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的影响：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史 薇，王晓丹，徐 涵，邓小军，陈曦霞

(1.北京理工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北京 房山 102401；2.曲靖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曲靖 655011；3.萍乡学院 初等教育学院，江西 萍乡 337055)

现代社会女性广泛参与社会劳动，但受传统“男主外、女主内”性别角色观念影响，女性在家庭中往往要投入比男性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承担家庭事务和照料子女的责任。第四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数据显示，在业女性平均每天从事家务劳动的时间约为男性的2倍；0至17岁的孩子，日常生活照料、功课辅导和上下学接送主要由母亲承担的比重分别高达76.1%、67.5%和63.6%(1)第四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主要数据情况[J].妇女研究论丛,2022(01):1+129.。角色冲突理论认为，个体角色压力的产生源于对多种角色的期望，当不同角色期望同时出现，满足其中一个却难以满足另外一个时就出现了角色冲突。研究(2)Cinamon,R.G.,Rich,Y.Gender Differences in the Importance of Work and Family Roles: Implications for Work-Family Conflict[J].Sex Roles, 2002, 47(11-12):531-541.表明，工作家庭冲突具有显著性别差异，在家庭微观系统母亲比父亲通常更易遭遇工作和家庭间的冲突。所谓工作家庭冲突(work-family conflict，WFC)，是指工作和家庭两个领域的角色压力不协调导致参与其中一个角色就难以满足另一个角色的要求；在方向来源上，工作家庭冲突既有家庭对工作所产生的冲突(family interference with work，FIW)，也有工作对家庭的冲突(work interference with family，WIF)(3)Beutell,G. N. J. Sources of conflict between work and family roles[J].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 1985,10(1):76-88.。鉴于工作家庭冲突是当今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国内外学术界围绕此议题已开展了丰富研究。已有研究除了从个体(4)Voydanoff,P.The effects of work demands and resources on work-to-family conflict and facilitation[J].Journal of Marriage &Family, 2004,66(2):398-412.、家庭(5)Demerouti,E., Bakker, A.B., &Schaufeli,W.B. Spillover and crossover of exhaustion and life satisfaction among dual-earner parents[J]. Journal of Vocational Behavior, 2005,67(2): 266-289.、组织(6)Carlson, D.S., Kacmar,K.M., Wayne,J.H., &Grzywacz, J.G.Measuring the positive side of the work-family interface: development and validation of a work-family enrichment scale[J]. Journal of vocational behavior, 2006,68(1):131-164.角度探讨工作家庭冲突的影响因素外，很多研究还聚焦考察工作家庭冲突对个体健康、婚姻质量、生育意愿、组织承诺、工作投入、工作满意度、工作绩效、离职倾向等的影响。近年来，也有研究基于跨代视角考察工作家庭冲突对子代的影响，比如探讨工作家庭冲突与儿童问题行为(7)宋占美,张雪颖,乔添琪.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儿童问题行为的关系:育儿压力的中介作用[J].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2023,39(03):24-31.、青少年学业成就(8)褚安敏.父母工作家庭冲突与青少年学业成就的关系:亲子沟通的中介作用[D].江西师范大学,2016.、幼儿焦虑(9)曾艳.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心理健康与幼儿焦虑的关系研究[D].首都师范大学,2011.的关系以及对子女抑郁(10)王萌,侯金芹,刘建国等.教师工作家庭冲突对其子女抑郁的影响:有调节的中介模型[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21,29(04):758-762.的影响等。但总的来看，已有研究在研究对象和后果变量的选择上，还缺乏对初中生群体心理健康的关注。

