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杰龙/ 文 赵剑波/ 摄影
清光绪九年(1883),泥塑大师傅黎广修带着五位徒弟(一说六位,无考),从四川合州(今重庆市合川区)启程,西上宜宾,渡过金沙江,经滇东北风尘仆仆来到昆明筇竹寺。来的路上,他大约不会想到自己将像三百多年前被流放到云南的另外一位四川老乡杨升庵“杨状元”那样,因云南之行而在云南文化史上名垂青史,与太华滇水同沐日月之光而不朽。并且,黎广修大约也不会拿自己与杨状元相比。杨状元,那是来自庙堂,有“功名”的人,而他,只是一位泥塑大师傅,做得再好,再有名气,也只是一位流传在老百姓口耳里的大师傅,除了能带来下一单活计外,似乎再没别的意义。
此行,黎广修颇费踌躇。嘉庆二十年(1815)出生于合州云门镇的黎广修,字德生,到云南来的这年已经68 岁,将近古稀之年。泥塑,是一件极耗时费力的活计,一单大些的生意,动辄消磨三、五年光阴。这趟云南之行,是否能够活着回到故乡都是一个问题。
但黎广修还是来了。
一则,为徒弟们的生计着想。作为一德高望重的大师傅,身上系着许多人的衣食柴米。他虽早已成为名震川中的大师傅,多年劳作挣下的积蓄使自己的生计不用怎样发愁,但徒弟们可不是这样,假如他不出马,这单大活计就会泡汤,就会影响到弟子们的生计,让他于心不忍。
筇竹寺天台莱阁罗汉
二则,是年虽老迈,却壮心不已,还想在有生之年完成一件大作品。黎广修早年苦学书画,后来绝意科举,迷上塑像,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被人称为“痴娃”。多年痴迷,终于让他有机会在36岁的壮年时期,应新都宝光寺住持长老妙胜禅师之请,于道光三十年(1851)作罗汉堂塑像领班大师傅,完成了五百罗汉塑像。这是他主持完成的第一部大作品,使他名声大震。在这单大活计中,黎广修别出心裁地把康熙、乾隆两位本朝皇帝塑入五百罗汉之中。他俩与众多罗汉不同,不着僧装、不拿法器、头戴风帽、肩披锦氅、身穿龙袍,马蹄袖口外露,安然端坐。这件事情很好玩,都说皇帝是九五之尊,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在普天王土的一个小小角落里,却可以和两位皇帝开个玩笑,不让他们南面为王,前排就坐,而让他们委屈坐在众罗汉之中,和别的罗汉挤挤攘攘。有什么办法呢?人间贵为天子,那是在人间;到了佛祖的地盘,佛法无边,一个罗汉算什么?能有一席之地已经不错了,还能讲究什么位次排列?当然,玩笑是玩笑,不能开得过火,还得给他们留点面子。比如康熙脸上有麻子,那就得用梅花图案,勾画出他脸上的麻痕点点,既说了他脸上有麻子,不失真,又看着诙谐可爱,不失美。如果不这样处理,他的子孙看了可能不高兴,问罪下来那还不得掉脑袋?
正因为在新都宝光寺雕塑罗汉的巨大成功,名声在外,光绪九年(1883),昆明筇竹寺进行规模最大的一次修葺时,黎广修受到了该寺住持梦佛老和尚的邀请,专为筇竹寺造五百罗汉。并且,和新都宝光寺罗汉堂塑像邀请了属于北派的“陕西帮”、属于南派的“川西帮”和“川东帮”等几批塑像师傅不同的是,这次筇竹寺虽然也邀请了四川鲁班会“隆昌帮”、“蜀东帮”和自己这帮师傅,但梦佛老和尚已经说清楚了──别的几派只负责古建筑维修工程,如重修山门、天王殿、大雄殿、华严阁、厢房等活计,罗汉堂五百罗汉只由黎广修负责,别派师傅绝不插手。在新都宝光寺塑罗汉堂时,虽也由黎广修主持,但几派人马同时参与,各派风格不同,有时到了南辕北辙的地步,最后虽然在他的艰难调和下完成了,但总感觉整个罗汉堂的塑像风格有些芜杂,缺乏那种行云流水,自由挥洒的感觉,留下了难以弥补的诸多遗憾。而在筇竹寺,自己却有可能自由驰骋,尽情挥洒,完成完全属于自己风格的宏伟巨制。
筇竹寺天台莱阁罗汉
三则,出于佛对自己的召唤,纵有千难,必须有此一行。接到筇竹寺梦佛老和尚的信,黎广修做了一个梦,很吉祥。梦里,佛菩萨告诉他,这次云南之行是缘分,必须成行。具体是个什么梦,黎广修没有说,别人也无从知晓。但有理由相信他做过这么一个梦。原因很简单,黎广修是居士,精通佛理,早已奉佛多年,他接到的又是梦佛老和尚的书信。梦佛,梦佛,梦里见佛,来自梦佛老和尚的邀请,又是塑罗汉这么重要的事情,黎广修不做一个与佛和罗汉有关的梦才没道理。既然是佛对自己发出的召唤,纵有所难,也应该放下一切顾虑,无畏而行。
