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伟 杨博敏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故事”对应着“叙事”,为使叙事生动形象,主要采用叙述与描写的手段;“声音”对应着“主题”,为使主题清晰准确,主要采用论证的手段。
纪录片是展现国家形象的绝佳载体,是对民族自尊心、自信心、自豪感的直接召唤[1]。在纪录片中,叙述、描写、论证是三种不同类型的话语。叙述归属于时间性文本,是在一定的时间跨度中进行文本创作,如对于故事情节的梳理描述;描写表现事物属性,通过声音和画面共同作用;论证则是紧扣中心思想和主题的手段[2]。政论片是具有强烈政治理论色彩、具备思辨与舆论力量的纪录片样式,一般是以论证为主要意图,通过叙述与描写进行辅助,三者共同来表达中心思想。
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时指出:“兵团的战略地位不可替代。希望大家发扬兵团精神,继续努力、深化改革、脚踏实地、再接再厉,把兵团建设得更强大更繁荣。”兵团故事是兵团精神的外显形式和生动诠释[3],在新时代下,大力弘扬兵团精神需要讲好兵团故事,但兵团故事在传播过程中存在诸多困难。从外部来看,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外界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以下简称“兵团”)的知晓度仍偏低;从内部来看,兵团精神的认同系统渐渐从价值性走向工具性,从感性化走向理性化,甚至出现对兵团精神传承的价值情感产生漠视以及代际断层现象[4]。兵团政论片是兵团人民传播生活的重要文艺载体。兵团政论片如何运用叙述、描写、论证等手段讲好兵团故事,成为本研究要探索的关键问题。
第一,叙述、描写、论证的界定。叙述是指基于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看到的现象客观地描述下来,从而记录事件。叙述的本质是按序列重叙事物的本原状态,是将已经发生的事情按一定的顺序进行描述。描写是依附或独立于叙述之外的表达手段,是对于事物的一个局部样态的细致描写,描写拥有诸多侧面,它可以针对人物、景物等肖像,描写人物性格、人物环境,追求描摹的真实性[5]。论证是指阐述某一观点并对观点进行具体证明。
第二,叙述、描写、论证三者的联系。叙述、描写、论证三者相辅相成,使得文本内容建构更加准确、丰富,广泛应用于带有说理性的故事创作领域。匈牙利著名哲学家与文学评论家卢卡奇在其长篇论文《叙述与描写》中讨论了描写与叙述的两种叙事方式及关系。卢卡奇认为,描写是对事件的观察,叙述是对事件的体验,在现实主义文学中,描写服务于叙述[6]。美国电影与文学批评家、叙事学家西摩·查特曼曾在其著作《术语评论:小说与电影的叙事修辞学》一书中对叙述、描写、论证三者的关系也有过论述。西摩引入了“服务”的比喻,认为三者是相互服务的关系。他以寓言为例,说明叙述如何服务于论证——“寓言在表面形式上是叙事,但很明显,这一叙事服务于某种寓意,也就是一个论证”[7]。
第三,叙述、描写的区别。在文本建构中,整篇单一使用一种文本类型的少之又少,大多都是三者或二者共同使用。论证与叙述、描写三者比较容易区分,论证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大多存在于带有议论性质文本中的开篇点题部分或末尾升华主题部分。在语篇与文本建构中,叙述与描写往往在一起,辨别时有一定的难度。叙述是用简练、朴素的语言,对人物的活动经历和事件的发展变化作准确的介绍和说明,大多是交代动态性的过程。描写是用生动、形象、鲜明的语言,对人物和事物的特点作描绘、摹写、刻画,大多是交代静态性的状态。叙述具有时间性和逻辑性,整体感较为强烈;描写具有生动性和形象性,局部感较为突出[8]。如同常见的扩句和缩句,扩句代表描写,缩句代表叙述,描写拥有许多修饰词语,而叙述则没有过多修饰。具体而言,叙述与描写有以下区别:
