绍乾隆皇帝圆明园的信件,以书信集的形式在巴黎出版。1752年,定名为《北京近郊中国园林的特别记录》(A Particular Account of the Emperor of China's Gardens near Pekin)的英译单行本在伦敦发行[5]。第二年马国贤带回的铜版画经翻版亦在伦敦发行[6]8。英国的读者已有机会从文字和图像2个方面的一手资料来感受来自中国的园林艺术。之后的钱伯斯更是通过著述与实践,把这种感受再提升了一个维度。

3 钱伯斯在“邱园”的实践与“国王工程审计总长”

得益于过往的经历和见识,年轻的钱伯斯已是小有名气的“中国通”。根据英国建筑史学者John Harris(1931—2022)的研究,钱伯斯应该是在赴巴黎之前于伦敦与当时的王储威尔士亲王弗雷德里克(Frederick Louis,1707—1751)围绕中国风建筑有过交流。1751年亲王病逝,身在意大利的钱伯斯为亲王设计了陵墓。也因为这样一层渊源,学成而来的钱伯斯于1757年接受委托成为王子遗孀及邱园的建筑师,同时也成为未来的英王乔治三世的建筑学导师[4]58。

邱园在欧洲造园史中的地位不必赘述。园中以大宝塔为代表的中国建筑,更是成为18世纪后半叶风行欧洲各国的所谓“英-华园”(Jardin Anglo-Chinois)中标志性的符号。德国艺术史学者埃莉诺·冯·埃德伯格(Eleanor Von Erdberg,1907—2002)在她的《中国对欧洲园林建筑的影响》(Chinese Influence on European Garden Structure)中指出:“……钱伯斯的个人风格渗入了邱园。展现了钱伯斯风格的建筑成为从西班牙到俄罗斯的整个欧洲大陆上国家所赞叹的典范。[7]122”邱园在钱伯斯的参与下开工建造的同时,在遥远的东方,由王致诚、郎世宁(Giuseppe Castiglione,1688—1766)、蒋友仁(P.Benoist Michel,1715—1774)等传教士参与设计的圆明园西洋楼工程也进入了尾声。西洋楼(1759年)、大宝塔(1762年)几乎在同一时刻,作为东、西园林艺术里极具异域风情的代表性建筑,开始遥相呼应起来。而它们后来的境遇,也似乎具有了一种各自文明发展劫难或历程的象征性意味。

在返回英国的翌年(1757年),钱伯斯几乎同时在伦敦和巴黎出版了《中国的建筑、家具、服饰、机械及器皿之设计》(Design of Chinese Buildings,Furniture,Dresses,Machines and Utensils)一书。这本不算太厚的小册子,是欧洲历史上首次由一位专业人士用图像与文字的方式,向读者介绍中国相关事物情况的出版物。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以当时的历史条件,在钱伯斯相对专业的介绍和实践示范下,18世纪中后期在欧洲出现的中国风格建筑,摆脱了早期“异域风格”(the Exotic style)流于装饰的局限和“怪诞风格”(the Grotesque style)的荒诞不经,进而归入“模仿风格”(the Imitative style)的相对规范和令人可信[7]83-34。

1759 年出版的《论民用建筑的装饰》(A Treatise on the Decorative Part of Civil Architecture)展现了钱伯斯作为古典主义建筑师的专业素养,确立了其在英国建筑领域的学术地位。

1760年乔治三世登基。作为受“启蒙运动”(Enlightenment)思想影响成长起来的一代新君,与同时代欧洲的年轻君主们相似:“开明专制”(Enlightened Despotism)是他们的政治理想,来自东方的“仁政德治”观念被奉为圭臬。1768年皇家艺术学院(Royal Academy of Arts)成立,钱伯斯成为首任财务总管。1769年,钱伯斯接替前任成为英国王家工程审计总长(Comptroller General of Works),总揽王家工程建设审计大权。一方面,作为国王的建筑师,钱伯斯的个人商业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生的建筑作品数以百计,其中不少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另一方面,随着1772年《东方造园论》(A Dissertation on Oriental Gardening)的出版,他却陷入了一场舆论漩涡的中心。

4 《东方造园论》引起的风波与“英-华园”范式的初成

这一切的开始还要回溯到1757年的那本小册子。针对中国建筑,钱伯斯在书中指出其形式并不适合于欧洲的气候及功能的需求,但却为欧洲的园林建筑提供了可用的素材。在书中他专门写了一篇《论中国人的园林布局艺术》(Of the Art of Laying Out Gardens Among the Chinese)的文章,引用王致诚的观点[4]4,介绍了中国园林艺术处理人工与自然关系的特点,以及自己亲历观察的理解和请教中国艺术家而得到的教诲。

