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BA”运转：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的生动实践

许峰　邹雪　丁胜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全过程人民民主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属性，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民主。”同时強调“基层民主是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要体现”。近年来，贵州在发展基层民主过程中，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探索，涌现了一些典型的案例。其中，从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角度来看，火爆全网的贵州省台江县台盘村乡村篮球赛（以下简称“村BA”），就是新时代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的一个生动缩影，具有很高的样本价值，值得认真研究。

一、立足“村BA”看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民主为赛事提供制度保障

台江县举办“村BA”的传统可追溯到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后来逐渐成为当地苗族传统节日“吃新节”的重要组成部分。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新时代十年，“村BA”以自发参与、集体决策、遇事商量的赛事组织特质而深得广大群众喜爱，其赛前筹备、赛中组织、赛后运营，都充分展示了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的生动实践。

（一）赛前筹备：有事大家都参加

只要是“吃新节”，就有篮球赛。快到“吃新节”，村民们就格外想办一场篮球赛来热闹热闹。听说要举办球赛，村民们就来劲了，一些篮球爱好者开始在村里吆喝起来。出远门打工的年轻人，则早早地从外地赶回来。他们出力的出力、出智的出智、出钱的出钱。因故不能回来的年轻人还会主动多凑一些“份子钱”。村民们有的做方案、有的做外联、有的管经费、有的搞训练，更多的则负责把四乡八镇的亲朋好友邀请过来。因此，每个村民都是“村BA”的主动参与者。长此以往，“有事参与”就成为村民约定俗成的共识，这是民主在基层行得通的重要前提。

（二）赛中组织：村里的事大家商量着办

赛事初步方案出来后，还得经过几个环节的“商量”，转化为全体村民的集体意志后才能执行。几个热心者起草的初步方案，先经过联户长集体商议，再提交到村支两委研究，最后再召集村民代表开院坝会形成最终方案。在这几个环节中，联户长主要负责收集所联户的意见，并在联户长会议上提出来。村支两委班子成员素质相对较高，看问题办事情会更全面周到一些，故他们的意见有助于克服一些盲目冲动、不切实际或可能有违纪律规矩的问题。人人都可以发表意见，院坝会的参与度就更高，有争议的事项也往往会在这个环节最终达成共识。在赛事组织过程中，比赛日程怎么安排、现场安保怎么维护、交通秩序怎么维持、摊位点怎么管理等，都由村民们商量规则、办法和人选，并按既定规则安排分工。“遇事协商”成为村民集体行动的基本逻辑，这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行得通的关键路径。

（三）赛后运营：大事要开大会定

“村BA”意想不到地火爆之后，“麻烦”也跟着来了。比如，外地人想来打比赛，怎么办？球场观众席不够，怎么办？公司想来赞助、冠名，怎么办？这些都是关系到“村BA”未来发展的大事，如果决策失误，就可能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对于这些大事，村支两委、寨老、联户长、球队等，不能一方说了算。怎么办？那就召开全体村民大会进行决策。于是，每个家庭派出一名代表，代表们哪怕顶着月光也要来到篮球场上，你一言我一语发表意见。一次村民大会解决不了，就再开一次，直至协商成功达成共识。充分发表意见并最终达成共识的过程，就是民主决策的过程。决策商定后必须落实。所以，最初不想拆迁用于增加观众席的个别商铺，最后也服从全部拆迁的决定，拆迁工作很快得以完成。“大事开会”成为村民主人翁意识和民主观念的朴素表达，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行得通的重要方式。

二、跳出“村BA”看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好用”“会用”“管用”

“村BA”的成功，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在贵州基层生动实践的缩影之一。老百姓为什么能用、爱用全过程人民民主来实现“人民当家作主”，是因为全过程人民民主好用、管用，老百姓会用。

