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
——基于对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考察

2023-12-21 05:38熊秋良
苏区研究 2023年4期
关键词:红军政治工作

张 静 熊秋良

注重政治工作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的根本优势,也是区别于其他一切军队的根本标志。古田会议确立“政治建军”原则以后,党在革命斗争中对军队政治工作的认识与实践不断深化。面对第五次反“围剿”的军事任务,为提高红军整体政治水平,1934年2月7日至12日,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在江西瑞金组织召开了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正式提出“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的论断。学界认为红军政治工作制度经历了从三湾、古田到瑞金的形成发展过程,并强调“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这一论断的提出具有里程碑意义。(1)姜思毅主编的《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七十年史》(解放军出版社1991年版);唐国平的《中央苏区红军思想政治工作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余伯流、罗庆宏的《朱毛红军政治工作制度的演进——从三湾、古田到瑞金》(《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2016年1期);冯宪书的《军队中党的工作和政治工作的理论与实践》(《党的文献》2020年第5期);肖甡的《略述中央苏区的红军建设》(《党的文献》2001年第6期)等著作和文章,通过历史梳理,围绕人民军队政治工作中的规章条例颁布、组织机构设置、内容体系建构等作了论述,并标识出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重要地位。但相较于三湾改编“支部建在连上”和古田会议“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研究成果,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对军队政治工作的详细讨论和具体部署并未得到学者的充分阐述和深入考察。本文以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为考察中心,尝试探寻“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这一论断提出的战略背景,并从政治教育和组织领导的层面理解“生命线”的价值意蕴。

一、“生命线”提出的战略背景: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召开的现实考量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自创建始,就效仿苏联的建军经验,逐步建立健全政治工作各项制度,并于1929年12月古田会议上确立“政治建军”的原则。1930年5月,中共中央组织召开红军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国性会议——全国红军代表会议,对红军中党的工作、政治委员制度、政治部制度等作了明确规定。1932年7月,中共中央在给苏区中央局及苏区闽赣两省委信中初次提出:“政治工作在红军中有决定的意义……政治工作不是附带的,而是红军的生命线。”(2)《中共中央给中区中央局及苏区闽赣两省委信》(1932年7月2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310页。但是,这一观点在红军中并未引起普遍注意。在四次反“围剿”斗争中,中国工农红军由小股的游击队逐步发展成数十万的正规部队,在党的领导下开展了一定的政治工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但是由于战事不断,红军中对政治工作还存在着认识不充分和落实不到位的情况,大部分部队的政治工作比较落后,红军战士的政治觉悟整体不高。

为粉碎国民党第五次军事“围剿”,保卫苏区,党提出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的任务,普遍开展扩大红军、征收党员的工作,如江西省委提出要发扬突击精神,力争在1933年8至11月扩大红军4.4万人,归队6000人。(3)《中共江西省委关于全省八、九、十、十一四个月扩大红军的决定》(1933年8月5日),中央档案馆、江西省档案馆编:《江西革命历史文件汇集(1933—1934年及补遗部分)》,内部发行,1992年版,第196页。通过革命竞赛和突击运动,大量苏区群众在短时期内进入红军队伍,但是许多人在政治上还不坚定,组织纪律比较松懈,存在开小差、临阵畏缩、违抗命令等削弱红军战斗力的消极现象。因此,从政治上巩固红军,加紧政治教育和组织领导,普遍提高红军的战斗力,(4)《总政治部关于粉碎敌人五次“围剿”政治工作的训令》(1933年8月11日),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版,第442页。成为红军政治机关在严峻的战争环境下必须考虑的重要事宜。

为有效提升红军政治水平,需要克服两种普遍存在的错误倾向:

一是浮于表面、脱离实际。红军中广泛流行着“政治工作是能写字的知识分子的事”(5)《中共中央给红军的训令》(1930年12月10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7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722页。的错误观点,红军战士对自身是否要接受政治教育漠不关心。而一些政治干部则采取敷衍塞责的态度,如《红星》曾报道粤赣一分区政治部主任谭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读革命书”,“对于本分区的情形懂的很少,对各部队的问题,并未注意去检查与指示,表示不负责任的态度”。(6)《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政治部主任》,《红星》第18期(1933年12月3日),第4版。这种官僚主义、空谈主义的“一般化领导”,使政治工作趋于表面化,与战争实际相脱离,与业务工作和军事工作联系薄弱,导致红军战士对所处的政治环境以及所负担的军事任务缺乏了解,政治上的积极性与责任心不强,因而往往对上级的指示和命令采取忽视态度或者折扣式地执行。

