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2》的叙事话语分析

2023-12-10 22:00王培贤
声屏世界 2023年17期
关键词:科幻电影流浪人类

□王培贤

叙事时间

热拉尔·热奈特在《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对《追忆似水年华》的时间结构进行了宏观分析,指出事件的时间顺序与叙事中排列的伪时间顺序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叙事是一组有两个时间的序列: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所指”时间和“能指”时间),[1]也就是说,任何的叙事都涉及到这两种时间。《流浪地球2》这部电影的时间线从动荡不安的纽约市开始,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移山计划”的发言稿展开,回顾了2044年3月12日发生在UEG 加蓬基地的一系列暴乱袭击事件。从发言稿中可以看出,《流浪地球2》的故事时间线横跨2044年至2058年,这是人类自我拯救的超级叙事故事,也是全宇宙时空视野下的“事件型”叙事。[2]

叙事时序。叙事时序作为电影叙事学理论中一个重要的基本概念,是叙事时间顺序的简称。阿尔贝·拉费所称之为的“大影像师”作为操纵电影叙事的机制,可以根据创作者的意图去选择改变故事的发生顺序与事件被叙述的顺序,达到自然顺序与讲述顺序的不同步,[3]进而达到主创者的创作意图。不管是通过何种方法产生时间的倒错而产生的倒叙和预叙都是“大影像师”对于整体故事建构的安排。

《流浪地球2》在技术美学升级中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展现了奇幻的视听景观,展现出编年体史诗级末世景观,在叙事中延续了中国古代史传的时序方式——顺序,如新闻报道般真实的呈现。按照故事展开的先后顺序,可以分为打击恐怖分子抢救太空站、开启地球发动机、引爆月球三个大事件。在每个大事件发生之前,都会有类似倒计时的提示出现。通俗来说这一点无疑是“剧透”,在传统的学院派电影中,情节往往强调反转、形式无常、反转、“陌生化”效果,这种提前预告的“剧透”在《流浪地球2》的叙事结构中是以MOSS 的回忆录视角展开的,倒计时其实是MOSS的提前预警。从叙事组成来看,这种倒计时造就了奇妙的观影体验,这种叙事就是叙事中的“预叙”手法——提前告知故事的结局,而专注于故事发生的过程和形式,这类似于布莱希特间离化戏剧,在开演前报幕先说一遍故事梗概。预叙使观众已知结局的观影过程中完成一种“复合”审美感受,是导演的主体性的引导,一定程度上刺激了观众对于事件本身发生过程的期待,让观众在审美感受中产生一种被“锁定”的宿命感,更加照应了影片宏大的世界观建构,在这种倒计时的窒息紧张中,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叙事时长。叙事的时间性体现在叙事时间的时长与被叙述故事时间的时长,银幕展现行动元的行动时间,通俗来讲即观看一部影片的银幕时间。热拉尔·热奈特在《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中指出叙事时间时长与被叙述故事时长的关系分别是概要、停顿、省略和场景四种。在科幻电影《流浪地球2》中所呈现出的故事概括便是“大影像师”对于整个故事叙事时间的把控策略,在每一个大事件发生之前都采用概要的讲述方式展现出事件发生的情节点。影片对于感情线也采用了此方式,省略了大部分的事件过程,构建一个更为宏观的近未来式的虚构宇宙空间,这也是影片建构叙事时间的第三种可能性,采用这样的叙事处理方法才能完整地建构出整部电影宏大的叙事空间。热拉尔·热奈特还在书中用TH 表示故事时间,TR 表示叙事时间,并概括出三种公式。根据他对叙事时间的划分,电影《流浪地球2》的时长应属于TR

叙事频率。叙事时频表示某一事件在叙事中所提及的次数与它在虚构世界里所发生的次数之间建立的关系。在该书中,热拉尔·热奈特根据提及次数和发生次数关系区分出了四种形态:1R/1H、nR/nH、nR/1H、1R/nH。电影《流浪地球2》中图恒宇的感情线中图丫丫在电影中反复说的一句话:“爸爸这道题怎么解啊?”这一片段叙事频率属于第二种类nR/nH,不定次数的故事片段在虚构世界中所发生的不定次数的叙事,多次提起能够引起观众的思考。图恒宇作为影片的纵线,是核心的情感主线,这一重复出现的片段也为图恒宇这个行动元面对“智械危机”的抉择埋下伏笔,进而推进主线剧情发展。

