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与中国文化

2023-12-05 11:06:19栾玲李成忠孙燕吴红赵大球
东南园艺 2023年2期
关键词:园林应用芍药

栾玲 李成忠 孙燕 吴红 赵大球

摘要要:芍药(Paeonia lactiflora Pall.)是我国传统名花,在近两千年的认识、利用、栽培、欣赏的过程中,积淀了丰富的文化,是我国传统花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对芍药释名、咏芍药诗词歌赋、芍药传统应用等方面的研究,对我国芍药与传统文化的关系进行了整理与分析,以期为弘扬芍药文化提供部分借鉴。

关键词:芍药;花卉文化;园林应用

中图分类号:S682.12;G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774(2023)02-0138-07

Stud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aeonia lactiflora Pall. and the Culture of China

Luan Ling1,Li Chengzhong1*,Sun Yan1,Wu Hong1,Zhao Daqiu2

(1College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and Horticulture,Jiangsu Agri-animal Husbandry Vocational College,

Taizhou,Jiangsu 225300,China;

2 College of Horticulture and Plant Protection,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Jiangsu 215000,China)

Abstract:Paeonia lactiflora Pall. is a famous traditional flower of China,which has been known,utilized,cultivated and appreciated for more than 2000 years,and accumulates rich culture possessions and become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raditional flower culture in China. In this paper,the annotation,the poetry as well as the use of Paeonia lactiflora Pall. were studied,relations between Paeonia lactiflora Pall. and the culture of China was collated and analyzed in order to provide some references for the promotion of the culture of Paeonia lactiflora Pall.

Key words:Paeonia lactiflora Pall.;Flower culture;Landscape use

芍藥(Paeonia lactiflora Pall.)是我国传统名花,和牡丹同属毛茛科芍药属,与牡丹并称为“花王”“花相”。从生物学特性来说,牡丹与芍药即为木本与草本的区别,古有称牡丹为“木芍药”,芍药为“草芍药”。从感官上来说,牡丹茎干很硬实,落叶后地上部分不会全部枯死;而芍药的茎干较为柔软,落叶后地上部分全部枯死。牡丹一般在四月下旬开花,花于绿叶之中,而芍药一般在五月上中旬开花,花于绿叶之上,因此民间有“谷雨看牡丹,立夏看芍药”之说。牡丹兴盛自大唐,唐人尊崇牡丹,贬抑芍药,呈现出“唯牡丹独尊”的局面[1]。芍药则在宋朝及以后的文学、园林、艺术等方面大放异彩,形成了包括文学、艺术、植物学等多学科交叉的芍药传统文化[1]。芍药以其特有的色、香、姿、韵而备受人们推崇,随着历史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芍药被赋予离情和思情的含义[2]以及富贵、祥和、善良的寓意[3],并衍生出了大量的芍药诗词歌赋[4]。发掘我国芍药传统文化丰富的内涵及其产生渊源,有助于进一步明确芍药传统的花文化内涵,继承和发扬我国传统文化。

1  芍药释名

《尔雅·释草》云:“芍,凫芘”;《说文解字》云:“凫芘也,从艹勺声”。《释文》云:“芍药,香草也”;《传》云:“芍药,香草”。《范子计然》云:“芍药出三辅”。《离骚》中有:“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留夷亦称挛夷,《广雅·释草》注曰:“挛夷,芍药也”。宋罗愿《尔雅翼》言:“制食之毒,莫良于勺,故得药名”。明《本草乘雅半偈》载:“制食之毒,宜莫良于芍药,故独得药之名……故隐居一名犁食,盖祓除不祥,制服食毒……”。《本草释名》说:“芍药,犹婥约也,美好貌,此草花容婥约,故以为名”。芍药谐音绰约,美好的意思;《本草纲目》中云:“白者名金芍药,赤者名木芍药”;《太平御览》引此文时将“勺药”写做“芍药”[5]。因此,宋朝王禹偁认为“百花之中,其名最古”。