二是包办代替、事务主义。红军政治工作主要依靠专门政治机关以及党团组织进行,但是一些政治干部认不清自己的工作重心,军事倾向和事务主义过于浓厚,通常持“不要谈大问题,党的路线和决议不必在小组会中讨论,因为党员政治水平低,不懂得,只要讨论卫生吃饭等生活问题就够了”(7)《改善和加强红军中党的支部工作——总政治部给红军中各级政治委员、政治部、党的支部委员会的指示信》(1932年1月1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7页。的观点,单纯包办日常行政事务和军事事务而脱离政治工作。这实际上模糊了政治领导,使政治机关和党部成为处理军队中参谋、经理、卫生、教育等事务的“管理处”,政治干部陷入具体事务之中难以抽身,导致红军战士甚至一些党员干部对党和红军的性质宗旨缺乏认识,难以自觉践行各项路线主张,遵守纪律规定。

为纠正红军政治工作中存在的错误倾向,总结经验和教训,提炼原则和方法,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提前半年发布通知,(8)分别于1933年8月23日发出《关于召集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通知》和同年11月9日发布《关于召集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训令》。要求各级政治机关和党团组织有针对性地围绕以下十个中心问题搜集材料展开讨论,为会议的召开做好思想认识上的准备:

1、对过去工作的检阅——工作中的优点、错误及工作经验与工作方法等。

2、在中国革命目前阶段中政治工作的中心问题——反帝宣传工作与方法;加强红军中工农联盟与无产阶级及其先锋队共产党的领导;革命的社会主义前途的解说等。

3、党的工作——支部及团总支委的工作;巩固与发展党的组织及青年团工作;党领导群众的艺术问题。

4、政治教育的总方针与具体实施计划——课内与课外工作;政治课计划与方法。

5、政治机关的组织——修改政治工作暂行条例并讨论:(1)单一制在中国红军的实施问题;(2)政治委员兼主任问题;(3)赤少队中的政治机关的组织问题。

6、在中国反动军队中之政治工作路线。

7、游击队及赤少队中的政治工作。

8、居民中的政治工作——苏区、新区与白区的工作路线与方法。

9、政治工作的工作方式问题。

10、战时政治工作的方法与工作经验。(9)《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训令第七号 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主要议程》(1933年11月9日),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882页。

考察以上所列十个问题,可以看出这次会议将聚焦红军政治工作,从内容上强调结合战争实际系统开展革命的阶级教育和纪律教育,从方法上注意战时情况下的机动灵活,从组织上着力发展党团组织用以加强政治领导,从结构上系统规范各级政治机关及其隶属关系,从范围上涉及对红军主力部队、游击队、赤少队、一般民众乃至白军的政治工作。通过对这些问题的反思和讨论,有助于红军各部队深入理解政治工作的重要意义并自觉把握其内涵和外延。

经过近半年的准备工作,1934年2月,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在第五次反“围剿”的决战声中召开,王稼祥、贺昌、李弼廷、李卓然、袁国平等红军重要领导人组成大会主席团,团以上政治工作领导干部和部分基层政工干部共258人出席大会,覆盖各方面军、各军团、各军分区、游击队、赤卫军、少先队以及县区乡政治委员会和地方党部。(10)《全国政治会议开幕纪盛》,《红色中华》第148期(1934年2月12日),第4版。大会以主题发言和小组讨论相结合的方式,围绕“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进行充分阐释和讨论,目的就是在全国各根据地和红军部队中全面推广政治工作好的做法,并通过加强政治教育工作和组织领导工作,提高红军的政治思想水平,强化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二、“生命线”提出的战略目的:力图打造政治坚定的革命队伍

政治教育是提高红军思想理论水平的有力武器。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特别强调结合战时环境特点和红军战士政治思想情况,基于系统化的教育内容和机动灵活的教育方式,将红军打造成为一支政治上坚定且战斗力强的无产阶级革命队伍。

(一)依托政治教材和政治教育计划,增强红军政治觉悟

由于长期处于战争状态,红军政治教育缺乏组织性和统一计划,“党的教育还没有系统地进行”(11)《为着巩固红军,必须改善政治工作》(1934年2月9日),《王稼祥选集》,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95—96页。,红军战士甚至一些政治干部对革命基本问题和共产主义理论认识十分欠缺。

