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晨珠
戏剧语言在剧本里占的比重比较大,用得好与不好会直接影响剧情进展的节奏。用得不好,观众只觉得台上的人物老在说明情况,回忆往事,解释这、交代那,剧情的进展非常缓慢,甚至于停滞不前,观众会感到厌烦而失去观看的兴趣。而戏剧情节要时时刻刻在进展中,有时快一些,有时慢一些,必须不断地前进,不断地紧张,才能吸引观众看下去。剧作者必须懂得如何把说明性的台词和危机结合起来,并把这些台词组织到戏剧的动作中去,把说明性的台词写成富于戏剧性的台词。
戏剧语言在话剧表演中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一场话剧的好坏不仅仅取决于演员的演技,话剧的语言也非常重要。戏剧语言具有过场连接的作用。一出戏是由许多故事情境连接而成,从一个场面转到另一场面必须用语言把它们串联起来,连接得好可以天衣无缝,浑然一体;连接得不好就有断续折裂之痕,影响剧情的发展。如中国戏曲里往往由戏中人到二道幕前来说明、交代剧情,然后二道幕开,戏也就接到下一场去。这当然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方法,但往往因为缺乏戏剧性、紧张性,演员走出舞台画框来直接和观众说话,会使情节中断下来,影响到戏的连贯性和紧张的持续性。
戏剧舞台表演中叙述语言是以剧作者语气来写的,一般包括对剧情发生时间、地点和场景气氛的说明,对人物外貌特征、形体动作、心理活动的描述,以及对布景、灯光、音响等艺术处理的要求,这些可为舞台二度创作提供客观的环境、氛围及主观的情感依据,语言表达要求准确、清晰、简练,既有提示的作用,又不致束缚创作人员和读者的想象力。戏剧里的场景,是剧中人物栖身的场所,也是展现其性格和命运的地点,是戏剧创作中不可忽视的部分,场景的铺排对于塑造形象、推进情节都是必不可少的。
戏剧语言具有推动剧情向前进展的作用。有时在戏里无法用动作来推动剧情,而只能用语言来推动情节向前进展,并且达到预定的效果。另外,戏剧语言可以揭示人物性格,显露出人物性格的本质,展示出他最深层的思想和强烈的感情。这种语言在戏剧里是最富于戏剧性的语言,是戏剧语言的主要形式,是感动观众最深刻的语言。这种语言不仅内容重要,并且如何说,用什么语调,也都是非常重要的。
戏剧语言起到叙述说明、过场连接、剧情推动、性格揭示和表达思想感情等作用。好的剧本里找不到一句多余的台词或一段可有可无的对话,剧作者在写每一句台词的时候,必须心中有数。好的台词总是能起到揭示人物性格、推动剧情发展和表达思想感情的作用。
戏剧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它的语言又是被限定了范围的,被限定在剧中人物的语言,即台词、人物间的对话上面,只能通过剧中人的台词来交代情况,通过人物间的对话来推进剧情的发展。台词、对话是戏剧表演的主要手段。
第一,语言的行动性。语言的行动性和人物内心的目的性是休戚相关、紧密相连的,因此在矛盾冲突类作品里,主要人物的语言之行动性是十分显见的。例如《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一场,士兵弗兰西斯科在城堡上守夜,军官勃那多从对面走上来,勃那多先开口问道:“那边是谁?”弗兰西斯科反问道:“不,你先回答我;站住,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两个人物在黑暗中互相辨认、盘问着,并在舞台中央会合。台词与动作巧妙地配合,营造出整部戏神秘、压抑的气氛,更使演员一上场就带出动作,有戏可做。舞台条件决定莎剧由人物语言外化出舞台场景和舞台形象,从而完成舞台布景和舞台指示的功能,在演员台词的引导下,利用人物语言加以交代,使观众通过联想,确定事件发生的地点。观众可自由地把空空如也的舞台想象成任何时空。其语言行动的展示表现出充分性、运动性、生动性。
在交往与碰撞类作品里有的人物目的明确,语言之行动较明晰;而有的人物似漫无目的地生活,所以语言之行动性十分微弱,有时微弱至近乎于无的程度,语言似只是在正面展示社会特性。无目的性的人物其语言常常偏于个性展示,有的甚至以自白出现。如话剧《樱桃园》的冲突焦点应为樱桃园之命运,陆伯兴的命运时时都以此为中心,所以行动倾向十分明显。而柳鲍芙夫人却属于另一类,因而她在债台高筑又无力偿还令樱桃园濒于拍卖时,还在谈论回巴黎去陪自己那位只欲耗资、并无真情的痴情夫,其语言不具推动性和改变现状性,而只具展示性。
第二,语言的个性化。它要求观众只闻其言,即知其人。如《雷雨》中蘩漪、侍萍和四凤她们各不相同,女仆人侍萍不同于《北京人》中的陈奶奶,也不同于《锐变》中的韩妈,每个人物都有独立的人物性格,语言的个性化自然要从把握总的个性特征着手,同时也要体现人物的目的性,这样才会在戏剧的行动中充分展现个性。
第三,语言的节奏性。戏剧需要节奏性。哪怕上台只有一句话,在表现人物感情强度的变化时也需带节奏性,也要准确地将它表现出来。任何一句台词,都要该紧时紧,该弛时弛。舞台上人物语言的对话要符合剧情,需要把握人物的性格特点,什么人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语言要深入到人物的灵魂深处,符合人物的感情波动,表达不同人物心理活动的语言方式与特点。
在话剧《雷雨》第二幕,鲁侍萍与周朴园重逢一场中,两人在用词、语气上都因出身、地位、经历、个性不同而各具特色,尤其是双方在对话过程中心理活动一直处于变化中。
周朴园 (忽然严厉地)你来干什么?