古人通过对芍药主要形态特征及习性的仔细观察,衍生出不少的别名。历史上曾先后出现过留夷、离草、可离、将离、婪尾春、白犬、余容、犁食、解仓、冠芳、没骨花、娇客、艳客、近客、扬花等。芍药在先秦时期亦曾被称为离草。据汉初《韩诗》载:“芍药,离草也”。崔豹《古今注》中则有:“牛亨问曰,将离,相赠以芍药何也,董子答曰,芍药一名可离,将别,故赠之,亦犹相招赠之以文无,故文无名当归”。唐人郑虔《胡本草》中说:“芍药,一名没骨花”;没骨花,是说芍药花大绰约,而花茎则普遍纤细,状若无骨,因此得名。宋陶谷《清异录》引胡峤诗句“瓶里数枝婪尾春”,并解释说“唐宋文人谓芍药为婪尾春,婪尾乃最后之杯,芍药殿春,故有是名”。芍药被称之为白犬,乃是神话传说,北宋刘攽《芍药谱》说:“昔有猎,于中条山见白犬入地中,掘得一草根携归植之,明年花开,乃芍药也,故谓芍药为白犬”。 宋人王观《扬州芍药谱》云:“扬州人以种植芍药相尚”。清人高士奇在《北墅抱瓮录》中说:“芍药之种,古推扬州”,也正由于此,芍药才有“扬花”之称。明《本草乘雅半偈》载有“芍药一名可离,……”,因此芍药又称“离草”“将离”“可离”。又说:“花之名,曰余容”;清代植物类书《广群芳谱》有云:“一名余容”;这里是用芍药花的属性来命名芍药。

2  芍药与文学

有关芍药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在《诗经·郑风·溱洧》中,其记载:“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郑笺》注云:“士与女往观,……,其别则送女以芍药,结恩情也。”古代“勺”与“芍”二字相通,勺药即芍药。古代咏颂芍药的诗词歌赋很多,诗人通过优美的词句、深邃的意境和深刻的寓意来反映芍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能给人以艺术美的享受,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唐代的韩愈[7]、宋代的邵雍、陆佃、周必大等著名诗人著有多首芍药诗,尤其是陆佃[8],有16首《依韵和再开芍药》以及16首《依韵和双头芍药》。

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暮春时节观花植物较少,此时盛开的芍药让人倍感珍惜。宋·张炎《点绛唇·芍药》中提到芍药花开的情景,说“独殿春光,此花开后无花了”。同时代的苏辙也在《同陈述古舍人观芍药》和《马上见卖芍药戏赠张厚之二绝》(其一)中提到芍药开花时“共惊春去已多日”“春风欲尽无寻处”,于是“争看花开最后番”,以免“过尽此花真尽也”,并由衷叹息“此生应与此花同”的光阴飞逝。在古代文学作品中常见赠芍药、寄芍药,三五好友赏芍药、咏芍药等文人雅事。宋·叶翥在《送芍药》中云:“清和天气属良辰,芳事枝头迹已陈。閒涉小园销永昼,尚留红药殿余春。”宋·刘跂《赠王安国芍药》中云:“群花销尽独芳菲,淡沐轻膏知为谁。”宋·刘敞《园人献芍药》中云:“淮海由来草木夭,春工殊复自娇娆。始知隋苑多佳丽,未觉吴宫久寂寥。冰雪肌肤明绰约,云霞衣服润飘萧。一枝漫取堪谁赠,老去风情不自聊。” 宋朝李弥逊的友人林仲和送芍药,再以词为寄,于是他次韵,作《浪淘沙》谢之:“……未抵香飘红褪也,独绕空枝。……知道筠溪春寂寞,来慰相思。”