（一）全过程人民民主，老百姓说好用：基层民主制度看得见、摸得着、行得通

百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群众进一步完善了基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符合中国国情、贴近基层实际的基层民主制度，包括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等。老百姓基于解决基层“微事件”对基层民主形式进行“微创造”，进而用“微创造”指导“微治理”，从而实现人民群众的“微幸福”，这一过程就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的一个缩影。这一缩影体现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看得见、摸得着、行得通，所以老百姓才普遍说好用。这不但增强了城乡基层群众的民主意识和民主能力，培养了基层群众的民主习惯，而且充分彰显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真实性、广泛性和有效性。好用的全过程人民民主，不仅存在于票决环节，而且存在于民主过程的整个链条；不仅存在于民主的过程中，而且体现在民主治理的质量和效能上。如此，就保证了民主过程的可靠管用和民主成果的真实有效。全过程人民民主，从过程上看是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的民主，从成果上看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民主。

（二）全过程人民民主，老百姓都会用：人民创造的民主新形式，人民群众自己用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特色民主政治发展道路越走越宽广，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展现出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人民群众充分发挥首创精神，创造出多种多样的自己会用、好用、管用的民主新形式。例如在台江县，发源于老屯乡长滩村的“十户一体”抱团发展模式；施洞镇岗党略村较早推行的，由寨老、能人、公益性岗位人员等组成的“寨管委”；发端于台盘乡棉花村的“民生民主陪审团”；贵州省政协基于基层创造进行制度化提升的“院坝协商”会，引导基层群众把“院坝会”开成了“怨罢会”；等等。再放眼整个中国，从村（居）民议事会、民主恳谈会、民主听证会、民主茶话会到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进社区，从“村规民约”到“社区公约”，从“院坝协商”到“板凳民主”，从线下“圆桌会”到线上“议事群”，伟大的中国人民在火热的基层民主实践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基层民主新形式。人民群众通过这些接地气、聚人气、提心气的民主实践，广泛畅通各种利益诉求表达渠道，最大限度实现民事民议、民事民决、民事民办，促进了基层稳定与和谐安宁。

（三）全过程人民民主，老百姓说管用：切实维护了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民主不是装饰品，不是用来做摆设的，而是要用来解决人民要解决的问题的。”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就是要着力解决人民群众所需所急所盼的问题，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真正把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落到实处，切实提高人民群众具体、现实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比如在台江县，通过召开“院坝协商会”议定免租金3年事宜，成功帮助排羊乡富强村九方民族服装厂扩大规模迁建项目落地，协调服装厂从富强村搬入县城既有闲置建筑移民区；长滩村通过创立“文明积分制”与“红黑榜”制度，每季度召开村民大会进行评议，将评议结果与年终村集体分红挂钩，有序推进移风易俗工作的开展。

三、从“村BA”看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典型价值与启示意义

通过“村BA”，我们看到了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所具有的典型价值和启示意义。

（一）典型价值

1.从管理到服务：村委会角色转变及功能不断优化

“村BA”的火爆，离不开当地村委会的支持、部署。过去，村民印象中的村委会干部是典型的管理者，他们只管落实上级安排的工作，并不重视群众的诉求，“老百姓是找不到他们的，只有他们来找你”。党的十八大以来，贵州持续加强农村基层党组织服务能力建设，切实提高农村基层党组织服务改革、服务发展、服务民生、服务群众、服务党员五个方面的本领，包括台盘村村委会在内的农村基层党组织积极转变自身角色及功能，不断强化服务意识和质量。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当“村BA”组织有争议，村委会邀请村民协商；当“村BA”发展要方案，村委会组织村民投票；当“村BA”赛事要开展，村委会引导村民管理；当“村BA”运营要筹资，村委会带领村民监督；当“村BA”成立篮球协会，村委会发动村民选举。

2.从习惯到规则：本土优秀文化成长为现代乡村治理的宝贵资源

贵州是多民族聚居的省份，在崇山之间孕育了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民族文化根植于乡土，是当地人非常重要的精神寄托和精神纽带，在凝聚人心、教化群众、淳化民风方面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在民族文化中发掘乡村治理的现代化资源，需要对其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台盘村，“吃新节”作为当地苗族群众的重要节日，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节日传统，而“村BA”作为传统“吃新节”的重要活动，同样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事实上，当地有着历史悠久的群众议事传统，作为苗族风俗习惯之一的议榔就是具体表现。所谓“议榔”，即各寨子的人們共同参与、共同议事，并通过“榔规”这样的“习惯法”对人们的行为和道德规范起到约束作用。台盘村每年“吃新节”的篮球赛之所以特别有凝聚力和约束力，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传统习俗。通过这些年的发展，“村BA”赛场内外的很多规矩已经转化成台盘村的村规民约，成为现代乡村治理的宝贵资源。

