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时代下劳动何以解放

2023-11-30 01:33谢燕
理论观察 2023年8期
关键词:共享人工智能

谢燕

摘 要: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立足于劳动,通过批判异化劳动揭示资本与劳动对立的现状,同时指出对异化劳动的扬弃是劳动解放的必然之路。人工智能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的浪潮滚滚而来,作为科学技术发展阶段的新产物,从生产力和生產关系的矛盾运动的长期发展过程来看,指向为人工智能所具有的双重路向:人类社会的解放和劳动异化的加深。当代中国人工智能推动并实现有限度的劳动解放的关键在于牢牢把握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本导向,坚持以人为本推动智能生产社会分工的良性发展,以共享化实现自由人的联合体,搭建普惠智能社会以期通往自由王国最终实现共产主义。

关键词:人工智能;劳动解放;共享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 — 2234(2023)08 — 0028 — 04

人工智能引领了新一轮的科技革命浪潮,更是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带领下实现了生产环节的本质性变革。目前大多学者主要是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立场出发揭示人工智能的工具作用,指出人工智能是人脑智能异化物,真正价值产生的源泉仍然是创造价值的人的抽象劳动。而现今时代在技术理性和工具理性支配下价值实现变得更为重要。劳动解放是一个具有世界历史性的命题,亦是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形态都不能抛弃的命题。马克思在劳动发展史的研究中找到了一条以劳动为基石理解人类解放的历史道路。本文试图揭示创造价值的抽象劳动在人工智能生产逻辑的驱使下反客为主支配和统治现代人的感性的抽象性活动,从而导致工人技术异化、交往异化、能力异化。从劳动的本身所具有的属性来看,劳动自由的本性预知了劳动解放的优先性,通过结合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分析和批判阐述人工智能时代下回答劳动解放何以可能。

一、现实困境:人工智能背景下劳动异化加重

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强大生产力蕴含着对劳动剥削的隐性加深,智能化生产带来了劳动者与劳动产品的直接分离,劳动场所和范围被无限拉长,劳动交往关系逐渐弱化。

(一)技术异化:智能控制泛化,劳动主体性下降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洞察到机器所具有惊人的生产力:“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实质上来看,机器生产之所以能够衍生而来,在于生产过程中的部分环节存在机械、直接的无须脑力劳动的生产。在纯机械性的强制劳动中,工人在劳动生产过程中仍然具有不可替换的支配地位。人在商品生产过程中充当机器枢纽的“中枢神经”的桥梁作用,人在机器生产过程中以流水线链条的形式进行物质产品的生产。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机器论片段”提出一般智力,随着一般智力发展、技术的不断更迭,简单劳动所能容纳的空间越来越小,智力和知识会成为未来发展的主要财富导向,生产方式的深刻变革将会引发人类社会历史的重大变迁。而人工智能更多不仅“克服的是人在进行计算等单调乏味的信息处理活动时的低效和易错”,[2]更以其智能系统的自主性取代“人类劳动”。这一特点同时导致了社会分工的加剧。工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人工智能成为当今社会具有霸权地位的劳动形式。在此种意义下,劳动者自身主体性的保存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从事物的生成观来看,人工智能的产生最终还是需要落实到具体的人类实践的基础上,但劳动异化的增强在人工智能领域提出表现为从价值创造到价值实现的进一步强制。

(二)交往异化:生产领域淡化,劳动产品分离

人工智能劳动异化的加深无情地将劳动者纳入了价值增殖的体系之中,在人工智能的发展下,消解了劳动产品的人的因素,使得人与劳动产品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在人工智能生产中,机器生产超越调节者“人”的存在,劳动者处于被监督的状态,资本家处于不可见的顶端,带来了生产领域的颠覆性。在机器生产中劳动者能够直观自身的物质生产产品,并在劳动产品中肯定自己获得精神上的自豪和满足。而在人工智能下,劳动者甚至无法接触甚至看到劳动产品,带来了在物质产品中的进一步否定自己,甚至退化出了生产领域本身,在物质资料的生产过程中肯定自我的环节退回到自我价值实现虚拟无法反观自身的环节,人的劳动从维持生活的手段发展到与生活产品并无直接关联的地步。再次,人的主体性在“全景式监狱”下被进一步抹杀、剥削。劳动者与另一主体在劳动过程中劳动交往关系弱化,劳动关系在资本主义生产总链条之下以内在方式连接,但就劳动交往关系本身而言,劳动生产方式的隐匿性导致了劳动者之间疏空的社会联系。