人们欣赏芍药,最为直观的是它的状貌。有关花的色、香、形、姿以及开放时间等外在表现的诗词歌赋很多,如晋代傅统之妻的《芍药花颂》中的“晔晔芍药,植此前庭,晨润甘露,昼晞阳灵”,写出芍药集昼夜之精华,晔晔发光,是何等的风姿!谢玄晖《直中书省》的“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写的是芍药花开时节红翻天的整体景色。有关芍药香气的描写,当推韩愈《芍药》中所述的“狂香”,即:“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龙。”宋·蔡襄《华严院西轩见芍药两枝追想吉祥赏花慨然有感寄呈才翁(辛卯四月)》将芍药描写成吉祥之花:“吉祥亭下万千枝,看尽将开欲落时。却是双红有深意,故留春色缀人思。”通过对诗词的描写,充分反映了芍药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人们通过这些描写体现出芍药的美貌以及赏花时的欢愉,并由衷感叹芍药的高尚品格。

另外,有些诗词歌赋更是作者或以芍药诗言志,抒发自己情怀,或针砭时弊,揭露社会矛盾的最好方式。唐代诗人钱起因“故王维右丞堂前芍药花开,凄然感怀”,作诗云:“芍药花开出旧栏,春衫掩泪再来看。主人不再花长在,更胜青松守岁寒。”诗人对花溅泪,深情款款。多情芍药的“绝艳奇芳”,往往又成为落寞、凄凉之境的反衬,令人感慨昔日美好时光的不再。范仲淹在《桐庐方正父家藏唐翰林画白芍药予来领郡事因》中借花抒情,感慨岁月:“治乱兴衰甚可嗟,徒怜水调诉荣华。开元盛事今何在,尚有霓裳寄此花。”

芍药是情的信物、代表,它具有情的特征、品质和内涵[9]。秦观《春日》有“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的深情表白。姜燮、白石过维扬时,看到胡马对扬州城的破坏,面对荒芜的扬城,更发出“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深情感慨。韩元吉《浪淘沙》中有“多情红药待君看”、元稹《忆杨十二》中“去时芍药才堪赠,看却残花已度春。只为情深偏怆别,等闲相见莫相亲”以及柳宗元《戏题阶前芍药》的“愿致溱洧赠,悠悠南国人”等等都是诗词借芍药抒发、寄托自己的多情和深情。苏东坡《题赵昌芍药》中的“扬州近日红千叶,自是风流时世妆”、黄庭坚《广陵早春》中的“红芍稍头初茧栗,扬州风物鬓成丝”以及王十朋《芍药》中的“千叶扬州种,春深霸众芳;无言比君子,窈窕有温香”等都是将芍药人格化,用于体现芍药在詩人心目中的地位。他们认为芍药“风流”,有君子之风,更把芍药作为扬州风物的代表。柳宗元《戏题阶前芍药》中用“凡卉与时谢,妍华丽兹晨。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描写出芍药超然脱俗的品质,诗人歌咏芍药的同时又与芍药物我两忘融为一体。王禹僻在《芍药诗并序》中说:“牡丹落尽正凄凉,红芍开时醉一场。”诗人花开醉酒,豪放之情跃然纸上。宋·范成大则是在途经扬州时,买芍药根用于栽培,并回忆往事“羌笛夜阑吹出塞,当年如此梦扬州”。宋·姜夔《侧犯·咏芍药》中有“恨春易去。甚春却向扬州住……红桥二十四,总是行云处……”,并感同身受,提到了修撰《芍药谱》的刘攽。明·徐渭在《芍药琼花》中推崇“芍药扬州第一”,明·欧大任《广陵怀古二十首·其十六·芍药圃》中赞美芍药花“万朵锦云新”,清·厉鹗在《扬州慢·广陵芍药》中用“……送杯中婪尾,香心欲话无聊。……想难禁携赠,离情都在红桥”抒发了深深的离别之情。

