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成因分析

韩 洁

(北方工业大学，北京 100144)

1 引言

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不同经济主体之间和金融体系内部的联系日益紧密，金融风险变得更加系统化和区域化。中国政府历来高度重视金融风险问题，在重大决策中多次强调要高度警惕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区域经济是我国宏观经济运行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其金融风险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由于国内外经济形势的变化，实体经济下行压力不断加大，房地产和地方政府债务问题也不断出现，区域经济发展和金融安全面临严峻挑战。为了避免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中央政府一再强调“守住底线”的重要性。因此，分析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产生的原因，有效防范和化解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变得尤为迫切。

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通常表现为某个区域内出现相当数量的金融机构倒闭或经营困难、金融市场和价格信号的失灵，给区域内金融系统甚至经济运行带来不良影响。俞树毅等(2012)认为，对区域系统性风险的认识既不等同于整个国家金融体系所面临的风险，也不局限于微观金融机构在一定金融环境下所面临的危险。相反，应该关注国内某个经济区域的金融系统或特定行业所面临的风险。区域系统性风险既受外部宏观因素影响，也受区域内部因素影响。

范云鹏(2020)、白鹤祥等(2020)指出，系统性风险的发生是由于金融系统内部风险的持续积累和内部、外部风险的联动冲击，最终危及金融系统的整体或部分运行，扰乱金融服务，并给实体经济造成重大损失。我国的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来源主要包括金融杠杆和流动性风险、影子银行风险、房地产市场风险、债务风险和外部冲击风险。

王年咏(2023)基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从区域层面运用辩证分析方法，对金融风险的作用机理进行系统研究，发现区域性金融风险源于区域金融要素的空间流动，由个体风险逐步向金融部门间传递和累积而成；区域金融风险传导主要通过金融部门之间和区域内实体经济进行。张泉泉(2014)从金融与财政联动的角度出发，认为系统性金融风险主要是基于财政风险与金融风险在成因和危害上的相关性产生。系统性金融风险既存在于宏观层面，也存在于微观层面。如果只从单一的财政或金融角度看待系统性金融风险，就会有局限性和无效性，而且各有利弊。因此，构建系统性金融风险防范体系需要明确政府和金融机构的角色和责任，充分利用金融和财政管理风险的优势，协调配合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

综上所述，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具有区域性、多样性、复杂性等特征。随着经济增速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区域内各种各样的经济不确定因素及与之相应的金融风险凸显，确保不发生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仍然面临巨大考验。

2 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形成的内部原因

区域内金融机构和市场的运行、实体经济和房地产经济的状况以及政府债务规模都有可能成为区域性金融风险产生的内部因素。

2.1 区域内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的运行

区域内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的运行是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直接来源。

首先，区域内的金融机构是连接资本市场和实体经济的桥梁，对实体经济的运行具有重大影响。随着金融业改革的不断深化，金融机构的作用不断发展。金融机构不再仅仅是信贷和资金的媒介，还参与实体经济运行的各个方面。金融机构的经营具有高杠杆特征。合理运用金融杠杆可以促进经济增长，但是过高的债务杠杆率会带来巨大的潜在风险，导致资金脱实向虚。资金在金融体系内部自我循环，债务杠杆水平上升，加重了融资主体的债务负担，一旦出现外部事件的干扰，可能会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因此，金融机构在发挥其“桥梁作用”的同时，也需要承担资本运行和经济变化风险。

其次，区域内金融机构之间的业务往来非常密切，一家金融机构的风险可能会迅速传播到整个金融系统。银行是金融系统的基础，是最成熟的金融机构。许多金融风险起源于银行或通过银行传播，向外扩散。区域性金融风险传染往往与银行有关，某个银行的经营风险可能会因为各个银行在存贷款业务和支付体系上联系密切，造成整个银行业发生系统性风险。

最后，区域资本市场的多元化为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产生提供了条件。伴随着经济发展，各地区的非银行金融机构快速成长，形成了区域金融机构与金融资产交织的网络。除了传统的国有大中型银行，保险、信托、券商等融资渠道也在各地迅速发展。金融机构之间业务交织和债务关系的复杂性增加了金融风险发生的可能性。