中国园林对待自然的态度和方法,于英国自然风景园萌芽之初就被坦普尔爵士(Sir William Temple,1628—1699)在《论伊壁鸠鲁③的花园》(1685年)中加以介绍。其后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以18世纪30年代肯特(William Kent,1685—1748)主持的斯陀园(Stowe Garden,图5左)等一批园林为代表,开始步入成熟期。肯特在继承了布里奇曼(Charles Bridgeman,1690—1738)以曲线打破规则构图的基础之上,秉持“自然痛恨直线”(Nature Abhors Straight Lines)的理念,进一步将自然布局引入造园。他被认为是伯林顿文人圈的一员[8],也极有可能是马国贤铜版画最早的英国观众之一[5]。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肯特作为英国风景园开创性的人物之一,其造园风格的形成很难说与中国园林形象在欧洲的传播没有发生过联系④。

上面提到的斯陀园的园主是英国政治家科巴姆子爵一世(Richard Temple,1stViscount Cobham,1675—1749),1733年他由于税制改革失利被迫结束了政治生涯并隐退到白金汉郡的斯陀园。但他的政治影响并未消退,作为政治导师,他培养了多位后起之秀。斯陀园寄托和表达了园主的哲学思想和政治理念,这从园中哥特式的“英国名人廊”(Temple of British Worthies)、古典风格的“沉思亭”(Temple of Contemplation)、“自由之堂”(Temple of Liberty)、“古代美德庙”(Temple of Ancient Virtue)等众多园林建筑的设置便可感受一二。当中还包括著名的“中国屋”(Chinese House)。英国全国名胜古迹托管协会(National Trust for Places of Historic Interest or Natural Beauty)的官方网站里这样解释:“中国屋……似乎暗示着这些理想正由文明的异域大邦——中国向世人所昭示。科巴姆的政治同盟者威尔士王子弗雷德里克随后在他的领地邱建了一座相同样式的孔子屋。这位中国古代的圣人被看作是与英王阿尔弗雷德和哲学家洛克一样杰出的人物。⑤”

钱伯斯作为建筑师所服务的邱园,平面采用了自然的布局方式(图2)。园林建筑方面,与斯陀园一样采取了托物言志的手法,并对其进行了扩展:除了已出现过的古典、哥特式和中国风建筑之外,还据信首次在欧洲造园里呈现了土耳其清真寺[9]120的形象,并与另一穆斯林建筑摩尔宫[10]及中国风的大宝塔构成一个组群(图3)。过去曾认为这一阶段欧洲造园中的异域风情建筑是为了满足上层社会文化猎奇的心理,但那些同时出现的数量占多的欧洲古典、哥特风格的建筑小品恐难亦做此解。但若将之放在当时启蒙运动语境的视角下来审视,也许就能令当下的我们有另一番领悟:古典风格暗示着欧洲文明的希腊、罗马渊源;哥特形象体现的是欧洲主流价值观里对来自日耳曼传统的自由精神的赞誉;伊斯兰题材表达的是当时欧洲人对几个世纪以来宿敌的尊重;那么中国风尚反映的则是启蒙时代欧洲对视为榜样的东方理想之国的推崇!正如埃德伯格指出的那样:“建筑师们的想象力不受束缚地漫游在所有建筑的可能性之中,这种想象力吸纳了所有的想法,扩大了18世纪欧洲人的世界观。[7]52”由此,我们也许可以这样理解:散落在邱园自然背景下的园林建筑群作为一个隐喻启蒙运动时代欧洲视野中世界文化系统的完整体系(图4),恰如“启蒙运动”英文“Enlightenment”的原意“照亮”所表达出的意象,展现了开始具有国际意识的欧洲精英在启蒙思想光芒的照射下“探知人类文明边界的视野”,向历史的深处和地理的远方不断拓展的努力。而由斯陀园展露端倪,邱园进一步完善的此种“英-华园”标准范式,在欧洲大陆逐步发展成为一种时尚,为那一代标榜“开明专制”的欧洲各国君主们所竞相追捧和效仿。