围绕如何开展经常性和系统化的政治教育工作,红军第一军团第一师政治部提交大会的《关于改善红军中政治教育问题的建议》指出,总政治部需规定学级制度,按学级由浅入深编定政治课教材,对红军新战士施以基本的教育训练。(12)《关于改善红军中政治教育问题的建议》(1934年1月3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第3068页。对此,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在会上提出,红军读本等政治教育教材,“第一着重讲红军,第二是苏维埃,第三是国际主义”,经过六至八个月的教育培训,把红军“培养成很好的战士、苏维埃公民和国际主义者”,(13)《为着巩固红军,必须改善政治工作》(1934年2月9日),《王稼祥选集》,第100页。即通过较系统的政治教育,逐步提高红军战士的阶级意识、纪律观念和革命认识,以做好长期作战的思想工作。

阶级教育是政治教育的核心内容。红军作为被压迫阶级的工农革命武装,在党的领导下为消灭压迫阶级的武装并推翻其政权而斗争。因而,政治教育应从争取工农民主专政出发,主要内容是从政治上启发红军战士的思想认识和阶级觉悟,以阶级共同体的形式发扬革命友爱和阶级团结精神,认清战争的阶级性以及本阶级的政治责任,不断巩固红军中的工农联盟和共产党的领导。(14)《红色战士必读》(1934年1月1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546页。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朱德在会上号召,要保持红军的无产阶级性质和战斗力,以高度的阶级自觉与革命热忱“为本阶级利益而牺牲”。(15)《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1934年2月7日),《朱德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153页。

纪律教育是政治教育的中心任务。毛泽东曾强调,纪律是“保证战争胜利的重要武器”,应提高红军“阶级自觉的纪律”。(16)《武装民众与建设红军》(1934年1月),《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342页。面对国民党第五次军事“围剿”的严峻形势,通过政治教育巩固军队纪律是打造“铁的红军”的必要条件。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特别强调开展反机会主义的纪律教育乃至纪律制裁。(17)《为着巩固红军,必须改善政治工作》(1934年2月9日),《王稼祥选集》,第94页。总政治部副主任贺昌在会上就相关具体做法指出,政治干部要通过耐心的说服教育,引导红军战士开展自我批评和思想斗争,积极同纪律松懈、消极怠工、开小差等不良倾向作斗争,克服军队无组织无纪律的散漫现象,纠正破坏革命路线、侵犯群众利益的行为,使红军战士能够坚决执行上级命令,尤其使红军中的党团员成为坚决执行纪律的表率和模范。(18)贺昌:《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斗争》第46期(1934年2月9日),第3页。

革命教育是政治教育的基础内容。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编订了较为完整的军事教材体系。(19)刘小花:《“创造铁的红军”:苏区时期红军军事教材研究》,《军事历史研究》2022年第2期。红军大学和直属军委的各类学校根据总政治部的指示,开设《帝国主义与中国革命》《中国共产党苏维埃土地红军问题》《阶级斗争与中国工人运动》《社会进化史》《共产主义与共产党》等政治课程。(20)《红军学校第四期工作报告书(节录)》(1933年4月8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359页。其中,为深化红军对党和苏维埃的认识,总政治部规定,在训练新党员时应讲清“共产党是什么、共产党的主张、共产党的组织、共产党的纪律、共产党员的任务”(21)《总政治部关于红军中新党员训练大纲》(1932年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25—29页。等基本内容。同时,将学校教育和党的训练结合起来,围绕共产主义的基础理论、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中心任务、党的建设问题与支部工作纲领、党的思想斗争与自我批评、各反动政治派别的分析、青年团教育纲领等主题开展教育活动,经常组织红军中的党团员讨论和执行上级党部的决议及总政治部的训令。此外,会上提交的《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还专门强调,及时就临时的政治事变和政治问题对中上级军事和政治干部进行教育,(22)《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1934年2月8日),《中共延安时代史料》第8册,美国斯坦福大学东亚图书馆馆藏档案。以此深化其对革命局势的认识和理解。总的来说,通过革命教育塑造政治坚定的红军队伍,就是要使其自觉地执行党和苏维埃的纲领,“坚决地为党的路线而斗争”(23)《周副主席致词》,《红星》第28期(1934年2月11日),第2版。。

