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勒克的诱惑

2023-12-11 07:38马康健
吐鲁番 2023年2期
关键词:塔斯布拉库克

马康健

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尼勒克的散文,因为尼勒克有一些非常醒目的符号:唐布拉、百里画廊、阿克塔斯、乔尔玛等等,但每每拿起笔却迟迟落不下来,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但心里又放不下,总觉得有一件事没干完,想要干点什么。这种牵挂慢慢地成为了一种煎熬,似乎自己是一个逃债的人。

前不久,参加一个笔会活动又一次来到唐布拉,这次我下决心完成这篇散文,不辜负大自然的馈赠。平展展的路,让汽车也不由自主地狂放起来,而坐在车里却无法体验到飞一般的感觉。眼下是六月下旬,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穿行于唐布拉百里画廊,美的诱惑扑面而来,应接不睱,惊叹令你喘不过气,我的眼睛开始躲避,原来美也会让人胆怯的。在路过阿克塔斯时,思绪又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二十二年前:当时,旅游还没有兴起,它的前身词是春游,一切都处于原始状态,路坑坑洼洼,喀什河边草地的草长到齐腰深,各色花点缀其中,天然的一幅油画,阿克塔斯点上扎着几顶大帐篷,小华山没有栈道,一条自然形成的小路一直蜿蜒到山顶,我们部门四十多人包了一辆大轿车,一路颠簸几个小时,可大家顾不上摇摇晃晃的折磨,两眼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笑声歌声喊声闹声一片。晚上,十几个人睡在大帐篷里,听着喀什河清亮的涛声,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后来我多次来阿克塔斯,睡在宾馆舒适的床上,却一点也找不到当初那种亲近好奇激动想象回味的感觉)。因此,关于唐布拉我一直完整地保存着二十二年前的那份珍贵的记忆和画面。

车子停在了乔尔玛,还没等到下车,高高的纪念碑便通过眼睛立在了心中。这是洗礼灵魂的地方,是慰藉心灵的圣地,一百二十七名烈士长眠于此,他们中最年轻的仅有十九岁!每次我站在纪念碑前,默念着一个个烈士的名字,眼前便会出现天山守望者——陈俊贵含泪讲述的那个永恒的画面:风雪交加,在齐腰深的雪中执行传递信息任务的三名战士,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只有补充能量才能有生的希望,班长把仅有的一个馒头递给了陈俊贵,完成任务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肩上,而班长和他的战友永远闭上了眼睛,用年轻的生命在独库公路书写了不朽的壮美青春……

在汽车徐徐驶离乔尔玛,又一次回望高高的纪念碑时,我突然间想到了些什么,再美的景色都是短暂的,是受时间和季节所制约的,而不论是长眠于地下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才是永不消失的美丽风景。于是,我豁然开朗,那篇无法下笔的关于尼勒克的散文,找到了切入点!

百里画廊梦幻般的景色从眼前一一闪过,我记忆的大门里闪出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喀什河畔、在孟克特草原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年华,留下了为理想而奋斗的足迹。如今,有的带着满足和遗憾走了,把怀念留给了我们,有的仍在这片土地上追逐着曾经的梦想,把岁月记录在额头的皱纹里。陈华林是伊犁日报的老通讯员,他曾担任过尼勒克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可谓是宣传战线上的老兵。大约是三十多年前,当时我在伊犁日报汉编部当编辑,那时记者少,报纸用稿主要依靠各县市的通讯员,在众多通讯员中记住陈华林是因为他的稿子,新闻稿写的到位,扎实,基本不用改便可刊发,这样的通讯员也是编辑偏爱的。后来,我们自然见面相识熟悉,一晃就是三十多年。陈华林属于内向类,说话少,见面总是一笑了之,但新闻稿却源源不断,为宣传尼勒克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如今,他已到了退休的年龄,仍割舍不下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爱和感恩,穿行于乡村街巷,行走在田间地头,用笔和镜头记录书写喀什河两岸的时代变迁、民俗风情、团结和睦、秀美景色、奋发向上的时代风貌。每一个时代都期盼着涌现英雄模范人物,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更多的时候,社会所需要的是有一大批默默奉献、不图回报、不忘初心的普通劳动者。他们的付出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却是助推社会进步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的聚合所产生的动力,是不可低估的,也许有一天,这股力量的重新组合,会创造出一个你熟悉又陌生、困惑又不安的新世界。

