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新春
在新一轮巴以冲突(以下简称“加沙冲突”)不断升级之际,“两国方案”却出人意料地成为相关各方使用的高频词,时隔20多年后再次成为国际焦点。
此轮加沙冲突造成1948年以来以色列平民最大伤亡,也导致近几十年来巴勒斯坦人最大伤亡,巴以关系遭到重创。历史的车轮可能转向和平的道路,也可能转向更暴力的轨道。从这一视角看,“两国方案”尽管不是处理当前加沙冲突的现实路径,却是着眼从根本上解决巴以冲突的方案。人们之所以在当前的场景下频频提及“两国方案”,是因为制定战后加沙管理方案已经迫在眉睫,而战后加沙的管理问题同“两国方案”密切相关。只要战后加沙需要巴勒斯坦人来管理,就必须让巴勒斯坦人看到建国的希望,这是避免加沙问题重蹈覆辙的必要条件。否则,这轮加沙冲突就不是终点,而仅是历次冲突之一。这是“两国方案”在战火纷飞时期成为高频词的核心原因。
一直以来,虽然国际社会普遍认为“两国方案”是解决巴以问题的唯一出路,但是落实“两国方案”的希望却变得越来越渺茫。自1993年巴以签署《奥斯陆协议》以来,“两国方案”的进程接连受挫,2014年最后一轮巴以和谈失败后,和平进程完全中断。和平进程停滞不前,巴勒斯坦独立建国的希望变得不再现实,这是暴力冲突循环往复的主要原因。令人感到沮丧的是,巴以双方国内政治的变迁、地区和国际环境的变化都朝着不利于“两国方案”的方向演进。从“不要浪费任何一场危机”的辩证思维出发,这轮加沙冲突可能打破当前的惯性趋势,为“两国方案”或巴以和平提供一线新的希望。
迄今为止,“两国方案”还仅仅是个概念,巴以双方远未就细节达成基本共识。但归纳1993—1999年和平进程期间“两国方案”的各个版本,其大体框架还是清晰的:巴勒斯坦国的领土包括约旦河西岸和加沙,以色列需要用自己的领土置换约旦河西岸的犹太人定居点;耶路撒冷将被分割,东耶路撒冷是巴勒斯坦的首都,老城实施某种方式的共管;少量巴勒斯坦难民返回以色列,其他大量难民或返回巴勒斯坦或在现居住国定居,难民能够得到一些经济补偿。这是巴以之间最大的公约数,尽管难度较大,但仍然是所有方案中最可行的,其他一国方案、联邦制或维持现状等则更不可行。
“两国方案”要焕发新的生机,首先必须从巴以两国做起,因为巴以才是矛盾的主体。过去20年以色列国内政治向右翼的方向倾斜和突进,在这种背景下,原本支持“两国方案”的中左政党也不愿公开讨论“两国方案”,“两国方案”从以色列政治中渐渐淡化和消失,这轮冲突也注定会对以色列政治形成重大影响。
在巴勒斯坦方面,哈马斯从一开始就反对“两国方案”,特别是2007年哈马斯在加沙建立自己的政权后,巴勒斯坦事实上存在法塔赫和哈马斯两个分裂的政权,双方对“两国方案”的态度截然相反。此轮加沙冲突后,至少短时期内哈马斯会元气大伤,巴勒斯坦现有政治格局面临大重组,法塔赫地位上升的可能性增大,若以色列以此为契机给予法塔赫更大的政治空间,巴勒斯坦建立统一、包容性政权的机会将会增大。
与此同时,巴以关系近年来不断倒退。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数次宣布中止同以色列的安全合作,双方关系处在崩溃边缘。在以色列右翼政府看来,哈马斯与法塔赫没有本质区别。现在,以色列必须思考如何改善同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关系。关于战后加沙的管理问题,近期美国与以色列提出过多个方案,每个方案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国家安全研究所所长塔米尔·海曼认为,“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是未来管理和重建加沙的唯一选项”。但是法塔赫缺乏重回加沙的现实条件,这需要以色列和周边阿拉伯国家协助和提供。经济上,经过此轮大规模战争后,加沙重建需要大量资金。政治上,要让巴勒斯坦人看到建国的希望,让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在加沙获得合法性,让加沙人相信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是比哈马斯更好的选择。若能如此,巴以关系将进入一个新阶段。
由于巴以问题的历史性和特殊性,将其完全留给巴以双方解决是不现实的,国际社会必须积极参与,为重启“两国方案”提供必要支持。10多年来,巴以问题明显被美西方主导的国际社会边缘化,这一现状亟待改变,也有可能改变。美国总统拜登最近提出,“这次加沙冲突结束之后,必须要有进一步的设想,我认为这个设想一定是‘两国方案’。”与此同时,中国、英国、法国、阿盟外长紧急会议也都呼吁落实“两国方案”。可以说,巴以问题再次成为国际政治的焦点问题,“两国方案”再次成为国际社会的普遍共识。正如20世纪90年代初一样,支持“两国方案”的国际氛围已经形成,必须珍惜这一宝贵时机。
巴以和谈之路向来崎岖坎坷,落实“两国方案”绝不会一帆风顺。这次冲突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一次重大灾难,但也为“两国方案”带来了一线希望,期待相关各方以真诚的意愿和执着的努力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