(二)采取机动灵活的教育方式,调动红军政治积极性

在反“围剿”作战的紧张状态下,红军政治教育除正式的课堂教育外,更多地是针对战时具体情况,采取机动灵活的教育方式,以充分调动红军战士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围绕如何有效发挥政治教育的影响力,红军各部在《红星》等报纸上积极发表观点,并在会上对相关经验和建议进行充分讨论。

一方面,根据战时状态采取弹性化原则与不间断原则。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周恩来在会上提出,要针对不同的战斗类型,发挥政治工作在红军进攻和防御中,包括堡垒战、阵地战、游击战和夜间战斗中的鼓动作用,并加强后方勤务机关的政治工作。(24)《一切政治工作为着前线上的胜利》(1934年2月7日),《周恩来军事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22页。红一军团政治部副主任李卓然在《战时政治工作——在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上的报告》中也指出,要根据红军行军、战斗或守备等不同作战情形,灵活开展政治工作,发扬集中领导下的连队主动精神。(25)《战时政治工作——在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上的报告》(1934年2月1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637页。同时,会上提交的《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要求,对干部的政治教育由于行军作战不能按期上课时,须于驻军休息时补上,(26)《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1934年2月8日),《中共延安时代史料》第8册,美国斯坦福大学东亚图书馆馆藏档案。以确保因时因地制宜,不间断地开展政治教育。质言之,在战时状态下,红军政治工作应“富有充分的弹性”,政治机关和政工干部应避免“文牍主义、闭门造车、形式主义”的“一般化领导”,(27)《聂荣臻回忆录》,中共中央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党史资料》第5辑,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3年版,第93页。而应深入实际,根据斗争情势调整教育方式,随时考察每一名党团员、战斗员在情绪、言论、行动上的表现及其思想状况,采用个别谈话等方式实施教育和疏导,保障党团员以及普通红军战士政治教育计划的完成。

另一方面,强调政治干部的自主学习和红军战士的自我教育。政治干部需要具有一定程度的政治文化水平。会上提交的《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规定,在教育培训中上级干部时,通过课前指定要教授的题目、参考材料、读书和讨论的方法,引导其以学习组讨论和课上轮流作报告等形式开展自修,(28)《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1934年2月8日),《中共延安时代史料》第8册,美国斯坦福大学东亚图书馆馆藏档案。提高其自主学习的意识和能力。对于红军战士而言,政治教育不仅要对其进行“鼓动与解说”,而且要使其成为“宣传者与组织者”。(29)《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关于红军问题决议》(1934年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574页。红军连队中广泛成立了俱乐部、列宁室、宣传队等。这些基层士兵政治组织一般采用启发式、问答式、讨论式的训练方法,通过组织做游戏、识字、做墙报、开研究会等活动,(30)一帆:《行军间怎样进行列宁室工作》,《红星》第27期(1934年2月4日),第4版。以及举行专门晚会、自由晚会、问答晚会和回忆晚会等有政治意义的晚会,(31)石达:《怎样开晚会?》,《红星》第28期(1934年2月11日),第4版。提高红军战士的参与度和体验性。另外,在驻军时,列宁室还布置“白军兵士角”,陈列关于白军士兵生活痛苦的照片、图画或者实物,按期举行“兵运晚会”或“兵运讲演会”,鼓励投诚的白军士兵作关于白军士兵生活的报告或回忆,(32)翔梧:《关于瓦解敌人军队的工作》,《红星》副刊第5期(1934年2月25日),第9页。引导红军战士有意识地对白区群众、阵前白军以及俘虏士兵进行政治宣传和情感感召。红军战士的自我教育和自主言说,使其身份从聆听者转变为参与者,从宣传对象转变为宣传主体,从而使政治教育不再只是政工干部的“政治独白”,而是同时成为红军战士的“政治共识”和自主行为,以此不断深化其对革命军队的认识,坚定保卫苏区的决心。

另外,红军政治教育还通过检阅和比赛等其他方式进行。如《红色中华》《红星》等报纸专门开辟表扬的“红板”和批评的“黑板”栏目,以发挥榜样示范和警戒作用,来达到各连队间互鉴与监督的效果。总之,通过灵活多样的政治教育方式,充分调动了红军参与政治学习的积极性。