(三)能力异化:资本逻辑驱动,劳动异化增强

机器代替人劳动所剩余的时间进一步转换为了资本追逐剩余价值的场域。马克思在《巴黎手稿》由劳动产品的异化到劳动活动、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再到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异化,由异化劳动提出了劳动解放的起点。工作成为人民贫困的根源,人们越是劳动,就越是贫困。在人工智能时代下,随着机器代替人的劳动的发展,似乎人们从之前简单劳动体系之中剥离出来,有更多的时间自主选择其他的劳动,劳动者作为劳动主体,在劳动活动面前增加了劳动选择性。这恰恰是现在资本主义丑恶面目的面纱。人工智能的发展使得资本剥削更加极端化,让劳动这项活动使人们大吃一惊。“资本的趋势始终是:一方面创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另一方面把这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变为剩余劳动。”[3]人工智能带来的不仅是自由时间的增长,更将劳动者拉进了无限劳动的深渊,导致劳动者受剥削的深度和广度的增加:“资本从对人们体智力的剥削扩展至全生命周期的剥削;从对处于劳动领域的劳动者的剥削发展至对所有人的剥削。”[4]人工智能本身对传统机器的超越就是从剩余价值到对剩余知识的超越。

二、价值旨归: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要求劳动解放

劳动的发展在资本主义生产逻辑的演进下被无限分化,真正异化的不是人工智能本身而是人工智能的资本主义运用,劳动的自由本性要求实现劳动解放,利用资本逻辑生产进程中本身存在的无可避免的矛盾实现劳动解放。

(一)劳动解放的主体性复归要求消除异化

劳动解放是一个具有普适性的问题。无论在哪种社会形态下,劳动解放都是各个社会为之奋斗的目标,劳动是人实现自我生存的首要环节,而劳动就是实践,实践是主体能动性的对象化的活动。这就要求基础性的劳动产品应归劳动者所有。工人可以在劳动中找到自我价值。工人必须从厌恶劳动的镜像中走出来,在实现人与人之间本质力量的关系中去解放自我。而人工智能无疑是加重了社会等级分化的两极性,同时产生社会排他性。无法正常适应人工智能的社会群体将会丧失进入社会的“社会属性”,这一部分群体被极度边缘化,成为现实生活中的“无用阶级”。以知识和智能为依托的经济形式正逐步崛起,生产力的发展由知识、信息等中要素驱动,掌握先进知识技术的社会群体将成为生产链条的顶端,而依靠出卖劳动力或社会等级的阶层将难以维持基本生活资料的满足。智能机器进入社会生产领域的各个环节,人工智能对于劳动发展而言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更是一个经济问题。劳动者即便是在工作时间之外也乐于将休闲时间花在电子屏幕上,通过点击鼠标或者屏幕获得精神上的快感,选择在网络空间上通过发朋友圈、浏览微博等当作与人增强交往的方式。人在分工和交换背景下生成的普遍交往关系成为控制人、反对人的异化力量。对消除异化的现实困境的需求并不意味着要完全排斥人工智能带来的便利性的交往和社会发展的快捷化,而是要对此进行批判性的反思与哲学性的思考。人与机器之间的交往活动是否属于社会关系的范畴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提出的新的挑战。

