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瑞
“起跑的那盏灯灭了。”周末一到家,就听外公说。“什么,”我问道,“为什么灭了?”
“那是盏夜灯,一年365天都亮着。十年了,老了、累了,一身病了,来不及享福,便有下一任了。”外公说着,烟雾从他嘴中源源不断地溢出。
“外婆说……”他伸手示意我安静,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去和物管说,让他们早点修好——我见不得坏的灯。”
小区的一盏灯坏了,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外公却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洗碗“岁岁平安”,拖地百密一疏,洗衣服竟然把袜子和内衣“混为一谈”,连戒了许久的烟,也重新抽了起来。这让外婆十分不满,她一边嚷嚷着外公的疏懒,一边利索地收拾好外公留下的“烂摊子”。而外公呢,则是把烟一支又一支地抽,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忘记了看每天念念不忘的新闻联播。
看新闻联播可以说是外公唯一的消遣方式。平常外公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外婆总会在一旁说:“家务不做,净关心国家大事。”外公从不还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个共产党员嘛。”
共产党员,这四个字是外公留给我最深的印象。
从我记事起,外公就是个“奇怪”的老人。外婆总说他懒,这是因为外公总不做家务活的缘故。但外公在我眼中却和“懒”一点也不沾边:他可以早上五点就起床进行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工作,他会在一个儿孙满堂、衣食无忧的年纪去做一个小区的保安,也会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挺身而出,担任了一个20多岁小伙子都没能扛下的派送物资的工作。家里人都劝说,你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外公却不理会,一改平日里对外婆的低眉顺眼,昂起头目光坚定地说:“我是个老共产党员了,这点苦我还吃不了吗?”他平日里似乎寡言少语,但一旦谈及什么世界格局,若他起了头,便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哪个省的经济增长数据有什么变化,什么政策源于哪一年、甚至适用于哪些行业,都记得一清二楚。
外公还写得一手好字,当初我妈在药房上班的时候,他就帮忙写了中药的招牌。小区里有个教书法的老师,看了之后大为赞叹:“这篆书刚劲有力、风骨良节,是要花多少年的修行啊!”外公却摇了摇头,笑了笑:“大不如从前了,我那时候写得最好的是草书。”“外公还会写草书?”我惊讶道。“是呀,毛主席也會写草书呢!”外公高声道。
过去,外公即使不怎么活泼,但一直扬着一股优秀共产党员的精气神,可自那天之后,他变得郁郁寡欢,这让我想起了偶然读到的一句话——乌云住进了身体里,即使开着灯,也觉得是阴天。
物管给我发消息说灯修好了,我快步走回家,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外公。
“外公,灯修好了。”我边推开门边说。
“用的还是那个老灯泡吗?”外公问。
“啊?”我有些诧异,“应该是换了一个新灯泡吧!”
“也对,也对,哪有人会去修一个老灯泡啊,换一个新灯泡才是对的。”说罢,他洋洋洒洒地在纸上挥毫。
“这写的是什么啊?”我好奇。
“为人民服务!”外公哽咽地说。此时,他正坚定着望着我,打量了我许久。
“瑞儿,答应我,做个共产党员。”
灯不再是那盏灯了,外公不再是那个他了;我还是那个我,但我想成为那盏灯。等待有天,照亮他人。
(指导老师:秦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