图2 1763年邱园平面图[4]60

图3 1763年邱园由摩尔宫大宝塔眺望清真寺[4]65

图4 18世纪60年代邱园各园林建筑立面[4]59

肯特与科巴姆子爵先后于1748、1749年辞世,斯陀园在能干的布朗主持下逐步淡化了对政治理想的表达,而更多地展现出对英国圈地运动后牧场化的乡村风景的推崇。以布朗为代表的这一造园风格与当时英国国内逐步转向内敛的、推崇庄园式田园意趣的文艺气息正相契合,并为其在当时赢得了大量的委托。布朗终其一生完成的庄园式造园作品多达200多项,而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钱伯斯参与完成的造园作品仅有邱园这座王家园林一处。手法上,布朗在造园中对园林建筑的使用相当节制(图5),而钱伯斯在邱园里大量的小品建筑反倒成为当时人们嘲讽的对象[11]258。

图5 “能干的布朗”纪念邮票(英国邮政2016年发行)

18世纪60年代的英国,开始出现对中国园林的批评之声。英国文学评论家沃波尔(Horace Walpole,1717—1797)在1763年就褒贬道:坦普爵士和王致诚所描述的中国园林具有“古怪的不规则性”,且“感觉不到其中有对自然的关注”。而英国自然风景园重新确立的对自然的尊重,一方面可溯源至古希腊;另一方面要归功于“肯特的景观设计技巧”[12]。

18世纪70年代的英国,地主乡绅政治集团逐步扭转了过去60年在政坛的颓势。他们更多地表现出关注国内事务的保守倾向与追求田园生活的浪漫意趣。布朗推崇的生产与艺术结合的设计理念,也非常符合圈地运动后以畜牧业为主的、广大英格兰乡村社会经济生产模式,以及地主乡绅们推崇的生活格调。

1772年在《东方造园论》里借着对中国园林的再次介绍,钱伯斯特别强调了他所理解的中国园林艺术中取得人工与自然平衡的重要性,并对布朗的造园手法提出了批评。他写道:此时英国“普遍采用”的新造园方式使得“园林与普通田地相差无几”,极度“缺乏构思才能与规划艺术”,没有能够引起观者好奇、兴奋或注意的元素,不仅是“乏味和粗俗的”,而且人人均可设计;与之相比,为了创造各异之景,中国造园者不仅模仿自然,还需拥有“才能、经验和判断力”,从而“与自然的瑕疵搏斗……创造出新奇、完美的作品”[12]。这样的评论在英国国内立刻激起了强烈的情绪反弹。沃波尔在1773年的《给威廉·钱伯斯爵士、国王工程总审计长、“东方造园论”的作者的一封英雄式的书信》(An Heroic Epistle to Sir William Chambers,Knight.Comptroller General of His Majesty's Works,And Author of a late Dissertation on Oriental Gardening)中,极尽嘲讽地形容钱伯斯对中国园林的倾慕可比桑丘之于堂·吉诃德[13]16。这些国内舆论对钱伯斯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此时的自然风景园已然成为英国迥异于欧洲造园传统的文化成就,而任何将此开创性功劳与中国园林产生联系的说辞,都无法被当时一些保守而骄傲的英国文艺精英们所接受。颇值得玩味的是,20年后得以游览避暑山庄的马戛尔尼(George Macartney,1737—1806)做出这样的评论“……是原创或是模仿中国这一问题,我留给虚荣之辈去评断、闲散之徒去谈论……如果布朗和汉密尔顿(Charles Hamilton,1704—1786)⑥曾接触过中国,那么我可以发誓他们必是从我今天有幸欣赏的丰富源泉中吸收了他们最好的灵感”[14]130;134。

5 “英-华园”在欧洲的滥觞

图6 叶卡捷琳娜大帝在英国定制的韦奇伍德绿蛙瓷盘上的邱园“中国塔”形象(陶石于2015年7月29日摄于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

如果把“英-华园”视作一种被广泛实践的造园范式,那么从英格兰到俄罗斯,自法兰西、西班牙至瑞典、芬兰,以至于德意志、波兰、捷克等地无不见其滥觞,其影响直至19世纪20年代才逐渐消弭。所有的这些实践,似乎都可以这样理解为:体现了以自然布局为基底,由至少各一个中国风、欧洲古典风格(发育充分者还会有哥特式和伊斯兰,甚至是埃及风格的出现)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建筑小品所构成的基本特征的王家园林。而伦敦邱园(Kew Gardens)、凡尔赛小特里亚农宫英国花园(Petit Trianon,Le Jardin anglais)、阿兰胡埃斯宫王子花园(Palacio Real de Aranjuez,Jardín del Príncipe)、波斯坦无忧宫花园(Park Sanssouci)、德绍-沃利茨园林王国(Gartenreich Dessau Wörlitz)、斯德哥尔摩王后岛宫英国花园(Drottningholmsslott,Engelskaparken)、圣彼得堡皇村叶卡捷琳娜花园(Екатерининскийпарк)等具有上述范式特征的欧洲各王家花园,或本身,或作为一个组成部分而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若如上文分析,或许正是“英-华园”的强烈象征意义,有意无意地集体打动了具有国际视野的一代“开明专制”君主们的内心,最终得以展现出特定历史时期欧洲王家园林所独有的风貌特征,并影响至今。“‘英-华园’范式”作为一个概念,通过本文抛砖引玉首次提出,其内涵和外延尚需学界论证、探究和打磨。但从上述无法用巧合来解释的现象本身来看,反过来似乎亦可为世界园林史的研究打开一个新视角、增添一条新线索?

