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俗字典》(第二版)探赜

2023-12-08 00:54刘显
关键词:改进

[摘要]《敦煌俗字典》是当代敦煌语言文字学研究的重大成果,为人们进一步探索敦煌文献宝库提供了极大方便,敦煌学研究者无不将其视为案头必备的工具书。2019年底,《敦煌俗字典》第二版在上海教育出版社付梓。和第一版相比,第二版的进步主要体现在六方面:一是材料来源更全面,二是所收字头更多,三是所收字形更多,四是考辨按断更丰富,五是理论研究更深入,六是订正了第一版的疏误。

[关键词]黄征;《敦煌俗字典》;改进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0292(2023)05-0102-04

[收稿日期]2023-04-19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冷门绝学和国别史等研究专项“敦煌集部文献校录整理与研究”(19VJX128)

[作者简介]刘显,嘉应学院文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敦煌语言文字学。

《敦煌俗字典》是著名语言学家黄征教授的学术名著,第一版2005年5月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作为当代敦煌语言文字学研究的重大成果,《敦煌俗字典》出版后即备受学界好评,徐复作序,袁宾、曾良、蔡忠霖、赵红、赵鑫晔、陈一梅、张秀清、梁春胜等学者撰写书评,学术论著引用甚广。该词典2006年获江苏省教育厅“江苏省高校第五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2007年获王力语言学奖二等奖,2009年获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二等奖。《敦煌俗字典》为人们进一步探索敦煌文献宝库提供了极大方便,对汉语俗字研究、敦煌文献整理、书法创作与研究等领域皆产生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敦煌学研究者无不将其视为案头必备的工具书。

随着读者需求的不断升高,作者开始着手修订推出《敦煌俗字典》第二版。因为第一版取得的良好社会评价,第二版的出版计划被列入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课题、“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2019年底,《敦煌俗字典》第二版在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2020年4月见书。第二版篇幅由第一版的767页约100万字,增加至1451页约250万字。笔者认为,该著非常厚重,与第一版相比,第二版的进步主要体现在以下六方面。

一、材料来源更全面

国内外刊布的各种敦煌文献图版是《敦煌俗字典》的基本材料来源。编纂第一版时,作者的取材范围已几乎遍及当时刊布的所有敦煌文献图版;编纂第二版时,作者又广泛参考了2005年之后所获的敦煌文献图版。这些新增图版主要有《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1-50)、《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域藏文文献》(1-9)、《英藏黑水城文献》(1-4)、《法藏敦煌西域文献》(27-34)、《法藏敦煌书苑菁华》(1-8)、《守屋孝藏氏搜集古经图录》《台东区立书道博物馆所藏中村不折旧藏禹域墨书集成》(1-3)、《杏雨书屋藏敦煌秘籍》(1-10)、《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1-150)、《鸣沙遗墨:国家图书馆馆藏精品大展敦煌遗书图录》、《中国书店藏敦煌文献》、《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西域文献遗珍》、《陕西神德寺塔出土文献》(1-4)、《甘肃藏敦煌藏文文献》(1-22)、《敦煌吐鲁番文物》、《青岛市博物馆藏敦煌遗书》、《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晋唐五代书法》、《新获吐鲁番出土文献》、《“国立中央图书馆”藏敦煌卷子》(1-3)、《傅斯年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佛教古写经——李嘉诚基金会收藏》、《世界民间藏中国敦煌文献》第一辑(上下)、《世界民间藏中国敦煌文献》第二辑(上下)、《务本堂敦煌遗书》、《成贤斋藏敦煌遗书》(1-2)、《滨田德海搜藏敦煌遗书》、《伍伦经眼古经图录》、《敦煌吐鲁番本文选》凡28种。可以说,第二版取材范围已几乎涵盖了一个世纪以来国内外刊布的所有敦煌文献,确保了俗字来源的全面和典型。除此之外,近15年间问世的各种研究著作、学术论文、字典辞书等亦在第二版参考之列。只需比较两版的参考文献目录即可获知其变化,笔者在此无须赘言。