2.2 实体经济发展水平和结构

区域内实体经济的发展水平和结构是区域内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根源。实体经济在我国国民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实体企业通常需要大量融资来支持其生产经营、转型升级和发展壮大。我国实体经济部门的杠杆率非常高，当经济增速放缓、产业结构转型时，企业部门就会出现较为严重的债务风险。

经过多年的快速发展，我国实体经济的运行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随着经济增长放缓，企业之间的竞争压力加大，经营风险明显增加。许多传统行业已进入生命周期的成熟阶段，市场空间达到周期性或永久性的行业高峰，产能过剩逐渐凸显。曾经的优质企业可能在经济放缓和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被淘汰。当一家公司出现亏损时，就会出现流动性问题，出现债务偿还困难，违约率上升，银行坏账增加。当行业出现大规模企业亏损和破产时，将导致银行坏账率急剧上升。产能过剩和流动性不足是一个逐步积累的过程，而系统性金融风险是流动性不足的集中暴露。

企业增长方式的转变显著增加了企业的运营风险，要从高速增长转变为高质量增长，企业需要投入研发创新，并向价值链上游攀升。这一过程存在高不确定性和长期资金占用风险，同时还可能会面对来自国外跨国企业的竞争。技术创新、产业革命和新市场开发推动经济发展，但也可能导致过度投资，加剧企业债务结构失衡和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当一个企业或行业的杠杆率过高时，一旦遇到管理不善或市场冲击，风险会被杠杆效应成倍放大。这不仅会对本企业或行业产生影响，还会迅速波及同行业和上下游行业。此外，实体经济风险也会通过债务杠杆对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产生风险冲击，从而减少实体经济融资来源，进一步造成更大的实体经济风险。实体经济风险和金融市场风险相互作用递进攀升，将增加系统性金融风险爆发的可能性。

我国企业的资产负债率普遍较高，大部分资金来源主要为银行的间接融资。因此，一旦一家公司的不良资产和债务转化为银行的不良贷款，系统性金融风险就会通过信贷紧缩机制传导到其他企业，增加企业融资的难度。随着经济下行和产业结构转型，企业部门的高杠杆率会导致企业偿债压力过大，从而产生债务风险。为了追求短期利润，许多实体企业将资金投资于房地产行业和其他热门行业，这些行业很容易受到整体环境的影响，并对金融稳定产生潜在影响。此外，在许多欠发达地区，由于产业布局的限制，传统产业往往占相当大的比例，这很可能对区域金融体系的安全造成潜在风险。

互联互保是实体企业常用的融资担保方式，特别是在经济蓬勃发展时期，该模式对帮助实体企业融资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然而，互联互保的做法存在潜在的风险。通常金融机构在企业申请贷款时，会要求企业提供自有资产作为抵押物，同时还要求提供其他企业的担保。这样的担保链可能会放大和传染风险。在经济繁荣时期，企业互保可以快速扩大企业的贷款规模；但一旦经济环境恶化，进入衰退时期，企业财务出现问题，担保链的风险就会显现。如果担保链上有任何一家企业出现经营异常，将直接影响到其他企业，增加其债务偿还规模和资金流动风险，甚至可能延伸到区域外，引发更多企业资金链断裂，从而形成区域性金融风险。

2.3 房地产市场状况

区域内房地产价格的持续非理性上涨将导致房地产泡沫的积累，增加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可能性。

房地产兼具居住属性和金融属性，其价格既受人口和经济增长等长期因素的影响，也受利率等短期政策的影响。在过去几十年间，我国经济保持快速增长，城镇人口数量不断增加，推动了房地产价格的不断上涨。过度投资和过于乐观的预期在房地产市场出现，大量的投机行为导致了房地产泡沫的形成。随着经济增长放缓，城镇人口逐步饱和，房地产的高速增长时期已经结束，部分地区房地产价格已经出现了下降的趋势。在房地产价格下降的情况下，部分投资者会选择放弃还贷，将房产抵扣给银行，增加银行的坏账风险。