初中阶段是学生心理社会性发展的重要时期。相比儿童或小学生，初中生更加成熟，但健全的人格尚未形成，在此阶段如果缺乏家庭教育和父母关爱，容易出现不良情绪等各种心理健康问题，学业焦虑就是其中常见的一种。学业焦虑是指学生在日常学习过程中对学业成绩能否达到自己或他人的预期而产生的一种焦虑，表现为紧张、担心学业成绩等(11)Collie,R.J., Ginns,P., Martin,A. J.,&Papworth,B.Academic buoyancy mediates academic anxiety's effects on learning strategies: an investigation of English- and Chinese-speaking Australian students. Educational Psychology,2017,37(8):947-964.。鉴于学业焦虑不仅会增加学习逃避行为，降低学习投入，对初中生的学业自我效能感、学业表现、身心健康等均会产生负面影响，因此探究初中生学业焦虑的生成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一、研究基础与假设

(一)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的影响

从健康的代际传递视角来看，亲代和子代共同构成家庭单元，一方面基因遗传会让代际间的健康状况具有继承性，另一方面父母作为子代的监护人，在家庭场域中很可能将自身习得的健康知识、秉持的健康态度、践行的健康行为等传递给子女，从而导致代际间健康的相似性。该观点与溢出假设理论具有一致性。溢出假设理论认为，个体的情感(无论是正向还是负向)或行为会从一种情境或关系中转移到另一种情境或关系中(12)Erel,O.,&Burman,B.Interrelatedness of marital relations and parent-child relation:a meta-analytic review[J].Psychological Bulletin,1995,118(1):108-32.。工作家庭冲突作为一种负面情绪感知，会转移到育儿情境中进而影响儿童问题行为。相关研究(13)Hess,S., &Pollmann-Schult,M. Associations between mothers' work-family conflict and children's psychological well-being:the mediating role of mothers' parenting behavior[J]. Journal of Child and Family Studies, 2020,29(4):1561-1571.发现，母亲面临工作家庭冲突时，儿童出现焦虑等情绪问题的风险更高；当母亲经历的工作家庭冲突水平增高时，其身心疲惫状态使子女接触高冲突环境的机会加大，进而导致子女不良情绪问题凸显，并且这种关联具有稳定性。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

H1：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具有正向预测作用。

(二)养育倦怠的中介作用

虽然已有研究表明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子女焦虑相关，但现有研究对特定领域的焦虑如学业焦虑关注甚少，且两者之间的关联机制尚不明确。养育倦怠是指由于长期的养育压力而导致的一组负性症状，包括与父母角色相关的极度耗竭感、与子女的情感疏远、父母角色的低效能感三个方面(14)Mikolajczak,M.,Raes,M. E., Avalosse, Hervé, &Roskam,I. Exhausted parents: sociodemographic, child-related, parent-related, parenting and family-functioning correlates of parental burnout[J]. Journal of Child &Family Studies,2017,27:602-614.。有研究指出，同时兼顾工作和抚养照顾孩子会在个体身上引发一种压力状态，当个体感知到这种来自工作和家庭的张力和冲突时，可能引发焦虑、抑郁等症状，导致疲劳综合征的发生，增加养育倦怠的风险(15)Le,V.S., &Scola Céline.Differences in parental burnout: influence of demographic factors and personality of parents and children[J].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18,9:887.。国外学者认为，那些过度热心、过度投入、极力想扮演好父母角色的父母，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很可能出现情感耗竭症状，这是倦怠的一种典型表现(16)Liebenberg,B., Joseph,P., &Mark,W.K.ParentBurnout.Doubleday& Company, Ind. Garden City, New York 263 Hardback[J].1983, 6(3):299-300.。还有研究(17)Pelsma,D.M., &Others,A.Parent burnout: validation of the maslach burnout inventory with a sample of mothers[J]. Measurement &Evaluation in Counseling &Development, 1989,22(2):81-87.指出养育倦怠的确会出现在人们的养育行为中，相比父亲，母亲会经历更多来自工作和家庭角色上的冲突，出现养育倦怠状况的风险更高。