有些专题芍药诗歌,把芍药比喻成女性。如元·耶律铸《芍药》中有:“杨家一捻红娇润,与醉西施较等差。倘使红妆无籍在,宝冠须也是闲花”,诗中将芍药的红娇润与醉西施相提并论;明·王世贞《咏物体六十六首·其十二·芍药花》用“娇似芙蓉还怯水,弱于丛菊未经秋”把芍药描写成娇容怯水、体态轻盈的美人;明·刘泰《题芍药》用“绿阴庭院巳非春,红药翻阶露朵新。绰约娇姿谁得似,天风吹下卫夫人”把芍药比喻成了美人卫夫人;明·何景明《芍药》则用“芍药春风晚,开迟莫自嗟。城中虽有树,此外更无花。倚席低行月,翻阶斗落霞。佳人对瑶瑟,一为惜年华”把芍药比喻成绝代佳人。

芍药品种很多,以红色品种最为普遍。唐·元稹《红芍药》中载:“芍药绽红绡,巴篱织青琐。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翦刻彤云片,开张赤霞裹。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宋·赵师秀《叶侍郎送红芍药》有载,扬州“自洗铜瓶插欹侧,暂令书卷识奢华”,将芍药用于瓶插。宋·刘才邵《又间金红芍药诗》、宋·周必大《太和彭孝求连年许芍药红都胜今方以唐律送一株小诗为谢》以及宋·赵蕃《送芍药与周子开》都有与红色芍药有关的描述。宋·吴芾则描述了四种红芍药:“邦人献芍药四种曰御爱红,曰霓裳红,曰缀珠冠子,曰红都胜”。描写浅红色芍药品种的如宋·洪迈《次韵梦得浅红芍药长句》。红白芍药的诗词有宋·杨万里《多稼亭前两槛芍药,红白对开二百朵》以及明·罗洪先《红白芍药》。另外,诗词文学中黄色芍药的描述亦较多,如宋·刘一止《双头黄芍药二首》、宋·刘才邵《黄芍药》、宋·郑獬《丝头黄芍药》以及明·何吾驺《赋黄芍药》,其他芍药品种的描写如宋·刘才邵《题茅山多叶芍药诗》、宋·曾几《郑侍郎折赠白芍药》、明·罗洪先《红白芍药》、清·黄幼藻《雨中看紫芍药》以及清·王家枢《黑芍药》等等。

古有“洛阳牡丹、广陵芍药,并美于世”,并将二者分别称作“花王”“花相”。 自古广陵(今扬州)芍药甲天下,芍药代表了当时这座城市的形象和记忆。宋朝时期的许多文学作品都涉及到扬州芍药。苏辙《和子瞻玉盘盂二首》有“千叶团团一尺余,扬州绝品旧应无”,贾似道《芍药三首》有“又是扬州芍药时,花应笑我赋归迟”,赵长卿《醉蓬莱·赏郡团芍药》有“浅浅芳丛,绣幢鼎鼎,更艳香绰约。浑似扬州”之句,马祖常《赋王叔能宅芍药》中有“并蒂当阶盘绶带,金苞向日剖珠囊。诗人莫咏扬州紫,便与花王可颉颃”。每当芍药花开时,文人雅士常聚在一起举办“芍药会”,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四相簪花”的故事。孔武仲《芍药谱》记载:“韩魏公琦(韩琦,扬州太守)于郡圃得金带围芍药四朵,分簪王岐公珪、王荆公安石、陈秀公升之,因建四并堂,取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之义。”在宋代扬州芍药花会上,“座上祥云层层起,不减洛中姚魏”(刘克庄《贺新郎·客赠芍药》)。欧阳修更是写出:“琼花芍药世无伦,偶不题诗便怨人,曾向无双亭下醉,自知不负广陵春。”琼花、芍药代表了扬州的春天。而韩琦“广陵芍药真奇美,名与洛花相上下……以此扬花较洛花,自合维扬推定霸”,更是说明在诗人心目中芍药比牡丹更为优美,应为天下第一。宋·邵雍《同王胜之学士转运赏西园芍药》中“此物扬州素所闻,今于洛汭特称珍”充分说明了扬州芍药栽培应用的普遍。宋·晁补之于芍药会上作《望海潮》:“……红药万株,佳名千种,天然浩态狂香。尊贵御衣黄。……结蕊当屏,联葩就幄,红遮绿绕华堂。花面映交相。……”乾隆乙卯年,卢公转运扬州时,此园开了一枝金带围花,一枝上有大红的花三朵,玉楼子并蒂一枝,被称作一件盛事,更诱人作诗“红泥亭子界香塍,画榜高标瑞芍称”、“交枝并蒂倚东风,幻出三头气自融” 、“可知十万娉婷色,只要翻阶一句诗”等。

