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弓》的声音表达艺术

2023-12-20 18:40夏舒婷
海外文摘·学术 2023年10期
关键词:金基德弓箭

电影《弓》是韩国另类导演金基德的第十二部电影,也是金基德电影独具特色的声音表达风格的典型代表,该电影的音乐,可谓是金基德电影中最为华丽的电影原声。影片音乐在给观众带来无与伦比的听觉盛宴的同时,也使得电影具有了含蓄蕴藉的东方美学韵味。本文将从电影《弓》的对白、音响、音乐三个方面探究其声音表达艺术。

1 金基德与《弓》

1.1 金基德简介

金基德是韩国电影界的另类,影评人评价,“最少的语言、最深的抵抗和最难以料想的结局”是金基德电影给人最深的印象[1]。他的电影多以边缘人物和女性为题材,情节简洁、色调冷峻、情绪压抑、对白很少。在金基德电影的声音世界里,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寂静,但寂静并不是完全的无声,电影《弓》就是金基德内敛的声音表达风格的典型作品。

1.2 《弓》的电影主题和声音风格

《弓》是金基德的第十二部电影,影片主要讲述了爱与占有的主题。生活在茫茫大海上一艘老船里的老人收养了一个女孩,不知何时起老人爱上了这个女孩,并希望在女孩18岁时与她结婚。在世人看来,一个60岁的老人这样占有女孩是有悖伦理的。一天,船上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他知道这件事后,决定带女孩离开,从此老人便在爱情、占有欲和伦理中反复挣扎。

影片以简洁鲜明的背景音乐,惜字如金的人物对白,真实安静的环境音响,深刻表现了老人对少女倒错纠缠的情欲。这个时期金基德电影的创作风格在延续了以往的简洁时也发生了一定的转变。他的叙事和表达渐渐变得温和,并且更加重视声音对电影本身的重要作用。他在注重画面造型的同时,以声音造型来提升电影的艺术观赏性,电影《弓》中的声音表达艺术恰恰体现了这点。

2 《弓》的声音表现形式和运用技巧

2.1 对白(沉默)

在电影《弓》中,金基德对于人物对白的运用十分吝啬,尤其是主角老人和女孩,他们在影片中没有任何一句对白。对于人物形象,金基德更愿意选择运用沉默的手段去塑造。影片中虽然老人和女孩都没有对白,但是在金基德的安排之下,这种沉默却鲜明地刻画出了不同的人物性格。

2.1.1 老人:伤痛、抗争与爱情的表达方式

如果说,人的语言能力与他在社会权力结构中所居地位是具有一定联系的,老人的失语则是通过对语言秩序的拒绝来表达自身对于社会伦理秩序的彻底拒斥,是对上述这种联系的强烈反抗。影片中的“游客”们总是用他们所谓的伦理规范来看待老人要娶女孩这件事,他们指责老人“是一个堕落的窃贼”。但游客却不断对女孩实施性侵,甚至为了达到淫奸女孩的目的而绑住老人。老人面对这些披着社会伦理的外衣,内心却残暴、虚伪、丑恶的人们,始终选择用沉默与之抗争。在老人看来,他对女孩的爱,是真实美好的,即使与世俗的“规范”相去甚远,他也不愿放棄爱的权利。他没有用言语发泄,因为任何的言语都无法形成力量让老人去抵抗这种来自社会伦理的指责。影片中,老人的沉默和游客尖锐骂语的对比,也恰恰体现出这种社会力量对人性的压制。沉默恰恰促成了老人心中爱与伦理抗争情绪的积蓄。

面对女孩,老人同样没有对白,但是老人那种男性对女性爱慕的神情,让观众感受到了温柔而真实的爱意。这种除去言语,以角色神情、行为动作来表现情感的手法,使得金基德的电影具有强烈的个人特色。

2.1.2 女孩:纯真与抗争

女孩的沉默一半是因为长期与寡言的老人在一起生活,另一半则是因为她极少与外界交流。然而,她的少言却明显少了老人的沉默传达出来的负重感,与少言同时具有的,是女孩纯洁无瑕的神情,以及藏于这种神情之下的蠢蠢欲动。影片中仅有的女孩的发声也不是语言,而是笑声和哭声。前者是女孩遇到少年时发出的,后者则是在挨老人打时所发出。一贯沉默的女孩,突然的几次笑声,让女孩纯洁的美丽更有感染力,由此更显示出这种沉默的抗争力量。当本我得到满足,笑声表达出快乐的情绪;而当肉体的痛楚超出了抗争的极限时,哭泣则作为释放的通道。

