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承舟(山东)
一
一只舰,泊于蓝色的雾中,两千年没动。
田横落魄而来的时刻,他的眼闭着;心,也闭着。他,不愿看这个满脸胡茬的汉子。
二
比雾还神秘,来到田横岛。
这时,你,便如一只黑色的蝙蝠,满天的血花,盛开;一岛的雾,盛开;一个千年的谜,盛开。
没有给养,没有根,五百个人和他们的马,已失去语言。
他们的思想与感情,已被风掳掠而去。他们的灵魂,已逃离躯体,在空中,俯视尘世。
田横岛,正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着。
我们,是不是也有被这种鞭子抽着的时候?那时,我们的感觉,是不是特别清醒特别敏锐?
三
你是长者,知人言之轻。
你是智者,知历史之重。
你的耳膜,真的饮下了那惊天动地的呐喊么?你的记忆,真的摄下了那钢刀吻颈的一瞬么?
黑黑的炮声在大地上刻出一朵黑色花。开过之后,你的耳膜骤然被那土质的粉尘粒粒塞满。
你比以前听得更加清楚。
你听见了别人听不见的,到处溜达的风看不见的一切。
你用心在听……
你说,无欲则刚,有容乃大。
有一天,你走过长长空空的街道,在一间很大很阔的房子里伸出手去,伸出满手情谊的火焰,你反复抚摸着那些钢铁材料铸成的硬汉们,你说,听不见了,我就摸摸你们……
你从容,坦然,就像走在家乡的小路上自家的天井里,你的心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楚,你听见了历史的闷雷在岁月的深沟里浓重地吼了一声,又一声,你把这雷的吼声握住了,又传给了他们。
又有黑黑的花瓣盛开,在人们的心上。
你渐渐老了,你的大脑渐渐地生满智慧。你,静静地坐着想一些事情。
你听见了别人听不见的一切。
虫的产卵。夜在月的光波上孵化。黎明的手指,竖在岁月的腹地纵深如金属在歌唱。
你听见了萤在旋舞的心跳。花粉,香而宁静。
十二月的夜晚很可爱。布满星星的天空,一株耀眼的月亮树,照耀你们。他在夜间行走。
两个孩子在新鲜呢喃。窗子在开着,一缕风进去,然后关闭。动车已去远。沿海正在盛开火热。夜的美好的意识里,风与雪的交响,拧紧灵与肉的音乐,蹿出老远去夜的深处,没有回头。
握住岁月和她干净的手,你把自己的勇敢给他,热情给他,让他去沿海去西部,放心做个勇敢的火车司机。
瞄准了这个时候,你心中的魔鬼来敲门了。
窗外,树已复活,变得勇敢,摇曳着,吼叫着。风雪纠缠,摩擦,做出片片春风漫过街道,清醒你的感觉。
但你心中的魔鬼来敲门了,他是瞅准了这个时辰。
露出满脸的镇静的表情,你,伏在夜的窗口夜的耳边谛听,瘦小的沉默如蛇一样柔软,抵抗着诱惑、寒冷和风暴。
门,关得很紧。
走出去,将有新的风暴滋生,你知道,那感觉,很美。
但你还是灭了灯光,啪的一响,灭了窗里窗外的一切隐秘。
今夜,一轮新的辉煌产生。
鸟,我们的鸟,都市的鸟,划过空中无痕。
鸟在飞,在一朵朵清晨和中午的花上,选择,选择了柔软的夜。
时间久了,他觉得渴,说不出话。水在哪里?水在哪里?它在不停地呻唤。
然而水在郊外,在视线之外,深深的地下;在鸟的力量到达不了的地方。
水离鸟很远。鸟叨念着水呀水呀,渴死在楼与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