基于这次会议所强调的教育内容系统化和教育方式多样化的政治教育原则,1934年5月,袁国平在《现时战斗中的政治工作》中强调,统筹“战时的热烈鼓励”与“经常的艰苦教育”的辩证关系,既要“机动、灵活、紧张、迅速”,又要“有组织、准确、觉悟、严格的制御”。(33)袁国平:《现时战斗中的政治工作》,《革命与战争》第4期(1934年5月18日),第17—18页。系统教育和战时鼓动互为补充,课堂教育和课外辅助活动相互协调,政治教育通过引导政治干部和红军战士进行自我教育、自主言说和自动参与,不断深化阶级意识、纪律观念和革命认识,在斗争中始终保持高度的战斗热忱。

三、“生命线”提出的战略基础:组织领导与政治教育相配合

组织领导工作与政治教育工作相配合,是红军政治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红军中长期存在组织不严密、机构不健全、干部匮乏、与群众组织和地方政权联系不足等问题。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特别强调依托坚强的党的领导、严密的政治机关以及广泛而坚实的群众基础,巩固红军队伍,筑牢“铁的红军”的组织保障。

(一)党团组织:发挥政治核心作用

支部是党在红军中的堡垒。1933年8月,周恩来在方面军政治干部会议上作报告,在论及粉碎敌人五次“围剿”中央区红军的紧急任务时指出红军的政治工作,“最主要的是要加强与巩固红军中共产党的领导”。(34)《粉碎敌人五次“围剿”中央区红军的紧急任务——周恩来同志在方面军政治干部会议上报告的第五部分》,《斗争》第24期(1933年8月29日),第3页。也就是说,随着红军队伍不断扩大,根本的是通过发展共产党的组织,保证党在红军中的绝对领导地位。但是党团员在红军中的占比明显不足,因此各级政治机关提出“打开门来,广泛征求”,“红军内部党员发展三分之一,团员要发展一半”的要求。(35)《红军第四军召开政治工作会议》(1933年6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402页。通过大量吸收无产阶级和贫农群众来扩大与巩固支部。

欧阳钦深刻认识到“共产党员及共产青年团员,是红军中的骨髓,是巩固红军的铁壁”(36)欧阳钦:《红军在组织上的巩固》(1933年12月15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第3017页。。1933年12月,他代表红一方面军提交给大会的参考材料——《红军在组织上的巩固》明确指出,红军中无论哪一支部队都有党的支部组织。他提供的统计数据显示,党团员在整个红军中的占比整体呈波动上升的趋势,即便有部分月份占比降低,也是因为战争中牺牲的党团员占多数,以及随着扩红运动不断推进,新的部队中党团员数目较少,但实际上党团员的人数始终是发展的。(37)欧阳钦:《红军在组织上的巩固》(1933年12月15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第3017—3021页。同时,李卓然向大会提交的《战时政治工作报告大纲》显示了红军中党团员的成份构成:根据一、三、五、九军团、十九师独一团及直属队的统计,截至1934年2月会议召开时,其所属红军战士中工农成份占98%,党团员占49%,党团员中工人成份占38.3—39.5%。(38)《战时政治工作报告大纲》(1934年2月10日),《李卓然文集》,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71页。另据《红星》报道,参加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政工干部有:工人76人,雇农24人,贫农109人,中农7人,知识分子39人,其他3人,总计258人。(39)《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纪要》,《红星》第28期(1934年2月11日),第1版。这说明红军中党团员数量的扩大以及党团组织中无产阶级成份的增加,强化了党在红军中的绝对领导。

逐步巩固起来的党团组织不断健全支部生活,加强政治领导,充分发挥支部在红军战士中的核心作用,确保红军“在党的绝对领导之下,巩固思想上的一致,在战争中统一意志,完成战争的任务”(40)《为着巩固红军,必须改善政治工作》(1934年2月9日),《王稼祥选集》,第93页。。

(二)政治机关和政工干部:建立红军政治工作的基础

除党团组织外,红军政治上的坚定和战斗力的增强,还要靠以政治委员制度为依托的政治机关及其政工干部承担起政治教育的责任,建立起红军日常政治工作的基础。(41)贺昌:《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斗争》第46期(1934年2月9日),第2页。三湾改编后,中共中央陆续颁布系列军队规制,但红军政治机关长期存在名目繁多、职能交叉、工作重复等问题。“各种组织的系统性没有很好建立起来,如总支部与支部、列宁室与俱乐部的关系很差”(42)《红师两个月政治工作》,《红星》第25期(1934年1月21日),第3版。,许多干部在不同的组织中同时承担多项政治工作,导致无法兼顾,造成红军中政治组织领导的缺失。