(二)对人的真正解放要求超越资本逻辑

劳动作为实现人的类本质的实践活动,其本身并不是维持生存的最低手段,而是人之为人的社会实践的目的。马克思首先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通过劳动将人与动物区分开来。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提出了“劳动创造人本身”这一观点。人可以利用和使用工具为自己服务。在资本逻辑扩张的过程中,对剩余价值的索取是资本家永不停息的运动。当资本主义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必然会通过经济危机的方式来缓解商品堆积、产品滞销等所带来的损失。而当通过经济危机来缓解矛盾时,人工智能所产生的物质生产力在以往经济危机减少雇佣工人等来缓解危机的行为将无法奏效。最后,人工智能作为人的生产工具的衍生并不具有独立的意识能力,因此,他不具备意识形态的属性,在技术本质上属于人的延长。人工智能之所以发展到现在,从历史发展的逻辑来看,是现实的历史发展“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其中凝聚了世界历史性实践运动的结果。而人工智能所带有的劳动的异化,真正的問题不在于人工智能本身,其根源应从生产力批判本身去寻找异化,区分人工智能与人工智能的资本主义运用。在马克思《资本论》中察觉到了机器对人的剥削的根源:“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是:机器本身对于工人从生活资料中‘游离’出来是没有责任的……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5]机器所具有的强大的生产力使得劳动时间淡化了劳动交换价值衡量的尺度,社会生产力的普遍发展使得资本主义不得不扬弃自身。在“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进程中探索人工智能的社会主义运用。而人工智能本身所具有的共享性、多元性、创造性、全域性同时也为新时代劳动解放提供了更加坚实的物质基础。

三、实践路径:当代中国人工智能与劳动解放

从以人为本促进人的主体性的复归,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作为出发点,明确当代中国人工智能在何种程度上达到有限度的劳动解放的可靠路径,在社会主义的发展中扬弃资本极端趋利性和利益最大化的贪婪本性。

(一)根本原则:用社会主义制度推动人工智能的良性发展

“从世界历史视角来看,人工智能的本质是新的世界历史给予人的本质力量另一种实现形式。”[6]人工智能无论如何发展,追究其本源必然会落实到参与劳动过程的劳动者主体之中。利用人工智能所提升和创造出来的生产力为劳动者提供将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转化为自我实现的客观条件。在人与智能相互交往过程中,需要把握的核心观点是人理解机器而非机器理解人。人在对机器或技术的学习过程中,是学会像机器一样去思考,劳动者作为劳动客体对机器进行主观学习,将自我纳入人机系统中学习。在人工智能生产关系的治理之中,要坚持以人为中心的价值导向和治理格局,牢牢把握劳动主体及人本身在社会生产发展中的原创性贡献,构建人机和谐共生的良好生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优势在于“社会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制度和市场经济作为一种资源配置机制,可以有机结合起来,同时发挥二者的优势,并生成新的制度优势和体制优势。”[7]但从短时间来看,我国正处在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无法实现超越资本逻辑的力量来实现自我解放,当前阶段我们仍然需要依托资本的力量实现自我发展,而如何将保持资本的发展限制在适度的范围之内是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国家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一方面要承认资本的巨大生产作用并驾驭资本为社会生产服务,另一方面要超越以资本为主导的生产逻辑限制资本的发展,坚持树立以人民的发展为根本导向的发展路径,将资本逻辑为主导的生产模式发展限制在不损害劳动解放的范围内。

(二)技术赋能:在智能生产的社会分工中实现“消灭分工”

分工起初是以提高劳动生产率而纳入生产发展的进程。资本的注入让分工“奴隶化”,成为资本主义私有制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分工和私有制是相等的表达方式,对同一件事情,一个是就活动而言,另一个是就活动的产品而言。”[8]从现实性来看,人工智能实现了劳动者对生产领域一定范围内的体力劳动的规避,使得人从简单重复的劳动当中解放出来,消灭了旧有的分工形式。现如今,一方面,非物质劳动生产成为人工智能生产的主要方面,人工智能的生产是以非物质生产作为主流,迎来了物质生产的非物质化,非物质生产成为主流表明人类的劳动正转向为创造性劳动。这要求实现优化分工,即将人的主体性安置在劳动之中,避免陷入对智能技术的过度依赖导致“物化”后陷入虚无的状态和劳动能力消解危机,同时又将人从繁杂的简单劳动中解放出来,劳动者将拥有更多闲暇时间来学习技能。值得一提的是,智能机器进入生产导致一部分工人存在失业的情况,从另一视角看,这一部分劳动者正是由于人工智能的智能生产而实现的条件和现实的路径,是人工智能推动这一类劳动者“主动”进行劳动的转型,人逐渐发展成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新的有用阶级。