其一,承担功能不同。叙述一般用于对人物身世、地位、经历等的介绍,对事物的发生、发展、变化的经过进行交代,将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描写主要用于对风景、人物外貌、心理、语言、动作和物体的状态等方面进行描摹,是对局部的细致描写。其二,形象化程度不同。叙述只是交代人和事物的经历,没有过多的包装修饰,缺乏描写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感;描写是对人和事物的描摹,它重视原来的模样、状态、情景,常常要绘声绘色,让人觉得如临其境。其三,线条粗细不同。叙述是用简练的语言、明快的节奏来概述事情的经过,所交代的人和事是粗线条的,没有细致的描写分析;描写是用细致的笔法构图,用的是细线条,犹如电影的特写镜头,对某一事物或某一局部进行细致描写。其四,是否能推动情节的发展。叙述对情节的发展起推动作用,包括时间、场面等大幅度的推进;描写只是局部、片段上的变化,一般不能推进情节,即使有推进,也只是较小的推进。其五,是否使用修辞手法。叙述一般不用修辞手法,描写由于要突出描写对象或修饰对象特征等,往往采用比喻、对偶、拟人、反复、排比等修辞手法。
2022年,新疆兵团卫视频道推出的电视纪录片《我们的新时代》讲述的是兵团人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的殷殷重托,在新时代逐梦前行的奋斗故事。纪录片总共分为五集,从创新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民生、环境、文化五个方面全面展现了党的十八大以来兵团取得的新发展新成就。本文以该纪录片为研究对象,探索其是如何在叙述、描写、论证三重话语下建构文本的。
创作者在纪录片中采用了总分总的叙述结构,旨在全面展现党的十八大以来兵团建设的新态势。
“总起”,指的是纪录片概括性的点题,是纪录片的中心思想。如在《我们的新时代》中,每一集纪录片开始时都有一段相同的概括性片头:“使命,跨越,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奏响澎湃激扬的奋进乐章……兵团人步履坚定,初心不改。十年巨变,使命担当,兵团人众志成城,砥砺前行,这是我们的新时代,宏图伟业,前程无限。”在该解说词结束之后,紧接着就出现分集的标题,让观众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主题。
“分述”,指的是分层叙述,紧紧围绕纪录片主题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来叙述内容。《我们的新时代》每一集都采用了分层叙述的手法,每一集都是通过不同人物、不同方面的故事共同来展示该集主题。以第二集《基础设施新跨越》为例,该集主题是兵团基础设施的新跨越,围绕这一主题,分别从交通、运输、电力、水利等多方面的叙述全面展示了兵团基础设施的跨越和新业态。
“总结”,指的是每集最后的概括与升华,用巧妙的语言深化该集的主题内容,展现主题,引人深思。如上第二集的结尾:“崭新的气象来自领航的力量。今日的新疆兵团,是祖国辽阔版图中一片蓬勃的热土,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上一颗闪耀的明珠……348万兵团人将以一往无前的魄力,奋力书写建设美丽兵团、共圆祖国梦想的崭新篇章。”这段总结性的话针对“基础设施建设”主题进行了总结,升华了“新时代”这一大主题。
一是人物描写。人物是纪录片必要的主体部分之一,纪录片因为有了人物而丰富多彩。《我们的新时代》通过镜头描写人物形象,表达作者意图。如在第一集《创新引领促发展》关于滴灌技术的故事中,杜克余在和工友测量土壤深度时,给了杜克余流汗的一个大特写镜头,与之搭配的解说词为“四十度高温,汗如雨下,异常专注的杜克余却毫不在意”,这让观众更充分地感受到杜克余及工友为这片土地付出的奋斗。
二是环境描写。一是与解说词相搭配的环境描写。在第四集《绿水青山共为邻》的四翅滨藜故事刚开头时,解说词为“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烈日炙烤着公路,王旭东开车急匆匆地向工地驶去。那里种植着他牵挂的四翅滨藜,刚刚绽开嫩绿的新芽”,画面先为黄色调广漠茫茫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上几棵单薄的树在随风飘荡,接着为冷色调下干枯的植株难在此处安家、技术员分析植株难成活的特写,继而为广阔的沙漠中绽放出嫩绿新芽的特写,具象展示了技术员们为沙漠绿洲所经历的困难和所做的努力。二是与同期声相搭配的环境描写。例如,兵团第一师十一团党委副书记、副政委欧阳浩在采访中说“我们向沙漠要地,向沙漠要绿地”,镜头是干涸的沙漠上两名科研人奔走在荒凉的沙地上,步履不停。为绿洲扎根此处寻找良方,奋勇前行在此特写镜头下得以凸显。