早在1930年12月,《中共中央给红军的训令》就回应了“在红军中有三头领导(指挥员、政治委员和党部)”的错误认识,强调“必须坚决的执行最近送给你们的军队编制政治工作、政治委员、政治部党和青年团的支部工作诸条例”。(43)《中共中央给红军的训令》(1930年12月10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7册,第722页。训令中提到的条例正是1930年10月颁布的《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44)《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1930年),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版,第599页。此后该条例分别于1932年8月和1934年2月作了两次修订。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讨论的十个中心问题之一即“政治机关的组织——修改政治工作暂行条例”。(45)《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训令第七号全国政治工作会议的主要议程》(1933年11月9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第2882页。1934年2月在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上修订的条例,针对政治机关组织改进问题,在政治指导员、政治委员、团政治处、师政治部、军区及集团军政治部、总政治部、党的连支部及团委、党务委员会、青年团、政治机关及党部与地方党部关系等十则工作条例的基础上,增加了军团政治部、军分区政治部、学校政治机关、医院政治机关、赤卫军政治机关、兵站政治机关、战士通讯处、俱乐部列宁室、政治战士等九则工作条例,全面涵盖了红军政治机关的垂直系统和扁平系统,政治工作队伍的权责以及组织间的隶属关系更加清晰,突出了政治工作编制的专业化和覆盖的完整性。

在各级政治机关普遍建立起来后,在团、师、军、军团、军区、独立营和红军直属机关中普遍设立的政治委员,作为党和苏维埃政权在红军中的代表,为坚决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以及完成反“围剿”的战斗任务提供坚强组织保障和支撑。为解决政工干部严重缺乏、政治素养不高的情况,各级政治机关通常将工人雇农出身的干部以及在战斗中表现忠诚而富有经验的革命战士选拔出来,同时通过红军大学、训练班、教导队来推荐和训练基层干部,(46)《聂荣臻回忆录》,《中共党史资料》第5辑,第93页。对其加强军事和政治教育,纠正其本身尚存在的某些弱点,从而源源不断地充实到政工干部队伍中去。会上提交的《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专门针对中上级干部教育作出规定,提出要依托“政治常识讲义”和“政治工作讲义”对其进行基本政治教育,并将学习成绩作为干部调动和提拔时的政治审查标准加以参考。(47)《干部政治教育计划草案》(1934年2月8日),《中共延安时代史料》第8册,美国斯坦福大学东亚图书馆馆藏档案。红军第一军团第一师政治部提交的《关于改善红军中政治教育问题的建议》也指出,担任教授人员的许多新干部能力太差,容易导致教育不深入,须由总政治部编印教材使其懂得政治教育的常识和方法,每逢上课,由团政治处派人去巡视,发现问题及时指正,并派得力干部每周代上一次课做好示范。(48)《关于改善红军中政治教育问题的建议》(1934年1月3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第3072页。通过学校教育和工作岗位上经常性的培养,红军政工干部队伍的效能得到充分发挥。

(三)地方联系制度:拓展红军政治工作的范围

工农红军“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之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以至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等项重大的任务”(49)《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1929年12月),《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卷,第87页。。在反“围剿”作战中,扩红运动的成效与群众动员是否深入密切相关。建设“铁的红军”要在健全红军内部党团组织和政治机关的基础上,处理好“武装民众与建设红军”的辩证关系,建立红军同群众和地方的联系制度,将群众团结组织在党的周围,调动一切群众力量去冲破“围剿”、保卫苏区。

首先,“发挥支部在群众中的核心作用”(50)《支部组织及其工作》(1933年7月),四川省社会科学院、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编:《川陕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91页。。欧阳钦在会上提交的《红军在组织上的巩固》中提到,“一般社会团体的组织,尚不健全有些有组织而缺乏实际工作,而没有吸引尽可能的广大群众参加各种组织的工作”(51)欧阳钦:《红军在组织上的巩固》(1933年12月15日),《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军事系统(12)》,第3022页。。实际上,较之红军中党的组织,地方上党的组织更加薄弱涣散,政治工作非常不充分。为此,红军支部需加强对各社会团体组织上的领导和工作上的指导,将工会、雇工会、贫农团、互济会等群众团体团结在党的周围,同时帮助发展地方武装,如赤卫军、少先队、游击队等军事化的群众自卫组织,(52)《建立联系制度》,《红星》第9期(1933年10月1日),第3版。健全其组织和纪律,加紧军事政治教育,建立起“真正的与群众的连环”,确保党始终“有严密的群众组织围绕着”。(53)《支部组织及其工作》(1933年7月),《川陕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91页。