2.1.3 沉默将观众导向角色内心

金基德曾说:“如果把他(影片中的人物)设定成一个话很多的人,这些话会给人多少真实感呢?它们只不过是一些花样而已……如果拘泥于对话,感情就无法表达了。[2]”金基德之所以选择沉默的手法,是因为沉默让主人公除去了语言的缀饰,从而使影片呈现出一种内向性的张力,观众的注意力因此更多地被导向角色的内心。此外,沉默也有助于消除观众与片中边缘人物的交流隔阂,金基德对边缘人物的关怀由此传达至观众内心。

2.1.4 沉默成为边缘人物群体的符号

其实有不少导演,也吝啬对演员台词的使用,如台湾导演蔡明亮,他的《爱情万岁》《天边一朵云》等电影的台词也都极少。与金基德电影相似的是,蔡明亮的电影直指复杂的社会环境下的寂寞和空虚的最底层人物的微弱呼吸,关怀整个社会最为脆弱的神经末梢。但他电影里的沉默是一种社会关系的沉默,电影里主人公们的失语则是客观上的失语。而金基德电影里主公人更多的是《弓》中老人这样的形象,他们孤独、历经生活困苦,是在普通社会阶层之外的边缘人物。沉默是这些边缘人物压抑社会伤痛的方式,世俗的不解和排斥让他们主观上选择失语,选择将对生存、对情感的渴求藏于内心。在金基德电影里,沉默是人物的沉默,是边缘人物群体独特的符号。

2.2 音响

金基德十分重视自然音响的作用,他倾向用真实自然的音响来更好地还原画面真实性,用特殊的音响符号来表达一定的寓意。在影片《弓》中,金基德不仅运用“宁静”的音响还原老人和女孩的生活环境,还运用了不同的声音意象表达人物的情感活动。

2.2.1 音响环境凸显人物的生活环境

尽管影片中有茫茫大海的风浪声,但是这样的风浪声却构成了一个宁静且相对封闭的音响环境,让人感觉十分空旷,似乎与外界没有联系一般。风浪声、鸟鸣声、船板声都显示着老人和女孩身处如世外孤岛的生活环境。

2.2.2 弓箭声、马达声的隐喻作用

弓箭声:金基德在除去老人的语言的同时,巧妙地将弓作为老人情感表达的工具。影片中主要出现了两种不同程度的弓箭声:一是老人在算命时射箭发出的弓箭声,声音较缓较轻,体现算命时老人内心平静,情绪稳定。另一个则是老人对游客射箭时发出的弓箭声,声音急促突然,让人紧张不安,体现了老人愤怒失控的情绪。这种急促突然的弓箭声成为影片中的暴力元素之一,主要隐喻了老人的两种情感:一是老人对女孩出于爱的保护。每当出现游客性侵女孩的场景时,短暂急促的弓箭声突然响起。此时的弓箭声就是老人对游客無耻行为发出的强烈警告。二是老人对女孩出于爱的占有。当少年和女孩快乐地玩着奚琴的琴筒时。弓箭声再次响起,且比前几次更加剧烈,此时弓箭声则带有强烈的占有意味。

马达声:马达声伴随河流、驳船、码头等视觉符号使底层社会的生活图景能在观影者的心理上留下更为深刻的阴影。而在电影《弓》中,老人接送游客时响起的小船的马达声因空间距离发生改变而随之变化的音质特点,使其具备了叙事的功能。首先,每当马达声由远而近传来,或由近而远飘散,便预示着游客的登船或离去。此时的马达声不具备情感色彩,仅具有叙事段落的开端标记或结束的句点功能。然而,当老人发现女孩躲进少年的被窝,他强行将少年拉到小船上,第二天又将所有的游客赶到小船上,此时马达声再次响起,并且大声刺耳。此刻马达声意指少年及游客侵扰了老人的生活与情感空间,被严重警告。马达声作为失语老人的情感代言者,在情绪的迸发关口具有丰富的表情与意味。少年带女孩离开是影片中一个重要的叙事场景。老人用绳套套住自己的颈部,试图以自杀来做最后的挽回。此时小船断断续续的马达声与少女决意离去的动作形成强烈的反差,而当这个声音与老人狰狞的表情形成对位时,则共同刻画了他内心的痛楚与不甘。