依恋理论认为子代对自己的认知、情绪调节和行为反应与感知到的父母的思想、情感和行为息息相关(18)陈彬.中学初中生依恋、自尊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D].宁波大学,2017.。当遭遇工作家庭冲突的母亲由于养育倦怠情绪而对子女产生冷谈、疏远、回避、拒绝、忽视等态度或行为时，这种消极情感联结会导致子代建立对自己的消极认知(19)Toth,S.L.,Rogosch,F.A., Sturge-Apple,M.,&Cicchetti,D.Maternal depression, children’s attachment security, and representational development: an organizational perspective[J]. Child Development,2009,80(1):192-208.，进而对子代健康人格和身心发展造成不利影响。王玮等人研究发现，父亲养育倦怠与青少年的焦虑显著相关(20)王玮,王胜男,程华斌,王云鹤,李永鑫.父亲养育倦怠在养育压力与青少年心理健康之间的中介作用[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21,29(04):858-861.。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

H2：养育倦怠可能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和初中生的学业焦虑之间发挥中介作用。

(三)情绪智力的调节作用

情绪智力是指个体知觉、理解、调节、利用自己和他人情绪的能力。父母情绪智力是指父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效识别孩子的情绪并给予积极引导和鼓励的能力(21)卢永彪,文苏蕾,王雅,黄甜,吴文峰.父母情绪智力对流动儿童心理韧性的影响:亲子亲和与自尊的中介作用[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21,29(04):834-837+853.。父母的情绪智力与个体的心理韧性密切相关。在压力情境下，情绪调节能力和积极情绪体验能提高个体的心理韧性。研究发现，情绪智力在工作家庭冲突与个体工作满意度之间具有显著缓冲作用(22)李明军.中小学教师情绪智力、工作家庭冲突与工作满意度的关系研究[J].中国健康心理学杂志,2012,20(09):1328-1331.；工作家庭冲突正向预测职业倦怠，而情绪智力则负向预测职业倦怠(23)陈婷,张垠,马智群.父母冲突对初中生攻击行为的影响:情绪调节自我效能感与情绪不安全感的链式中介作用[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2020,28(05):1038-1041+1037.。情绪调节理论认为，母亲作为职场和家庭场域中的情绪调节者，能够通过有意识的情绪管理和合理的情绪利用，获得更多来自组织和家庭成员的资源和支持，有利于其更好应对来自工作和家庭系统的双重压力和冲突，缓解甚至避免自身可能出现的倦怠情绪，以更积极得心理保持工作与家庭的平衡状态。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

H3：情绪智力调节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养育倦怠之间的关系。

情绪智力不仅可能调节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养育倦怠之间的关系，还可能影响母亲工作家庭冲突通过养育倦怠影响初中生学业焦虑的间接作用。当母亲情绪智力水平越高时，其感知情绪、理解情绪、调控情绪、合理运用情绪的能力越强，就越能通过情绪反应、情绪表达、情绪抑制等方式合理调节孩子的情绪，引导孩子更好应对学业挑战和压力，减少学业焦虑；反之，当母亲情绪智力水平较低时，其不仅不能及时疏解孩子的情绪，还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孩子，导致孩子的学业焦虑加剧。根据此推理，本研究提出假设：

H4：情绪智力越高，养育倦怠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初中生学业焦虑间的中介效应越弱；反之越强。

二、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自编问卷和方便取样法，在2022年9月至11月，对Z省、B市两所中学的1000名初一至初三学生及其母亲发放问卷采集数据。其中，初中生调查问卷主要询问受访对象的性别、年级、是否独生子女、户口类型、是否学生干部、家庭类型和学业焦虑情况；母亲调查问卷主要询问受访对象的年龄、户口类型、受教育程度、职业类型、单位性质、家庭收入、孩子数量、工作家庭冲突情况、情绪智力以及养育倦怠情况。根据问卷回收情况，笔者剔除了漏填、乱填、规律性作答、未完成作答的问卷后，共获得有效问卷871份，有效率为87.1%。

