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装饰元素在餐饮空间中的应用

王一凡 田 原

随着经济飞速发展以及西方思潮的爆炸式涌入，使我国在短短三十年内走过了西方现代与后现代的发展历程，但也导致了一部分社会审美脱节与文化不自信。德国资深设计教育家雷曼曾说：“中国人应该对自己的悠久文化自豪，但是很可惜，很多人只顾模仿西方……你们完全可以设计出一些具有中国特色并适应当代社会的作品。”餐饮作为衡量一个国家、一个地区市场经济繁荣程度的指标之一，其空间设计的发展体现出社会经济与人民大众文化审美能力的进步[1]。虽然我国餐饮空间审美风格一度陷入“地域无差别化”“过度商业化”“模仿化”的怪圈[2]，但也在试错中进行着审美观念的蜕变与觉醒。

餐饮空间作为人们社交场合更需乘上变革的快车，不断创新以避免在竞争中被淘汰。如今，更多新兴品牌开始挖掘传统文化特色差异性带来的魅力，积极拥抱国潮；许多老字号和外国知名餐饮品牌也主动地融入传统、民族的装饰风格，通过对品牌形象的精准解读，将新兴时尚元素与中国传统文化大胆结合，陆续创作出一批优秀的时尚国潮餐饮空间案例。

1 苗族装饰元素的形成与流传

1.1 起源历史塑造民族性格

苗族的历史是一部不断迁徙的历史，由于生活长期动荡不安，苗族先民选择将部落逐步从平原迁徙到人迹罕至的山区以期繁衍生息。多次征战，部落不断分支、生存环境不断恶化、文化不断被打破重铸……种种历史原因使苗族人民更注重团结、尊崇自然规律及本心。笔者在贵州苗寨考察时，偶见当地结婚宴请吃席（图1），不论男女均一身一脸乌黑炭灰，尽情高歌牛饮，活在当下、爱憎分明的民族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

图1 生性洒脱的苗族人民（来源：西文倩摄）

1.2 生活环境塑造民族文化

云贵湘是多数苗族分支的聚集地，这里重峦叠嶂，气候湿热，冬暖夏凉，降水丰沛，非常适合高大苗木和奇花异草的生长。重重大山为苗人创造了世外桃源般的环境，也意味着闭塞信息流与艰辛的劳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没有科学普及的古代，自然神灵成为苗族人的精神信仰。出于对万物崇敬，长期受自然元素熏陶的苗人以婀娜多姿、充满自然气息的纹样图腾（图2）抒发对大自然的敬畏与向往[3]，并将其融入到衣食住行的各方面，如衣物、银饰、地铺等。

图2 鹅卵石地铺中的蝴蝶纹与花朵纹（来源：作者自摄）

1.3 自然资源塑造民族符号

苗族人民对自然的崇拜体现在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由自然元素演化而来的神主宰了苗人的信仰与思想。苗族先人相信，一切锋利之物皆能驱邪，纯银象征着光明和正气，除直白炫耀财富等社会功能外，更能驱邪镇鬼、消灾祈福[4]，在口耳相传中，银也因为带有“遇毒变黑”的特性被更加神化。黔东南等苗族聚集地虽不是银矿开采地但依旧采购、换取大量银子以表对自然神的崇敬。

1.4 文化内涵塑造民族美学

民族文化主宰了苗族配饰元素的精神内涵。在各种银饰图案中，寓含着民族文化美学、信仰的图像占据装饰物的主要位置[4]。苗族人有从头到脚配戴银饰的习俗，如水牛角银头饰、银项圈、银胸牌（部分地区）、银腰带、银衣（花衣）等，全部打制有传统鱼虫花鸟纹和宗庙等带有巫术和神灵崇拜意味的图案。

刺绣与蜡染也是贯穿于苗人生活始终的两种符号。刺绣用于记录历史文化，表现出民族手工业发展的繁盛，大自然中的红、黑、白、蓝、黄等浓烈张扬的颜色均被大胆应用于绣片与织物中。蜡染则更多的用于生活用品与祭祀用品，将庄重与烟火气息巧妙糅杂，形成独一无二的民族传统装饰艺术[5]。

受制作工艺及大众熟识度等因素的影响，现代餐饮空间中最为常用的元素便是苗银、刺绣、蜡染及对其传统色的运用，因此本文仅对以上四者进行介绍，对吊脚楼的形制及银饰、刺绣、蜡染作品中的具体花纹和内涵不做讨论。

2 餐饮空间对苗族元素设计美学思想的运用

出于对现代商业空间形制的考量，以及年轻一代消费者审美能力提高和审美的多元化现状，相比传统餐饮装潢倾向于不考虑文化落地性地“复刻”，现代餐饮空间更倾向于在现代风格框架下运用设计美学思想将苗族传统装饰元素中的某一点进行放大改造，因地制宜，既不过分沉闷，也未背离传统，消费者年龄适用范围显著变广。通过对苗族民族文化发展的研究，其在餐饮空间中对设计美学思想运用可以简要概括为民族文化传播之美、个性特点糅合之美与蓬勃自然生命力之美三方面。

