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惊喜

◇ 包光潜

秋高气爽。一大早，我便兴高采烈地骑着电瓶车来到校园。泊好车，准备充电。打开后备箱时，我惊喜地发现，一个小巧的南瓜正静静地朝我浅笑，恬静而温馨。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乡间劳作不休的母亲。她是家园的守望者，一直安居在我的出生地——麒麟畈。守护田园，守住乡村最后的风景，以及风景所呈现的风情；盼望子孙早点回归故乡，因为我们的根，包括城市的根，都在越来越遥远的乡村。

我立即给母亲打电话。她在溪畔摘取南瓜。她说南瓜熟透了，再不摘，等到下雨天就要沤烂在地里了。多可惜啊！她一再强调托人捎来的小南瓜，是新品种，味道好，千万不要嫌弃小；另外呀，你要抓紧时间吃，不要舍不得，吃不完就送人，反正家里有的是；那些南瓜籽是好东西，非常难得呢……

电话这一头，我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絮叨里的温馨与温暖。

看南瓜的表皮，已然熟透。伞状的褶皱里，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没想到小小的后备箱里，竟然暗藏着一个美丽而实惠的秋天。它豁然展示眼前，不仅耀眼，而且令我产生短暂的晕眩。我猜想，这个小巧的南瓜定然是爱人送给哪位朋友的。访友不遇，又将小南瓜放在了电瓶车的后备箱里，等得闲暇或机遇，再打算送出去。物小情谊大，何况它是来自乡野的小精灵，不仅可食，还可以玩赏。任何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美的人，面对倏然获得的小精灵，岂能不惊喜万分呢。爱人肯定会告诉朋友，它来自老包的老家麒麟畈，它是老包母亲亲手种植的新品种……

我一边把玩，一边遐想。这个南瓜生命的信息里，贮存了老家麒麟畈的天光云影和阳光雨露。它把故乡金秋原野上的色彩悄然地捎到了城市，焕发了游子对故乡的怀念。而此时此刻，母亲一定是在村头遥望，仿佛秋风中的老南瓜，垂垂老矣。她在清扫游子的归途，让曲折变得平坦。她紧紧地攥着风筝线，有松有紧，松紧有度，风再大，就是不肯放手。

我依然沉浸在喜悦当中，突然闻到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桂花树满枝的金黄，像黄灿灿的金粒子，缝缀在深绿色的叶片间，相互映照，色泽耀眼，悦目，润心，怡情。

这一抬头啊，我又遇到早晨的第二个惊喜：亭亭的桂花树上，郁郁的叶片间，竟然藏匿着一个精致的鸟巢——显然是一个空巢！

我天天从小院里来来去去，怎么就没有见到过呢？这是什么鸟儿在什么时候悄悄地营造的？为什么我们的生活就不能从容一点儿，安静一点儿，而总是这么匆匆忙忙？

环绕桂花树，我时而伫立，时而踮足。面对空空如也的鸟巢，真想弄出个究竟来。

我掏出手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以为离它越近，拍摄的效果越好，可是在秋阳下，手机屏幕对光的反射导致我怎么也看不清楚影像。我只好退到办公室里，背着明亮的秋阳，仔细地看，越发觉得鸟巢的模糊。它隐匿在密集的叶片中，仅仅看到一个轮廓。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截取一部分，却无法识别鸟巢的周边环境，好像这只鸟巢是个空中楼阁，高高在上，令人仰止而不可触摸。于是，我又踅了回去，调试人与树的距离，重新拍了几张。转到树荫下，我再次看照片，发现这远距离的拍摄，高高在上的鸟巢反而清晰可辨。既能感受到桂花树的挺拔，也能领略地面三叶草的静美。在如此宁静的处所，有一棵清雅的桂花树，还有一个落落寡合的鸟巢，更显得秋天的精致与优美。

倘若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院曾有多个鸟巢，大多在茂盛的构树上。硕大而繁茂的构树叶成了鸟巢天然的遮蔽物——夏天炎热，宽大而密集的叶片可以遮挡阳光，冬天叶落之后，阳光充沛，温暖有加，当然是鸟雀们安居和繁衍的好地方。自从小院植被重新调整之后，看上去美观了，也确实符合都市的审美，却苦了安居乐业的鸟雀。它们不得不黯然地离去，寻找新的住所——它们大概又回到喧嚣的三台山了。

突然怀念另一个鸟巢。它曾悬挂在我办公室前面的那丛春秋竹上。

某年大雪，竹丛在积雪的重压下基本伏地，惨景触目。雪融之后，有的竹子恢复了原状，有的竹子受到的压力超出了弹性限度，自然不能复原。我寻来一把生锈的弯刀，砍了几棵折伏者，剖成竹片，自制笮索，将倒伏的竹子紧束在一起，又让它们挺直了胸膛。

低头一看，有个小小的落地的鸟巢。雏鸟已然飞到远方。捡拾鸟巢，我将它摆放在电脑桌上。每每写作劳累时，我便久久地凝视它，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小小的鸟巢由竹叶和荻穗织成，松疏而非精美。我时常在想，曾经在这个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会不会飞回来看望故园呢。当它们发现鸟巢不见了，家没了，该是多么地忧伤啊，如同莘莘学子不远千里万里归来，再也寻觅不到青春的痕迹——情何以堪？

此刻，我仰望桂花树上那只空空落落的鸟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