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如初,文學博士、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青年文学编辑部主任、《经济观察报》观察家专栏作者。出版个人专著《莫言的小说世界》《大声沉默》。曾获中华优秀出版物奖科研论文奖,中国编辑学会学术论坛论文一等奖,首都图书馆最美书评一等奖,中国出版集团十大优秀编辑、第一届“工匠”奖十佳编辑等。
湖北的邹超颖是非常活跃的少儿文学作家,尤其是近些年,她找到了神农架这个素材基地,将这个因神秘莫测而激发无穷想象力、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地方,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和主角,更体现了作家清晰的地域意识、空间意识和扎根意识。同时,跟题材选择的精心相比,她更注重语言的表达效果,打开她的作品,往往一下就能感觉到文字的讲究、画面感的清晰、故事推进逻辑的严密和人物性格的鲜活,因而,即便是读者熟悉的题材,她也能写出别开生面的意味。
比如,在《白鸦》的开头:“狂野的风在山岗中呼啸,群山一夜间就凉了。”然后是对森林大雪的描写,以及森林中小木屋的温暖。这样考究的文字和清晰的画面感让人一下子就进入了故事的场景。同时,也对神农架的世界产生了探秘的冲动。
故事情节和人物的矛盾冲突对少年读者来说无疑是有吸引力的:少年孤独、环境转变遇到新朋友、历险和拯救、盗伐和守林、身世揭秘、两种孤独碰撞出友谊和惺惺相惜、少年世界的单纯和成人世界的复杂相映衬……尤其是后面的转折,白鸦在盗林者的胁迫、诱惑和友谊的感召、温暖下,经受的考验和折磨,让人感觉到巨大的戏剧冲突。
作为成人读者,一路看下来,其实几乎没有看到我们不熟悉的性格,或是我们不熟悉的矛盾冲突,但作家依然能够做到让人看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除了考究的语言、精心的结构,它还引人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当一个作家找到了自己的创作基地,讲故事的技艺日益娴熟,语言也形成了自己炼字炼句的风格,那她或他怎么保持创作的活力?怎么在“太阳底下无新事”的背景下有所突破?
显然,邹超颖找到了两种途径:一是为文本增加知识容量。小说中,我们看到了神农架的动物、植物、风俗、伦理,更重要的是,我们清晰感受到了神农架作为自然的代表,对人类表达出的友好和善意,以及因人类的破坏而激发出来的大自然的坏脾气。作家两次写到棉花糖,先写连香树的香味像棉花糖,后写白鸦的忧伤像棉花糖——她以这样让人亲近的意象埋下对照的伏笔,写树与人的关系。由此,知识就不只是知识了,而是带上了人文的色彩。这是自然题材小说中最恰当的处理方式:知识不是硬的,而是软的,是随物赋形、与故事和人物紧密相连的。
第二个途径是增加思考的递进关系和深度。小说写了森林外的孩子小桦的孤独和森林里的孩子白鸦的孤独,表面看去,两种孤独都是因为与众不同和被孤立而产生的,是我们以为自己最了解的,但其实,两种孤独是不同的。小桦的孤独发生在同龄人当中,因而并不复杂;而白鸦的,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在成人世界里的孤独——他的身世、他在村子里的处境、他迫切需要融入的环境的恶劣,和他少年心性的纯良之间的巨大冲突……都让他的孤独有了更深层的含义。如他的名字一般,充满了象征意味和隐喻意味。而这些意味,正是一个作品在可读、可感之外所获得的思想深度,也是作家值得为之不断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