房价下跌将影响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融资和偿债能力，使得房地产开发企业周转困难，甚至导致经营困境和破产。我国多数房企以高负债的模式运转，在房地产繁荣时期，其经营性现金收入能够覆盖利息支出。在市场环境发生变化的情况下，购房者会因预期房价下跌或担心期房不能交付而停止购买，房地产企业的现金收入会迅速下降，无法支付到期债务本息。房地产调控政策的严格实施，使房地产企业开发贷款的融资渠道也面临收紧，高负债房企以新还旧的模式难以为继，开发贷款的违约风险增加。

房地产业是资金密集型行业，与金融业存在密切的业务往来，房地产开发的各个环节都离不开金融机构的支持。当房地产价格下跌时，房地产价格和金融信贷之间的相互作用会放大金融机构的风险，从而迅速蔓延整个金融行业。当房地产开发企业陷入经营困难甚至倒闭时，首先会直接影响向其提供大量融资的金融机构。由于金融系统内部金融机构业务往来的复杂性，对这些金融机构的影响会迅速波及整个金融系统。

房地产业是一个复杂的产业，与多个产业有着紧密的联系。房地产市场的危机会对原材料市场和其他行业(如钢铁、水泥、电器等)产生广泛影响。当房地产市场出现价格下跌、融资成本上升时，房地产企业的利润将大幅降低，进而抑制其进行房地产开发的积极性。和房地产开发密切相关的上下游行业的收入和利润也会受到影响，这些行业包括建筑、家居、装饰等。房地产业及其相关产业的不景气也会影响在这些行业的就业和消费水平，进而引发宏观经济的不景气。

房地产市场状况和宏观经济状况密切相关，当经济处于下行时期，房地产市场也会萎靡不振。居民的消费状况主要由其财富多少来决定，房地产作为居民的主要资产，当房价大幅下跌时，居民所拥有的财富将大幅缩水。居民的投资和消费行为将更加谨慎，影响宏观经济的复苏和繁荣。宏观经济和房地产市场之间的不良循环可能导致风险进一步扩大，引发全面性的金融经济危机，这对整个社会和国家的经济发展都会造成不利影响。

2.4 地方政府债务

近年来，为了刺激内需、改善民生和促进增长，各级地方政府需要将政府性融资作为支撑基础设施投资和其他领域投资的重要手段。政府举债融资规模不断扩大的同时，会出现如举债行为不规范、缺乏统计监测体系等问题。各地政府不仅通过金融机构直接融资，而且以提供担保的形式通过融资平台公司或者国有企事业单位举借债务。政府的债务筹集资金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和公益性项目，这些项目通常资金需求量大、回收期长，而且收益率相对较低。当债务到期时，如果项目收入无法及时偿还债务本息，只能再次面向金融机构或社会公众进行融资，这种循环增长的趋势加剧了地方政府的偿债压力。

随着房地产调控政策逐渐常态化，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让金收入可能会减少，导致财政收入增速进一步放缓，从而增加地方政府的财政困难。对政府而言，房价大幅下跌会对其产生两方面的影响：一是出让收入减少，土地作为房地产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价格也会随之下跌，加上房地产市场的不景气还会直接带来土地供应数量的减少，最终导致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让收入、财政收入的减少，财政赤字扩大，进而带来债务风险；二是地方政府发生违约的话，将带来更大的损失。当地方政府严重入不敷出或无法在市场上获得资金、资金链断裂时，就会发生违约。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将传导至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使金融机构面临信用风险和流动性风险，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将大幅上升。

3 区域系统性风险形成的外部原因

宏观经济周期和国家财政货币政策的变化会对区域金融发展产生影响，这些因素是区域自身无法控制的外部因素，会对区域内的金融机构和企业造成影响。

3.1 经济周期波动

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与经济周期密切相关。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源头是与经济周期相关联的风险暴露，繁荣时期的过度信贷和投资将导致财务恶化和各类风险的逐步累积，并最终引发危机；实体经济和金融系统的相互作用会导致过度繁荣之后的衰退及收缩。

