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T.S.艾略特诗选

张子清 译

艾略特有相当多的诗篇没有被收录进在中国出版的各种合集。它们反映了诗人的另一面，真诚而诙谐，更具人性化、人情味。艾略特私下对他的朋友说，他不喜欢现代主义。1937 年1 月27 日，艾略特致信海沃德：“你知道我厌恶所有形式的现代主义，尤其是诗歌；你也知道，像超现实主义这样的运动，是我无法理解的。”现代主义代表作《荒原》（1922）和《烧毁了诺顿》（1935）发表后，他居然内心有这种看法，这不能不说是他的诗歌创作和理论的悖论之处。当然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欠缺，在同一封信里，他说：“我们这些老古董终究要向年轻一代学习，也许在我们变得太僵化之前，时不时地粗鲁地震动一下对我们有好处……”这些未曾在中国发表的诗，使作为诗人的艾略特丰满的立体形象树立起来了。

现在我的幸福观

现在我的幸福观

是这样——

总的来说——

同西德尼·伍迪威斯少校

和卡特莫尔太太

在一起，长谈

猫的话题，没个完。

乡村风景

那个坐在公共汽车上的姑娘

下雨天，付了车费一便士。

她毫不惊讶地露出那种回避的目光，

回答了我欣赏的盯视，

只有有经验的人才可能有的神色。

她是一个有着淡红色头发

和浅蓝色眼睛的姑娘。

大概是莱斯特广场的居民。

我们不可能把她和我们关在这车里。

她不会知道怎么坐，也不知道穿什么。

然而，如果我闭上眼睛，我会看到她在动

她的房间里有松散的头发，

赤脚划过天际。

她会感到非常不自在，

她不知道该怎么坐，也不知道该

穿什么。当灯灭了，汽车鸣响了，

也没有像你一样靠在我的膝盖上

用你的扇子猛扇。

擦洗过肥皂的粉红色脸蛋的姑娘，

谁照管你剧院里的小双筒望远镜。

告别比纳花园

在可爱的比纳花园，

月桂盛开的地方，

布谷鸟在春天歌唱，

声音简短而大胆。

在可爱的比纳花园，

青春的新鲜时期，

过去，同志们常常见面

一切都是为了好玩。

到22 号门牌的家里，

各种各样的大人物

都来光临，与大家见面：

唉! 这些都时过境迁。

各种类型的人——

他们喜欢去拜访

这聪明的老蜘蛛，向她问好，

喝茶，喝杜松子酒，吃蛋糕。

有时美食家们来

吃吃，喝喝——

肝香肠、面包和黄油，

还有白兰地和火腿。

大家见面在一起，

有法官和政治家,

外交官和辩护律师,

演员和诗人。

骄傲的骑士梅克勒约翰

他常常在这里感到很自在；

岛上的麦克唐纳

也不是不受欢迎。

老考弗常常来，

喜欢吃煎鸡蛋。

年轻的荷兰人贝杰曼，

他爱笑话和乐趣。

悲伤得像一只寡妇鸟，

因痛苦和悲伤而面色苍白，

理查德·詹宁斯常常来，

总是给我们讲笑话，放宽胸怀。

轻松的交谈，

有趣的诗，

歌声笑声不断，

直玩到天明。

大家永远不会感到无聊，

在那里总是很快乐逍遥，

有香烟和鼻烟，

咖啡和红葡萄酒。

一切都很愉快适宜，

都怀着巨大的善意；

舒适得不得了，

太好，无比的美好。

有身份的绅士们

都喜欢来拜访，

穿丝袜的女士

散发着昂贵的芳香；

优雅的女士们，

个个都喜欢来：

最瘦最漂亮的

来自梅菲尔①伦敦的上流住宅区。的中心地带。

公爵夫人到了，

一片善意不骄傲，

其他不知名的人

也纷纷赶来了。

虔诚的珍妮来了，

她举止很得体；

多琳达也来了，

还有詹妮·肯纳利希。

还有可爱的科德林汉堡，

以及可爱的卡梅隆——

天正在下着雨，

他们穿了胶靴。

在可爱的比纳花园，

这次敲22 号门牌的家，

人去楼空，风光不再，

高贵的人流已不再流。

在可爱的比纳花园，

不再有布谷鸟歌唱；

你只看到小妖精

一个个这里那里爬行。

在可爱的比纳花园，

夏天已经过去。

我慢慢地独自漫游，

我的心碎成两半。

乡间散步

在英格兰绿色宜人的土地上，

上帝允许的所有动物中

我最讨厌奶牛。①弗兰克·莫雷谈到他的儿子时说：“1935 年，唐纳德九岁时就开始编辑《家庭新闻》（月报），每年手工出版一次。艾略特提交了几首诗，但直到1938 年，唐纳德才接受了艾略特的一首诗。那是一首关于牛的诗。关于猫的诗被拒绝了。唐纳德有自己的猫，他给它起名叫茶碟儿。也许作为主编的唐纳德觉得某处有一个对《汤姆的猫》的恶搞。要区分艾略特的机智和风趣，总是需要一点了解。”

我不了解她们的方式。

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朝我盯视

盯视我，我是那么无辜；

她们愚蠢的眼神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非常好斗的眼神。

我极其不显眼，

我从来不系鲜红色领带；

我不是伦敦交通巴士，②伦敦交通巴士是红色的。

然而她们总是盯着我看。

你会说，害怕一头奶牛，

怯懦为乡下人所蔑视：

但你的理由必须允许：

我很软弱，而她有角。

我最害怕同穿着粗革皮鞋

和粗花呢套装的乡下女士们

一起散步，她们会坚持热烈

交谈，并停下来讨论奶牛的品种。

对乡下人来说，奶牛是温和的，

会躲避他们扔的任何石头，

但我是个胆小的城市孩子，

所有的奶牛似乎都知道。

但当我独自在小路上漫步，

哦，她们的角徒然地猛顶，

她们布满血丝的眼睛

徒然地翻来覆去，

她们不会夸耀我。

隔着墙，或者五道栅栏的门，

我清醒的愿望永不偏离；

对我来说，她们致命的

尖角可能在等待，

但我总能跑掉!

或者我可以去避难

在任何橡树或苹果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