在样本分布上，母亲受教育程度小学及以下42人，占比4.7%；初中250人，占比28.7%；高中/中专/技校260人，占比29.8%；大专178人，占比20.4%；本科及以上143人，占比16.4%。过去一年，家庭平均月收入2000元及以下17人，占比1.8%；2001至5000元118人，占比13.5%；5001至8000元134人，占比15.4%；8001至10000元132人，占比15.2%；10001至15000元126人，占比14.5%；15001至20000元126人，占比14.5%；20001至50000元122人，占比14%；50001至80000元40人，占比4.6%；80000元以上57人，占比6.5%。家中只有一个孩子的185人，占比21.2%；有两个孩子的588人，占比67.4%；有三个及以上孩子的100人，占比11.5%。受访初中生中，有266人担任学生干部，占比30.6%；非学生干部605人，占比69.4%。

(二)研究工具

1.工作家庭冲突量表。本研究使用该量表对自变量“母亲工作家庭冲突”进行测量。本文的研究方向以工作-家庭为主，采用工作家庭冲突量表(24)Carlson,D. S., Kacmar,K. M., &Williams,L. J. Construction and initial validation of a multidimensional measure of work-family conflict. Journal of Vocational Behavior, 2000,56(2):249-276.中工作对家庭方向的3个因子(基于时间的工作家庭冲突、基于行为的工作做家庭冲突、基于压力的工作家庭冲突)测量母亲的工作家庭冲突水平。该量表共有9个条目，采用5点计分，从0“完全不同意”到4“完全同意”，量表总得分范围为0至36分，得分越高表示受访对象的工作家庭冲突越强烈。在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9。

2.情绪智力量表。本研究采用该量表对调节变量“情绪智力”进行测量。具体而言，本文使用王才康(25)王才康.少年犯情绪智力及其与有关个性因素的相关研究[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02(08):566-567+565.修订的情绪智力量表(Emotional Intelligence Scale，EIS)，该量表共有33个条目，采用5点计分，从1“很不符合”到5“很符合”。其中有3个条目为反向计分题，本文作反向计分处理，量表总得分范围为33至165分，得分越高表明受访对象的情绪智力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EIS的Cronbach’sα系数为0.94。

3.父母教养倦怠量表。本研究使用该量表对中介变量“养育倦怠”进行测量。具体采用王玮等人(26)王玮,王胜男,程华斌,王云鹤,李永鑫.简式养育倦怠量表中文版的修订[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2021,35(11):941-946.编制的中文版父母教养倦怠量表(Parental Burnout Assessment，PBA)，该量表一共有23个条目，包含父母角色的耗竭感、与以往父母角色的自我对比、父母角色的厌烦感、与子女的情感疏离4个因子。本研究采用该量表测量受访母亲的养育倦怠水平，把4个因子分别命名为母亲角色疲惫、与过往母亲角色的自我对比、母亲角色厌倦、与孩子的情感疏离。量表采用李克特(Likert)7点计分法，从0“从不”到6“每天”，总得分范围为0至138，得分越高代表受访母亲的养育倦怠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系数为0.93。

4.青少年学业焦虑量表。本研究使用该量表对因变量“学业焦虑”进行测量。具体采用董妍、俞国良(27)董妍,俞国良.青少年学业情绪问卷的编制及应用[J].心理学报,2007(05):852-860.编制的学业焦虑量表，该量表包含7个条目，采用5点计分，从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总得分范围为7至35分，得分越高表明受访对象的学业焦虑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92。

(三)数据分析

本文使用SPSS27.0软件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相关分析，并采用Hayes(28)Hayes,A.F.Introduction to Mediation, Moderation, and Conditional Process Analysis: A Regression-Based Approach. Journal of Educational Measurement,2013,51:335-337.开发的SPSS宏程序Process4.0进行中介和调节效应检验。

(四)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本文在施测过程中使用多种方法，如反向计分、匿名测量、条目提醒等，用以控制共同方法偏差的影响。除此以外，还采用Harman单因子法对所有变量进行未经旋转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有12个，其中第一个因子的方差解释了总变异的21.63%，低于40%的临界标准，说明数据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三、研究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