叙事语式

关于叙事问题中的语式,热拉尔·热奈特主要讨论的是叙事与故事,即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叙事学中的语式的表达目的就是为了调节叙事信息。叙事信息的调节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距离,即故事讲述与展示问题;二是信息多少、观察角度、态度和能力等问题,术语称之为视点、视角、视野或聚焦。

聚焦叙事。热拉尔·热奈特在书中提出“聚焦”这一术语,提出叙事的首要问题是什么,那即是确定什么是叙事的“焦点”,由此问题引出以下三种视角类型:第一种是未聚焦的或者零聚焦的叙事:叙述者是“全知视角”。第二种是内聚焦的叙事:有固定的内聚焦,也有变化的内聚焦。固定内聚焦通过一个人物转述进行叙事。[4]第三种是外聚焦的叙事,观众所知道的信息比任何人都少,一般多见于悬疑电影。作为《流浪地球》的前传,《流浪地球2》丰富了之前想象力载体下的科幻电影世界观,面临登月太空电梯被毁坏,全世界都在找寻救世方案,全宇宙跨时空的灾难叙事为观众呈现了近未来式的遥远想象。这种零聚焦的视角和全知全景叙事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观众的审美期待,作为全知的上帝视角对故事发生的过程有了更加想要了解的冲动。在同一个作品中,聚焦方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多重聚焦方式可能展现在同一个作品中。不同于其他科幻电影,《流浪地球2》或许都是以MOSS 的回忆录视角对人类危机进行的复盘,也映照了电影警惕人工智能的主题,人类面对宇宙必须保持应有的谦卑。

复调叙事。热拉尔·热奈特在书中分析了《追忆似水年华》中的“双重聚焦”叙事方式,这种“复数状态”被人们称之为“复调式”。巴赫金提出的“复调”这一概念确实可以概括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基本特点,即故事的讲述在作者统一的意志支配下层层展开,众多平等的人物的意识连同他们各自的世界,最终结合在某个同一事件下,彼此之间互不发生融合。电影中的复调就是如此,通过若干个视角同时叙事,在《流浪地球2》中有三条明线、一条暗线,以及一条足以让“流浪地球”系列封神的隐藏线。

刘培强作为第一条明线,没有达到《流浪地球》的人物高度,此时的他还在成长,更多的是代表着末日危机下与地球生死与共的普通人类。在他的时间线中,他会为了进入地下城名额应聘领航员,会在550W 的压力测试中展现出普通人的愤怒,也会听从师父的话。这条作为正面的故事线连接起《流浪地球》的剧情,将刘培强整个故事系列讲述完整,掀开整个系列影片宏大叙事的一角。

第二条明线是图恒宇所代表的“流浪地球”计划牺牲的科学家群体。电影原创了马兆和图恒宇这条故事线,详细叙述了数字生命计划与人类自救的关系。数字生命计划的支持者是隐藏剧情的关键人物。图恒宇和刘培强作为镜像重合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会为家人牺牲自我的同一类人。

第三条明线是周喆直所代表的末世危机时代的人类领导层,通过对人类联合政府的博弈,叙事更加宏大,立意深度再次提高,把人类命运共同体完美地融入影片,他也是推动隐藏情节的关键人物。MOSS 所代表的550W、550C、550A,其实也是代表量子计算机和人工智能,是整部影片的主视角。影片不止出现了一次摄像头,而《流浪地球2》电影的第一个画面不是流浪的地球,不是行星发动机,不是皮之不存的太阳、太空电梯,也不是月球,而是数字生命计划,电影最后一个镜头还是数字生命计划。电影的多重暗示表明MOSS 是所有危机的幕后推动者,量子计算机在自主进化中具有了思维与判断的能力,通过计算推演得出一个结论:“流浪地球”计划难以得到成功实施,因为人类会在相互猜疑和内斗中毁掉整个计划。如果不能消除人类间的隔阂,人类文明必将在内斗中消亡。MOSS 基于对保存人类文明的基础设定,它选择了制造危机并告诉图恒宇延续人类文明的最佳方式,这就是它帮助数字生命派制造2044年太空电梯危机的根源。然而这中间出现了变化,一个重要的参数——情感。丫丫的数据上传后,丫丫获得了完整的数字生命,而550W 也因此获得了丫丫的情感数据。在经过1.7 秒的疯狂计算后,550W 做出新的决定:人类的情感是奇妙的,会增加很多变量,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不好的,需要马上引爆新的危机,并用新的危机考验人类。于是,2058年月球坠落危机开始。最终,人类经受住了考验,用个体的牺牲换取了文明的延续。这条暗线引出了很多疑问,为什么MOSS 会对图恒宇说“你是最大的变量”,为什么彩蛋中图恒宇与丫丫存在于无数个相同且镜像的房间中。这些疑问引导观众到达想象力空间的隐线——量子力学和时空。