鲁侍萍 不是我要来的。
周朴园 谁指使你来的?
鲁侍萍 (悲愤)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鲁侍萍被周朴园连连追向,仍保持平缓的语调。但听到周朴园说谎,便不可抑制地叙述了自己三十年的悲惨境遇。人物在问答之中细微的心理变化逐渐暴露出来,人物性格的深层内涵被清晰地揭示出来,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从舞台走进观众心里。语言节奏亦渐趋强烈。好的节奏性台词,尤其是《雷雨》,简直到了展示人物语言的绝佳境地,行为性的人物台词节奏十分亮丽,行动性愈明朗,节奏性愈强烈。
第四,语言的潜台词性。人物之间的关系往往不是在戏剧开始时才发生,经常会有前情。人物形象在交往和冲突时,一般不会将心里想要说的一览无余地一下子倾倒出来,他们往往“话到口头留半句”,好的台词,经常在已表露出来的部分之后,蕴藏着丰厚的耐人咀嚼的悬念。如《雷雨》中当周萍抽了鲁大海一个耳光后,作为他们生母的侍萍的台词为:“(走至萍面前,抽咽)你是萍——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短短一句话,内容却似大海一般的广阔,且波涛时时翻起,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观众。
潜台词是潜藏在台词下面的人物真实的思想、目的及灵魂隐秘的表露,是台词的真实含意。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潜台词“是角色的并不明显的,但在内心感觉得到的,人的精神生活,它在台词字句底下不断地流动着,随时都给予台词以根据,赋予台词以生命,潜台词是台词实际包含而没有明确说出的意思。当人物采取曲折的方式表达思想感情时,一句简单的话语就可能有多种潜在意思,即所谓‘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含义丰富的潜台词,像平静湖面下蕴藏的火山,尖锐激烈,耐人寻味。通过暗示、隐喻等手法,潜台词包含复杂隐秘的未尽之言与言外之意,它可以表现为一语双关、欲言又止、意在言外、言简意赅等多种形式”[1]P134。一般说来,剧中越有戏剧性的地方,就越容易产生潜台词,特别是人物之间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对话场面,是产生潜台词最集中的地方。这种潜台词,既有助于刻画人物性格及推动戏剧冲突的发展,又有利于主题思想的表达。潜台词和语言的动作性紧密相关。
在戏剧《暗恋桃花源》中,袁老板与老陶之妻春花偷情,三人皆心知肚明,但从不说破,各人深怀苦恼,在荒诞滑稽的外部动作下尽显内心冲突。
戏剧构成或者说戏剧模仿现实生活的方式,不仅有属于视觉系统的戏剧动作,还有属于听觉系统的戏剧语言。
独白往往用于人物内心活动最剧烈、最复杂的场面。人的思想活动是内在的,并不具有直观性,一个人的内心活动不论多么复杂,只要他不表露出来,别人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剧作家在进行创作时,要积极寻找各种外部表现手段和各种机会,将人物潜在的心理活动化为语言,使人物的内在心理直观、鲜明、饱满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独白是人物接受客观刺激时的感受、判断和决定的思考过程。借助独白,人物可直抒胸臆,酣畅淋漓地抒发内心的感慨郁闷。在莎士比亚戏剧《奥赛罗》中有一段伊阿古的独白:“有一种人,表面上尽管装出一副鞠躬如也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为他们自己打算;看上去好像替主人做事,实际却靠着主人发展自己的势力捞足了油水,就可以知道他所尊敬的其实是他本人;像这种人还有几分头脑;我承认我自己就属于这一类。”伊阿古得意洋洋地谈论他的人生哲学,毫不知耻地尊奉“为自己打算”的原则。他之所以跟随奥赛罗,用他的话来说,“不过是要利用他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这番独白充分表明伊阿古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为了获取个人利益,不择手段,不顾廉耻。角色在独白中暴露了自己卑鄙的性格和阴谋家的手段,为他后来以邪恶行为酿成奥赛罗杀妻的悲剧做了铺垫。
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对生活在巨大压力下的现代人的心理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绘。语言作为揭示人物心理的一剂良方,在米勒剧中屡见不鲜。在《推销员之死》一剧中,独白被米勒发展为“心理对话”。这段“对话”将威利的内心展露得清清楚楚。威利在自杀前疑虑重重,却不能和任何人商量,于是,在他心目中浮现出最信任的哥哥的身影。这段“自语”将威利自杀前因心理危机加重而产生的绝望与精神崩溃传达给观众。
综上所述,戏剧语言是剧本中人物所说的话语,是剧作者用以展示剧情、刻画人物、体现主题的主要手段,也是剧本构成的基本成分。剧本是代言体的文学体裁,戏剧通过当事人的言语与行为展示故事,以物象的直观性展示情节。在戏剧中,人物语言是唯一可以用来叙述故事的手段。离开了人物语言,情节的发展,形象的塑造都将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