其次,调动红军战士到群众中宣传党的主张。李卓然在《战时政治工作——在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上的报告》中提出,当部队经过苏区时,红军政治机关协同当地政治组织开展欢迎慰劳工作,以巩固群众与红军的亲密团结。(54)李卓然:《战时政治工作——在红军全国政治工作会议上的报告》(1934年2月1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635页。一些红军战士把红军英勇的斗争、紧张的工作、丰富的文化政治生活以及党在红军中的领导作用等内容传播至广大基层,为地方上的党团组织和政权组织开展扩大红军、归队运动等参战工作提供了更多的具体宣传材料,有助于吸收地方上的共产党员、青年团员、工会会员等加入到红军中,并启发苏区乃至敌占区劳动群众的阶级觉悟,动员他们担任红军的侦探、哨兵和担架运输队。红军战士以帮助者和号召者的身份,到群众中解释并落实党的路线和主张,在教育群众的同时也实现了自我教育。

再者,有序推进红军驻地的地方工作,帮助建设地方政权。为巩固苏区、加强地方建设,1934年2月出台的《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修订版增加了许多类似“帮助建立地方党和团的工作”“发动帮助地方工农群众建立政权,实行土地革命”(55)《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1934年2月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2册,第582页。等表述,这实际上是对红军“苏维埃的宣传者与组织者”“创造新苏区的执行者”的身份确证。同地方的联系制度,一方面由地方党、团、工会、政府等机关和团体来联系与协助某一红军部队,在文化上、政治上、物质上给以红军帮助,指导红军战士参加选举等公民政治生活;另一方面由红军部队去联系与协助某个乡村、某个区、某个赤卫军或少先队等,在地方上调查基本社会情况,替群众解决困难,密切红军与驻地居民的联系,特别在新占领区更要采取迅速赤化措施,从速建立临时革命政权和武装游击队,吸引革命的工农群众自愿加入红军,训练群众积极开展对白军士兵的宣传鼓动。

总之,建设“铁的红军”离不开组织领导工作的保障。“红军走上了铁的正规的革命武装队伍的道路”,其中就表现为“编制改变了,使红军在组织上增加了力量”,“密切了红军与广大民众之间的联系”。(56)《武装民众与建设红军》(1934年1月),《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卷,第339页。红军中党团组织的健全以及党团员数量的增加,强化了党的领导地位,政治机关建设和政工干部训练,为红军政治工作完整体系的构建提供了坚强保障,而地方联系制度的建立,使红军战士以宣传者和组织者的身份在群众中发挥作用、参与互动,进一步扩大了红军政治工作的影响范围。

结语

军队政治工作作为一项系统工作,思想工作和组织工作是其重要范畴,对于实现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保持军队的性质宗旨、增强军队战斗力,发挥着“生命线”般的决定性作用。在反“围剿”斗争中,存在着红军规模扩大与战争减员的双重困境,同时在主观上存在着部分基层连队和红军战士对政治工作认识不充分且落实不到位的状况。因此,基于粉碎国民党第五次军事“围剿”、保卫苏区的现实考量,通过加强政治工作来深化红军政治建设、提高红军战斗力的任务十分迫切。红军第一次全国政治工作会议在此情境下召开,提出“政治工作是红军的生命线”的论断,强调了政治教育工作和组织领导工作对红军的引导和整合作用,提炼出平时教育与战时鼓动并重、机动灵活地开展政治教育、巩固党团组织并健全各级政治机关、建立地方联系制度来强化政治领导等原则方法,为红军战斗力的增强提供了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的保障。虽然第五次反“围剿”斗争以失败告终,但是这次会议对军队政治工作的强调和部署,是长征成为宣言书、宣传队、播种机的政治根源所在。从人民军队政治工作发展史来看,这次会议在准确定位政治工作的重要意义、深化全党全军认识的基础上,通过对以往经验教训的总结以及相关原则方法的提炼,从理论和制度的层面推动了军队政治工作朝着系统化、规范化、制度化方向发展,无疑具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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