二、所收字头更多

作为一部敦煌俗字工具书,《敦煌俗字典》的基本使命是将不同敦煌文献中的俗字尽可能搜罗齐备,并提供相应的用例,作出必要的考辨。如果某个俗字在敦煌文献中有用例,却为《敦煌俗字典》所失收,这无疑对其学术性是有一定影响的。但是因为敦煌文献总数多達70000余号,其中俗字可谓连篇累牍,俯拾即是,而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所以若想在一部词典中将其一网打尽,那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据统计,《敦煌俗字典》第一版收字头凡7153个,虽已具备一定规模,但仍有较多缺漏,如“巴”“佰”“材”“仓”“苍”“沧”“册”“测”“层”“蟾”“产”“昌”等常用字皆未见收录。针对此不足,第二版又增补了大量字头,总数多达9673个,比第一版多出2520个。对比两版音序检字表,笔者发现,从A部至Z部,每部下的字头均有所增加。如A部,第一版字头为31个,第二版增加至39个,新增了“埃”“霭”“叆”“闇”“暗”“鳌”“敖”“奥”8个字头;如B部,第一版字头为178个,第二版增加至212个,新增了“巴”“笆”“軷”“佰”“呗”“捭”等34个字头。第二版新增字头多为敦煌文献中的常见字,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某个俗字在敦煌文献中客观存在但在《敦煌俗字典》中却检索不到的缺憾,极大增强了字典的实用性。

三、所收字形更多

敦煌文献可谓俗字之渊薮,不仅字头多,而且字形丰富,大多数俗字皆有数种,甚至数十种不同的写法。《敦煌俗字典》第一版在搜集字形方面下了很大功夫,每个俗字皆列出它在不同写卷中的不同写法,并且摘录其所在文句,给读者提供可资参考的语境。

但尽管如此,第一版所收字形仍有较多缺漏,所以第二版在第一版的基础之上,又增补了大量字形,总数多达20000余个,比第一版多出一倍以上,可谓琳琅满目,丰富多彩。对比两版音序检字表便可发现,第一版绝大多数字头下,都补充了新的字形。比如C部,字头“緾”下字形原为6个,第二版增加至11个;字头“长”下字形原为5个,第二版增加至16个;字头“尘”下字形原为8个,第二版增加至25个;字头“成”下字形原为8个,第二版增加至21个;字头“承”下字形原为11个,第二版增加至24个;字头“乘”下字形原为11个,第二版增加至28个;字头“初”下字形原为7个,第二版增加至27个;字头“处”下字形原为16个,第二版增加至20个,等等。这些丰富多彩的字形深化了人们对敦煌俗字的认识,给汉语俗字研究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材料,同时也方便了读者检索使用。

四、考辨按断更丰富

《敦煌俗字典》第一版在疑难字形之后,往往会附以按语,对该字作出简明扼要的說明与考证。第二版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加强了对疑难字形的考辨按断,在许多原来没有按语的字形下新增了按语,既有利于读者阅读理解,同时也增强了字典的学术性。兹略举二例。

1.字形“”下新增按语云:

2.字形“爾 尓”下新增按语云:

一般学者在校录整理敦煌写卷过程中,往往径直将“尓”改作繁体“爾”。然而在敦煌写卷中,“尓”字的使用频率要远远高于“爾”。“尓”字古写作“尒”。《说文·八部》:“尒,词之必然也。从丨、八。八象气之分散。”段玉裁注:“尒之言如此也,后世多以爾字为之。凡曰果爾、不爾、云爾、莞爾、铿爾、卓爾、鼎鼎爾、犹犹爾、聊复爾耳、故人心尚爾,皆训如此。……古书尒字,浅人多改为‘爾,如手部引《论语》‘铿尒,《考工记》‘揱尒,小徐本不误,是也。”《说文·部》:“爾,丽爾,犹靡丽也。从门、,从尒声。”段玉裁注:“又凡训如此、训此者,皆当作尒,乃皆用爾。爾行而尒废矣。”从《说文》对二字的解释来看,“尒”比“爾”出现的更早,“尒”乃“爾”之古字。在敦煌写卷中,“爾”多作“尒”,应归入敦煌俗字中常见的“以部件代整体”的俗字类型。从古文字形的角度可以推断出这一结论。“尒”字的形成正是在“爾”字的笔划复杂、不易书写的前提下,截取金文“”字的上部件来替代“爾”字,这种“以部件代整体”的方式是符合书写的简易性原则的。在三国时期的《三体石经》中“爾”字就作“”。综上所述,“尒”“爾”二字来源很早,“尒”字是从“爾”母体中分化出来的字,后来“尒”字由于书写便利而渐渐占据了主流。在对敦煌写卷进行校录整理的过程中,仍应保留敦煌写卷的原貌,不该把“尒”径直改作“爾”。[1](P190)