人工智能生产仍然需要劳动中相互联系,在人体器官和智能机器的接触进行合作性智力活动,工人被重新整合到新的机器体系构架中。人工智能有“分”也有“合”。人工智能虽然使得劳动者之间同生产的具体过程存在分离,但其本身就是简单信息元素的不同组合,在“0”和“1”的更替中进行的二进制运算。可以将人工智能的简单分解理解为基于零,各种数据代码只有在人的主观分析之后才能运用于数据编程,只有机器智能的各部分的联合才能成为一个整体,服务于生产发展的各个环节。“异己劳动的一大特征是体力与脑力劳动的无限分离,而两者的统一往往归溯到共产主义社会之中。”[9]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统一、手和脑的统一作为人所具有的本质力量的存在将会是共产主义社会的显著特征,两者高度统一的前提是社会中的个人具有高度的道德品质和知识水平。以往的社会生产发展强调生产者在某一领域的分工,只是成为生产的某一个部门。无论是“教师、医生、厨师、建筑工人等”,每一种称号代表一种个人发展的独特标签,把人圈在了不同的领域之中。而在人工智能的全域性赋能之下人机关系可以打破不同领域行业的壁垒实现技术赋能下的各领域的自由劳动。就现阶段而言,加快对劳动者的专业技能与知识培训,以“联合起来的个人”形成社会分工结构的第二次优化是当前首要任务。

(三)信息互联:人工智能共享化推动自由人的联合体

共享是社会主体义的本质特征,也是社会主义永恒的主题。共享化现实性要求在生产资料所有制上恢复劳动者的主体地位。智能化生产降低了劳动者在生产要素中的分配份额导致对技术的进一步依赖,但人工智能下生产资料的公有化可以极大程度地实现知识、技术、信息、数据等资源的公共化。劳动所有权并不是感性或者抽象层面的存在物,而是总是与特定历史时期的生产方式相勾连。“所有权最初表现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10]理解劳动所有权问题是把握劳动与资本相对立的钥匙,也是理解社会主义与公平的关键。共享本身要求实现群体全民性、范围全面性、领域全覆盖性。中国作为一个人口数量庞大的国家,实现共享信息与技术的发展所带来的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無疑有利于缓解我国人口红利下降的现象。

“劳动和所有权的分离最终催生了‘劳动力所有权’和‘资本所有权’的对立。”[11]马克思将劳动和所有权放在一起考察,实际上也突出表现了劳动的社会属性。在社会发展中“人的依赖阶段”,劳动所有权归劳动者本身,而在“物的依赖阶段”,劳动所有权变成异化物,依次揭示出劳动的社会本性和人的社会本性具有内在一致性。但实现公有制并不等于实现了公平正义。自由自觉的活动仍然受到生产力和社会分工的影响。按劳分配既要有质的一面,也要有量的一面。在社会主义初次分配、再分配中要兼顾公平与效率,在第三次分配中更需要依托共享平台共同分享社会发展成果。关于第三次分配厉以宁指出:“在两次收入分配之外,还存在着第三次分配——基于道德信念而进行的收入分配”。第三次分配的概念如今被不断丰富发展,以往基于个人情感道德、理想信念等影响的第三次分配如今已发展成为一种社会运行的机制,这种机制的公益性建立在社会各方的相互调和与驱动。基于公益属性的第三次分配彰显出作为具有共产主义色彩的分配制度。在现今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都存在失去非替代性的意义上,资本逻辑致使劳动者的本体生存出现焦虑暴增,运用公平和谐的分配方式达到社会范围内共同富裕的实现任重而道远。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分配方式实现全民全面共享的社会主义方案,在三次分配中兼具公平和效益为推动“自由王国”搭建现实基础。

〔参 考 文 献〕

[1]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32.

[2]肖峰.《资本论》的机器观对理解人工智能应用的多重启示[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9(06):48-57.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103-104.

[4]都超飞,袁健红.资本逻辑批判视域下的智能化生产方式探究[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20(05):1-9.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08.

[6]余乃忠.积极的“异化”:人工智能时代的“人的本质力量”[J].南京社会科学,2018(05):53-57.

[7]胡家勇.试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创新和发展[J].经济研究,2016(07):4-12.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6

[9][德]阿尔弗雷德·索恩-雷特尔.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西方历史的认识论[M].谢永康,侯振武,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113-130.

[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50.

[11]黄建军.劳动所有权的正义悖论及其超越[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1(02):95-103.

〔责任编辑:侯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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