汽车驶出了百里画廊,接着又进入了另外一个画廊,喀什河下游两岸的次生林延绵几十公里,身临其境,你会感到自然界的奇妙和神秘,感到人的渺小和世界的博大,我在感叹之际,思绪飞出了次生林,缓缓地落在了一个叫库克拜的小山村。接着一个普通的名字出现在了脑海中:李金生。库克拜是尼勒克县加哈乌拉斯台乡的一个村,处在常常被人们遗忘的山沟里。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哈萨克族村,库克拜是蒙古语,意为蓝色,在没有去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叫蓝色呢。当我走进库克拜村,站在村委会大门前,足足费劲地观察了好半天终于明白,一个处于沟壑中的村庄,长期处于封闭中,人们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蓝色的天空,除此还有什么呢。2013年12月在县环保局上班的李金生接到通知,组织上派他到加哈乌拉斯台乡库克拜村任访惠聚工作队副队长。他一时感到茫然,库克拜?是个怎样的地方,在山里吗,李金生带着一连串的疑虑和不安来到了库克拜村。“我到村里几天后仍处在一种虚幻和真实的恍惚中,这里的生存状态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村民走的路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住的是土打墙的房子,黑夜靠煤油灯照亮,喝的还是涝坝水。听村民们说,冬天雪大的话,弯弯曲曲的山路就会封堵,出村的话只能骑马,到二十多公里外的乡上,来回需要一天的时间。而我成为村里唯一的汉族村民,语言障碍像一堵墙,挡在了我和村民们中间。”李金生回忆道。当时他处在一种两难境地,回去吧,似乎又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何况自己是一名党员;留下吧,面对着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地方,加之语言又不通,工作该从哪里做起呢,他内心里斗争着。一天,李金生早起锻炼时,发现村委会南面的纳仁嘎热(蒙古语,意为初升的太阳)山顶上有一束耀眼的光线,渐渐地变成一片阳光,旋即整座山都被阳光所覆盖,一切都鲜活起来。他被眼前这一景色所感动,暗暗地鼓励自己:我要留下来,和村民们一起改变这里。人生也许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的一个决定或一句承诺,牵引出生命或者生活另外一番新天地。李金生自己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决定,让他在库克拜村一待就是七年半!

纳仁嘎热山在阳光照耀下依然生动鲜亮,似乎重复着原有的时光,但库克拜村的变化却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一条宽又平坦的柏油路像一条清澈小河流进村里,又分成支流流进一个个小巷,像城里楼房布局一样的砖混结构房屋整齐排列在巷道两旁,庭院整洁舒适,厨房里哗哗流出的自来水让主妇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客厅里摆放的大屏幕电视机吸引着孩子们的目光,一个崭新的库克拜像彩虹一样挂在山间,向人们诉说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感恩。这是2022 年6 月的一天,我随着李金生一起来到库克拜村,这是他离开一年后重返这里,一路上他激动地给我讲述着自己七年多时间里,与村民们结下的深厚情谊和有趣的故事。当车子刚一进村,李金生就让司机停下来,他说要在这条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路上再走走。结果,让我意想不到的画面出现了:一路上村民们见到李金生都亲切地叫着“李书记”,热情地拥抱握手,用哈萨克语交谈着、开着玩笑,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特别是那些年龄大一些的村民,都争相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叙旧。望着眼前的情形,我不禁感叹:多么淳朴善良的百姓,虽然他们没有多少文化,没有多少知识,但他们懂得感恩,珍惜美好,是每一位作家书写的永恒的主体。李金生动情地说:在这里的两千七百三十七天,令我永生难忘,也是我今后人生路上的精神财富;我也会永远铭记库克拜村民们给予我亲人般的关爱、温暖和微笑。

汽车驶上了高速公路,尼勒克的群山、河流、山村、草原、城市、村庄渐渐地淡出了视线,思绪也被拉回了车内,大家仍未从唐布拉百里画廊的美景中走出来。我终于完成了关于写尼勒克散文的构思,心里默默地催促自己:今天晚上就动笔,并想好了标题:尼勒克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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