政论片以论证闻名,论证是政论片中最精华的一部分。纪录片中的论证主要有举例论证和对比论证两种。
一是举例论证。举例论证是指运用典型事例来证明论点,通过列举典型的事例,有力地证明主题论点,增强说服力。整体而言,该纪录片以“新时代”为论证核心,所有分集的叙述都是为了论证这一大主题。各分集又以该集小主题为核心进行论证,而每个故事都是围绕分集下的一方面为主题。例如,为了展现兵团近年来的新发展,从生态、文化、民生等五个方面进行论证;为了展现民生得到保障,从劳动力、食品等多个方面进行论证;为了展现食品的品质,通过烤乳鸽的制作、精养等多方面进行了论证。
二是对比论证。对比论证是把两种事物加以对照、比较后,突出它们之间的差异,形成对比,更加突出一方。对比论证的使用,会使某一方得到突出和体现。例如,《绿水青山共为邻》中玛河垃圾场建设故事的开头,就采用了对比论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玛河现在的青葱绿色,一片绿色映盖着整个画面,张天坤环抱着曾经种下的树木。在片刻绿色之后,画面渐渐呈现出黄色,漫天的飞沙,工业施工尘土飞扬,垃圾遍地。前后两个画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表现出在生态建设之后,基层团场群众的生活环境得到了飞跃性的改善,突出了生态建设、绿水青山在可持续发展中的重要性。
叙述、描写、论证三者既独立存在,又彼此渗透、相互衔接。衔接是否自然决定着文本建构是否成功、是否能为观众所接受。
第一,详略要得当。要想衔接自然,就要先确定三者的应用顺序以及其分配情况。根据不同类型文本建构的特色,选取占比程度高的手法、具体应用程度自然也不尽相同。政论片以叙述与论证为主,以描写为辅,如若描写的篇幅远超于叙述与论证,则可能导致在政论文本中缺少主干内容,无法达到政论片的传播效果。
在政论片叙述时,一是叙要叙得明白且有所侧重,议要议得精当且注意关联,要明确政论片创作中叙述的特点。叙述即概述,语言要精练,不必要时不需要展开描写,以叙述明白为原则,将所讲述的事件清楚明白即可。二是要清楚为什么而叙,如果叙述的目的就是为了论证主题,那么在组织语言概括叙述时就要有明显的侧重。如纪录片主要侧重的是民生问题,那么所有叙述都应侧重于民生,与民生相关度较低的或者没有关系的,在叙述时少量或不需要出现。三是为了叙述方便,可以采用适当叙述的技巧,如可以紧密联系论点,定向概括转述,进而自然而然地带出分析;也可以同例引申,紧扣论点,补充引申事例来证明已举出的事例的普遍性,共同证明论点的正确性;还可以在叙述中融入情感态度,以便于后面的分析总结。以第三集《聚力民生同富裕》中艾尔帕提·库尔班这一故事为例,该故事的论证旨在彰显近五年来在联合教育的背景下,兵团教育不断发展,教育得到保障。以艾尔帕提·库尔班热爱踢足球作为叙述的故事,来论证教育发展、教育扶持、教育均衡,叙述略显单薄,不足以支撑论证。
第二,逻辑要清晰。为了使纪录片创作逻辑清晰、衔接自然,可以适当采取一些表现手法,如递进法、因果分析法、由现象到本质分析法。
一是递进法。在叙述与议论使用中,为使其二者衔接得更为巧妙,可采取递进法。即围绕一个中心论点,对主题进行层层深入论证。以《聚力民生同富裕》中的唐锦纺织故事为例,为了体现民生得以保障,选取唐锦纺织公司的员工进行主题论证。在对唐锦纺织公司论证时,采用了由个人到家庭再到妇女群体层层递进、以叙代议的方法。先对买合巴这一个人在公司的工作、福利保障进行叙述,接着对其丈夫、孩子、父母的工作生活进行叙述,由个人保障过渡到家庭生活保障。因为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妇女工作受到了影响,所以对家庭妇女这一群体的工作保障进行叙述,由家庭又过渡到了妇女这一社会群体。个人到家庭再到社会群体,层层递进,向受众展示了兵团对于社会民生问题的关注与保障,以叙述的方式论证了当前兵团致力社会民生共同富裕的目标与动力。
