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生
当雷在天上轰鸣,六月的阵雨落下的时候,湿润的夏风穿过校园,新一届的毕业生们涌入人群。那场阵雨,淋湿了一颗颗懵懂无畏的少年之心。
高考是什么?我曾以为,它是一次“跃龙门”的机会,来自山间溪流里的小鱼一旦跃过“龙门”就能变成深海里的巨龙。我算是这次角逐中的幸运儿,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可以说是这座小山村里的“第一人”。
可我没想到的是,进入大學后的我却有那样一段时光,卑微到尘埃里。
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失去了宽大校服庇护的我,马上感受到了自己与城里学生的巨大差异。衣着时髦的同学一个个涌入我的眼帘,而身着黑白格子衬衫和紧身裤的我,显得土气而又局促。排队报到时,排在我前面的新生热情地用四川话跟我打招呼,我满脸窘迫,怯生生地表示自己是外地人,听不大懂。她的开朗大方和我的局促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报到处的红色大棚下熙熙攘攘,学长学姐们热情地引导我填写一些表格。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热情好似一面宽大的镜子,照见了我内心深处的自卑与怯懦,让我无处遁形。
我的心好像被一块胶布封住了,无法跳动;脑子也像一块断了发条的表,无法转动。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来到了一栋温馨舒适的小楼里。小楼房间的门窗大开着,暖风从外面灌进来,把天蓝色的窗帘吹得高高扬起,新粉刷的白色墙壁散发着腻子粉的味道。在这里,我见到了我的大学室友,她们正在寝室里侃侃而谈,聊着一些我不知道的明星。被自动屏蔽的我,埋头收拾着七零八落的行李,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
我到底该怎么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自尊与骄傲呢?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落后于这些城市里的同龄人的呢?大概是别的同学都有自己的智能手机,而我只有一部过时的诺基亚手机的时候吧。诺基亚手机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框,帮我隔绝了外界的诱惑,却也框住了我对世界的想象。抑或是别的女生开始逛饰品店,而我却发愁如何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吧。读高中的时候,我把校服“焊”在身上,硕大的蓝白色校服足以遮盖住我与其他同学的差距。可是谁不喜欢穿漂亮的衣服呢?而大学里没有校服,所有一切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我只能把一切都交给时间,让时间来冲淡我身上的自卑。可事实始终在敲打着我。我真想忘记——老师布置了一个电子文档作业,我询问室友如何创建电子文档时,室友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说出:“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我真想忘记——上英语课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我结结巴巴地吐出不标准的英语单词时,底下发出的一片笑声。我真想忘记——军训时,教官对着肢体不协调的我说:“你这个小矮子,怎么又做不对?”那些看向我的目光,就像一根根利刺一样,扎进了我敏感而又脆弱的内心。
为了融入集体,我付出了不少努力。为了跟上其他同学的计算机操作水平,我报名参加了计算机二级培训班。为了能和室友聊天,我开始学着刷微博,关注网上的新闻,关注周围发生的一切。为了能和室友一起逛街、一起聚餐,我开始了兼职生涯。我努力学习,上课时特意坐在教室前排的座位,下课后主动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只为了能够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争取同学和老师的认可。我不禁想起了一句话:“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那时候的我,那么努力,也只是为了能和身边的同学正常说话,坦然地和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
时间确实能冲淡我的自卑,当然,更多的是靠我一点一滴的付出与转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低着头走路的我开始昂首挺胸了,不善言辞的我能作为小组代表上台发言了,和室友的关系也更融洽了。我终于变成了我梦想中的大学生的模样。
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心头好像缺失了一角呢?感觉空落落的。这到底是我想成为的模样,还是为了合群而被迫成为的模样呢?在青春的那场阵雨里,被淋湿的我,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烘干湿漉漉的内心。在试图合群的那些年里,我从这一边得到的东西,终会在那一边失去。
最后,耗费了那么多时光的我,也只是成了一个“泯然众人”的人。在大学四年里,我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没有取得过多少耀眼的成绩,还因为做兼职而耽误了一些学习时间;和室友的关系虽然融洽,但也没有达到能够交心的地步;毕业后也只是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过着平淡的日子。我忽然醒悟:在如此宝贵的青春年华里,我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无视他人的非议吗?为什么要把棱角鲜明的自己磨成一块圆润的鹅卵石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想回去告诉那时的自己:自信一点,勇敢一点。世人最爱的,不是邯郸学步,也不是东施效颦,而是你勇敢做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