在这条长达600余字的按语中,作者首先指出,在整理校录敦煌文献时,不应将“尓”径改作“爾”;接着引用《说文解字注》,说明了此二字之间的字际关系;最后又用金文和石经材料推断了“尒”字的来源。全文考证精审,论证严密,结论可靠,对今后的敦煌文献整理工作颇有借鉴意义。

五、理论研究更深入

在第一版洋洋五万多字的前言中,作者对敦煌俗字下了精准定义,对敦煌俗字的起源、应用、产生、分布、分类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对敦煌俗字研究的前景作了美好展望。在第二版前言中,作者结合自己近15年间的俗字研究成果,对俗字研究理论又作出增补,进一步深化了对于敦煌俗字的认识。新增理论主要可以概括为三方面:

一是划清了俗字研究与古文字研究的分野。学界通常将中国古代汉字学分为“古文字学”和“俗文字学”两类,而一些古文字学家认为,研究敦煌俗字应该上溯到甲骨文、金文,从那里寻找字形讹变的根源。对于这样一种观点,作者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他通过大量例证证明,敦煌俗字主要起源于隶变,与甲骨文、金文并没有直接关系,因为唐代前后的人没有见过甲骨文,金文也很少见。所以研究敦煌俗字应该从小篆、隶书着手,应该特别关注隶变,把每个字形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

二是反对某种抹煞俗字的态度。“俗字”一词曾被一些当代语言学家认为是对人民大众创造的文字的蔑称,所以长期以来应用不广。作者认为这其实是对“俗字”一词的误解,因为俗字的“俗”并非粗俗鄙俚之义,而是指不规范,所谓“俗字”就是历代不规范的异体字。这个术语不仅与歧视毫无关系,且具有贯通古今、明白易晓、概念清晰等特色,理应全面推广使用。

三是认为草书、行书也属于准俗字。有一种观点认为,草书、行书只是一种书体,与正俗无关。但作者认为,草书、行书也应有正俗归属,比如相对于隶书、楷书而言,草书就是俗体。基于这样的认识,第二版增收了不少草书、行书俗字,如字头“与”下摘自P.2141《大乘起信论略述》的草书俗字“”“”“”“”“”“”,摘自P.2063《因明入正理论略抄》的草书俗字“”“”“”,字头“疑”下摘自俄Ф96《双恩记》的行书俗字“”“”,字头“蚁”下摘自S.343《悔文》的行书俗字“”,等等。

六、订正了第一版的疏误

结语

综上所述,较之第一版,《敦煌俗字典》第二版的学术质量有了全面提升,堪称是汉语俗字研究史上标志性的经典著作,其嘉惠学林之功,不言自明。当然,第二版并非没有白璧微瑕,由于敦煌文献数量庞大,俗字众多,第二版所收字头与字形虽已有了很大扩充,但仍难称全面;同时字典的例证和按语中仍存在一些文字和标点疏误。据悉,黄征教授的另一部书稿《敦煌大字典》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敦煌大字典》拟分隶、楷、行、草诸体对敦煌文献中的俗字进行穷尽式的搜集整理,相信该字典的问世定能弥补《敦煌俗字典》第二版字头与字形不足的缺憾,成为另一部学术经典。

[参考文献]

[1]黄征.敦煌俗字典(第二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9.

[2]黄征.敦煌俗字典(第一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3]施安昌.颜真卿书干禄字书[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0.

[4]顾野王.大广益会玉篇(影印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7.

[5]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Dunhuang Customs Dictionary”(Second Edition) after Reading

LIUXian

(College of Arts ,Jiaying University,Meizhou 514015,China)

Abstract:“Dunhuang Customs Dictionary” is the contemporary Dunhuang philology research important achievement, has provided the great convenience for the people to further explore the Dunhuang literature treasure-house, researchers of Dunhuang studies all regard it as a necessary reference book on the desk. At the end of 2019, the second edition of Dunhuang Customs Dictionary was published in Shanghai Education Publishing House. Compared with the first edition, the progress of the second edition is mainly reflected in six aspects: firstly, the source of materials is more comprehensive, secondly, the number of prefixes is more, thirdly, the number of glyph is more, fourthly, the textual research is more abundant, fifthly,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is more in-depth, sixth, the errors in the first edition were corrected.

Key words:Huang Zheng;Dunhuang Folk Dictionary; improvement

[责任编辑薄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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