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丽 谢天翔
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建立了以江西瑞金为中心,连接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政府(以下称为中央政府)。受长期战争、环境封闭等因素的影响,中央苏区“生病害疮”“流行疫病”问题凸显。为此,中央政府面向全体群众展开卫生防疫动员。作为防疫动员的关键渠道,《红色中华》通过传递卫生政策,宣传健康知识,有力地改善工农群众落后的卫生观念和生活习惯。
展现社会动态是《红色中华》新闻报道的特征。在防疫动员中,《红色中华》通过及时反映疫病动态信息,动态监测疫病受灾情况,建立群众对疫病的基础认知,从而提高卫生意识。首先,及时跟进报道重大传染病事件。1932年1月13日《红色中华》刊登《富田一带可怕的传染病发生》,报道将疫病的“可怕”与生命相关联,描述“该传染病非常厉害,甚至一天死六十人左右”“不到一二天,厉害的不到几个钟点,就可以把生命送掉”[1]。通过对疫病动态反映,让苏区群众了解传染病的危害,为全域防疫动员工作奠定基础。其次,监测统计全省疫病受灾情况。1934年6月12日,《紧急动员预防赤痢》载道:“在中央苏区,各地方的痢疾(赤痢及他种痢疾)非常流行,去年瑞京城市区之黄岗乡,于两个月内,因赤痢死亡四十人,壬田区之一乡,在三个月内因赤痢死亡五十人……据报告,各省各县都有赤痢散在流行,在红军中赤痢更多,据中革军委总卫生部统计,在去年十月份,病员死亡数中,赤痢竟占全病人数百分之六十五。”[2]这篇报道详细地描述1933年10月苏区各地区发生赤痢的范围、死伤人数等信息,反映疫病造成的严重后果。除上述疫病外,数据统计还关注其他传染病的疫情,如肺炎、鼠疫、痘疮、脑膜炎、疟疾等。
在及时报道疫情信息的基础上,《红色中华》通过解释中央卫生防疫政策,发表具有针对性和指导性的社论引导舆论,发挥其“喉舌”的职责。首先,针对中心工作发表社论,动员群众参与卫生运动。为保障工农群众的健康和预防瘟疫的发生,临时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在1932年1月12日发布“决定举行全苏区防疫卫生运动”的卫生政策。《红色中华》响应政策号召,次日在头版发表社论《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指出卫生防疫运动是“为消灭残酷的凶暴的国民党军阀更要强健自己的身体努力做防疫的卫生运动”,是“巩固革命力量去争取更大发展和胜利”“保障工农群众和红军健康”的根本基础[3]。该社论针对防疫运动的关键问题,从瘟疫产生的原因、易发生的区域、防疫卫生的具体办法诠释中央的卫生防疫政策,提升了群众对防疫运动重要性的认知,增强了防疫动员的影响力。
其次,聚焦工作方法发表社论,指导群众的思想行动。为推动防疫运动深入群众,1933年初,中央再次发布“开展防疫运动”的卫生政策。《红色中华》刊登社论《加紧防疫卫生运动》,指明“必须将这一次运动,做成极为广泛的群众运动,不管小孩子、老年人都吸收进来参加”。其中,社论强调防疫工作的开展需全民动员,并介绍了具体工作方法,如“要告诉他们必须要的卫生常识”“解释各种传柔[染]病的预防方法”“必须动员广大群众,去进行刷除的运动,检查没有深埋的尸体”“能够注意到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的,给予鼓励,相反的,则应给予社会的批评和督促他们纠正”等。[4]该社论对防疫运动推进工作展开了具体分析,将动员群众的工作方法具体化细致化,为各县级基层政府开展防疫动员提供专业性指导,也为苏区群众卫生意识的养成提供指导。
受地形封闭、信息阻塞的环境影响,封建思想和糟粕文化是中央苏区开展卫生防疫运动的一大难题。作为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通过顶层推动的方式辟除谣言,改善个人陋习,以达到破除苏区群众封建糟粕文化、构建科学生活方式的目的。