二是因果分析法。因果分析法是通过追问“为什么”来分析事理,从而揭示论据与论点之间的因果联系,使叙述与议论浑然相融。如《基础设施新跨越》奎屯河引水工程的故事,由于自然因素的影响,奎屯河长期遭受山体风化崩塌、洪水冲击、泥石流阻塞河道等自然灾害的威胁,造成水利工程设施损毁,严重威胁着灌区引水安全,制约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兵团开展了大规模奎屯河引水工程,在克服一次次困难后,完成了该工程的推进。也正是由于该工程的成功推进,使得奎屯等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造福了当地百姓。通过原因与结果的分析,使论证思路在逻辑上脉络清晰,叙述具有条理性,使得叙述与论证能够相辅相成、融会贯通。
三是由现象到本质分析法。由现象到本质分析法,指在看到一种现象时,不停留于表面,不断进行深层次剖析,通过现象揭露其本质。如《绿水青山共为邻》中建设玛河垃圾场的故事,故事以张天坤看到的一个现象开始,张天坤指挥车辆往外走的时候打了个喷嚏,结果苍蝇飞进嘴里,吐也吐不出来。吞下去后将近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好好吃饭。通过这一现象,张天坤看到了绿化迫在眉睫,下定决心进行环境改革,才有了之后生态公园的建设。从垃圾场到生态公园的现象转变,不仅仅让观众看到了张天坤及其团队的坚持不懈,也感受到了兵团为生态文明做出的努力,以及对“绿水青山”的响应与号召。
第三,比重要适度。在叙述、描写、论证的运用中,对“度”的把握是重要的一步。对于一则文本来说,叙述、描写、论证要各司其职,要掌握文本特点,把握好单一手法的使用“度”,共同作用于纪录片创作结构。以叙述与描写的使用为例,叙述与描写既各自独立,又相互融合。叙述是纵向延伸,描述事物发展状况及人物经历等,描写则是横向展开,形象突出地展示人物或事物的状貌。叙述与描写在文本中的关系就如同一棵大树的生长过程,叙述为纵向生长的主干,描写为横向生长的枝叶,要想大树生长得好,主干和枝叶两个个体都很重要,缺一不可。没有主干的大树根本不会有枝叶,而没有枝叶的大树必然不会结果,主干与枝叶应当配合得当,共同作用于大树的生长。在纪录片创作中,叙述要沿着主干的生长方向进行,描写要按照枝叶生长的原理进行,如若一味拔高主干,强调叙述,则会形成揠苗助长的态势。相反,如若只注重横向的枝叶,过多描写,则会造成描写太过精巧,缺少主题,与整体叙述不适宜,影响纪录片整体的把控节奏。以主题为中心,将叙述按照主题的发展顺序进行推进,在必要的时候,加入适当的描写,以对立统一的方式看待二者关系,将叙述与描写看作织布的过程,纵向与横向交叉进行,衔接自然,把握各自发展的使用“度”,将二者巧妙地为纪录片创作所应用。
第四,整体要融合。叙述、描写、论证三者之间要想发挥其最大作用,不能仅仅依靠单一的力量,更需要三者之间条理清晰、融会贯通。单一的叙述,过于单薄,缺少精巧的描写和事实的论证;单一的描写,一枝独秀,与整体不符合;单一的论证,过于沉闷且没有叙述支撑;三者巧妙融合却又不失条理,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
以《创新引领促发展》中“康布净”疫苗研发故事为例,该故事按照事件发生的顺序进行叙述,将“康布净”疫苗研发的过程进行了全面叙述,其中穿插细节描写,如“做实验的时候,防护服必不可少。冬天的寒冷,夏天的闷热,都加倍的将困难放大在他们身上。”这些细节描写形象地表现出何传雨等科研人员在“康布净”疫苗研发过程中的艰难与坚持。在整体的过程叙述中,一开始对“布病”进行了介绍,运用史实论证:“‘布病’是由布鲁氏菌引起的人畜共患传染病,被世界卫生组织确定为致残率最高的动物源性人畜共患病。早在1923年,人类就已经研制出‘布病’疫苗,但近百年来始终没有大的突破。”这为故事发展起到铺垫和推动作用,侧面论证了疫苗研发的必要性。
叙述、描写、论证交叉融合使用,使得故事表述条理清晰,细节处理完善,尽可能减少了叙归叙、议归议,叙议完全脱节的情况,将话语融合层层嵌入,最大程度地发挥出叙述、论证、描写的整体作用,使故事情节全面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