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电影的小包

2020-05-14 02:43陈慧君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0年5期
关键词:办事员科员放电影

陈慧君

香镇是一个边陲大镇,两条省道“X”式交叉穿過,但所里却只有四个人,一个所长,副所长在村里当第一书记,再就是老包了。

报到那天,老包嘴里就一直嚷嚷,还有30多天就退休了。老包,原是水利站的站长,因为垂直管理,直接上挂了县里,一下子由“乡下人”成了“县领导”。最近,基层所的人因为科员待遇的事,到处在做工作。在垂直前是站(所)长的,垂直后没了岗位,就又变成了办事员。单位改为实行职级制之后,幸亏老包还有初级职称,就套上了,这个与科员相差无几,也不至于以办事员退休了,老包也就不是那么在乎了。“要是人心齐了,以前那些工资也能补过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哎!”老包几次三番地念叨。

渐渐地,我发现人们都管老包叫小包,很纳闷。终于找到老包不在的时机讨教过来人,毕大牙说,这里边有个“典故”。

原来,老包干水利站长的时候,恰逢“村村通”修路,镇上任命他为总负责人。听说所有的工程,都是老包设计、做预算、领人施工,验收的时候还是老包。也就是说,老包成了“包大拿”,人们纷纷敬称老包为“包工程师”,简称“包工”。他最红火的时候,就连镇上的书记和镇长都叫老包为“包工”。

可是,陈庄的老陈很不识相,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称呼“包工”为小包。在官场上有个规矩,有职务的称职务;年纪大的,在姓前加个“老”字;年轻的,在姓前加个“小”字;这样称呼,一般是没有大问题的。从年龄上来说,老陈比老包大,确实是叫得着的,但这不是叫得着叫不着的事。所以,在老陈叫过三声小包的时候,老包勃然大怒,大声呵斥说:“小包是你叫的吗?小包是你叫的吗?”弄得老陈很尴尬,有点儿下不来台。这事迅速传播开来,再无人敢当面叫他小包了。

北京开奥运会那一年,不管你干什么,是什么职务,只要编制在土地所,一律上挂县局。虽然没了站长的职务,但老包还是很高兴的,原来在乡镇工资发不全,发不及时;垂直后,工资涨了一大截,每月按时打到卡上;以前在镇上,年底奖金只拿区区600块,垂直后,能拿到大半万,老包幸福了一阵子。后来,停发一切奖金、补助、实物等工资外的实惠后,垂直不垂直的,好单位孬单位的也没什么区别了。酒桌上,有人跟老包开玩笑说:“你去找找你叔,别说这点工资给你补上,说不定还会弄上个副科级,再退休。”他叔是香镇出去的最大的官,据说做到了厅级,想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老包不答话,脸憋得通红。另一个人说:“当年,老包从一个电影放映员,变成一个国家正式干部,再成为站长,再成为炙手可热的包工,这已经很不错了。要学会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时,老包已是笑逐颜开了。

老包喜欢喝酒。酒杯一端,就是另一个老包了,他喜欢带酒(敬酒),每一杯酒都能引出长篇大论,细听,颇有些道理和文采。虽然现在已经有了禁酒令,但对于老包,大都还是网开一面的。领导心里都有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同志了,马上就要退休了……

有时候,老包特怀念以前挨个村放电影的日子:在村干部前呼后拥下,酒足饭饱,醉醺醺地放上电影片子,跟村里俏娘们儿俊媳妇,打个情,骂个俏,有滋有味的……

在一个下雨天的中午,我们吃完饭,也是酒足饭饱,在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半老徐娘。她与老包对视的一刹那,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惊讶地说:“哎,这不是放电影的小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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