以上三点,说明黎广修的云南之行,具足了命业、艺业、道业的三种因缘,无论出于世俗生计的考虑还是作为一位优秀艺术家对完美艺术境界的追求,还是一位虔诚佛弟子因信仰而甘愿做出的无私奉献,都已经因缘具足。
为此,黎广修带着他的徒弟们,来到了昆明筇竹寺,卯足了劲,准备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大作品施展手脚。
黎广修到了筇竹寺,却发现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眼前的筇竹寺庙宇倾颓,枯草荒烟,一片破败,而梦佛老和尚还远未筹足修葺庙宇所需的资金。和富庶的天府之国四川相比,云南本就地瘠民贫,再加上经历了十余年前的咸同兵燹,昆明整整被围城一年又十个月之久,战祸连绵,瘟疫盛行,昆明涂炭极惨。
据记载,昆明“自咸丰六年丙辰起至同治八年己巳,先后十四年,回汉死亡者十之七八……民少而贫,元气大伤。乱定迄今又二十年,城外仍有一片瓦砾,浩劫也,不可不证。”(张君槎:《滇乱纪略》,光绪刻本。)咸丰十一年(1872),战乱结束。张君槎记载的时候,已经过去20 年,昆明周边尚且是这副凄凉模样,可想而知黎广修到来的时候,即公元1883 年,“浩劫”十一年后的昆明筇竹寺是一副什么样子。在昆明围城的战祸中,昆明周边名刹如五华寺、金马寺、盘龙寺、古庭庵等尽毁于战火,筇竹寺虽未尽毁,但也遭极大破坏。梦佛老和尚所谓的修葺,其实和重建毫无区别。在浩劫后喘息初定的昆明,民生尚且困难,要筹集到这笔巨大的资金,更加难上加难。
面对如此窘境,梦佛老和尚只能对黎广修表示歉意。
筇竹寺天台莱阁罗汉
既然来了,黎广修当然不可能打退堂鼓。相反,他安慰梦佛和尚,会有办法的。作为一位历练多年的大师傅,他积累起来的不仅有塑像艺术的丰富经验,更有募集资金,组织工作的丰富经验,而这,也是梦佛和尚找他来的原因之一:作为一位不大擅长世俗交往的方外之人,他需要黎广修这位老江湖的帮助。
果然,在黎广修的活动之下,五百罗汉塑像的钱逐渐募集到了。
黎广修是怎样募集到这笔不菲的资金,没有可靠的记载。但有一个关键是可信的,那就是他找到了当时主政云南的云贵总督岑毓英。关于云贵总督岑毓英襄助筇竹寺五百罗汉塑像的事情,流传着这么两个自相矛盾的说法。
其一:黎广修带着徒弟到了昆明筇竹寺,但梦佛和尚还未筹集到塑像的钱。黎广修说:“梦佛师傅不要着急,等几天就会有资金。一有资金,我们马上开工。”梦佛和尚不信。谁知没多久,云贵总督居然差人送来银子。不几天,昆明城乡的乡绅也纷纷送来银两,不久塑罗汉的钱就筹够了。
原来黎广修径直去拜访了总督岑毓英,说明来意,但总督一口回绝:“没有钱,本官爱莫能助。”黎广修说:“那就不打扰了,只是有件小礼物相送,大人留着一笑吧!”说话间,黎广修从袖中拿出一小尊泥塑像。总督一看,大吃一惊,泥塑塑的就是自己。黎广修说:“冒犯大人,适才同大人说话间,小人在袖中随意捏就的。”总督细看,果然泥还是湿的。如此精湛的技艺,如塑罗汉,岂不传神?岑毓英于是吩咐手下给筇竹寺送些银两,以资助塑造五百罗汉。这事一传开,许多乡绅也纷纷解囊,没多久,塑像的资金就全部筹措到位了。
其二:相传当年黎广修在筇竹寺塑五百罗汉时,遇到了资金困难,寺院募集的功德金用完了,五百罗汉还没有完工。黎广修很着急,却没有办法。一天,岑毓英恰好到筇竹寺游玩,看到参加塑像的工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说是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问清原因后,总督大人对黎广修说:“你算算完成五百罗汉还需要多少钱,明天到衙门来拿。”黎广修为了感谢岑毓英的资助,不但给他塑像,供在后来的“岑公祠”(今已毁,原址在今昆明二中),还将岑毓英的一个儿子塑进了五百罗汉中,“五子闹罗汉”有六个小孩,其中一个,就是岑毓英的儿子。
以上两种说法,一种是黎广修主动找到了岑毓英,一种是岑毓英偶然路过筇竹寺,看到黎广修塑五百罗汉的艰难,主动把银子送上门来。这两种传说都很难确定其真假,但有一点却是可信的,那就是在塑筇竹寺五百罗汉这件事情上,云贵总督岑毓英起到了关键作用。