3.从个体到整体：重构和发展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

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人口流动和新型城镇化推动，我国乡村社会结构急剧转变。公共空间的缩小与村民集体意识的退化使村民共同参与乡村活动的机会缩减。与此相对，随着“村BA”的传承和发展，台盘村及周边村镇以篮球协会、篮球队、啦啦队、歌舞队等为主要形式的乡村民间组织不断兴起。“十户一体”“寨管委”“民族团结大食堂”等新型治理模式亦在台江县的各个村寨和社区中蓬勃发展。由此，原本个体化、原子化的村民关系得以重新联结，农村濒临解构的团体意识亦在此过程中得以重新凝聚，乡村社会的治理共同体得以重构和发展。在共同体内部，村民之间精诚合作、相互帮助、相互监督，既激发了基层自治的活力，又稳定了乡村社会的秩序。

（二）启示意义

1.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有助于为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实践凝聚群众共识

全过程人民民主生发于马克思主义人民民主思想，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形成于我们党团结带领广大人民革命、建设、改革伟大实践中。台盘村“村BA”彰显的全过程人民民主生动实践，植根于该村只要是‘吃新节，就有篮球赛”的传统习俗，植根于自发参与、集体决策、遇事商量的价值共识。贵州作为多民族聚居的省份，拥有丰富的多样性文化。在推进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过程中，要注意保护和弘扬不同民族的优良文化、习俗与传统，注重用文化凝聚共识，用共识汇聚合力，真正实现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全链条、全方位、全覆盖”。

2.坚持群众主体地位有助于为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实践增添内生动力

全过程人民民主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属性，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和核心是人民当家作主。在社会政治生活和公共生活中，人民群众应该作为具有独立意识和独立地位的政治权利主体积极有效地参与。台盘村“村BA”在组织筹办过程中充分尊重群众主体地位，而村民亦具有强烈的主体意识，由此实现了对这一公共活动的自发组织、自发筹资、自发管理和自发运营。贵州在推进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过程中，应当为“民事民议、民事民决、民事民办”创造有利环境和条件，持续激发群众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自我监督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切实保障群众在基层公共事务中当家作主的广泛性、真实性和有效性，真正实现决策共谋、发展共建、建设共管、效果共评和成果共享。

3.注重政社良性互动有助于为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实践开拓广阔空间

政府主体与社会主体在基层治理中具有不同的功能和优势，二者之间的良性互动有助于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实现功能互补，共同提升基层治理的能力和水平。“村BA”火爆出圈前后，县乡两级党委政府有限介入但不取代群众主体地位，促进形式多样的乡村民间组织不断兴起，并在政策和法律的规范框架之内有序组织和筹备赛事活动，从而为“村BA”的蓬勃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由此得到的启示是，在推进基层全过程人民民主过程中，既要保证党委政府对基层公共事务的正向激励和引导作用，又要注重保障和激发基层的内生活力和发展动力，可以通过搭建政社之间通畅的互动沟通平台方式，确保群众意见和愿望顺利反映进公共事务的决策、管理和监督当中。

“村BA”为我们观察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的生动实践提供了一个窗口。我们希望通过对这个典型案例的剖析，以及后续持续的参与式观察、介入式研究，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丰富和发展提供基层最鲜活的经验。

基金项目：贵州省社会科学院重点培育学科“公共治理学”（项目批准号：ZDPYXK202305）学科建设阶段性成果。

（作者许峰系贵州省社会科学院智库工作处处长、研究员，邹雪系传媒与舆情研究所研究实习员，丁胜系传媒与舆情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责任编辑：邓卫红 汪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