芍药与佛教亦有深深的渊源。白居易《感芍药花寄正一上人》中云:“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诗人通过对芍药花开的描写,透漏出一种清远空灵的境界,与佛教清心寡欲的教义不谋而合。苏轼《玉盘盂诗并序》中“杂花狼籍占春馀,芍药开时扫地无,两寺妆成宝缨络,一枝争看玉盘盂……”,详细记述了扬州寺观以芍药花供佛的盛况。杨万里更是作《玉盘盂》“看尽满栏红芍药,只消一朵玉盘盂”,这些均可看作诗人自求雅洁平淡的思想理念。明末清初的戏曲家兼诗人李渔的词《风入松》,就是写与人同入僧舍看芍药:“广陵芍药爱喧阗,此独宜偏。万花会里嫌人杂,避来僧舍私妍。独向空中设色,时从笑里参禅。”

3  芍药传统应用

3.1  园林应用

芍药栽培历史悠久,最早用于观赏栽培大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晋宫阁名》曾有“晖章殿前种芍药六畦”的记载。当时,芍药被广泛应用于建康(今南京)的私家园林中。姚察的《建康记》载:“建康出芍药极精好。”晋代的《芍药花颂》曰:“晔晔芍药,植此前庭。”南朝齐诗人谢朓写有“红药当阶翻,青苔依砌上”的诗句等。其他地区如扬州、杭州、洛阳、北京郊区等地,芍药均被应用于私家园林。苏州四大名园之一的网师园中有一独立的庭院名为殿春簃,其间题额旁作跋有“庭前隙地数弓,昔之芍药圃也。今约补壁以复旧观”,说明了殿春簃名称的由来,即在营建这座庭院之前曾是专门种植芍药的花圃。“殿春”指春末,园主取意苏轼诗句“多谢画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暗喻芍药花开而春将去。而殿春簃是园主子女使用的书斋,其中蕴含的与其说是惜春、伤春之意,不如说是园主对后代惜时的劝诫,也赋予了芍药更多的象征意义。时至今日,昔日芍药圃上虽已建殿春簃,但院内仍有一种植芍药的花台。

描述芍药被栽培在宫廷、御花园、内阁等皇家庭院中的文学作品有明代文徵明的《禁中芍药》和清代雍正皇帝胤禛的《畅春园芍药花开作》等;描述官衙中筑石成芍药花坛的有《学圃杂疏》:“明宣宗幸文渊阁,命于阁右筑石台,植淡红芍药一本,景泰初增植二本,左纯白,右深红。”另外有明代王缜《文渊阁前芍药数本甚盛次韵二首》、王立道《咏阁中芍药(宣皇时移植)》、李东阳《内阁赏芍药》、陆粲《赋内阁芍药》以及周伦《大理寺芍药次韵》等有关诗词的描述。芍药在我国的传统应用形式主要有芍药阑(栏)、芍药花圃、芍药花坛等。