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岑毓英即使有心,也不可能靠自己的俸禄或者政府公款完成这笔经费的募集。晚清年间,岑毓英可能是公务最为繁忙的一任云贵总督,因为他赶上和云南有关的两大战事:平定大理杜文秀政权之战和中法间的越南之战。这两大战事都需要大量银子,府库入不敷出,早已让他焦头烂额。况且,晚清政府的支出一般都有“定例”可循,不大可能为了某一座寺庙的修缮从衙门里随意支出公款。所以,岑毓英应该只是起了一个带头作用,捐出了自己的一笔银两,利用自己的名望和影响力,让更多的人慷慨解囊。所以,这笔银两还是广大信众捐募起来的,真正可依靠的其实还是大家心里的信仰。
信仰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是筇竹寺。这是一座相传在大理国时期就已兴建,而实际上是元代雄辩法师建起的庙宇。元朝武宗皇帝赏赐寺庙一部《大藏经》,仁宗皇帝又颁布了保护此寺一切财产的圣旨──这一圣旨用汉文、蒙文镌刻立碑,俗称“筇竹寺白话碑”。总之,在昆明人心中,这是一座极为重要的禅宗古刹。这座古刹不幸遭遇“浩劫”而致破败,既然有人组织修葺,那就再难也得把它复兴。从中,我们不难感受到中国民间对文化延续的那种艰辛和顽强的力量。
筇竹寺天台莱阁罗汉
如今,这种力量聚集起来了,充满分量,只等着黎广修大师傅用他那双神奇的手,把这种力量化成五百尊罗汉。
但黎广修却迟迟数月不动工,只是在寺庙里闲转悠,有时又带着徒弟跑到玉案山下的黑林铺,在茶铺里喝茶。梦佛和尚想问又不好开口。又是几个月过去了,一切如故,梦佛和尚实在忍不住了,终于有一天,他悄悄观察黎广修,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秘密,里面摆满了捏好的形形色色的小泥人,甚至包括常来筇竹寺进香的一些香客。原来,黎广修成天在寺庙里转悠,或者下山到黑林铺茶铺喝茶,是在寻找五百罗汉的“模特”。梦佛和尚很吃惊,询问何故。黎广修的回答很简单,历经江湖60 余年,阅人无数,又塑了大半辈子的罗汉,心中自然并不缺少模特。但想用的那些模特大多都已经用过了,不想再重复自己。况且,这是昆明的寺庙,他想用昆明的人物做为罗汉模特的主体,故此花费心思,捕捉这方水土芸芸众生形形色色的人物神态。梦佛和尚颇为震撼和感动,这是深谙佛法的大师傅才会有的想法。比起佛菩萨,罗汉是他们教化众生的助手和弟子,为了普渡众生,他们得多次历劫,混迹人间,“人气”更重,“人相”更亲,“人态”更活,“人味”更足,所以,取材人间市井百态塑造五百罗汉,能让罗汉相更具人间亲和力。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以市井人相塑罗汉,罗汉会不会显得太俗,有伤罗汉的庄严?梦佛和尚根本不担心。他从大半年来与黎广修的交往中已经确信,黎广修虽是一位言谈举止诙谐,不拘小节,充满麻辣味的四川人,但他心思缜密,谨小慎微,在塑罗汉这样的大事上,他绝不会犯糊涂。况且,黎广修是一位守戒的居士,他对佛法的领悟,许多方面并不亚于自己。梦佛和尚相信,出自他手的罗汉,一定会充满佛性,因为黎广修这个人就充满佛性。
筇竹寺天台莱阁罗汉
一年多后,黎广修与徒弟终于动手了。于是,一尊尊活灵活现的罗汉开始出现在罗汉堂,原来寂静的墙壁开始焕发出一阵阵光辉和喧哗。那是凝聚了人间和圣境的光辉和喧哗。六年后,筇竹寺五百罗汉完工了。
完工后的五百罗汉,得到了目睹它们的每一个人的赞叹,也让黎广修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从此之后,他知道自己终于干完此生此世的大事了,可以了无牵挂地回归故乡,终老田园。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在中国的雕塑史上写下了极其精彩的一笔。
当然,这一笔是由后人来诠释的。