表1列出了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结果。描述性统计结果显示，受访初中生学业焦虑的得分均值在1-5分之间，M±SD为2.92±0.947，位于中等偏上水平，说明受访初中生感受到的学业焦虑明显；受访母亲工作家庭冲突的得分均值在0-4分之间，M±SD为2.61±0.795，位于中等以上水平，说明受访母亲感受到的工作家庭冲突明显；受访母亲情绪智力的得分均值在0-5分之间，M±SD为2.59±0.570，说明受访母亲的情绪智力状况位于中等水平；受访母亲养育倦怠的得分均值在1-7分之间，M±SD为2.32±1.309，说明受访母亲的养育倦怠水平较低。

表1 各变量均值、标准差和相关分析矩阵(N=871)

相关分析结果显示，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初中生学业焦虑呈显著正相关，与养育倦怠呈显著正相关，与情绪智力呈显著负相关；母亲养育倦怠与初中生学业焦虑呈显著正相关，与情绪智力呈显著负相关。

在控制变量上，初中生学业焦虑与母亲受教育程度呈显著负相关，即母亲受教育程度越高、初中生的学业焦虑水平越低；初中生学业焦虑与过去一年家庭的平均月收入呈显著负相关，即家庭平均月收入越高、初中生的学业焦虑水平越低；初中生学业焦虑与家庭孩子数量呈显著正相关，即家庭孩子数量越多、初中生的学业焦虑水平越高；初中生学业焦虑与其是否担任学生干部呈显著负相关，即与非学生干部相比，担任学生干部的初中生，其学业焦虑水平相对更低。

(二)养育倦怠的中介效应检验

参照温忠麟、叶宝娟(29)温忠麟,叶宝娟.中介效应分析:方法和模型发展[J].心理科学进展,2014,22(05):731-745.的观点，本研究使用SPSS宏程序Process4.0中的Model4检验养育倦怠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和初中生的学业焦虑之间是否发挥中介作用，结果如表2所示。表2方程1显示，在控制母亲受教育程度、家庭平均月收入、家庭孩子数量以及是否学生干部的影响后，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273，P〈0.001)。表2方程2显示，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倦怠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760，P〈0.001)。表2方程3显示，加入养育倦怠后，养育倦怠对初中生学业焦虑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99，P〈0.001)；与此同时，虽然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的正向预测作用下降(β从方程1的0.273下降为0.121)，但在统计学意义上仍然显著(P〈0.01)。

表2 养育倦怠的中介模型检验

为验证上述分步回归中介模型检验的稳健性，本研究还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方法(Bootstrapping Method)进行中介效应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影响总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为[0.194，0.353]，养育倦怠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为[0.102，0.207]，直接效应的95%置信区间为[0.035，0.208]，均不包含零，说明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不仅能直接预测初中生的学业焦虑(直接效应0.121占总效应的44.50%)，还能通过养育倦怠的中介作用间接预测(间接效应0.152占总效应的55.49%)初中生的学业焦虑。换言之，养育倦怠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和初中生学业焦虑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综上所述，本研究的HI和H2得到验证。

表3 总效应、直接效应、中介效应分解表

(三)情绪智力的调节效应检验

为检验情绪智力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通过养育倦怠影响初中生学业焦虑这一中介路径的前半段是否具有调节效应，本研究采用Hayes(30)Hayes,A.F.Introduction to Mediation, Moderation, and Conditional Process Analysis: A Regression-Based Approach. Journal of Educational Measurement,2013,51:335-337.编制的SPSS宏程序中的Model8进行数据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在控制母亲教育程度、家庭平均月收入、子女数量、是否学生干部的基础上，在把情绪智力纳入模型后，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倦怠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682，P〈0.001)，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情绪智力的交互项对养育倦怠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276，P〈0.001)，说明情绪智力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倦怠的预测中起调节作用，本研究的H3得到验证。

表4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

为直观呈现情绪智力的调节效应，本研究进行了简单斜率检验，结果如图1所示。笔者按均值分别加减一个标准差的做法，将受访母亲划分为高情绪智力组和低情绪智力组，在这两组对象中分别考察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倦怠的预测作用。数据结果显示，当母亲情绪智力水平较低(M-1SD)时，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倦怠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99，P〈0.001)；当母亲情绪智力水平较高(M+1SD)时，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倦怠也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99，P〈0.001)，但对养育倦怠的预测值要明显低于低情绪智力组。

