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慧兰
遇见︱辣椒炒肉
辣椒炒肉,是湘菜中赫赫有名的一道菜。它的精髓所在,是辣椒。辣椒原产于南美洲,在16世纪末,从美洲大陆传入中国。明代《遵生八笺》记载,“番椒丛生,白花,子俨秃笔头,味辣色红,甚可观”。这里的番椒指的就是辣椒,但当时的辣椒尚未应用于饮食当中,仅仅是被当作一种观赏的花卉引进栽培。关于中国人吃辣椒最早的记录,要追溯到明朝。
大学毕业时,怀着对外面世界无比的憧憬和向往,我高声地对父母说:“从小到大都在本省,高考后想去省外读书的愿望也没能实现,现在我终于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了,我要到北上广去,你们不要拦着我。”父母则不以为然,劝说我生活還是要落在实处,再繁华亮丽的都市也不如家里一顿热饭让人留恋。年轻气盛的我哪里听得进去,凭着闯天涯的一腔孤勇在离家千里的广州找到了一份工作。
虽然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但是初到广州的我依然很兴奋,大城市的霓虹灯整夜整夜地亮着,变幻着不同的图案和文字,到处都是新鲜的面孔和有趣的事物,我甚至有种“青春就是这么放肆”的感觉。然而这种兴奋很快被日常的不适应击碎了。广州的天气异常地湿热,一出空调房就感觉在蒸桑拿,带着蒸汽的闷热感瞬间包裹住你,黏乎乎地巴在你身上,非常不舒服。工作或者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会遇到只讲白话的当地人,虽然对方努力地试图用普通话跟我交流,但还是闹了不少笑话。饭菜也不合自己胃口,吃了好几天清蒸鱼、烫青菜和粥以后,一贯喜欢重油重辣的我每次吃饭都要额外加辣椒酱,但还是吃出了隐隐的甜味,没有锅气的辣椒酱吃起来也让我觉得没有灵魂。这种不适大概过了一个月,某天下班后,我在街上转来转去,不知道吃什么,随便进了一家小店,要了一份云吞。小店没有开空调,只有头顶的吊扇吱吱呀呀无力地转着,我的额头一直在冒汗。热气腾腾的云吞很快端上了桌,我心不在焉地舀起一个往嘴里送,不料烫到了嘴。经历了一整天忙碌和紧张的工作,想到要回到那个逼仄的出租屋,这些天积累的委屈和心酸终于无法抑制,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怕丢人,赶紧低下头吃东西,眼泪和汗珠便混在一起掉入碗中,我哭着吃完那碗云吞,逃也似的走出了店门。
当晚我便决定找一个合适的住处,迅速地通过中介找到一套带厨房和小阳台的房子,第二天便搬了过去。我决定好好做一顿饭安慰一下自己。说干就干,我到不远的菜市场挑选了一块新鲜的猪肉、几个辣椒、两块豆腐和鸡蛋等食材,拎回厨房开始做几道家乡菜。
我准备做青椒炒肉,这道菜香辣可口,是我的拿手菜。清洗干净猪肉,用厨房纸巾把表面的水蘸干,顺着猪肉纹理慢慢切成细丝,将猪肉装进小碗,加入盐、鸡精、少许酱油,用手抓到肉丝发黏后加入适量的水,再次抓匀,最后加入少许食用油拌匀,腌好的肉丝泛着诱人的油润光泽。洗锅后把锅烧烫,将切成丝的辣椒倒入锅中,干煸一会儿,这时候熟悉的辣椒炝锅的味道便出来了,盛起辣椒,锅里放油,油温上来后把腌好的肉丝倒进去,迅速滑散,肉丝变色后加入煸好的辣椒翻炒均匀起锅。当那道熟悉的青椒炒肉上桌时,我瞬间有种回到家的感觉。陆续又给自己做了麻婆豆腐和炒鸡蛋,厨房都没收拾我就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带着满心的期待做出来的食物独有一番风味,青椒炒肉中肉丝的香和青椒的辣完美结合,嫩滑的肉丝在铁锅中大火翻炒过后,外面透着大火炙烧后的焦香,咬一口,肉里的汁水带着鲜嫩在嘴中爆开,好吃得我竟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人间烟火气,最抚游子心,即使远隔千里,一口家乡菜下肚,委屈和辛苦都能被熨烫平整,与食物的酸甜苦辣一起化作百味人生。
饭罢,我想起了那时候父母的劝说,仗剑走天涯固然快意,异地他乡的孤独和不适也是强烈的。拿起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我想家了。”电话那头传出了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声:“想回家就回来吧,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我开始大倒苦水,诉说工作的委屈和生活的不易,妈妈静静地听完以后,让我好好地吃饭生活,再想想自己到底何去何从。我收拾了一下心情,整理自己最近遇到的难题,发现一切也没有那么糟糕,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坚持了一段时间。慢慢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在某些犄角旮旯发现了地道的特色美食,在不经意的时候遇见了陌生人善意的笑容,在冬日里邂逅了暖和的阳光。但是,我还是会想念家里的饭菜,想念熟悉小城的每一寸土地,而每当这个时候,那一盘自己炒的青椒肉丝就会再次浮现在我眼前,菜盘升腾起的热气仿佛立马钻进了我的鼻子。
青春像是一场轰轰烈烈来去自如的大雨,淋漓尽致方为快意。远离了父母和故乡,遨游在广阔的天际,开启了新的篇章,畅想着仗剑走天涯,自由且恣意。
可每当疲惫无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家才是永远的避风港。那道承载着家乡味道的辣椒炒肉,仿佛吃上一口就能够解除百忧。
对城市热烈的憧憬,那是对自由的向往;对父母的思念之情,那是他乡游子孤独时的慰藉。仗剑走天涯遇见一片竹林,风轻轻吹起,竹林灵动的声音,是父母对游子的呼唤,也是游子对父母爱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