中国佛像雕塑艺术勃兴于两晋、隋、唐、五代,代有佳作,云冈、龙门、敦煌、麦积山,保存着大量精美的佛像雕塑。五代以前,佛像主要以佛、菩萨为主。大概从五代起,僧俗间开始好画罗汉之像。佛的庄严肃穆,菩萨的慈悲柔妩,让大家景仰,而那些怪诞不经、行事荒唐、不修边幅、疯癫丑陋的罗汉则让人们喜欢亲近。这可能同禅宗的兴盛有关。禅宗教义认为人人皆有佛性,众生皆能成佛,修行级别不高的罗汉更多地保留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感情,也能给人们更多地提供顿悟成佛的希望和信心。这说明佛教开始更加接近世俗的需要,更加中国化,更加人情化。开始,罗汉只画十六尊,后来逐渐增至十八尊、五百尊。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中央美术学院曾把中国著名八大佛寺的五百罗汉塑像逐个进行摄影鉴定,昆明筇竹寺的五百罗汉与新都宝光寺、北京碧云寺、苏州西园寺、武汉归元寺、山西五台显通寺、常州天宁寺、长沙开福寺的五百罗汉相比,规模最小,但艺术成就却最高,是我国泥塑佛像中的珍品,被誉为“东方雕塑艺术宝库中的明珠”,2001 年已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筇竹寺梵音阁罗汉
筇竹寺五百罗汉彻底摆脱了佛教传统泥塑千佛一面的呆板模式,不同的人物性格,喜怒哀乐的神态都刻画得惟妙惟肖。五百罗汉分上中下三层,据说上下两层是黎广修辅导徒弟们塑造的,中间一层是他亲手所塑,尤其精彩。黎广修大胆地运用圆圈形和集体行进的队列组合,犹如行云流水,造成强烈的动态感。这些罗汉似乎正向某一目的地走去,三五成群的,傲然独行的,边走边谈的,在有一个整体方向的同时,又使队列自由组合,常有个别罗汉逸出整体行列之外。如此众多的人物雕塑组合成一个整体,这在中外雕塑史上十分罕见。
有专家评价,黎广修塑造的罗汉在艺术上有三大突破,一是神形富于动感,富于情节,摆脱了正襟危坐的呆板形像,一个个飞灵神动,呼之欲活;二是神的成分少了,人的成分多了,五百罗汉是以现实生活各个阶层丰富的人物形象与佛教传奇故事相结合的艺术再现,充满了生活情趣;三是塑造了一个集海陆空冥和吉禽瑞兽之大成的雕塑群,极大地丰富了罗汉的艺术形象。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昆明筇竹寺五百罗汉身上的颜料,都是黎广修师徒调制的,色彩协调而又清新自然,经久不变色,给现在和将来的维护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也为现在的雕塑材料提供了可以分析化验与保护开发的价值。
当然,这是专家的诠释。一百多年来,对一代又一代的昆明人而言,筇竹寺五百罗汉最重要的意义是闲暇时分有这么一个消遣:“走,到筇竹寺,看五百罗汉!”
幽默诙谐的黎广修把梦佛和尚、岑毓英的公子、自己和几位弟子都塑进了五百罗汉。但多数昆明人到筇竹寺看五百罗汉,看不到罗汉里的梦佛和尚,也看不到里面有岑毓英的公子,甚至看不到黎广修自己和他的几名徒弟。但许多昆明人看到自己,也看得到罗汉。不知是何人发明的这样一种说法:从你见到的第一个罗汉数起,数到自己年龄数字的那一个,就是你自己。大家对这种把自己和罗汉相联系的方式乐此不彼。许多人到筇竹寺都要数罗汉,总能数到属于自己的罗汉,然后,心满意足,若有所思而又快乐无比地下山。
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能在自己的艺术创造中既表现了自己,又隐藏了自己,但最终却让每一个人看到了自己,黎广修正是这样的艺术家。即使他永远只能是民间的,但这样的民间有什么不好?因为罗汉也一样在人间。或许,黎广修本人就是一位罗汉,他把自己塑入筇竹寺五百罗汉之中并非仅只是一种隐喻。黎广修这位罗汉,让每个人看到的自己的这个“自己”,既有自己属于人间的性情,又不至于菲薄自己这样的性情。因为这样的性情,是和罗汉相同的性情,既充满着人间的烟火,又具足神性的光辉。
光绪十七年(1891),76 岁高龄的黎广修即将离开筇竹寺回四川老家合州。梦佛和尚不舍,他就在南厢房山墙上画了一幅山水壁画赠给梦佛和尚。画面上逶迤群山,滔滔江水,天高云淡,一人面对江水凝望……这个凝望滔滔山水的人,是某一位罗汉,是黎广修自己,是梦佛和尚,也是大地河山中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