时空概念的引入按照现实时间线,MOSS 还不存在不可能发出预警,而作为一台量子计算机,量子纠缠可以跨越时空,在《星际穿越》中便有过五维空间传达信息的先例,由此可以猜测MOSS 是在向自己传达信息。有了丫丫的情感变量,MOSS 对人类产生了希望并向人类提示危机。MOSS 受到了图恒宇那条故事线的影响,放弃了毁灭人类的方式并帮助人类拯救人类文明。主线叙事下的双支线叙事,将视角带到超脱人类视角之外的“上帝视角”,在足够的高度上展现了人类抉择的自救宏观视角,又借助情感故事线将观众的视角带入到人类悲欢离合的局部视角。

每一条线索叙事都是导演通过影片中人物不同的视角分别让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每个大事件发生所涉及到的人物也都互相嵌套形成层级,不断推动剧情的发展。电影从挖掘人物内心世界,表达出彼此对于亲人的思念、家国的眷恋,以小见大,每一条线索都在丰富彼此的内容,不同的聚焦也在帮助观众构建他们所认同的情感建构,达到不同层面的情感共鸣。各个视角的串联将叙事结构叠加得很完美,层层递进将影片内容的整体内涵拓宽到更高的层次。

叙事语态

语态是动词的一种形式,即旺德里埃斯所说的“言语行为与主语的关系”。热拉尔·热奈特还在《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一书中论述了叙述主体、元故事叙事、叙述层、人称、叙述者职能等叙事学理论。

“元故事”叙事作为一种“故事里的故事”,本身就具有复杂性。法国哲学家利奥塔认为,任何一个时代都存在着某些占主导地位的大叙事,即元叙事。中国在面对西方自由民主意识元叙事危机之下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等都是当今“人类世”的智慧,这种理念形成了特色的共同体美学。“月球危机”是科幻电影《流浪地球2》中的核心情节,刘培强的线索是影片设置直接向前追溯的“真实宇宙”,图恒宇故事线或许也可以说是一条“元宇宙”线索,虚实与生死原本便是对立和非此即彼的关系。就像2044年的危机一般,不同国家的人必须团结起来,因为“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当人类的眼界不够时个人或群体会追问“公平”的问题,但在“人的尺度”上,更多的是责任。

在这种危机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等必然也将以金属的方式碰撞——包括受训中对抗碰撞、牺牲自我引爆月球、联合政府内部不同意见的交锋等。这种“人的金属化”实际上是牺牲了“小家”来维系“大家”抑或是人类种族的延续。当图恒宇选择引爆月球而牺牲,最后以数字生命形态延续在这个世界,实际上也是一种“自我金属化”。这种“自我金属化”的大团圆,在某种意义上阐释了“人本质上就是一堆电信号”的工业化的观点。在这种对生命的理解之中,确实如影片中周喆直所言:“每一个人的选择都决定了文明的方向。”

结语

在“人类世”理论背景下,科幻电影的繁荣在自然环境的意义上对传播生态价值观也有正向影响。科幻叙事视角聚焦到人类社会,更多关注现世和末世、人与自然的问题,以人类自身的哲学反思去引领人类完成“末日救赎”。中国科幻电影的本土化发展必须立足于本民族的文化传统,通过对民族文化、记忆与想象方式的幻想化表达重构好、挖掘好中国神话原型和展开中国想象,体现出中华民族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体现出中国文化中的大道精神。作为近年来中国电影领域一个不可忽视的类型,从《流浪地球》开始打开了中国科幻电影新局面,科幻电影在与本土文化融合的过程中实现了对传统文化、美学的继承和现代化转化,以传统美学重构与共同体美学作为方法论,达到了高标准的电影工业完成度,切实把脉中国科幻电影实践现状,寻求新的探索路径,讲好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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