在经济上升时期，消费者信心恢复，企业融资扩大供给，随着融资规模不断扩大，宏观经济活跃并走向繁荣。在经济繁荣时期，金融机构看好市场预期，通过金融创新为更多企业提供融资，整个金融市场持续活跃，将宏观经济推向顶峰。但实体经济和金融体系之间的相互作用会导致过度繁荣，过度的信贷和投资会导致金融风险的逐步积累。一旦繁荣时期的经济泡沫破裂，金融体系将进入痛苦的动荡时期，从而引发金融风险。

经济周期波动不仅对资产价格和货币购买力产生深远影响，也影响人们对未来的预期。在经济衰退或复苏时期，企业的融资成本会增加，只有信用评级良好的企业才能获得融资。对于信用评级一般或较差的企业，金融机构将更加谨慎，使融资变得极其困难，流动性问题逐渐暴露。此外，一些公司不得不退出资本市场，这对资本市场产生了重大影响。在经济周期波动的影响下，整个金融市场出现剧烈波动。

3.2 宏观经济政策

宏观经济政策是指通过财政和货币手段对整个经济体系进行宏观调整的政策。财政政策主要通过调整财政支出和税收收入来影响地方政府债务的规模；货币政策主要通过调整基准利率和准备金率等方式来影响金融系统和实体经济部门。

在经济衰退时期，积极的财政政策可以发挥重要作用。政府可以通过扩张性支出增加对民生工程、基础设施和生态环境建设的投资，以促进经济增长。此外，政府还可以通过税收和增加转移支付等方式提高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从而带动社会投资和消费，间接促进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增加，进而拉动经济增长。这种积极的财政政策也可以增强市场信心，对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是，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可能导致政府财政赤字增加，并对财政安全产生一定影响。此外，积极的财政政策也可能对私人投资产生挤出效应，政府过度参与基础设施投资将抑制私人投资的有效增长。需要注意的是，财政政策存在一定程度的滞后性，如果政策不能及时调整，那么当宏观经济形势发生变化时，积极财政政策的风险也会凸显。此外，财政政策的实施需要考虑到政府的财政能力和宏观经济形势。如果财政政策实施不当，可能会导致通货膨胀、债务违约等问题。

货币供应量与国家货币政策密切相关。不同的货币政策会导致货币供应量的变化，从而导致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会扰乱经济和金融秩序，限制财政、货币和金融政策的实施，并对经济发展产生负面影响。除了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货币政策的变化也会对金融市场产生影响。不同的金融资产价格受到利率变化的影响，央行通过调整基准利率传递监管信号，影响整个社会的金融和经济。利率上升可能导致企业流动性紧缩和融资成本增加。一些公司可能无法通过融资渠道解决流动性问题，从而面临违约和破产风险。在严重的情况下，金融机构违约率和坏账率的上升可能会导致系统性风险，并威胁到整个金融系统。

4 防范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建议

首先，防范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首要任务是稳定经济增长。为此，要推进区域经济结构改革，加快经济转型升级，培育新的增长动能。同时，切实降低本地区实体经济杠杆水平，增强实体经济盈利能力，进一步增加地方税收和财政收入。

其次，防范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需要关注和化解重点领域的金融风险。鉴于房地产市场存在的风险，有必要建立多层次的住房保障体系，遏制房地产泡沫，防止价格上涨和下跌，避免区域经济增长对房地产市场的过度依赖。应对地方政府债务风险，要不断完善政府债务管理机制，加强总量风险控制，优化债务结构，逐步化解存量风险。

最后，防范区域系统性金融风险需要加强对区域内金融机构的监管和政策指导。金融管理部门需要根据本地区实际情况建立风险预警指标体系，实时监测本地区金融运行情况，识别并采取有效措施，及时化解本地区金融风险。同时，金融企业需要加强信息交流，逐步完善金融信息共享机制，在监管机构的指导下建立有效的信息沟通模式，真正增强应对系统性和区域性金融风险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