首先,《红色中华》通过清扫封建迷信,建立正确的卫生观念。1934年春,瑞金地方常流传着“观音菩萨显灵”“包治百病”等流言。为宣传科学卫生的生活方式,《红色中华》发表《瑞金的防疫运动》,报道开门见山地指出瑞金地区封建迷信活动的本质,即“防范反革命分子利用落后群众的迷信观念,大造谣言,说什么‘天灾人祸’的流行,只有‘诚心拜佛’才得免却瘟疫或求得丰收”。在此基础上,提出开展卫生运动是破除封建迷信的有效方式,“广泛的深入卫生运动与打破迷信的宣传,把卫生运动变成群众运动之一,并建立最低限度的经常卫生工作”[5]。此外,《红色中华》的机关报性质亦为反封建反迷信宣传增添了权威性,如“这毫无疑问的是欺骗群众的规划,是反革命的阴谋,我们必须对这种造谣惑众的反革命分子,予以无情的镇压,直至逮捕送到法庭去裁判”[6]。《红色中华》积极宣传党的主张,充分发挥其舆论引导和思想动员作用,引导工农群众树立科学的生活方式,祛除封建陋习与糟粕文化的影响,为革命的胜利创造有利条件。
其次,《红色中华》通过宣传防疫知识,增强个人卫生意识。苏区群众常年存在着“随意丢垃圾、随地大小便、不讲卫生”等根深蒂固的陋习。针对这些不良生活习惯,《红色中华》在响应中央卫生政策的前提下,通过报道倡导改善个人卫生状况,其主要聚焦在禁忌与日常习惯两方面。在禁忌方面,《红色中华》以强势姿态和权威性语气诉诸群众不可做之事,如在应对死尸这一大传染病来源时,要求“不准丢弃河中”;在饮食方面,明确提出“一切腐烂的东西不要吃”“禁食鼠肉、不吃塘水”[7]“不吃苍蝇接触过的食物”“不与病人共用具”等;在日常生活习惯方面,《红色中华》则侧重在个人参与卫生劳动、生活细节习惯上,例如倡导群众“举行定期或不定期的大扫除”,要“扫除房屋、清洗沟渠、与烧垃圾、洁净身体”“饭前洗手”[8]“蔬菜食物,选择新鲜洁净的”[9]“用石灰水撒在污秽的地方”[10]等。《红色中华》通过倡导注意个人卫生习惯,让每一位工农群众都随时随地注意到卫生和清洁,有效地改善了当时苏区“不爱讲卫生”的社会风气。
《红色中华》着力科普疫病预防知识,提高苏区军民的个人习惯和卫生意识。首先,普及通俗易懂的小常识。《红色中华》通过简明扼要、短小精悍的“小常识”版块,促进疫病知识的传播。1933年12月26日,“小常识”栏目发表文章《天花预防法》,指出感染天花(痘疮)的症状,提出三点天花预防法。[11]一周时间内,《红色中华》陆续刊登《预防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简要列出隔绝病人、石灰粉消毒、高温消毒和捂住口鼻等几点预防方法。[12]简洁明了的“小常识”,适应当时苏区军民较低的文化状况,使群众对卫生观念有初步的认识。
其次,刊发解释性的科普文章。《红色中华》通过科学阐释疫病产生原因及预防措施,促进群众将卫生意识转化为卫生习惯。《红色中华》抓住指导工农群众预防传染病的中心工作。在1932年2月10日,《我们要怎样预防瘟疫》提出预防是治疗痢疾、天花、霍乱等疫病的关键,“惟预防办法,最为上策”,报道介绍七种预防传染病的办法:“一是用种牛痘苗方法预防痘疮;二是注意公众卫生;三是注意饮食卫生;四是注意日常起居卫生;五是规范菜市场;六是勤洗衣物并高温消毒;七是深埋死尸。”[13]同时,《红色中华》集中发表《紧急动员预防赤痢》《向疟疾作无情斗争》《肺结核(肺痨)预防法》等防疫科普文章,介绍传染病的产生原因、类型特征、感染症状和预防方法,内容专业性强且通俗易懂,有利于群众卫生生活习惯的养成。
语式,即文字语言传达的形式。为适应红军战士和工农群众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状况,《红色中华》在开展卫生防疫动员时常采用贴近群众的策略,通过实现情感共鸣来强化动员效果。
首先,常用祈使句来凸显防疫动员的中心任务。《红色中华》社论常见以祈使句作为标题,直白有力地开展防疫动员。祈使句常用作表示命令、禁止或请求。社论作为集中反映当前重大事件和迫切问题的立场、观点、主张的重要体裁,常被放置在《红色中华》的头版头条位置,相关社论标题如《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加紧防疫卫生运动》等,既高度概况防疫工作的中心任务,又便于呼吁号召群众参与,取得了有效的动员效果。
其次,常用短句、感叹句来强调防疫工作的重要性。《红色中华》报道中常见以感叹句发出呼吁,通过情感渲染增加动员效果。如《加紧卫生防疫运动》中将讲究卫生强调为革命的力量,“我们必须认识:加紧注意卫生,防止疾病的传染,保护苏区内没一个工农劳苦群众的健康,在目前与敌人作生死决斗的紧要关头是十分重要的,这是增加和坚强革命的力量!”[14]《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亦用感叹句指出不讲究卫生习惯的危害,“他的传染性是非常之快而且很危险的,轻者损害人的健康,重则牺牲无数人的生命,这是何等危险事呵!”[15]通过使用短句和增强情感渲染的感叹句,生动直白地阐述了“参与防疫卫生运动”的中心思想,用简短易懂的叙事形式让群众理解和接纳,通过情感渲染引起群众的广泛共鸣,推动防疫动员工作的顺利开展。