2.1 沿袭与革新—苗族民族文化传播之美

沿袭与革新并不是一对反义词，而是体现出新时代下人们改革之魄力与思想水平之提高。沿袭代表对传统文化的肯定学习与沿用继承，革新代表对新时代环境主动适应和取精去糟的思辨。

以贵阳瑞银鸟“银锅制灶·酸汤丝娃娃”为例，其主营贵州特色非遗手工艺品，包括手工银饰、手工蜡染和手工刺绣产品。出于对非遗技艺的宣传以及商业价值的最大体现，该公司将银饰体验制造与传统美食酸汤鱼有机结合，形成以银饰为主题，上下对应的消费—饮食双层复合空间。店内对于苗族元素的使用充分却克制—空间以现代简约风格为主，运用大量浅色，桌面和吊顶处小范围使用苗族传统黑色及原始森林木色，使店面整体通透明亮并具有民族基调；吊顶裸顶漆黑，边缘运用吊脚楼传统木制屋檐做“回”字下沉，以暖光灯带营造丰富的层次感；使用传统女子银质头饰作灯罩，与从天花缝隙中垂下的银质双鱼纹样吊牌相呼应，形成繁简相间的节奏感；承重柱外侧以石材纹理贴片，中间连接玻璃展示柜，并在每组餐桌旁展示手工锻造银壶、银项圈等藏品……瑞银鸟借本地传统饮食与民族元素打造沉浸式餐饮空间，食客们可在享用美食时近距离欣赏繁复精致的银饰花纹，于无形中了解、传承苗族传统文化（图3）。

图3 瑞银鸟店面中处处体现“苗银”文化（来源：PAJAMA 拍摄）

2.2 借鉴与装饰—苗族个性特点糅合之美

瑞士文化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认为：“任何一个文化的轮廓，在不同的人的眼里看来都可能是一幅不同的图景。”其充分探讨了文化多样性和与个人经历所揉合而成后的独一无二的表现形式。同样，对民族装饰元素的借鉴运用也是除文化传承外对于纹样美在空间中和谐表现的追求。其跨越民族文化的沟壑，甚至可以呈现出糅合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装饰风格，是自身审美与生活经历的外在具象表现。与本文提到的对于传统餐饮文化之传承与革新不同，笔者认为其更倾向于单纯借鉴装饰，空间销售属性舍弃传统菜系桎梏，选择拥抱年轻人更加喜爱的咖啡、简餐、奶茶等餐饮形式。装修风格与商品形成巨大反差，吸引消费者注意，刺激消费者进行购买和联想，古朴的纹样为现代空间带来野性的修饰力，其表现出的民族性格也潜移默化影响着空间整体氛围。

壹六猫窝，位于青岛市中山路商圈，是一家集撸猫、咖啡、简餐功能为一体的咖啡店。其整体装修使用老青岛砖石元素与云贵苗族风格混搭，摒弃了大部分咖啡店装修营造的高级、轻盈、精致风格，反之在空间上营造出低矮、陈旧、昏暗之感。除此之外，店内整体结构为木质，护栏装饰柱绘有民族风格的彩绘，沙发罩使用各式蜡染、刺绣布料拼接，红棕色涂饰和深蓝色蜡染布片展现店主人奔放自由的性格，天花板坠有不同花色布幔，餐具和灯座倾向于有年代感的海派风格，细节中使用银饰元素进行小面积呼应（图4）。

图4 壹六猫窝的内外空间装饰（来源：柳婧拍摄）

在空间设置中，室内各下沉空间和抬升空间类似苗族传统吊脚楼功能性强、变化多样、紧凑的组合式空间单元的布局特征，形成一步一景、移步易景的空间转换模式。

2.3 崇拜与演绎—苗族蓬勃自然生命力之美

与自然连接紧密的民族通常会有自己所崇拜的自然符号，苗族先祖生活在以竹、木为主的山区内，竹制品参与其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因竹材料易取耐用，逐渐成为苗族常用并崇拜的自然符号与材料之一。如清朝苗族诗人刘贞会在《竹石》一诗中云“介性者石，介节者竹，骨气峻赠，不讲皮肉。”作为曾经影响过苗文化发展的汉文化中也有大量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类，对竹子高洁品质和生命力的赞颂。

竹材料生长迅速、轻便、坚固、防火性好，因其向上舒展的造型，竹材料无论是做为苗族特色的竹斗笠、竹片、竹篾，或者单纯以本身姿态融入餐饮空间内均可提升空间活力与生命力。但受制于餐饮空间的装饰和文化需求，现阶段其更多作为拥有独特特性但较次要的装饰材料存在，为室内空间引入平静、温和、自由、清新的气质[6]。