宋代扬州是我国芍药的栽培中心。在《和袁险节推龙兴寺芍药》中诗人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广陵芍药真奇美,名与洛花相上下。洛花年来品格卑,所在随人称高价。接头着处骋新妍,轻去本根无顾藉。不论姚花与魏花,只供俗目陪妖姹。广陵之花性绝高,得地不移造化大。……以此扬花较洛花,自合扬花推定霸。”因牡丹品格卑下,只供俗人欣赏,而芍药坚守本性,品格胜于牡丹,故推定芍药应在花中称霸[10]。《扬州府志》曾提到宋朝太守向子固宅有芍药坛,所产芍药美妙者不亚于牡丹。明代描述私家庭院芍药栽培的有明·王鏊《韩侍郎庭中芍药盛开》、明·何景明《袁秀才书院芍药》、明·胡应麟《赵相国斋中芍药盛开即席赋》、明·谢榛《西池园赏芍药》等。清·李斗的《扬州画舫录》中,详细描述了扬州瘦西湖两岸的园林景观,有“二十四景”之说,其中的不少景点如红桥修禊、三过留踪(汪园)、白塔晴云、邻水红霞(桃花庵)等都有芍药景观种植,形式有花坛式种植、花圃式种植等[11]。其他私家园林,如筱园、影园、小玲珑馆、二十四桥、竹西寺芍园等处园林或圃中均有以芍药为主题的景观。因此,我国已故园林专家陈从周提到扬州园林植物景观时,曾说:“牡丹、芍药在扬州家栽户植,为扬州名花,园林中的牡丹台、芍药阑是最大的特色,而后者更为显著”[12]。

在寺观园林应用方面,宋代扬州寺观园林禅智寺栽培的芍药闻名天下。《扬州府志》提到,禅智寺前有芍药圃、芍药厅。诗人宋元鼐在《拟韩魏公扬州芍药圃宴客歌》中说:“……圃中芍药盈千畦,三十余里荷芬菲。”明·李贄《云中僧舍芍药》云:“芍药庭开两朵,经僧阁里千声。木鱼暂且停手,风送花香有情。”另外,旧传龙兴寺、观音等四寺院和其后“朱园”也都盛栽芍药。这些圃收集有全国最好的芍药品种,并进行面积甚达数十亩面积的群植 [13]。

芍药之美并没有被牡丹掩盖。芍药的园林应用基于芍药植株、芽、叶、花朵的审美价值。《花境》中载:“园林中苟植得宜,则花之盛,更过于牡丹”[14]。

芍药其花型多姿,点缀在绿叶中,苏轼诗云:“多谢花工怜寂寞,尚留芍药殿春风”[15]。芍药其花色艳丽,龚自珍《己亥杂诗其二五忆京师芍药 》中载:“可惜天南无此花,丽情还比牡丹奢。”园林应用中可充分展现芍药的丰富性,注重不同花色、不同花期、不同花型、不同品种间的合理配置。

3.2  艺术应用

在中国的艺术绘画史中,芍药的艺术精品丰富多彩。五代时期的《图画见闻志》中记载有徐崇嗣的《芍药五本》,因其“画花不墨,直叠色渍染”的画法影响后人,并使得芍药得“没骨花”的名字。该时期另一幅著名的便是黄荃的《瑞芍药》图。闻名于世的唐朝周昉《簪花仕女图》描写了唐代官廷贵族仕女的现实生活,画中共有五位贵族仕女,最后是一位髻扦芍药花的仕女,说明在唐朝时代的上流社会,簪花芍药是一种时尚。明代大才子徐渭的传世名作《墨芍药》,题诗:“花是扬州种,瓶是汝州窑,注以东吴水,春深锁二乔。”芍药是扬州为最好,所以徐渭说“花是扬州种”;清朝“扬州八怪”之一李复堂则绘有《芍药圃》,描写的是芍药花圃的状貌。清朝其他著名的芍药名画有清初恽寿平的《五色芍药图》以及晚清著名绘画大师吴昌硕的《芍药图》等。另外,光绪皇帝曾御笔《芍药图》,中国著名油画大师张秋海为芍药作《张秋海芍药图》。

