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语义不对称分析

2023-12-02 01:40:27黄业铵毛智慧
大众文艺 2023年20期
关键词:外来词粤语例句

黄业铵 毛智慧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人文学院,浙江宁波 315300)

一、引言

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以及新事物和新现象的产生,原有的语言往往无法表达出新的语义,于是语言与语言之间存在互相借鉴的情况,这是语言之间密切接触的必然结果。“Probably every language in the world has loanwords”(估计世界上的每一种语言都有外来语)(Haspelmath&Tadmor,2009)。[1]粤语中也有很多借鉴自其他语言的外来词,其中英语外来词占相当大的比例。所谓外来词,即是从其他国家的语言里借用来的词语,用来表达新的事物、概念或思想(王文斌,2005:276)。我们将聚焦考察粤语中的音译英语外来词,探讨这些外来词从英语进入粤语后所发生的语义变化,从而导致语义不对称现象。

二、粤语中的英语外来词及其语义变化

根据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翻译方法,主要分为三大类,一是音译;二是意译;三是音意兼译。“音译是用发音近似的粤语汉字将英语翻译过来;意译是以翻译出来的语言的文字符号的意义直接作为意义转换媒介来实现意义转换;音意兼译则是一半保留音译,一半保留意译”(阙柯宇,2022)。[2]为研究方便,我们拟集中考察第一类英语外来词,即直接用粤语音译的英语外来词。为方便表述,以下简称“英语外来词”。

楼淳英(2017)认为语义并非一成不变的,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变化,语言也因此而被赋予了更为栩栩如生的生命。[3]在对充分语料进行分析考察的基础上,我们发现,当英语某些词汇作为外来语借入粤语的过程中,也产生了语义变化,造成与源语之间的语义不对称现象。其语义变化主要有三类:一是语义缩小,即原有语义范围变窄,当源语中某个词作为外来语进入一个新语言,如果其词义变化表现出缩小的特征,即仅保留其中某一语义,仅用于指称某些特定的事物;二是语义扩大,即语义概念发生了扩大,不仅保留了其本身的意义,目标语使用者还赋予了它新的意义,用于引申更广泛的语义或指称更多的事物;三是语义偏离,其原本的语义发生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语义。

1.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语义缩小

王文斌(2001:261)指出,在词的语义变化过程中,词义缩小是指一个词的词义由原先较为宽泛的意义逐渐缩小为较为狭窄的意义。[4]粤语中的英语外来词其语义缩小也表现为同样的特征。我们认为,其语义缩小背后的机制是使用频率的高低所决定的,即使用频率决定语法范畴和语义范围的变化,某一语义范畴中某一语义的使用频率越高,该语义保留的概率越大,反之越小。

粤语中有的英语外来词在源语言中只有一个语法范畴,表现为多语义的特征,进入粤语后,仅保留该语义范畴中的某一语义,该语义往往是借用并得到频繁运用。如“卡士”(class),英语中属于名词范畴,意为“班级,档次”,进入粤语后,由于使用的频率高,“档次”这一语义得以保留,“班级”等语义脱离,见例句(1)。再例如“拉臣”(licence),在英语中也是同属于名词范畴,意为“执照,放纵”,进入粤语后,“执照”一义由于使用的频率高而得以保留,“放纵”等语义脱落,见例句(2)。

有的英语外来词在源语言中有两个及以上的语法范畴,即词性。进入粤语后,只借用并保留其中某一语法范畴中的某一常用语义。如有的是名词语法范畴中的某一语义得以保留。例如“士多”(store)在源语言中,有两个词性,名词和动词,作名词时表示“大型百货商店;小商店”;作动词时意为“贮存,贮藏”。该词作为外来词进入粤语时只保留了名词的部分语义,但在名词的部分语义里语义范围缩小,最后专指“小商店”这一高频率使用的语义;如例句(3)。再如“飞士”(face),原义有“脸,面子”是作为名词的语义,而动词语义为“面对”,借入到粤语之后由于各语义使用频率不同而导致语义范围的缩小,即“面子”这一语义使用频率高而得以保留,其他语义则由于使用频率太低而渐渐脱落。导致语义范围的缩小;见例句(4)。

有的是动词范畴中的某一语义由于频繁使用而得以保留,其他语义和其他语法范畴则发生脱落,如“沟”(court),在源语言中作名词时意为“法庭”,作动词意为“求爱”,进入粤语后“求爱”一语义使用的频率高于其余语义,则保留了“求爱”一义。例如“沟女”,意为“追求女孩子”,见例句(5)。还有“免治”(mince),原义有“肉末”(名词)“绞碎”(动词)两语义,进入粤语后,由于后者语义使用频率更高,其余语义则逐渐脱落,保留了后者动词词性的语义。如例句(6)。