图1 情绪智力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养育倦怠间的调节作用

除此以外，本研究还使用非参数百分位方法，进一步考察不同情绪智力水平下养育倦怠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初中生学业焦虑间中介作用的差异，结果如表5所示。当母亲情绪智力水平较低(M-1SD)时，养育倦怠的中介效应为0.167，95%置信区间为[0.114，0.228]，不包括零，统计结果显著；当母亲情绪智力水平较高(M+1SD)时，养育倦怠的中介效应为0.104，95%置信区间为[0.063，0.155]，也不包括零，统计结果显著。由此可见，随着母亲情绪智力水平的提高，养育倦怠的中介效应不断减弱，即情绪智力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的间接影响中起缓冲作用。据此，本研究的H4得到验证。

表5 不同情绪智力水平下养育倦怠的中介效应分析

四、结论与建议

(一)研究结论与讨论

本文研究发现：第一，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在控制了母亲受教育程度、家庭平均月收入、家庭子女数量、初中生是否学生干部的影响后，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初中生学业焦虑显著正相关，该结果与以往研究(31)罗良针,刘越,陈新利.家庭对初中生学业压力影响的实证研究——基于家庭生态系统理论[J].南昌教育学院学报,2019,34(03):16-23+44.发现家庭互动系统显著影响子女学业表现的观点相类似，说明家庭代际成员在情绪等心理健康状况上确有传递机制，支持了溢出假设理论。现实生活中，当母亲在工作上遇到困难和压力时，在家中难免情绪低落，工作和家庭在时间上的冲突导致母亲在学业上无法给予子女足够的关心、辅导和支持，长期忽视亲子间的陪伴会造成子女自我怀疑，学习动力不足，子女也会期待通过提升学业成就获得母亲的认可。同时，母亲在工作中承受的压力和责任会转移到家中，让其对子女的学业提出过分要求，加剧“鸡娃”行为，导致子女害怕自己学业失败让母亲失望；凡此种种，都是学业焦虑的重要诱因。

第二，养育倦怠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初中生学业焦虑之间起中介作用。这一发现，证实了角色冲突理论、健康的家庭代际传递机制和依恋理论。长期承受来自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压力，母亲容易出现养育倦怠(32)程华斌,刘霞,李艺敏,李永鑫.养育是一种幸福的体验吗?养育倦怠述评[J].心理发展与教育,2021,37(01):146-152.。在家庭系统中，母亲作为子女身心发展的重要依恋对象之一，其情感投入和学业支持可以提高子女的学习动机和学业表现；反之，如果母亲对自己的家庭角色持消极情绪和负面态度，对子女缺乏必要的情感投入和学业支持，甚至对子女冷漠疏离，这些负面影响不可避免地均会通过家庭环境、生活方式、亲子关系等渠道传递给下一代，子女因此可能感到不安全、孤独和被遗弃，长此以往，经年累月，这些消极体验会逐渐内化为子女的心理素质，导致子女形成消极的自我认知并进一步延伸到学业中，当面临学业挑战和压力时，增加其学业焦虑情绪，该发现与以往的研究(33)顾秀林,佘林茂.省级政府推进新一轮国家减负政策的困境与出路[J].教育发展研究,2020,40(Z2):32-39.结论同样也是一致的。