6 对“英-华园”范式始作俑者的纪念

钱伯斯最后的20多年,全部投入到了萨默塞特宫(Somerset House)的建造之中。1796年3月10日,他溘然长逝,荣葬于威斯敏斯特教堂(Westminster Abbey)。而就在此前不久的1794年9月6日,马嘎尔尼使团返回伦敦。此后,中国形象在欧洲开始发生戏剧性的逆转。46年之后,曾于承德被乾隆接见的小斯当东(Sir George Thomas Staunton,1781—1859)强力推动英国国会向清廷宣战。就此,启蒙运动思想的光辉黯然退向历史的深处。其后的几年,英国皇家植物园的各项设施在邱园内大规模兴建,由此改变了原有的自然式布局,代之的是笔直的轴线、林荫大道与宽阔的绿茵草坪。

钱伯斯的一生,作为英国最负盛名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大师,为英伦三岛留下了大量的建筑作品;同时开创了中、欧建筑,园林艺术专业交流的先河,并通过实践完善了邱园作为“英-华园”的标准范式,实际上成为后者在欧洲滥觞的始作俑者。作为一位在建筑、造园艺术领域为“启蒙运动”伟大时代作出过特有贡献的文化交流使者,他值得被后人所铭记,并与莎士比亚、牛顿、达尔文等在威斯敏斯特为伴。

2023年5月7日,查尔斯三世的大典如期举行。在这场被标榜为英伦史上最精简的加冕礼中,“黄金马车”再次出现于公众的视野。它在典礼结束之时载着不列颠新君由威斯敏斯特驶回白金汉宫。这样的安排也许可以看作是对北极星爵士威廉·钱伯斯300周年诞辰的一种特别的纪念。

注释:

①Knight of Polar Star是被授予瑞典皇家北极星勋章人士的尊号。该勋章是瑞典皇家骑士勋章的一种,由瑞典国王弗雷德里克一世(Fredrik I av Hessen-Kassel,1676—1751)于1748年设立,为奖励国内外为科学、自由及艺术领域有卓越贡献之人。

②一种旅游形式,源自法语Le Grand Tour,是指自文艺复兴时期以后,欧洲贵族子弟进行的一种前往意大利地区探索欧洲文化传统的旅行,尤其盛行于18世纪的英国。

③伊壁鸠鲁是古希腊历史上著名的哲学家。他的花园是古希腊时代“哲人园”最为世人所知的代表,因这座著名的花园,他也被称为“花园哲学家”。

④彼时欧洲的风景画(Landscape Painting)对英国“自然风景园”的产生有着重要的影响。Kent最初就是作为一名风景画家在“壮游”时与伯林顿公爵相识,并得到其赏识,获得推荐建筑、造园的实践机会,最终成长为英国当时著名的帕拉迪奥主义建筑师和造园家[8]。作为姊妹艺术,“风景画”对“风景园”的产生具有重要的启发作用,但是从二维空间艺术向三维甚至是四维(加上时间维度)空间艺术的跃迁,本身是一个全新的创造过程。恰逢其时马国贤将“中国园林”的图画形象传入欧洲。可以想象,这至少给了欧洲造园的这些探索者创造欧洲新型造园风格的信心。

⑤The Chinese House…as if to indicate that these ideals were being shared by the exotic and distinguished Chinese.Cobham's political ally,Frederick,Prince of Wales,built a similar pavilion at Kew,called the House of Confucius.The ancient Chinese pilosopher Confucius was given iconic status as a socio-political sage on a par with English luminaries such as King Alfred and Locke.https://nttreasurehunt.wordpress.com/2010/04/16/the-wandering-pavilion/.

⑥查尔斯·汉密尔顿(Charles Hamilton,1704—1786)是乔治时代英国著名风景式园林Painshill的所有人和缔造者(1738—1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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