(1)go2 go3 jan4 hou3 gou1 kaa1 si6

嗰 个 人 好 高 卡 士。(那个人品味很高。)

(2)ngo5 seoi1 jiu3 nei5 ge3 laai1 san4

我 需 要 你 嘅 拉 臣。(我需要你的执照。)

(3)ngo5 dei6 wan2 gaan3 si6 do1 maai5 seoi2

我 哋 揾 间 士 多 买 水。

(我们去找间小商店买水。)

(4)ngo5 fei1 si6 dou1 mou5-zo2

我 飞 士 都 冇 咗。(我面子都没了。)

(5)m4 zeon2 kau1 neoi5

唔 准 沟 女。(不许泡妞。)

(6)nei5hoei2 bong1 min5 zi6 di1 ngau4 juk6

你 去 帮 免 治 哋 牛 肉 。(你去帮忙把牛肉给绞碎。)

2.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语义扩大

所谓的词义扩大,是在词义原先从仅表达个别的词义,在进入了新语言后,不仅保留源语原有的词义,还获得了新的词义(王文斌,2001:259)。[5]由于词语的长期、广泛并高频率地被使用,人们往往会从词的基本语义出发,不断地赋予这些词新意义,使词的内涵得到不断的延展(王文斌,2005:42)。[2]粤语中部分英语外来词也有类似的现象,其背后往往是目标语,即粤语使用者的隐喻性思维和转喻性思维所致。

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语义扩大有的发生在同一语法范畴,即在同一词性内部获得新的语义,即在原有语义的基础上延伸出新的语义。这一类语义扩大有的是基于相似性的隐喻思维所致。“两类事物间的联系是通过类比和联想来发现它们的感性现象之间的某种相似性建立起来的。”(王洪刚,杨忠,2003)。[6]粤语中有的英语外来词通过隐喻思维,把基于人类认知里两种具有相似性的客观事物概念相互关联,通过类比和联想来用一种概念表达另一种概念。例如“杯葛”(boycott),在其原义即人对物的“抵制”基础之上引申出人对人的“孤立”之意,基础义和新增引申义之间是基于“排斥”相似性的映射。见例句(7)。

同一语法范畴内的语义变化有的基于相关性的转喻性思维。“转喻是以邻近性作为基础的,两个概念在状态上彼此相关。”(高一璟,2022)。[7]我们认为,在同一语法范畴,有的英语外来词通过转喻思维,延伸出的语义与原义有着邻近性,且相关。如“花臣”(fashion)和“派头”(pride)等。“花臣”(fashion)原义“时尚”,进入粤语作为外来词后引申出“花样”的语义,“时尚”本身就有花样比较多的一个现象,因此两个语义之间是基于相关性的转喻关系,见例句(8)。“派头”(pride),原义“自豪,威风”,进入粤语后增添新的语义,其新语义与原义之间有着相关性,用于代指“气场上的某种特定氛围”,转喻出“有气派,有威势”一义。见例句(9)。

(7)zoi6 baan1 soeng6 bei2 tung4 hok6 bui1 got3

在 班 上 畀 同 学 杯 葛

(在班上被同学孤立了)

(8)m4 gaau2 gam3 do1 faa1 san4 laa1

唔 搅 咁 多 花 臣 啦(别搞那么多花样了)

(9)go2 daai6 lau4 zan1 hai6 jau6 gau3 paai3 tau4

嗰 大 楼 真 系 有 够 派 头

(那栋大楼可真够气派的)

此外,其他英语外来词的语义扩大则表现为语法范畴的增加,即有些粤语外来词的语义在进入粤语后,保留原有语法范畴,增加了新的语法范畴,换言之,在原有的词性基础上延伸出新的词性,由此语义得以扩大,也是基于粤语使用者的转喻性思维。正如刘建稳(2023)所言,一个语法范畴,其原型范畴由其通常情况下表达的语义决定,在不同的语境里,不同的语法范畴得到频繁使用,该词汇的语义出现扩大,正是转喻表征的一种表现。[8]如“哈皮”(happy),“啡”(friend),“波”(ball)。

“哈皮”(happy)是在形容词语法范畴的基础上由转喻性思维引申出动词语法范畴的语义。该词进入粤语后仍保留形容词语法范畴的语义“开心”,同时语义因为语法范畴增添而扩大,用作动词,指做任何开心的事情。见例句(10)。

“啡”(friend),原义为“朋友”,属名词语法范畴,进入粤语后作为外来词,在名词的语法范畴上增添了新的语法范畴,即形容词语义,表示“友好的,要好的”。原义和新增语义之间也是相关性的转喻关系。如例句(11)。

(10)gam1 maan5 heoi3 bin1 dou6 hep1pi2

今 晚 去 边 度 哈皮 ?