另外,大量的题画诗描绘出千姿百态的芍药。如宋·吴皇后《题徐熙芍药》、宋·苏轼《跋王进叔所藏画五首·其二·赵昌四季:芍药》、释居简《赵昌折枝芍药》 、元·凌云翰《芍药图》、明·李昌祺《题一干三萼芍药画》、徐熥《题画芍药送张叔麟》以及清·弘历《题邹一桂花卉二种·其二·芍药》等。芍药还被画在屏风、扇面等上用以装饰,如宋·葛立方《题卧屏十八花芍药》中的“沉水飘香透蕊尘,红灯烁烁一枝春”以及明·区大相《和四兄咏瓶中芍药》、林鸿《题宋故宫御屏芍药》、顾璘《咏扇画寄诸故人八首·其七·咏芍药寄李崆峒郎中》等。

据记载,芍药瓶插观赏应用最早应是五代后晋时期胡峤诗中描述的“瓶里数枝焚尾春”。到了宋代,芍药瓶插应用已较为普遍,宋代温革《分门琐碎录》中有“用牡丹、芍药、蜀葵插瓶,须先将断枝处火烧令焦,溶蜡封之,乃以水浸,可保持数日不会枯萎”,详细介绍了芍药瓶插观赏应用的方法。明代袁宏道在其插花专著《瓶史》把芍药作为四月的花盟主,插花时以罂粟、蜀葵与之搭配,并提出插花应以名贵品种为主,要有精品意识,芍药应以“冠群芳”、“御衣黄”、“宝妆成”等为上,“故知色之绝者,蛾眉未免俯首;物之尤者,(方能)出乎其类”。此时的芍药插花艺术已开始重视芍药品种选择及配置形式。芍药用于瓶插的诗词如清·刘琬怀《沁园春·咏瓶中芍药》:“如此丰姿,超出红尘,春光正阑。……”

3.3 其他应用

最早对芍药入药的性味和功效进行描述的典籍为《神农本草经》。南北朝时期的《本草经集注》中开始将芍药分为白芍和赤芍,描述为“白而长大……赤者小利”。近现代人们认为白芍为栽培品种的根,赤芍为野生品种的根。根据《中国药典》2015年版记述,白芍的基原仅为芍药,加工过程中会除去外皮。它具有养血调经,敛阴止汗,柔肝止痛,平抑肝阳的功效。赤芍的基原则是芍药或川赤芍,且加工过程中不需要去皮。它的功效是清热凉血,散瘀止痛[16]。白芍和赤芍的功效不同,但都擅长治疗女性常见的血分病,因此被认为是妇科要药。现代药理学研究证明两者的主要化学成分都是芍药苷(paeoniflorin),芍药内酯苷(albiflorin)、苯甲酰芍药苷(benzoylpaeoniflorin)、氧化芍药苷(oxypaeoniflorin)等,这些成分统称为芍药总苷(total glucosides of paeony,TGP),让芍药在临床应用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17]。

先秦《文选·枚乘七发》中记载了贵族食用芍药的场景:“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臑,芍药之酱……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到唐宋年间芍药已经加入寻常人家的菜单,至今已经演变出多种深受人们喜爱的佳肴,如芍药花茶、芍药花粥、芍药花酒。国内外研究人员对芍药花瓣的营养、保健成分做了大量的检测和分析,认为芍药花瓣属无毒物品,是可食鲜花且有较高的保健价值[18]。

4  结语

芍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对促进现代文明起着一定的作用。人们对芍药认识、应用等的文化活动,使芍药与人类活动联系起来,在文学、艺术、园林等方面都有所反映。芍药传统文化的研究与开发,对于体现园林的传统民族特色、践行生态文明建设、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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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黄雄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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