2.2.3 多重声音意象升华主题

在电影中,除了弓箭声、马达声之外,水声、海浪声、摇铃声等声音意象的功能也不容忽视。这些来自佛教、自然界的音响在表达人物情感的同时也隐喻了“欲望”“孤独”“救赎”等特殊概念。“虽然拍电影时它们很不起眼,然而一旦被赋予了感情,它们就如同一个鲜活的生命”[3]。金基德正是这样一位善于将声音与画面二者的表意可能性进行深度挖掘,并因此成就了个人风格的导演。

2.3 音乐

2.3.1 不同的乐器刻画了不同的人物形象

本片的音乐在演奏风格上是整体一致的,其主要演奏乐器有奚琴、吉他、钢琴、伽倻琴等乐器。在本片中,奚琴、吉他都有一定隐喻意义,对片中人物的刻画起到关键的作用。

首先,奚琴是朝鲜族人民喜欢使用的一种弓弦乐器。奚琴能机动灵活地演奏各种乐曲,声音抑扬顿挫,连续自如,能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感。本片中老人将弓与琴筒组成奚琴,用于演奏。它是作为除了弓箭以外老人表达情感的另一种工具,奚琴的旋律悠扬、凄婉,用于隐喻老人,其生动地刻画出了老人历尽沧桑,孤独深沉的人物形象。

其次,吉他在流行音乐、摇滚音乐、蓝调、民歌、弗拉门戈中常被视为主要乐器。吉他与奚琴同是弦类乐器,但演奏方式不同,奚琴是擦弦,吉他是拨弦。所以,吉他的声音清新明丽,相比奚琴更具都市现代感,是现代流行音乐常用到的创作元素。吉他乐在影片中,用于隐喻少年,表现少年年轻朝气,以及其与老人明显不同的爱情观念和价值观念。

2.3.2 片中的音乐构造出除影像空间外的另一个叙事空间

本片对于视听空间的重构主要体现在音乐的运用上,本片通过音乐的韵律、音调、音量、节奏等这些音乐独有的艺术表现形式的变化,使具有不同隐喻意义的音乐元素如影像中的人物一样产生戏剧性的冲突,从而在听觉上给观众构造出了除影像空间外的一个新的叙事空间,并且这个叙事空间里的戏剧冲突与影像空间里人物间的戏剧冲突紧密联系,共同推进了本片故事情节的发展。

影片中,音乐与画面并没有完全同步,它常常在一个情节开始之前响起并在该情节结束一段时间后才停止。导演这样做的目的是延长描写人物心理活动及人物关系变化的叙事时空。因为简单的几个镜头是不能完完全全地使人物的这些心理活动和关系变化展示在观众面前的,而过多的情节重复又会使电影显得烦闷冗长。用音乐去构造这个叙事时空,将镜头说不完的话,用音乐去说,这不仅有助于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还能给观众带来一场美丽的听觉盛宴。而且不同的音乐元素,通过变化的艺术表现形式相组合,也给电影创造了一个层次丰富、立体多维的叙事空间。

3 结语

总的来说,金基德电影的声音风格使电影更具含蓄内敛的东方美学特质,这样的声音风格配上富有诗意的画面,让观众虽然观看的是压抑的电影情节,却能实现内心的逐步沉静,从而专注于电影中关于人性故事的刻画,电影的精神内涵也由此得以更好地传达。■

引用

[1] 金基德,郑圣一.野生金基德[M].范小青(译),等.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1.

[2] 金基德,郑圣一.野生金基德[M].范小青(译),等.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259-260.

[3] 金基德,郑圣一.野生金基德[M].范小青(译),等.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231.

作者简介:夏舒婷(1991—),女,福建宁德人,本科,记者,就职于福建省漳州市东山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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