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块补丁（外一首）

全宪章

一件军大衣，悬挂在

兵团军垦博物馆的显赫位置

一束灯光，从历史的高处

照耀着它的前世今生

296块补丁，粗针大线，缝在

羊毛卷着砂砾，卷着烽烟的后背上

前胸，袖口，领口，以及

那些需要缝缝补补的岁月

后人难以想象，当时

严寒冻透了的大地和天空

到底，有多少待补的窟窿

哦，子弹横飞，北风逆行

甚至烈日的箭镞，也能

穿透草垛、土坯

让，一滴汗流出最大的能量

一滴血献出绝对的忠诚

杂色纷呈形状各异的补丁

蘸着悲喜蘸着甘苦的补丁

仿佛时间的叶片，栉风沐雨

连缀大地的纹理，组成边关长城

那一天，风沙扯住了红柳

第一犁锲入大地的深沉

日落，去抚摸一件旧衣的伤痕

地窝子累了，夜幕降临

一盞马灯，照见一个战士

眯眼、穿针、走线

扛枪的手臂、紧握坎土曼的手心

像女人一样，一针一针

缝上一个男人少见的缜密、耐性

布满老茧、指尖冻裂的手啊

可能在微微颤抖中思念

月光下，远方的母亲。

久久遥望着大西北

我，曾一次次走进各种博物馆

看到过不同的镇馆之宝

熠熠闪光于历史的星空

四羊方尊，金缕玉衣

或是一顶王冠，一尊铜鼎

它们神秘高贵

它们精彩绝伦

每一件都在显示

价值连城的分量

与众不同的独尊

而在这里——西北边塞的军垦新城

一件经历过天山雪，戈壁风

抵御过一场场极度严寒的大衣

带着它的296块补丁

带着它为祖国屯垦戍边的使命

成为博物馆之林最朴素的

——镇馆之宝

成为历史文物中最“寒碜”的

——无上珍品

欣慰了，那些节衣缩食咬牙拼搏的老兵

欣慰了，那些开拓荒原奉献终身的老兵

在一个国庆节的早晨

我又一次站在博物馆的前厅

这里只有轻轻的脚步

每个人的内心涛声阵阵

军号、镰刀、爬犁、铁锹

一件件展品肃穆安静

它们仿佛都在等待，等待

那位缝补军大衣的战士

目光炯炯大步走来

一声召唤，崭新的面孔全体列阵

整装待发，前方，又是新的征程

最后的军礼

1

这一天，北京，东方的云遥望着天山

天安门广场一侧，国家博物馆

二楼，被誉为兵团红的暖色调

昂扬着军歌和燃烧的云朵

展厅门开，漫天风雪扑面

军人，战马，凝固于中国画苍劲的水墨

西行之路，远方的黑在等待一堆篝火

天空干裂，云彩失去绵柔的力量

画中的沙漠，饥渴

风卷黄沙一次次蹂躏红柳梭梭

大漠，还是大漠。向西，还要向西

铁骑纵横，边塞诗排列出新的阵容

黄军装，西北高原厚土的本色

红脸膛，那是风一次次刚劲的抚摸

一位战士捕捉到山河的惊讶

想说什么，军号声已在身后响起

画中人，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

历史记住了你们：威名赫赫，军中一野

2

曾经是黄土高坡的一群小伙

英俊着，憨厚着，看山丹丹花开花谢

有时绷直的目光看不拢羊群

走着走着就想起了妹子的眼神

当一杆杆红旗一杆杆枪立在塬上

一路黄尘

枪扛在肩上，使命放在心中

冲锋在河西走廊，刺刀见红

宿营在天山脚下，倚着雪松

一双铁脚板踏碎千里冰霜

许多戈壁石被战马踢醒

战士弯腰，见一棵白草不屈于北风

一脚踏进死亡之海的深处

沙浪崩裂，将军的命令棱角坚硬

刺刀、镰刀的寒光同时闪烁

西北望，家乡的明月正疾速追来

责任编辑蔡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