正向动员是《红色中华》进行舆论引导的重要手段,是动员群众的重要策略。《红色中华》在展开防疫动员时,将鼓励与批评相结合,既正面肯定工作成绩,又犀利批评工作错误。首先,对取得动员成效的单位与个人给予认可和赞扬,以树立工作榜样、激励鼓动群众。1934年3月22日,《瑞金的防疫运动》提及瑞金九堡区的防疫工作,对其“召开会议、组织卫生委员会、村设卫生小组、卫生宣传队、消毒队、掩埋队”的防疫工作给予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并采用大量夸赞性的话语,如“大大提高积极性”“非常得力的帮助与指导”“积极的领导作用”等关键字词,积极宣传防疫卫生事业。[16]如《奉献给第二次全苏大会——红色医生的礼物》报道第五后方医院医务科长杜志贤的模范事迹,先后发明“用中药制造疟疾的小布丸”“茶岭膏”,还将“热心研究、继续发明,减轻休养员精神上的痛苦,增加医院的出院数量”“这对争取战争胜利是又莫大的帮助,是值得我们颂扬的呵!”[17]可见,《红色中华》对防疫事业中做出卓越贡献的个人或单位,使用激励性的正面文字进行报道,产生积极的动员作用。
其次,对防疫工作中出现的错误进行监督与批评,并要求及时改正。《瑞金的防疫运动》一文严厉地批评总供给部粮秣厂因其“卫生工作差”,工作人员“毫无警觉”,导致鼠疫及其他疾病的发生,同时还指出中央农业学校“对卫生工作尚没有引起应有的注意”这一重大工作失误,最后强调“这是忽视卫生工作所产生不良效果的例子”,必须立刻纠正。[18]《红色中华》积极发挥舆论监督功能,对卫生防疫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和腐败现象进行揭露与批评,使各层级、各阶段的卫生防疫运动及时修正偏差、步入正轨。
总体而言,《红色中华》作为苏维埃临时政府的“耳目喉舌”,在中央苏区卫生防疫动员工作中呈现的传播策略,对当下农村地区健康传播仍具有一定的启示。
《红色中华》在防疫动员中承担教育者角色,以传播卫生知识为途径,改善群众迷信落后的观念,帮助群众形成良好的卫生习惯。教育功能作为大众媒介主要社会功能之一,通过持续不断的信息传播来推广和积聚知识。当前,针对健康素养普遍较低的农村地区,大众媒介可以通过发布科学严谨的健康信息,加强大众健康普及教育,进而实现其教育功能。如发行健康宣传手册、宣传折页和健康教育海报等,利用其图文并茂、海量印刷、分发便捷等特点在农村地区广泛传播,科普疾病种类、应急措施、预防方法、自救步骤等健康知识;电视作为农村普及率较高的媒介,在健康知识传播方面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如《养生堂》《健康之路》等健康类科普类节目,潜移默化地向大众传授知识,助力推动“健康中国”目标的实现。
采用特殊句式、善用情感叙事等途径是包括《红色中华》在内的苏区报刊开展防疫动员的主要方式,并且取得了行之有效的动员效果。可见,传播形式是影响知识传播的重要因素。当下,我国农村地区健康传播效果不甚理想,形式较单一、内容针对性不强。因此,创新传播形式,提升群众广泛参与度是新时代农村地区健康传播的题中之义。多媒体、短视频、大数据、H5等新兴技术与网络平台不断涌现,主流媒体、政务媒体应着力创新健康科普文章、健康类短视频等优质内容的呈现形式,运用多种途径实现健康传播在地化。例如利用短视频、H5等媒介形式向群众科普健康知识;利用手机短信周期性向农村用户传递疾病预防知识、应急措施、健康小常识等。
《红色中华》从顶层推动思想解放,以权威影响力辟除流言,并且通过社论正向引导群众,动员群众参与防疫运动,牢牢掌握舆论导向的主动权。当下,同质化、虚假信息等大肆在农村地区中传播,并多以诉诸恐惧形式出现,这不仅容易引起农村群众恐慌与动荡,还严重冲击着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力。对此,主流媒体应积极发挥自身权威性,主动发声,加强对健康内容的监管,严格把关。如疫情期间政府借助县级融媒体平台及时澄清谣言,传播真实、可信、有效的健康信息,使基层群众了解最新疫情动态,安抚农村公众情绪恐慌,防止情绪极化,有效发挥了主流媒体的舆论引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