经调研发现，如今竹元素在具有民族特征的餐饮空间内运用的较为同质化，大面积使用未经处理的原竹材料，令人感到视觉疲惫；此外，与周边环境及软装的衔接不甚精致，设计观念陈旧、设计美感较弱（图5），细节处使用廉价或不适当的材料，也让辛苦营造的“氛围感”瞬间被“打回原形”，鲜有体现野性美与生命力的表现形式。

图5 某餐饮空间稍显陈旧的竹元素运用（来源：张梦晗拍摄）

2.4 思考与建议

通过对使用苗族装饰元素餐饮空间的现场调研及资料整理，不难看出其对餐饮空间内风格多元化、个性化、民族化的推动与影响，随着人们审美水平的提高，对“美”的追求以及市场对此作出的积极反馈与跟进。

在餐饮空间设计发展的十字路口，苗族装饰元素的使用需要考虑以下问题—是否适合使用民族传统元素、是否熟知民族传统元素的内涵、使用哪些传统符号与元素。既要避免生搬硬套、牛头不对马嘴“蹭热点”之心态，也要认真对待民族元素、符号背后蕴藏的深刻历史背景及内涵，以此为基础“对症下药”以确定“使用何种”“如何使用”。依据上述对苗族装饰元素在设计美学思想运用中的分析，本文试图提出三点餐饮空间设计思路梗概。

3 美学思想指导下的餐饮空间设计思路

3.1 使用传统色彩材质构建沉浸式体验氛围

在商业空间中的色彩设计主要分为空间环境色彩（大面积色彩）、主体色彩（中等面积色彩）、点缀色彩（小面积色彩）三大类别[2]。总结本文案例可得，使用苗族传统元素装饰的室内空间中银饰、蜡染、刺绣等一般作为主体色彩和点缀色彩出现，较多应用于家具、织物、饰品等装饰构件之上，竹元素作为环境色彩形成稳定调和的底色。低明度、高纯度的传统元素面积虽小但却起到画龙点睛之效，装饰风格十分强烈，对空间氛围的塑造力不容小觑。

除却颜色，织物自身的特殊肌理也可营造与众不同的氛围。如今大多餐饮空间崇尚简约、统一的装饰手法，大面积使用相同材质强调出装饰品的天然肌理，苗族刺绣粗犷的手感与蜡染沉稳的视觉体验被放大，增强了沉浸式的空间氛围。

3.2 使用小众文化宣传固定客户群体

作为一种与现代社会较为脱节的装饰，苗族民族元素对困于现代都市中的顾客来说具有神秘色彩和强烈吸引力，是一种“个性化”“少数化”的存在。在快消费时代，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愿意为“差异化”买单，这个趋势也加速了苗族传统民族元素商业价值的提升[7]。

近年来随着网红打卡经济的发展，餐饮等商业空间已经跨过“个体服从整体、商业性特征成为群体共同标志”的时代，设计师对于个性化与少数化的追求正在成为室内设计的必然理性选择[8]。

在国家层面上，经济的飞速发展让我国正式进入国际竞争舞台，不断增强的文化自信也让国潮走进千千万万年轻人的视野。作为当今创造生产力的主力军，比起现代风格，年轻消费者更愿意尝试在过去少见又与众不同的民族文化，差异性体验增强了客户群体的粘性，对品牌大胆使用民族元素形成了正向反馈[9]。

3.3 使用特色IP形成可复制推广路径

富有民族特点的形象会在短时间内留给顾客深刻的印象，提高用户粘性之余非常利于品牌进行连锁复刻，提升品牌在行业内的市场占有率。自媒体时代，随着人工制造（AI）、虚拟现实（VR）技术愈加成熟，将室内环境与充满设计感的数字化的IP 形象结合进行线上推广，形成可复制的成功推广案例，也是可加以探索的设计思路。

4 结语

苗族装饰元素是苗族先民创造性思维和高超工艺技法的高度集成和外在体现，其热烈、灵动和内敛的配色、富有自然质感的肌理和丰富的艺术特色，都具有很高的美学理论研究与实地应用价值，其中蕴含的设计美学思想也可成为更多现代餐饮空间的指导思想理念。近些年，餐饮空间的表现形式日新月异，装饰风格愈发多样，以苗族元素为例的民族风格也占据了一定比例，合理应用民族元素对提升餐饮空间氛围感和商业化的重要作用逐渐成为共识，但依旧有生搬硬套及盲目堆砌之流，对传统文化及传统材料的了解有很大的提升进步空间，也有更多的运用前景值得被发掘。未来，设计师应在充分理解传统元素内涵与设计美学思想的前提下，勇于打破传统，对传统民族元素进行更多元化地大胆尝试与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