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凯凯
在乡下,人情往来是很重要的社交活动。谁家娶媳妇、生孩子、乔迁新居,或者家里有人生病住院、去世等,都要前去表示祝贺或者传达慰问,随份子当然不能少,这是一份心意,更是一种诚意。
根据关系远近的不同,随份子的“等级”也不一样。母亲说,亲近的亲戚和朋友之间,红包自然要包得大一些。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衡量标准。人们讲究礼尚往来,如果对方之前给自己包的紅包很大,在给对方份子钱的时候,也不能回少了,否则就是母亲眼里的“少规没矩”。
有一些街坊邻居,大家平日在一处干活、玩闹,不过在红白喜事上并没有来往,不用互随份子,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比如隔壁李婶家的儿媳生了孩子,母亲会称几斤鸡蛋去看望,给产妇补身子;王姨家盖了新房,母亲会差我送去一挂鞭炮,鞭炮一响,热热闹闹,吉祥如意;赵叔家的小店开业,母亲送去一盆发财树,祝福生意红火,财源广进。对方客气地邀请母亲吃席,母亲自然是不肯的,对方也不勉强,送上瓜子和喜糖,双方都高兴,也都轻松。
我们乡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对于喜事,乡亲们会提前相告,邀请亲友来捧场,沾沾喜气;但对于白事,比如“告七”“忌日”等日子,可能是因为比较沉重,大家一般都不会通知。母亲的记性很好,能记住很多重要的日子,从来没有漏过一次。本家一位爷爷去世后,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提醒我们:“五七了,准备一盆花,去看看爷爷。”“今天是爷爷去世一百天的日子,去悼念一下。”“马上是爷爷三周年的忌日了,得提前准备一下。”
记得弟弟结婚的时候,晚上我们全家坐在一起拆红包。母亲一边拆,一边念红包上的名字,然后报出礼钱的数额。“李阿姨包了200元,她家这两年过得挺难的,这200块钱一定让她为难了。”“桂香婶包了500块,前几年她儿子结婚的时候,我包了200元,当时很想多包一点,但实在挤不出那么多钱。唉,等过两年她家添丁,一定要多包一点。”
母亲报出数额的时候,也能随口说出对方有事儿的时候,自己包了多少,很多年前的事情也没有忘记。我很吃惊,母亲的年纪不小了,竟还记得这么多事。母亲笑着说:“哪能忘了呢?那些年大家都不好过,咱家孩子多,日子过得更加捉襟见肘。遇到人情往来,我要精打细算,还要提前规划,从吃穿用度里抠出份子钱。那时候,每一百块钱送出去,我都前前后后掂量很久。当然记忆深刻。”
年轻的时候,我一度认为母亲的这种行为很死板,甚至有些可笑,总是守着那些繁文缛节干什么?轻松自在一点不好吗?可是年龄越大,我却越怀念那些人情往来,那些带着真心关切与贴心挂念的“人情”,让人与人之间朴素美好的祝福得以传递。那些带来仪式感的规矩礼节,不仅蕴含着深沉的情感,也是乡村对仁义礼信的坚守和传承。
(吕宇荫荐自《时代邮刊》)