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车和星辰大海

王梦影

我花钱最凶的时候，通常是觉得能占便宜的时候。每年“双11”就是这样的巅峰时刻。

这个毫无文化根基、靠买买买站稳脚跟的节日如今主要分为两部分。一个是从11月1日到10日的布局：追踪历史价格，比较优惠力度，把物品从购物车里删了又添。

这部分相当于春节包饺子，费时费力，但其乐融融。

第二部分则是零点来临前那10分钟，那是饺子端上桌你吃的第一口，热气腾腾，所有想象和等待汇集到舌尖。全国人民争先恐后地花钱，据说某一秒内14万笔订单达成了。

我不确定这14万笔订单的主人是不是真的需要他们的购买物，甚至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省下了钱。这就是这个节日狂欢的精神：总是在假装理性的時候流露出格外神经质的一面。

我不是消费主义的信徒，只是单纯赞叹：人类个体不可言说、不可测量的感受，我们想到了，于是我们就去做了。没啥特别原因，就是乐意。

与此同时，《自然》杂志不声不响地了登出一篇论文引发了震动。一支国际团队发现了迄今为止爆发最剧烈、爆发方式最奇特的超新星。

一般的超新星爆发源于恒星的壮丽死亡。恒星演化中发生剧烈爆炸，辐射照亮整个星系，然后最多100天后逐渐暗淡下去，不再亮起。但这个家伙早在1954年，就产生了一次非常剧烈的爆发。事实上，在最近两年，它至少经历了五次变亮和变暗，却没有轻易逝去。

它好像星辰界一具不老不死的僵尸，眷恋着宇宙。

发现和认识这些不太正常的超新星，对未来精确宇宙学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类不再像懵懂的孩子，而是拿起了标尺，以定量的眼光去重新丈量和认识宇宙。

这是我们这个有趣时代的又一面。面对玄而又玄的远方，理性总在寻求着恒定、简洁甚至优美的答案。

我忍不住想，有一天，我们或许真的能追溯到时间的源头、触及宇宙的边疆，甚至遇到其他的智慧生命。那么，其他生命会看到怎样的我们呢？

如果他们看到“双11”这天的我们，搞不好会一头雾水。这群碳基直立智人，毫无智慧生物的尊严，突然群情沸腾疯狂敲打面前的信息通讯设备，消耗了无数能源，又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根据某一分钟的结果把地球上的资源搬来搬去。最可怕的是，他们乐在其中。

如果他们看到的是未来的我们，我怀着对人类最美好的祝愿，猜测那时也仍然会是一片忙忙碌碌，胡搅蛮缠，非常了不起但好像又没什么意义。

我喜欢《银河系漫游指南》里的那个宇宙。在那里，生命与生命除了吃与被吃，高级与低级这些硬逻辑，还有乱七八糟的温柔相处。那里的文明，除了恶意的、善意的，还有疯疯癫癫的。在那个宇宙里，最伟大智慧先进的电脑吭哧吭哧算了几百年，终于得出了宇宙的终极奥秘：42。无厘头吗？

我更愿意相信，那样好玩儿的宇宙不只存在于虚构中，而是与我所在的宇宙重叠着。

毕竟，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都说了，能穿越时空的，还有爱。爱嘛，是多巴胺、是费洛蒙，是心跳的正弦曲线，是神经电流的二进制编码，也是更多、更大、更无法形容无理可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