(今晚去哪里happy啊?)

(11)nei5 tung5 keoi5 bin3 dak1 hou3 fen1

你 同 佢 变 得 好 啡

(你跟他变得很要好)

3.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语义偏离

粤语中还有一部分英语外来词,其语义变化呈现出语义偏离的特征,我们借用张壮(2012)的定义,即这些外来词作为“语言单位的意义从指称某一范围的事物变为指称另一个范围的事物”。[9]语义偏离又称语义转移,熊琨(2007)指出有两类,一是语义的扬升,即最初语义其感情色彩为贬义,经过语义变化转变成褒义;二是语义的贬降,指词的最初语义其感情色彩为褒义,经过语义变化将为贬义。[10]经分析,我们发现,根据词义感情色彩的变化,粤语中英语外来词的语义偏离有三类:语义平移,语义扬升和语义贬降。

英语外来词的语义平移,是指其语义在从指称某一范围的事物转向另一范围的过程中,其感情色彩在同一层级之间保持不变,呈平行移动的态势。如“唛”(mark),原义“标记”等多种表达中性感情色彩的语义,借用到粤语后则用于指称不同的语义范围“商标”,但其感情色彩保持中性,如“唛头”。“XX唛”就是“XX牌”之意,见例句(12)。“帮衬”(patron),原义为“资助者”,“赞助人”等中性语义,进入粤语后语法范畴发生变化,即从名词范畴进入动词范畴的基础上再语义平移,意为“光顾,惠顾”,见例句(13)。

粤语中英语外来词其语义偏离有的表现为语义的扬升,即源语言里其语义感情色彩为中性或贬义,作为外来词进入粤语后,语义扬升为褒义。如“索”(sharp),原义是“锋利的”,进入粤语后语义得到了扬升,表达“明艳夺目的,漂亮的”之意,见例句(14)。再如“红”(hot),原义有“热的”其他很多中性感情色彩的语义,作为外来词进入粤语后,语义发生扬升,意为“走红的,有名的”,见例句(15)。

有的英语外来词其语义偏离则呈现为语义贬降,即源语是中性或褒义的语义,进入粤语后其感情色彩变成贬义,例如carefree,原义是无忧无虑,进入粤语后音译为“茄呢啡”,早期语义为“电视剧里跑龙套;任劳任怨的角色”,后用于自嘲或者嘲讽他人,意为“不起眼的人;平平无奇的人”,见例句(16)。再比如“嗦”(short),原义是“短的”,进入粤语后语义贬降为“脑子坏了,疯了”之意,如例句(17)。

(12)ne1 zek3 mak1 ge3 faa1 saang1 zoeng3 hoeng1 di1

呢 只 唛 嘅 花 生 酱 香 啲。

(那个牌子的花生酱更香一点。)

(13)lou5 baan2 gam3 sok3 hang2 ding6 jiu3 sing4 jat6 lai4 bong1 can3 laa1

老 板 咁 索,肯 定 要 成 日 嚟 帮 衬 啦。(老板那么漂亮,肯定要每天来光顾一下啦。)

(14)ne1 jat1 deoi3 zan1 hai6 jing4 naam4 sok3 neoi5

呢 一 对 真 系 型 男 索 女。

(那一对真是俊男美女。)

(15)ne1 go2 ming4 sing1 gam3 hung4 ge3

呢 嗰 明 星 咁 红 嘅?

(那个明星那么有名的吗?)

(16)keoi5 hai6 go2 ke4 ne1 fei1 lai4 ge3

佢 系 嗰 茄 呢 啡 嚟 嘅。(他就是个无名小辈。)

(17)keoi5 go2 jan4 sot1 zo2

他 嗰 人 嗦 咗。(他疯掉了。)

结语

粤语中有很多外来词,其中来自英语的借用词占大部分。我们聚焦于粤语中音译的英语外来词的语义不对称现象,对语料及其语义进行分析后,我们发现,是英语外来词的语义变化导致了源语和目标语之间的语义不对称,其中包括语义缩小、语义扩大和语义偏离三种,而这三类语义变化的背后,又是粤语使用者对该词某一语义的使用频率、隐转喻性思维及情感色彩使然。郭楚生(2012)指出,语义变化是由语言内部结构的相互影响以及变化所导致的。英语外来词的语义变化则是由英语和粤语两种语言结构之间的认知互动即两种语言其内部结构相互影响而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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