第三，情绪智力在养育倦怠对母亲工作家庭冲突与初中生学业焦虑中介效应的前半段路径，具有显著调节效应。控制养育倦怠后，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的影响，在低情绪智力的个体中更为强烈。具体表现为，母亲情绪智力的高低会影响母亲应对工作家庭冲突时的情绪管理和情感调节能力，从而影响其养育方式和行为倾向。研究表明，情绪智力高的母亲能更好管理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反应，采取积极应对策略(34)张婕,樊耘,张旭.组织激励与组织约束对员工创新的二元影响研究——基于应激交互作用理论[J].预测,2015,34(06):1-7.，比如积极寻求支持、通过有效沟通解决问题等，以此来减少工作家庭冲突对养育行为的负面影响，进而降低初中生的学业焦虑。反之，情绪智力低的母亲在面对工作家庭冲突时会表现出更多的情绪消极反应，比如情绪抑制或回避，导致其更容易出现养育倦怠的情况(35)李永占.特殊教育教师工作家庭冲突对工作投入的影响:情绪智力的调节作用[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5,23(06):1106-1111.。该研究结果与以往研究(36)张婕,樊耘,张旭.组织激励与组织约束对员工创新的二元影响研究——基于应激交互作用理论[J].预测,2015,34(06):1-7.发现一致，说明情绪智力作为一种心理特质，能帮助个体有效应对工作压力和消极情境，减少个体内在资源损耗，缓解压力感(37)Karim,J., &Weisz,R. Emotions at work: the role of emotional intelligence and emotional labor in predicting work-family conflict, psychological distress, and life satisfac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rts and Sciences, 2013, 4(3): 29-44.。在家庭教育中，提高母亲的情绪智力水平，对家庭氛围和子女学业成就无疑会产生积极影响。

(二)对策建议

初中阶段是青少年身心发展的关键时期，也是学业压力与日俱增的阶段。学业焦虑作为初中生群体常见的心理健康问题，严重的学业焦虑会对初中生的学业成绩、人际交往、身心健康等的诸多方面产生不良影响。母亲作为家庭中的重要成员，其所面临的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冲突对初中生的学业情绪具有显著正向影响，由冲突所引发的养育倦怠对初中生的学业情绪也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在家庭系统中，母亲情绪智力作为一种保护性因素，能有效缓解其工作家庭冲突带来的养育焦虑，进而调节初中生的学业焦虑。据此，我们认为，缓解母亲工作家庭冲突对初中生学业焦虑的影响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应从多方入手，需要政府、学校、企业、社区、群团组织、家庭以及个人通力合作、协同应对。

具体而言，政府要加大对义务教育的支持力度，加强公共托管设施和服务建设。学校各级部门要为家长提供有针对性的多元的、个性化的、便利的课后服务，切实减轻家庭的养育负担和养育压力。企业可以实施弹性工作制度，实施弹性上下班时间、远程办公、共享职位等，为职工尤其是女性员工提供灵活的工作方式选择，助力女性更好平衡工作与家庭。基层社区可以开设家庭教育辅导课程，帮助母亲学会感知情绪、理解他人情绪，掌握情绪调控的法则和合理运用情绪。妇联、工会等群团组织要为家庭提供心理咨询、课外辅导等服务项目和资源，帮助职场女性员工更好履行和担当工作和家庭的双重责任。家庭作为社会的基本单元和细胞，代际成员之间要合力营造健康和谐的家庭氛围，亲子之间要加强沟通和相互理解，父亲或其他家庭成员要积极承担家庭责任，共同分担家庭事务和养育照料责任，让职业女性和母亲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工作和自我发展中。和谐融洽的家庭氛围和亲子关系不仅有助于降低初中生的学业焦虑和紧张感，还能提高该群体的自尊心和幸福感。情绪智力作为一种流体智力，随着年龄增加不断发展，母亲要注重情绪智力锻炼，通过自身情绪调节和情绪管理，在日常生活的亲子互动中，将更多积极体验和积极情绪传递给子女。

本文也存在一些研究上的局限。首先，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收集横截面数据，以此探讨母亲工作家庭冲突、母亲情绪智力、母亲养育倦怠和初中生学业焦虑四个变量间的相关关系，但还无法对变量间的关系做出因果解释，未来可以通过追踪研究、实验研究深入探讨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和相互作用。其次，本研究选择在Z省Y市重点中学针对初中生及其母亲开展调查，研究结论能否推广到全国其他地区，有待进一步考察验证。最后，受时间和经费限制，本研究采用初中生及其母亲自陈报告填答问卷，因此难免出现不诚实作答的情况，导致研究结果出现偏差，未来可增设教师评定、同伴提名等他评方式，以提高研究的科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